第二章 奇妙想法

[莫因心無所恃 被迫隨遇而安]

11 第一印象

「高摩暫停風投業務,還繼續嗎?」何曉芒把組織架構圖貼在牆上,看著羅維。

「春天不播種灌溉,夏天不鋤草殺蟲,秋天怎麼收割?扎扎實實地做好準備工作。」羅維辟里啪啦敲著電腦鍵盤,直到屏幕上出現那藍的照片,冬天的、夏天的、春天的、秋天的、辦公室的,各種各樣。屏幕上正好是那藍的一張背影:「呵呵,背影殺手!」

「那藍,身高一米七零,體重四十六公斤,一九八二年勞動節出生於北京,家境優越,父親是電信部法規司的司長,週末是雷打不動的家庭日。她畢業於芳草地小學,升入北京四中,人大本科人力資源,清華管理學碩士畢業後進入赫赫有名的大秦電力,四年前加入摩根士丹利,然後進入高摩。她從小喜歡音樂,有一次從床上掉下來,媽媽怎麼哄都不行,無意中打開收音機聽音樂。她豎著耳朵聽,握著小手不哭了。她上班路上都會聽音樂廣播,哦,那個主持人是她的小學同學。還有,她的婚禮本來在兩周之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取消了。」

「男朋友酒後亂性,被當場撞見。」羅維隨口一說。

「您怎麼知道?」何曉芒驚訝無比,老闆坐在辦公室便知天下事。

「猜的,還有嗎?」羅維阻止他翻頁,何曉芒的情報打聽到這個程度,算是合格了。

「什麼?」何曉芒隱約猜到老闆的心思。

「聯繫方式,包括手機號碼、MSN、QQ、新浪微博,都發給我,還有這些照片。」羅維毫不掩飾,走到何曉芒身邊。「奇怪嗎?她是高摩的投資人,決定我們雞犬升天的關鍵人物,必須排除萬難,不怕犧牲,獲得她的青睞。」

何曉芒連連點頭,老闆毫不掩飾,實乃性情中人。

「取得高摩投資,絕非易事,說明會只是入門,以後還有四關。第一關要與高摩的分析師進行詳盡的溝通,第二關提交商業計劃書,第三關是接受高摩分析師團隊的考察,第四關要經過高摩內部的評估和測試,第五關是談判。我們必須同時得到投資人和分析師的認可,這才剛開始,絕不能掉以輕心。」羅維已經詳細掌握了高摩的投資流程。

「那藍是我們工作的重點,必須做通她的工作。她的興趣點是什麼?」興趣點是推進人際關係的關鍵,無論商場還是情場都是。羅維將銷售方法用在職場屢試不爽,用來打動那藍,也有自信。

「音樂。」

「還有嗎?沒有!我說什麼來著,我喜歡喝咖啡,你帶一杯咖啡給我,可我只喝黑咖啡,而且只在上午喝。你下午給我買杯拿鐵,我怎麼辦?扔垃圾桶!她喜歡什麼音樂?中國的還是國外的?最近聽誰的歌?不知道行嗎?再去打聽。」羅維有心指點何曉芒,說完後雙手回到鍵盤,找出一份文件,發送給何曉芒。「不許外傳,仔細學,不懂問我。」

「謝謝老闆。」何曉芒心中怦怦直跳,早聽說羅維有一套無堅不摧的銷售絕學,讓他從小實習生到縱橫商場,成為IBM最年輕的主管。他的絕學從不示人,看來,投資這件事不容有失,否則也不需拿出這麼重的禮物。

羅維站起來,腳下是偌大的北京城,想起三年來的征服歷程,心潮起伏,說道:「小芒,你悟性不錯,可惜沒有套路,按照這個方法練練,不出一年可以小成,三年之後必成高手,笑傲商場。」

何曉芒迫不及待打開郵箱裡的文件,《摧龍八式》!

「還有,必須要腳踩兩隻船。」羅維轉身回來,仔細叮囑。

「什麼?」何曉芒心裡一驚,剛才光顧看文件,思路沒跟上老闆。

「除了高摩,我們還需要更多選擇。你列一個有實力的投資人名單出來,不能一棵樹上吊死。」羅維做事滴水不漏,絕不將賭注押在一家。

郭鑫年遇到挫折,放下一切去旅遊,讓那藍羨慕,她自己卻做不到!她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縱然失戀也須上班。為避開堵車,她早早出門,辦公室空無一人,泡上錫蘭紅茶,裡面加些菊花和枸杞,慢慢喝一小口,從悠然漸漸忙碌。十點十分,前台的電話接過來:那藍,有客人。

訪客有兩類,一類被「謝絕推銷「的字樣攔在門外,另外一類人派頭十足,保安和前台不敢攔截,登堂入室毫無障礙。前台和保安每天接待數以千計的客人,一眼能看出份量。那藍卻能看出氣場,眼前這個叫作何曉芒的小伙子雖然光鮮,卻沒有攝人的氣勢。那藍避開握手,指向會議室,落在後面,請溫迪來接待。這是那藍的工作習慣,訪客往往是緊急卻不重要的,應該授權出去。

溫迪來到會議室內,認出何曉芒,那藍輕聲叮囑:「他肯定來談投資,我們暫時不啟動,不用大張旗鼓,介紹一些背景資料,告訴他實際情況。」

那藍回到座位,點擊郭鑫年的網頁,刷出數張壯觀奪目的圖片。他跑到陽關和玉門關轉了一圈,又寫了一段不知道是詩還是詞的東西:孤雁落長安,漢使入匈奴,校尉出陽關,道邊征戍卒,蔥嶺入大宛。奔萬里黃沙,陷陣終克敵,頭槁示萬里,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那藍不熟悉這段歷史,評論道:校尉是誰?然後打開郵箱,電子郵件撲面而來,忙到中午。

午飯前,她忙裡偷閒點開網頁,果然有郭鑫年的回復:漢宣帝時,匈奴郅支單于日益強盛,殺死漢朝使者谷吉,漢朝三次派出使者索要谷吉等人的屍體,郅支非但不給,而且侮辱漢使。甘延壽於公元前三十六年出兵西域,校尉陳湯假傳聖旨,調集屯田及車師國士卒四萬人,統一號令,編成隊列,直搗郅支城,包圍其城,勇猛擊殺,刺死郅支單于,從獄中解救出兩名漢朝使者,搜出已故使者谷吉所帶的文書信件。大勝之後,陳湯給漢元帝發去一封流傳千古的疏奏:「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逼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陷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懸頭槁於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那藍閒暇的時候與音樂相伴,不懂這些歷史,看著郭鑫年微博上的大漠孤煙直和陽關的圖片,竟有說不出的蕭索和淒然。她被工作困在格子間,心情要鑽出被高樓大廈圍攏的城市,衝向藍天,躍入高山靜水。她歎口氣,在微博中留下一條評論:我什麼時候才能沖脫這個大廈,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只想了幾分鐘,便被狂風暴雨般的工作壓住。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溫迪還在會議室中,似乎與何曉芒聊得不錯。她向來高傲,怎麼會與一個創業者聊了這麼久?

那藍剛離開辦公室,少爺的短信飄進來:忘掉過去的不愉快,好不好?

那藍:怎麼忘掉?

少爺的短信立即回來:不提過去就可以。

那藍快速敲回去:過去可以不提,造成的影響已經根深蒂固。

少爺:男人經歷一些事才懂得珍惜,我知錯了。

那藍:有些事情是劇終,沒有續集。

少爺:不想你離開我的生活。

那藍:已經離開了,請忘記我。

少爺:你真是難以馴服的小野貓。

那藍撇撇嘴,自從出事之後,少爺的電話和短信不停轟炸,一直持續。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輕易原諒,避開少爺是那藍保護自己的防火牆,不僅攔住對方,而且也擋住自己的飛蛾撲火。對於感情的困惑,那藍常常採用避開的方式,這很像郭鑫年,他是逃離北京,那藍則是拒不見面。

12 人生處處有銷售

何曉芒去高摩是打好前站,為羅維之後去拜訪那藍做鋪墊。羅維出發之前,把何曉芒叫進會議室,繞著他從頭看到皮鞋,還拎起褲腿兒看了襪子,問道:「就這樣去的高摩?」

「是啊。」何曉芒低頭看自己,西裝革履。

羅維認真教著何曉芒,說道:「無論商場情場,信任是一切的基石。如果不信任,誰會買你的產品?誰會投資給你?連心裡話都不會跟你說,這道理一定要明白。關係分成認識、互動、支持和同盟四個階段,認識是第一步,必須取得好感,好感來自第一印象。相親的時候,一半的人因為第一印象不合格失去了機會。這就像一扇門,過關了,關係才能打開,否則你就被關在門外。第一印象不容易,人靠衣裳馬靠鞍,看看你,西裝革履,誰都這麼穿,怎麼能把你區分出來?要講究二八原則,一兩個亮點足夠,全身都是亮點,那是土豪暴發戶。」羅維深諳穿衣打扮之道,認了何曉芒這個徒弟,悉心傳授。今天的拜訪事關重大,西裝革履是必需的,這是一定之規,不能出格,否則就像娛樂圈而非創業者。羅維選擇質地優良、樣式極其普通的西服,全身只有一個亮點,領結,搭配他高大堅實的身材,便與眾不同。

羅維提點完何曉芒,開始打探情報:「那藍常去哪家餐廳吃飯?」

「她喜歡美食,只要真的好吃。不過,工作餐常常在洲際酒店的采蝶軒。」

「哪裡喝咖啡?」

「兩個地方,一個是北三環的黑天鵝,二樓有幾個沙發,環境很好,她和前任分手之後就再也不去了,最好別提這事,另外就是金融街裡的1901咖啡館。」

「喜歡音樂,哪個歌手?」

「James Blunt。」何曉芒把這名英國歌手的U盤遞給羅維,U盤插到車裡就可以播放。

「住哪裡?」

「西客站後面的馬連道。」何曉芒收集資料很精準,又補充說,「哦,還有,她和父母住在一起,特別重視家庭。」

孝順,羅維滿意地點頭。資料掌握充分之後,他們避開交通高峰,中午到達珈藍國際大廈,在前台等待那藍的出現。不多會兒,羅維就看到了那藍。他驚住了,她遠遠出現,就像春天長了大長腿,迎面走來,春暖花開。那藍的漂亮不在容貌,而是從內到外散發的氣質。一般來說,美女你必須看見她的容貌才知道她好看。而那藍,你在人海中只要看見她的一個背影、一個身姿哪怕一根頭髮和一個動作,根本不用看她的容貌,就知道她的美麗。

一顆水珠便可以閃耀太陽的光芒,那藍也是這樣。

溫迪隨著那藍出現,遠遠就看到了羅維看那藍時那失神的表情。與羅維握手時,溫迪的手緊攥,眼角掛著難以察覺的紋理,嘴角輕微抖動著。羅維自知失態,腳步稍後,退出那藍的氣場,與溫迪和那藍形成三角。這是奇怪的姿態,那藍察覺出不對,目光在羅維領結上多看一眼,腳步向溫迪滑去,與溫迪並肩。可是溫迪動了動步,又形成了三人鼎立的姿勢,將何曉芒遠遠排除在三角之外。

溫迪應該與我並肩,為什麼變成了三人鼎立?這念頭在那藍腦中一閃而過。

在這些細微的動作中,善於觀察的人可以看出不少味道,羅維至少得到了與眾不同的印象。他跟著那藍和溫迪進入會議室,寒暄幾句,鄭重地說道:「非常榮幸來到高摩,這是每個創業者夢想的地方。」

那藍點頭,她仔細地看了眼前這個男人,誇張的領結引人注目,在那藍眼中卻是浮誇的信號,沒有自信的人才會那麼在乎外表。不過,羅維話不錯,創業者來到這裡,意味著有機會拿到高摩的投資,上市並非遙不可及,的確是創業者的夢想。

羅維聳聳肩,說道:「我們是剛創業的小公司,卻有獨特的創新產品。小芒告訴我,您負責的風投部門剛剛進入中國,想必也要找到值得投資的成長型企業,這就是我這次拜訪給您帶來的價值。」

那藍順著羅維的話說:「羅先生,我看了你們的項目書,你們確實有很好的想法。」

羅維琢磨著她話中的含義,自己的產品遠非想法,而是真正上線的產品,用戶數量正在激增。他不想反駁,這樣太急於求成。他這種高手從不循規蹈矩,他選擇了進攻,戳出痛點:「你說得對,我們正在把想法變成產品,稍有進展再向您匯報。不過,高摩的風投業務剛進中國,既是風險投資,就會蘊含極大的風險。」

「唔,什麼風險?」那藍果然中招,她本來給羅維出了一個難題,卻被他反問回來。

「國內的投資環境剛剛形成,無論投資人還是創業者都不成熟,創業者只為拿到錢,而非為了夢想,資金投進去就等於被綁架,造成難以預測的風險,有時投資血本無歸,甚至惹得一身麻煩。如果這發生在小投資人身上,頂多認栽,一旦發生在高摩,後果要嚴重得多。」羅維深知,介紹好處只是錦上添花,必須先讓她意識到自己問題的嚴重性,才是雪中送炭,他果然說得那藍皺起眉頭。

那藍看著羅維,突然笑了,恭維道:「羅先生是專家,我們應該怎麼辦?」

羅維仍不忘推銷,話鋒一轉,再次試探那藍反應:「高摩是頂尖的投行,深諳投資之道,我這不是班門弄斧嗎?」

那藍被話題吸引,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我們剛進中國,確實需要多聽國內創業者的建議。」

羅維言語之間大開大合,主導著話題。他坐直身體板起面孔說道:「恕我直言,高摩雖然在投資領域經驗豐富,卻也無法改變中國創業的現狀。其實我對這種創業環境,也無能為力。」

羅維從始至終一句不提自己的創業項目,反而圍繞著那藍關心的話題繞了一大圈。那藍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抬頭緊緊盯著他,猜測著他的目的。羅維早有對策,毫不心慌,他看似冒險,實則使用的是至高無上的銷售方法。讓對方接受自己的項目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介紹好處,另一種方法是砍掉其他選項。羅維繼續說道:「作為創業者,我認為,投資人在選擇項目時,有幾個方面必須注意。」

羅維把銷售技巧運用得駕輕就熟,先取得好感,再戳痛點,然後屏蔽對手。何曉芒看到高手風範,溝通技巧真是無處不在,心馳意往。然而,那藍向後一靠,彷彿識破羅維的技巧,跳出了他的話術:「確實有道理。不過,金融危機期間,我們控制預算,風投業務暫時停止,是否等確立項目之後,再做深入溝通?」

羅維從來不對著幹,像水裡的魚一樣滑走:「是啊,眼下的金融形勢,新項目確實不合時宜。哦,聊了這麼久,天都黑了,你們要加班嗎?」

那藍看看時間,還有十分鐘就要下班:「今天不加班了。」

羅維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話題,轉向與那藍約會:「該告辭了,別影響你們下班。我去西客站接人,可以捎帶你們嗎?」

溫迪看一眼何曉芒,說道:「我在東邊,那藍住在馬連道。」

何曉芒打著配合說道:「真巧,西客站後面就是馬連道吧?我去三元橋,可以帶溫迪。」

那藍第一次接觸羅維,不想這麼快接近,可是何曉芒和溫迪一唱一和,拒絕反倒不好,匆匆說道:「稍等,我收拾一下。」

羅維初次見面就成功約到那藍,何曉芒真心佩服,暗暗豎起拇指。

那藍上車之後,謹慎地保持著距離,羅維打開音響:「工作一天肯定累了,休息一下吧。」

音樂就是敲門磚,汽車音響中飄出英國人的歌聲,《你是如此美麗》(You Are Beautiful)。那藍極其熟悉曲調,放鬆下來,靠在座椅靠背上,閉上眼睛傾聽。忽然,羅維的手機跳動,鈴聲不管不顧地響起來。那藍睜開眼睛。羅維不避諱那藍,笑了笑,是我媽,我接下。他打開免提,充分表演孝順:「媽,嗯,正開車呢,吃了嗎?唔,多吃些蔬菜。嗯嗯,兒子一會兒就回家,給我留門啊。」

電話裡,他托人從加拿大帶回了深海三文魚油,叮囑媽媽睡覺前一定要吃,問寒問暖,在哪裡買菜、和哪個鄰居聊天,細緻周到。羅維得知那藍孝順,便算準時間讓媽媽打來電話。那藍哪知道他在演戲,托著下巴興致盎然地聽著,一下子覺得距離拉近了。孝順是她最欣賞的品質,從事業、外貌、家庭和人品,羅維樣樣不錯。大約聊了十分鐘,羅維放下電話向那藍道歉,把戲演足:「哦,對不起,每次和媽媽聊起來就沒完。」

「我也是,媽媽都是養豬能手。」那藍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幾句,羅維指著音響,問道:「James Blunt,聽說過嗎?」

這是她最喜歡的英國歌手,在上班路上她都聽他的歌。這有些太巧,她困惑地看著羅維,並不完全相信:「你聽他什麼歌?」

羅維豈能沒有準備?早就用手機上網搜尋每首歌詞和創作背景,一整天都在研究,他自信比那藍更加瞭解這個英國人。他輕輕向椅背上一靠,哼唱起來,正是流行的曲調,you are beautiful。羅維沒有音樂天賦,只練習了幾次,常常有唱錯的音節。那藍不介意,開心笑著,輕輕為他擊打節拍。羅維提及這個英國歌手,絕非為了投緣。他佯裝想不起來歌詞,歌詞卡住,說道:「糟糕,忘詞了。」那藍輕輕哼唱,這是她最喜歡的部分。羅維笑著說:「嗯,就是這樣唱,他下個月來北京開演唱會,知道嗎?」

「嗯,我訂了票,八月二十日。」那藍很期待也很興奮,猜到羅維想邀請自己去演唱會,極為婉轉地將這個念頭扼殺在搖籃之中,看他怎麼辦。那藍有太多的追求者,她有很多聰明機智又勇敢的方法來屏蔽他們。

羅維不強行邀約,笑笑說道:「我不去音樂會。」

「唔,沒有票嗎?」那藍得意地眨眼,今天她處處落在下風,這次挽回一點點。

「我更喜歡晚宴,三里屯那裡花園,自由自在,甚至可以和他合唱。」羅維看著那藍的反應,他是銷售高手,豈能沒有後招,James Blunt在演唱會之後,將參加英國大使館的晚宴活動。他用盡各路關係,找到兩張邀請函,那藍果然睜大眼睛。「晚宴?」

「是啊,外國著名歌手在北京演唱會之後,都會在本國大使館的晚宴上露一手,這次當然不例外。」羅維探測出來,那藍充滿興趣。欲速則不達,火候還不成熟,常來常往之後,送出邀請函更有把握。

那藍果然動心,參加James Blunt的晚宴!她和少爺分手之後,一直沒有參加這樣的活動,怎樣才能找到邀請函?羅維是隨口一說嗎?他如果邀請了,我去嗎?他會不會別有企圖?那藍感情受到重創,不得不小心起來。

謝天謝地,羅維衷心感謝北京的交通,七八公里的車程被堵到兩個小時,讓他有充分的時間聊天。羅維打住話題,好像不打擾那藍聽歌,直到車停在馬連道,才把話題切換到工作上:「雖然項目暫緩,是不是可以做些交流,談談創業和風投。」

那藍沒法拒絕,也沒必要拒絕:「好。」

「什麼時間方便?這周還是下周?」

「下周吧。」那藍悵然若失。James Blunt的晚宴!

那藍回家,回味著與羅維見面的細節,第一次見面就被人家送回家,這麼巧?她抓來手機,發出一條短信:到家了,謝謝送我,回家順利嗎?堵不堵?

羅維的短信很快回來:My pleasure(樂意效勞),不算太堵。

他真的在西客站辦事?還是故意送我回家?如果是故意,他怎麼知道我住在馬連道?那藍笑笑,不再猜測,慢慢觀察,稍加引導,便能知道答案。顯然,羅維用心了,那藍遇到了一個高手,只是,他為了高摩的投資,還是為了自己?

羅維停在那藍樓下,沒有立即啟動汽車,他喜歡在初春的季節,讓涼風吹過。那藍讓他浮想聯翩,又猶豫不決:我冒著巨大的風險開始創業,為獲得高摩的投資精心佈局,應該一心一意地爭取投資,怎麼會節外生枝?如果繼續與那藍交往,將存在巨大的風險!一切將被摧毀,我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

一切都始於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在IBM辦公室發生的詭異事件。

羅維那時還是一個即將畢業的實習生,會議室的門砰地關上,他在囚牢一樣的小屋裡,對著一大堆客戶信息反饋表。IBM舉辦了大型的智慧銀行巡迴展,北京這站有五百名銀行的大大小小官員們參加,禮物是誘餌,填了反饋表才能領取。羅維必須把五百份反饋表統計出來,交給市場部。他沒有辦法抗議,他畢業於華中科技大學,並非清華北大這樣的名校,能夠在跨國公司實習,已屬萬幸。只有踏踏實實做好每件事,爭取留下來,才能前途無量。他攤開表格,忽然跳起來去砸門,向小秘書請求:「對不起,有電腦嗎?」

「實習,怎麼不帶電腦?」小秘書強詞奪理,五年之後,羅維對她的樣子記憶猶新。

那時的羅維不像現在這麼經驗豐富,不敢反駁,賠笑道歉:「對不起,我沒有。」

「跟我來。」小秘書打開門,羅維像放風的囚犯,謹小慎微地跟著,來到轉角堆滿電腦的房間。小秘書堆出笑臉向工程師請求:「大哥哥,能借台電腦嗎?有緊急的活兒要處理,這個實習生連電腦都沒有。」

胖乎乎、黑黝黝的工程師上下打量,羅維一輩子都難以忘記這種目光:深邃,彷彿有預謀,是外星人劫持地球人之後進行研究的目光。羅維後來多次去那個辦公室,玻璃門緊閉,誰也不能劃開那扇門,再也找不到此人。羅維更加相信,一切都非巧合,而是冥冥中的天意,這道目光便是一切的開端。

那人帶著羅維向房間的深處走去,嘁哩喀喳翻箱倒櫃,在角落中找到一個陳舊的電腦包說:「有些年頭了,應該能用。」羅維兩隻胳膊輪流拎著沉甸甸的電腦包,隨小秘書回到會議室,門再次關上。他打開電腦包,掉出一張紙條,字跡清晰可辨:loveujiajia。應該是密碼,Loveu(愛你)很容易理解,jiajia肯定是人名,一個女孩子?他拂去塵土,老式鼠標?一個圓球,要用手指旋轉。Windows98的開機界面!羅維掐著指頭算,十多年前的老古董。電腦慢吞吞地啟動,羅維去趟廁所回來,電腦仍在吭哧吭哧,他敲入這個密碼,去看電腦信息,暈!386的中央處理器,32M內存,2GB硬盤,這是什麼配置?羅維崩潰,值得安慰的是,他只用文字處理功能。他從五百份反饋表中取出一份,錄入數據,處理完畢移到右側。

時間在滴答的聲音中流逝,辦公室外燈光熄滅,加班的人漸漸走光。凌晨時分,羅維頭昏腦漲,手腕僵硬,在桌面趴著瞇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屏幕,糟糕,電腦關閉?明明插著電源,那天晚上發生過好幾次奇異的事件,這是其中之一,羅維後來都歸結為蒼天保佑。錄入的文件哪裡去了?昏沉沉中存盤了嗎?他慌裡慌張地重啟電腦,在硬盤中尋找文件,老舊的系統完全不熟悉,找遍各個目錄,發現一份文件,第一頁顯示四個大字:摧龍八式。

羅維揉揉眼睛,在武俠小說裡,主人公在深山老林中找到至高無上的武功秘籍,比如獨孤九式、九陰真經、六脈神劍等等,只要習練成功,便可獨步天下,笑傲江湖。這是什麼功夫?標題之下還有一段小字:伽伽,記得雷先生講的那些故事嗎?我們那時還是菜鳥,三個月裡,我們肩並肩,打入對手最堅固的堡壘,那麼開心。好幾年過去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懷念在一起的每個時刻。我把雷先生的方法和我們的故事記錄下來,希望有朝一日讓你看見。我每天都寫一些,越來越明白了一個道理,事業、財富和名聲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相愛的人,一輩子泡在一起。愛你,周銳。

周銳曾是這台電腦的主人,密碼中的jiajia是他傾訴的對象,這是銷售套路和愛情日記的結合。在十幾年前的夜晚,這台電腦的主人懷念那個叫作jiajia的女孩子,把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羅維困意頓消,打開第一頁文件,電腦的主人以時間順序記錄了如何和駱伽認識、結伴、面對競爭和挑戰、相戀、打敗對手,卻因為觀念不同而分手,成為必將一決輸贏的對手。

羅維從座位上跳起來,在洗手間用冷水沖激大腦,回來快速翻閱,最後看到兩人分手的淒慘結局。羅維忍不住拍案痛斥周銳:你這王八蛋,連心愛的女人都不能保護,充什麼偽君子?你就是岳不群,看我練成葵花寶典為東方教主復仇。手掌被桌面刺痛,恍然明白,這是現實世界而非金庸的武俠小說。

門緩緩打開,陽光照射進來,小秘書露出不整齊的牙齒:「你一夜沒睡?」羅維還沉浸在情節中,跳起來,請她坐在對面的圓椅上:「我拚死不睡也要在天亮前整理出來。聽說過周銳嗎?」

小秘書聽過這個名字,用手托著下巴,斜眼看著門外:「好像是多年前的一個前輩,辭職離開了。」

「駱伽呢?」羅維不捨不棄地追問。

「她是一個傳奇。她在江湖,人人膽寒;她離開江湖,人們傳誦著她的傳說。」小秘書神而往之,跳起來盯著羅維:「為什麼提起她?」

「雷勵行又是誰?」羅維反問,小秘書涉世未深,不需多慮。

「他呀,我們前任的大中華區副總裁,業界鼎鼎大名,連他都不知道嗎?」小秘書伸出手來,「快給我報表,早上就要發出去。」

「還有最後幾份,我實在太困,睡了一小會兒,現在就開始。」羅維支開小秘書,從包裡取出U盤,卻找不到電腦接口,只有古老的軟盤驅動器。IBM是世界巨頭,絕不弱於當年江湖裡的少林武當,雷勵行曾經是副總裁,便相當於少林方丈級別,摧龍八式是雷勵行、駱伽和周銳縱橫江湖的武功秘籍,是遺失的葵花寶典,領悟之後便能笑傲江湖,必須保存!可是,這台古老的電腦不能上網,沒有USB接口,怎麼拷貝出來?羅維轉了幾圈,抱著電腦衝出會議室,直奔電梯。小秘書在身後叫著:「哎,實習生,你去哪裡?」

電梯門關上,攔住了小秘書的聲音。羅維衝到街上,挨家挨戶尋找,終於在街邊找到一家小小的電腦商店,推門進去。「老闆,幫我拷貝一份文件。」戴著黑框眼鏡的浙江小老闆仔細研究,心想誰還用這麼老的電腦。

手機響起來,小秘書急急的聲音:「你急慌慌地要去哪裡?」

羅維擦擦汗水說:「餓昏了,找點兒吃的,馬上回去。」

浙江小老闆翻箱倒櫃找來古老的軟盤驅動器,把《摧龍八式》轉到U盤。羅維緊緊握在手中,就像即將練習成葵花寶典的東方不敗,自負絕學,踏上血雨腥風的江湖,創造一份屬於自己的傳奇。

實習期之後,羅維留在了IBM,成為一名銷售顧問。第一個客戶是經信銀行。羅維將信將疑地使用《摧龍八式》中的招數,竟然一招制勝,又得生意又得愛情。他如獲至寶,背得滾瓜爛熟,僅僅幾年時間,就從一名實習生成長成為IBM最年輕的主管,並且積累了一筆不小的財富。在創造商場傳奇的同時,他還遇到了一段甜蜜纏綿的戀情,最終導致了他辭職創業。

可是,羅維今天遇到了那藍!

夜色黑沉,喇叭聲音打斷羅維的回憶,腦海中浮現出那藍的樣子。他理順了自己,無論如何必須搞定那藍,才能得到投資。

13 夜宴

那藍在網上找音樂聽,掛在微博上和朋友共享。這是她隱私的地盤,沒有同事,沒有下屬,也沒有老闆,只有二十多個聊得來的朋友,連溫迪都不在其中,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心裡話,發洩工作的壓力和困擾。自從她關注了郭鑫年,他也上來留下幾條沒頭沒尾的評論,今天就有一條:怎麼搞隻兔子當頭像?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什麼意思?那藍不想用自己的照片,免得被同事們或者老闆撞見。

那藍笑著敲出答案: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把生活享用。

她轉到郭鑫年的微博,嚇了一跳,騎車去西藏?你這傢伙,瘋了!她加了一條評論。

郭鑫年微博上貼出格爾木的照片,他從敦煌向東返回青海,租來自行車進藏。小瞧我?郭鑫年很久才回復了這條評論。豈能在那藍面前服軟,郭鑫年被這句話刺激,認真起來,跑到網吧外,拉出一個剛認識的騎友,抱著自行車合影,衝回電腦旁,把這張照片傳到網上。

「嘿!身體行嗎?」那藍刮目相看,照片上的郭鑫年穿著騎行服,戴著頭盔,很帥。

郭鑫年拍拍肚子。他大學的時候,賽車、足球、羽毛球、跳遠都拿得出手,還會跆拳道,打遍大學無對手。自從結婚之後,肚子像氣球一樣鼓起來。他恢復單身,肚子卻回不去了,運動愛好只留下賽車,可是竟被悲慘地吊銷了駕照。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冷不丁問道:你這麼乖,週末晚上不約會嗎?

話題怎麼轉到這裡?那藍愣了,怎麼解釋?和少爺分手,不敢投入感情,向陌生人開口?千里之外的郭鑫年自以為是,也許沒人喜歡這個囂張跋扈的美女投資人,而且她有點兒太……郭鑫年想著措辭,豐滿?胖?他開玩笑說:「沒關係,沒人約你,我來約,回北京一起吃飯。對了,我發現一種藏草藥,減肥很有效果。」溫迪肌膚勝雪,體態妖嬈,略顯豐滿,卻算不上胖。郭鑫年不會審美,逛街的時候見到減肥的藏草藥,便要給她帶回來。那藍並非溫迪,更不算胖,郭鑫年錯上加錯。

那藍走到鏡子旁邊,我胖嗎?一米七零,才四十六公斤,爸爸常嚴肅地命令自己多吃些,媽媽把自己當作豬來喂,郭鑫年是第一個讓自己減肥的人。哼,他根本沒有見過我,有什麼資格評論?那藍換上抹胸的小禮服,裙擺斜線剪裁,掩飾住左腿,露出細長的右腿,襯出完美的腰線。她拿起英國大使館派對的邀請函,矛盾幾天之後,矜持被音樂征服。而且,羅維看起來像是不錯的伴兒,當這張邀請函終於被寄到公司時,那藍不再猶豫,答應赴約。

這是那藍與少爺分手之後的第一次約會,她回到電腦旁邊,和郭鑫年道了晚安,開開心心出了家門。

三里屯被大使館包圍,自然而然冒出很多酒吧和餐廳,那裡花園又是佼佼者。三棟高高的歐式樓房夾出一塊空地,中間有小小的花園和參天古樹,成為京城外國人聚會的去處。這種場合儘管美女如雲,但那藍獨一無二的東方氣質毫不費力地贏得口哨聲。人群在她的氣場壓制下,突然安靜,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走道。那藍早已習慣這種待遇,走到花園中間的圓桌邊,悠然地從侍者托盤中取來食品和飲料。羅維以往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第一次享受到這種感覺,驚奇不已,這是什麼功夫?氣場竟然能夠分開人流?

很棒的活動,有意思的嘉賓,美妙的音樂,難得一見的食物,琥珀色的美酒,有格調的氣氛,愜意的夜晚,少爺出軌的事情發生之後,那藍過著家裡和公司之間兩點一線的生活。經歷了難以想像的折磨和痛苦,她漸漸恢復,生命並非絕望,總會綻放出美麗的火花。她聽著音樂,嘴角掛出笑容,扭動腰肢,擊打節拍,輕輕哼唱,暫時脫離少爺帶來的情傷,這是一個愉悅的療傷過程。羅維恰到好處地討好,陪那藍擠入人群時,以保鏢的姿態搶行半步,上下台階時,用胳膊護著,手指絕不觸及。他觀察她喜歡的食物和飲料,悄悄取來放在她手邊,只為贏得她的微笑。少爺出身高門世家,總被人照顧,從來沒有學會體貼和關心。那藍發現,被恰當地照顧是種不錯的體驗。

深夜,那藍手掩嘴角,打出一個小小的哈欠。羅維立即問道:「明天還要上班,要不要早些休息?」

那藍點頭,羅維開車到門口,拉開車門,請她上車,音樂仍然是James Blunt的歌曲。那藍沉浸其中,時間彷彿加速,車程如此短暫。那藍還在回味的時候,羅維停車下來,向前伸出雙臂,這是一個道別的姿態,於中國人略顯陌生,按照西方禮儀,再正常不過。那藍在高摩,不以為意,雙臂交叉胸口,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探,便脫離他的懷抱。

羅維悠然地放開,迎著她的目光:「喜歡今晚的派對嗎?」

嗯,那藍放心,他沒有趁機將自己擁入懷抱,說明他不隨便,男人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她不會好了傷疤忘記了痛。

「我也很開心。」羅維看著那藍,輕輕地、堅定地、慢慢地把嘴唇向下。

他要做什麼?吻?不行!那藍心臟怦怦躍動,慌亂地把頭扭開。羅維帶著輕輕的笑容,嘴唇輕碰她的髮梢,迅即稍退半步。那藍雖然壓力減了一半,仍然警惕起來,他做什麼?奉承?那藍沒興趣,她不需要男人的讚美。

「我們的會議定在周幾?」羅維輕輕問道,收回雙臂。

這句話讓那藍笑出聲來,他是創業者,我是投資人,我怎麼會忘記各自的身份,他請我來聽音樂會,也許是為了那個投資,我偏要胡思亂想。

「你臉紅了,想什麼?」羅維戲弄著那藍,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藍掩飾著,哼,你雖然請我參加派對,我也不會偏袒於你,何況投資暫時不會啟動。「下週三,好嗎?」

14 手機上的對講機

那藍回家立即去看郭鑫年的微博,有了更新。在照片上,他戴著頭盔,懶洋洋地靠著自行車,雙手扯著一麵條幅,寫著什麼?那藍連點鼠標放大圖片,看清楚了一行字:西寧,出發。那藍留下評論:一路順風!體力不夠,不要勉強哦。

郭鑫年的回復很慢,出自手機:哼,走著瞧,我一定可以騎到拉薩。那藍想像著,他吃力地上坡,跑到山口尋找信號,才能發出這麼一條。

看見了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郭鑫年在香港用的臉譜網(Facebook)在內地被屏蔽,開始使用新浪微博,所以粉絲很少,那藍每次都會熱烈地響應和評論,這也成了他拍照發上來的動力。

「哇!真漂亮,躺在油菜花裡睡覺!」那藍評論。很快,郭鑫年各種姿勢躺在油菜花裡的照片就傳了上來。

天快黑了,應該回去?還是向前衝?郭鑫年的照片上是一片黃昏的金黃,四周都是荒野。

那藍:如果沒有人家怎麼辦?擔心死了。

郭鑫年:我還有三塊巧克力和一瓶水,拼了,希望別碰到野狼群。對了,你在幹嗎,這麼晚才上網?

那藍猶豫,和羅維去參加夜宴,沒必要告訴郭鑫年,模糊地敲出文字:去參加了一個歌手的晚宴。

郭鑫年問道:哪個歌手?

那藍:James Blunt。

郭鑫年:哈哈,就是發聲好像被踩到腳底板的那個英國佬?

討厭!那藍氣急,這是她最喜歡的歌手,羅維投其所好,查找演唱會和晚宴,甚至會學幾句唱給自己聽,讓人舒服和愉悅。郭鑫年毫不掩飾地攻擊,讓人生氣和討厭。

但是,誰更真實?誰在討好?

郭鑫年發出回復之後,再也沒有回音,應該手機沒有信號了。那藍被媽媽叫去家樂福買菜,兩人有說有笑,快要回家的時候,媽媽才慢吞吞地問道:「他找過我們很多次,他非常後悔。」

「哦。」那藍沒打算原諒少爺。

「你爸爸在官場大半輩子,他嘴裡不說,我心裡明白,他想向上走一步。」媽媽十分為難,這件事說起來並不輕鬆。

那藍爸爸是正廳級,向上一步是副部,待遇就大不相同。這與自己的婚事緊密相關,在官場,上面沒人怎麼可能高昇?少爺背景極深,結親之後,家裡有了靠山,爸爸晉陞指日可待。如果取消婚禮,爸爸肯定原地不動。想到這裡,那藍沉默不語,為了爸爸的仕途和少爺復合?她沒法做這個決定。

「大寶,你自己看著辦吧,你爸爸都老頭子了,還是官迷,當官有什麼好?打開報紙看看新聞,不是包二奶就是貪污受賄,出門遇到事兒都不敢說自己是官兒,怕被老百姓圍毆。」那藍媽媽十分猶豫,一邊是女兒,一邊是老伴兒,手心手背都是肉。

媽媽這麼說,那藍的壓力反而更大。忽然,電話響起來,來自羅維。為了投資,還是別有用心?或許二者皆有?他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那藍對他頗有好感只是經歷少爺那件事情之後,那藍不敢投入感情,她需要耐心瞭解、觀察和考驗。自從英國大使館的晚宴之後,除了與工作相關的活動,那藍一概拒絕。

「《媽媽咪呀》的首映式。」羅維的聲音磁性好聽,到現在為止,他表現近乎完美。

那藍無法拒絕,這是百老匯的經典,幾年前曾經拍成電影,風靡一時,現在,原汁原味的歌舞終於來到中國。可是,郭鑫年怎麼樣了?他正在黑夜中騎行唐古拉山口。她回家衝入臥室,網頁上沒有消息。正在看電視的爸爸看出了異常,他從媽媽嘴裡大概知道了那藍和少爺分手的原因,發生這種事情,打擊可想而知。現在,女兒好像開始恢復。他開心地夾起一大筷子捲心菜。「嗯,好吃。」放下筷子問那藍媽媽:「你和女兒說什麼了?」

「哦,沒說什麼,就是買菜。」那藍媽媽連連否認。

那藍爸爸在官場,察言觀色的功夫了得,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問題,猜也能猜到:「我五十多了,女兒二十多,女兒的幸福是天大的事兒。我的烏紗帽是屁事兒,孰重孰輕,你應該明白吧?」

那藍媽媽心中一暖:「年輕人誰沒犯過錯?你年輕的時候呢?男人不都這樣?少爺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這件事他是錯了,但是態度還是誠懇的。」

那藍爸爸勸不過老伴,哼了一聲:「你就多事兒,看不出來嗎?有情況。」

女兒穿著打扮用心,回家就鑽進臥室,這是戀愛的跡象。那藍媽媽哈哈一笑:「嗯,大寶條件好,不愁嫁。」

「升不陞官,我倒不在乎,可是啊,我怕有人落井下石。」那藍爸爸歎氣一聲,對於結親的事情,那藍媽媽想得簡單了,女兒婚禮的事情通知出去,一旦取消,就會掀起巨大的風暴。

亮馬橋的世紀劇院,那藍坐在第三排,《媽媽咪呀》的開場立即抓住了那藍:女兒即將出嫁,想知道誰是自己的爸爸,偷看了媽媽年輕時的日記,悄悄發出請柬給媽媽曾經的三個戀人。經典的音樂,變幻的佈景,將那藍帶入音樂的世界。不覺之間,三個小時滑過,在最後的大合唱中,她情不自禁地起來扭動,融入那歡快的氣氛中。

回家路上,那藍逃出音樂的世界,這很反常,那麼好的音樂劇,她本應該繼續哼唱。到了馬連道,羅維熄滅發動機,跳下車門,繞到另一側拉開門,那藍解開安全帶,被羅維搭著胳膊下車。小徑兩側是濃密的梧桐樹,微風吹拂樹梢,傳來呼啦的聲音,彷彿美妙的音樂。樓前月下,羅維伸出雙臂,看著那藍,這是一個試探,她怎麼處理?那藍眼睛一眨,雙臂抱在胸口,在他胳膊之間迅速一鑽,沒等胳膊合攏就躲了回去。那藍想再觀察一段時間,他真的像看起來那麼出色嗎?

羅維再次俯身罩過來,做什麼?原形畢露?那藍不喜歡這麼快付出情感的人,付出太快或者太容易,必然不會珍惜。只要他敢碰自己,今晚就是與他的最後一次約會。羅維看著她的眼神,沒有看到柔情,只看出了堅強,方向一轉,在她秀髮上輕輕一碰,在她耳邊說道:「晚安,好夢。」他迅速撤回,那藍放心,又有失落,搓搓手心,竟有微汗。他不是一個濫情的男人。

羅維連續兩次用肢體語言探測,他在想些什麼?直覺之間,羅維必有所圖,好像有不對的地方,那藍卻想不出原因。

那藍倉皇地揮手告別,心神不安地進了樓道,在電梯裡開始走神兒。郭鑫年還在青藏高原的黑夜中騎行嗎?前面有沒有村落?她與看電視的爸媽打個招呼,衝進臥室,刷新頁面,沒有消息。她抓出手機撥出去,只有斷續的鈴音,無人接聽。唯有那藍的爸媽吃驚地互相看著,女兒今天出去約會,回來又躲進自己房間,這明顯是有情況的信號。

如果天亮沒有郭鑫年的消息就立即報警,一夜的輾轉,夢裡有《媽媽咪呀》的藍色音樂,也有黑夜中的高原和狼群。那藍幾度驚醒,用手機去刷郭鑫年的主頁,沒有更新,翻身好幾次,才能找到姿勢,繼續睡去。

清晨,手機滴滴響起,那藍摸出手機,是少爺的短信:翻來覆去,整夜睡不著,我知錯了,能不能見一面?那藍迅速拒絕:不能。片刻之後,少爺的短信又回來:婚房改成你的名字,我要再犯這種錯,房子全歸你。少爺的婚房就在二環邊,又大又敞亮,價值千萬。他雖有悔意,那藍毫不動心:省省心吧,我不圖您房子,晚安。

「這個也歸你。」少爺的短信立即回來。

短信裡是一張圖片,那藍下載打開,竟是一張存折,她輕輕數著,一個三後面七個零,那藍吐吐舌頭:哇,三千萬。少爺徹底沒招了,竟拿錢來砸自己,算是看錯了人,回復回去:「您省省吧,我九十多斤,每斤賣不了三十萬元,而且我也不賣肉,沒這個業務。」

那藍關了手機,難以入睡。少爺絲毫不放鬆,各種哀求和道歉,這次又出新招。三千萬不是小數,其他人或許會被打動,在那藍心裡不但沒有加分,反而減分,這種事情絕無可赦!被少爺這麼一折騰,那藍難以入睡,翻來覆去。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那藍神不守舍,一天都暈暈乎乎。

溫迪看出她狀況不佳,磨了一杯咖啡遞到她手中:「那藍,你氣色不好。」

嗯,那藍將手機打開讓溫迪看,她看見這個數字嚇了一跳,說道:「少爺看來動真心了,不能輕易原諒他,必須把他身上的缺點磨平了。」

溫迪善於用手段,那藍點頭同意,他如果真能改,那藍是給少爺機會的,不能輕易原諒少爺,聽其言觀其行吧。想到這裡,那藍岔開話題,說道:「對於羅維,我覺得好奇怪。」

「哦,哪裡奇怪?」溫迪目光流轉,看著那藍。

「他好像非常瞭解我,他那麼巧去西客站辦事?他車上偏偏有James Blunt的歌,太巧了。」那藍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感受,會不會身邊有人通風報信?高摩內部人多口雜,難免走漏消息。

「這很正常,他以前是做銷售的,就懂投其所好那一套。」溫迪不覺有異。

直到那藍開始工作的時候,郭鑫年的微博才有了更新,滿屏幕是鮮艷的藍色,然後是長微博:一路風月,行進速度緩慢,清晨五點摸到唐古拉兵站,沒有像樣的賓館,只能住在民宅。老闆、老闆娘還有他們的女兒,一家三口開的飯館,可以住宿,只有土炕,忍了一晚。一覺起來已經中午,時間錯亂,出發又要騎夜路。不管那麼多,問老闆有什麼吃的。他們剛好燉熟了一鍋羊肉,就它吧,來一斤,再來幾張餅,消滅乾淨。老闆娘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我一整天就只吃了巧克力。打包羊肉和餅,味道真好,趕緊出發。道路緩慢上升,騎行一個下午到達海拔五千二百三十一米的唐古拉山口。高原爬升著實費勁,不能發大力,慢速往上悠,氣兒都不夠使,騎幾公里要停下把氣喘勻。天色真好,很藍,「那藍」的「藍」,唐古拉山口的景色,拍給你看。

郭鑫年每隔一兩天便會發上來照片,雪域高原的天空一塵不染,雪山逶迤,叫不出名字的動物。每到一個地方,他拉著布條拍照,寫出當地的名稱,彷彿證明自己來過這裡。每條微博下面都有評論,來自那藍。她羨慕郭鑫年的豁達。

屏幕信息閃動,那藍迅速點開,來自郭鑫年:翻越唐古拉山口的那晚,我們幾個人速度不一樣,對講機聯絡不上,後半夜全都分開了,想想真後怕。

那藍問道:怎麼不打電話?

郭鑫年正在網吧辟里啪啦敲著鍵盤:電話放在背後的兜裡,天那麼黑,全部精力看路,撥號太危險。

那藍想像著黑夜騎行的郭鑫年,手機撥號太危險:要是能夠把你的語音短信功能和對講機結合在一起就好了,啊,這是一個好主意!

郭鑫年在鍵盤上重重敲出:是啊!語音短信還不夠徹底,不夠純粹,應該把這個功能獨立出來。

那藍立即接上:對講機!

郭鑫年怦然心動:好主意!把對講機徹底移植到手機上!

那藍喜歡這個主意:開車的時候肯定用得上。

郭鑫年:我返回北京就做出這個產品,等等,起個名字。

那藍:對講機就是聊天工具,Magibox是英文名字,好不好,中文你來起。

郭鑫年:英文就用Magibox,中文叫魔盒!

那藍在電腦前拚命點頭,一種奇異的感覺突然升起,魔盒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可是,郭鑫年是創業者,我是投資人,這是錯誤的關係,不該這樣!

郭鑫年有了新想法,提升騎行速度,距離拉薩越來越近。終於從西寧出發騎行二十天後,微博上出現一張照片,他扯著橫幅,上面寫著:拉薩不是終點,那藍,北京見,把我們的想法變成現實!

我們的想法?那藍再次緊張,她匆匆下線,靜靜地看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郭鑫年是一個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對他的印象停留在網頁上為數不多的照片,是什麼讓我動心?他的樂觀和百折不撓的精神。

和少爺分手之後,兩個男人進入那藍的視線。羅維完美無缺,郭鑫年全身缺陷,除了執著和夢想之外,什麼都沒有。在現實世界中,每個人都必須學會放棄和妥協,與黑暗共存,執著和夢想只能淪落成笑料,郭鑫年似乎生活在夢想之中。他在北京孤身闖蕩,一無所有,不折不扣的香港屌絲,他的樂觀精神卻觸動了那藍。她又一次啟動電腦,找到郭鑫年在布達拉宮的照片,天真無邪的笑容只會出現在孩子臉上。他創業失敗,關閉公司,獨自騎行拉薩,竟能笑得這麼開心,這個男人有一顆充滿陽光的內心。那藍下載照片,打印出來,我應該像他這樣,時時充滿陽光和希望。

正在此時,郭鑫年的主頁換上新的背景,留下一段文字,他這次騎行的心得:西寧、唐古拉山口、拉薩,歷盡艱辛,騎行二十八天,有人問我,你得到什麼?的確,我出發時一輛自行車,到達拉薩時還是這輛自行車,除了一個小小的想法,好像什麼都沒有得到。這就像人生,來時光溜溜,去時也帶不走任何東西。人生就是一段旅程,旅程就是獎勵,何須計較得失。北京,我要回來了!不放棄!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人生充滿巧合,那藍那天下午如果不去收襯衣,便不會撞見少爺出軌,肯定已經嫁人。現在一切都變了,她認識了羅維和郭鑫年,還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把對講機移植到手機上,這是我和郭鑫年一起的主意?投資人應該保持公正客觀的立場,那藍猶豫一陣兒,還是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在他的微博裡留了一條評論:回北京的時候,來次公司,投資項目要重新啟動了。

「金融風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跟『大姨媽』一樣?」郭鑫年很快評論,措辭難聽至極。

「手機上的對講機,我立即把這個產品開發出來。」

「能請你喝咖啡嗎?」郭鑫年孩子一般興奮,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復。唔,很晚了,她可能睡覺了。郭鑫年深夜騎行唐古拉山口,與那藍在網上聊天,激發出一個想法,手機上的對講機,把語音短信又推進一步。幾個月之後,這個產品就會風靡一時,受到無盡的青睞,衝擊著互聯網巨頭賴以生存的基礎,徹底改變了互聯網的競爭格局。此時此刻,郭鑫年和藍都沒有預知到這一點,這只是一個單純和微不足道的想法。

任何偉大的想法,都起於平凡,就像任何偉人出生的時候都是一個光屁股小孩兒。郭鑫年正要下網,屏幕窗口彈出對話,來自蘇菂:你在哪兒?

「拉薩。」自從那次在高摩見面之後,郭鑫年就把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時候來車庫咖啡?」

郭鑫年恍然想起蘇菂的邀請,在鍵盤上回答:稍微等等,我回去要開發一個新項目。

蘇菂問:不管怎麼樣,你立即來車庫咖啡,我把地址給你。

郭鑫年:好,我明天機票回北京。

蘇菂加重語氣:那麼,明天就來。

好吧,郭鑫年答應之後,拿出手機,找到楊洋陽的號碼撥出去:「洋陽,是我。」

楊洋陽在睡夢中被驚醒,警告郭鑫年:「以後這麼晚打電話,我立即刪了你的號碼。」

郭鑫年與楊洋陽吵架吵慣了:「好好,我明天更晚些打電話。」

楊洋陽拿他沒辦法,反正已經清醒,問道:「跑到哪兒去了?」

郭鑫年滿肚子話要講,覺得還是見面說好,簡單回答:「我在拉薩,聽著,我明天回北京,不成功則成仁,到了黃河心不死,見了棺材不落淚,明天在車庫咖啡見。我把地址發給你,叫上盧卡。」

楊洋陽打個哈欠,伸個懶腰,猜到他要勸自己創業:「提醒你,我已經上班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上班,難道沒有那幾千塊的月薪就活不下去嗎?難以理解,郭鑫年顧不上這些,敲定時間:「好,明天上午十點,不見不散。」

「瘋子。」楊洋陽將電話摔在床上,睜大眼睛瞪著天花板。她的確已經上班,每天朝九晚五,做著老闆規定的事情,儘管那些事情都是扯淡,同事之間笑臉相迎,卻悄悄防範,偉大的公司,無聊的工作,傻瓜同事,自以為是的老闆!哎,楊洋陽心動了,郭鑫年有了什麼奇妙的想法?

15 被偷竊的想法

少爺的辦公室很棒,卻很少來,就像他有很多女人,都很棒,他也很少見,時間就這麼多,分給這個就不能給那個。悲催的是,他想見那藍,那藍卻不想見他。人就是這樣,越得不到就越惦記,那藍不接受少爺的道歉,他就越時時刻刻忘不掉。而且,見多識廣的老爺子認定了這個兒媳婦,可見她真的不錯,他越這麼想越鬱悶。

少爺正在走神,手機響起來,號碼顯示是家裡,父母為婚禮的事沒完沒了。他接起來,聽到另外一個聲音,立即問道:「老錢?」

「在辦公室等我,馬上到。」錢漢是家族旁支,出生在江南大家族,父母是民國官宦子弟,家學淵源,學業優異,可惜沒趕上好時候,因為出身無法入讀大學,走街串巷當過牙醫,沒有學歷和背景,難以大展宏圖。老爺子二十年前主政一方,將錢漢調到身邊,他才進入商界。少爺從小到大,身邊都是他的影子,他送自己去學校,陪著自己踢球。老錢本人卻極其低調,從不出頭露面。他和老爺子在書房商量事情的時候,少爺都被家人帶走。少爺想不通,他沒有任何官職,身份是商人,和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少爺漸漸長大,終於明白,他是打理家族業務的管家。

京城的名門世族家大業大,開支巨大,為保持長盛不衰,必須一手抓權,一手抓錢。有權可以壟斷資源,用資源換錢,用錢開路才能無往不勝。然而,大家族聲名赫赫,誰都盯著,如果上市公司的股東名單裡出現家族成員的名字,被境外媒體報道出來,就是嚴重的事件。所以,老爺子想出辦法,聘請打理家族生意的管家。成為管家並不容易,必須滿足幾個條件。首先必須忠心耿耿。財富記在管家名下,如果翻臉不認人就損失慘重,所以管家與家族有極深的淵源,和幾十年培養出來的信任感。其次必須低調。這些錢財來路不清,上不得檯面,謹慎持重,不招惹是非,才不會被對頭抓住把柄。

錢漢深受老爺子信任,連少爺都得罪不起。

少爺正要找老錢談事,立即答應下來,然後把腳蹺在桌子上,繼續看那藍的文件。如果高摩從這些創業公司中選一家投資,很有意思,跟著高摩,肯定不會錯。少爺看中那藍的獨立,她有喜歡的事業,樂在其中。少爺可以從她身上學習,打開一個精神世界的窗口,兩人一起成長,這是那藍和有些演員或模特兒不同的地方,她們只配上床。少爺敲敲腦袋,預定的婚禮日期和冰島蜜月現在全部泡湯,鬱悶又在腹腔中累積,他衝著窗戶大喊:「少爺,你這個蠢貨!」

他平靜一些,從文件夾中抽出兩份文件,一份是龍郵技術的手機郵件系統,另外一份是語音短信,這才是正確的玩法。如今股民叫苦連天,A股上市暫停,少爺的投資生意也停下來。如果模仿這些產品,吸引客戶,形成一定規模,讓央企回購,豈不一本萬利?他正在看的時候,秘書推門進來:「路總到了。」

路向東是中通電信的副總經理,十年前從福建調到北京,主抓增值業務,大力推廣短信和彩鈴等數據業務,成績赫赫,在業界有極高的影響力。

少爺欠欠屁股表示歡迎,路向東規規矩矩坐在對面的小圓椅上:「蕭總,您好。」

「文件看了嗎?」少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路向東完全不在他眼中。

「看了,語音短信的創意不錯。」路向東對電信增值業務極有研究,侃侃而談:「我們現在只有文字短信和彩信兩種,聲音和視頻肯定是趨勢,我們的數據基地正在開發類似功能。」

忽然,少爺止住路向東,換上笑容向門口迎去。老錢到達,他精準得如同時鐘一般。老錢進門見到路向東在,停住腳步,看著少爺。他極其謹慎,避免任何場合暴露與家族之間的關係。少爺知道他的習慣,請老錢進來,介紹道:「這位是中通電信的路總,您請坐。」

少爺規規矩矩請老錢坐到會客的沙發上,拉著路向東坐過去,將資料遞給老錢,繼續與路向東聊起來:「老路,這塊業務給我來做。」

「我想想。」路向東心裡咯登一下,他從福建調入北京十年,如果沒有大家族做靠山,就只能止步於現在這個位置了。既然少爺開口,必須切出一塊來,怎麼操作?這裡面涉及太多技術層面的細節,而且一旦涉及分成,就不是他一個副總能夠決定的了。

「想什麼?「少爺追問道。

「我來運作。」路向東咬牙答應下來,這件事絕不簡單。壟斷性資源就那麼幾塊,無非金融、電力、石油和電信等等,基本上被瓜分殆盡。政治世代交替,風水輪流轉,隨著老爺子任期將滿,其他家族對電信行業早已虎視眈眈。

「好,等你消息。」少爺揮手讓路向東離開,叱吒風雲的中通電信的二號人物灰溜溜地走了。

少爺在錢漢面前不敢托大,謹慎地問道:「老錢,是個好生意嗎?」

「肯定是。」老錢把家族生意打理得風生水起,極有生意頭腦,他準確判斷出了少爺的設想,開發語音短信功能,嵌到中通電信的數億用戶手機中,用戶只要發一條語音短信,少爺便與中通電信分成,一本萬利。這是典型的玩法,化國為家,央企金庫直通家族,直接挖錢。

「就這麼幹。」少爺一拍沙發,興奮起來。

「蕭卷,要慎重一些。」錢漢斬釘截鐵地說道。

「為什麼?」少爺感到一絲煩躁,你只是我的管家,憑什麼替我決定?

「蕭卷,行事必須低調,政治第一,賺錢第二。」老錢聲音不大,極有威嚴,老爺子的任期將滿,這次肯定全退。各方勢力都在角逐,老爺子希望把信得過的人托上去,絕不能讓對頭找出破綻。

「隨便,我自己投。」少爺有自己的基金,做出一個語音短信的產品,不需要太多的錢。

「不行。」老錢盯著少爺,毫不退讓。

「為什麼?」少爺猛然站起,與老錢對視著。

老錢不慌不忙拿出一個牛皮紙袋,細瘦手指拉開細繩,抽出一張照片,遞給少爺:「看看這個。」

少爺不明就裡,仔細去看,照片上自己全裸,正對著一個趴在床上的翹著屁股的女孩,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全裸的背部和細細的腰肢,是自己做愛時被偷拍的照片。少爺將照片扔在桌上,問道:「這算什麼?誰沒有女朋友?」

「她,你認識嗎?」老錢輕輕問道。

少爺細細辨認,這是故意偷拍,自己的面孔分毫畢現。那個女孩子只露出背部、腰和屁股,容貌全被遮擋。老錢指著女孩的後背說道:「看看,你哪個女朋友後背有痣?」

少爺慢慢回想,女朋友那麼多,很多人就上過一次床,誰記得哪裡有痣?反正肯定不是那藍,哎,自己成天在外面玩,很久沒和她親熱了,我這未婚夫實在是不怎麼樣,要是復合成功,不能再這麼花天酒地了。少爺越想越愧疚,直到老錢咳嗽一聲,才搖頭表示想不起來。

「你認識一個叫作楊洋陽的女孩子嗎?」老錢繼續問。

少爺沉思,糟糕,怎麼連她們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記憶裡只有胸大的,腰細的,或者一些名校的漂亮女生和小演員什麼的,演過什麼角色,名字是什麼?少爺越來越困惑。父親對自己不滿,看來是真有原因,幸好那藍不知道。他發呆了好幾分鐘才醒悟過來:「老錢,為什麼問這些?」

「有人捅到香港的《蘋果日報》娛樂版,被我們的人攔截下來,如果發表出來,後果很嚴重!」老錢職責所在,不給少爺面子。

少爺驚出一身冷汗,他混跡娛樂圈,認識不少小明星。她們為了出名不擇手段,如果報道出來,自己非被逐出家門不可,問道:「老爺子知道了嗎?」

「夫人讓我處理。」管家收起文件袋,緩緩說道:「明年換屆,這是非常時期,務必自重。」

少爺看出老錢很認真,立即點頭。老錢鄭重地說道:「第一,退出任何營利機構,切割乾淨,不要在經濟上被抓住把柄。第二,除了未婚妻,不得與任何女人上床。」

少爺確實想和那藍上床,可是人家不搭理自己,苦笑著說道:「您管得真寬。」

老錢露出一絲笑容:「這是為了你好,這兩條是夫人點頭的,如果你做不到,只好把這件事攤在老爺子面前。」

「別,別。」少爺像鬥敗了的公雞,點頭認輸,這讓老爺子知道還了得?

他恭恭敬敬地送老錢離開,心裡卻不服氣,開發移動互聯網產品,我惹到誰了?語音短信這個想法讓他興奮異常,一條一元錢,中通電信有五六億手機用戶,一天發一條就是幾個億的收入,他向來三七分成!這才是真正的商業模式,不用家族一分錢,自己運作!少爺拉開窗簾,面對腳下的北三環,為這個偉大想法興奮。與那些草根創業者相比,少爺擁有巨大的資源。他沒有理由輸,必須拿出產品,內置到中通電信的手機用戶中,坐等分錢。

而且,這樣才能見到那藍!

《創業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