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從對面牆上高高的小窗外照射進來的一些淡淡星光。
    身下是潮濕的泥土,空氣中有一股腐爛沉悶的味道,遠處隱隱約約還有讓人恐懼不安的低聲哀叫傳來——
    這是在哪裡?
    "啊!"
    瑪雅輕輕地叫了一聲,原本想坐起身,但這一下用力卻讓她的後頸劇烈地疼痛起來。
    "哼,哼,你終於醒了,"最遠也最黑暗的那個角落傳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我還以為他們扔進來一個死人呢。"
    瑪雅睜大了眼睛,卻還是看不清說話的人是誰,只看見角落裡有團黑影在移動。
    人影慢慢地向這邊靠近。
    佝僂的身形,蹣跚的步伐,及地的長袍,當這人影走進星光能照到的地方的時候,瑪雅聽到自己輕喘了一口氣——眼前看到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具骷髏?
    那個人或是那具"骷髏"穿著覆蓋住全身的長袍,連頭髮也被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瘦得只有一層皮包著骨頭的臉。在這張可怕的臉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睛。她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內,整顆瞳任內看不到眼白,只有一片黯然無光的灰色。
    她走到瑪雅的跟前停住了。
    "很好,這麼長時間以來終於有個活人來陪陪我了。"沙啞而陰沉的聲音從那兩片乾枯的唇中吐出。
    "活人?"瑪雅輕聲問了一句,她終於坐起了身,疼痛卻使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以前也有幾次守衛把人扔進這間牢房裡來,"老女人滿不在乎地說著,"通常她們就算不是已經死了,也不會活著超過十分鐘。"
    瑪雅瞪大了眼睛,她只聽到過有一個地方這麼可怕:"牢房?這裡難道是……"
    "塞亞特地牢!"老女人冷漠地接了口,然後幸災樂禍地等著看瑪雅的反應。
    有關塞亞特地牢的傳說有如潮水般湧入瑪雅的腦海——
    一旦你進入了這個地方,就別再想活著出來了!——
    就算和森林裡所有的無名野獸在一起,也比呆在那地方強!——
    如果人間有地獄的話,那一定就是塞亞特地牢了!
    ……
    痛!
    脖子後面好痛!瑪雅用手按住自己的後頸,眼前可怕的現實使她的後腦更是疼得像要裂開來一樣。
    "讓我猜猜你是怎麼進來的,"老女人彷彿對瑪雅的痛苦視而不見,繼續說道:"你一定是得罪了誰吧?"
    得罪人?
    如果說做個小偷得罪一下失主就要被扔進生不如死的地牢,那麼瑪雅即使有10條命也不夠她活的!
    但是,瑪雅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別的原因能讓她進入這人間地獄。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由於那把劍!
    從一開始,瑪雅就盯上了那把劍。
    這是她進入塞亞特城的第三天。
    長途的跋涉,連日的奔波,已經讓瑪雅飢腸轆轆,勞累不堪,此外,更悲慘的狀況是:除了父母留給她的刻有的十字金項鏈外,她身上已經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了。
    所以,當瑪雅徘徊在塞亞特的市集商舖間的時候,她原本只打算尋找一個腦滿腸肥的商人,幫他花掉點小錢,也能讓自己有足夠的金幣維生。
    "讓開!讓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些騎士策馬向這邊飛馳而來,引得人們紛紛散開。
    幾個騎在馬上的高大身影從瑪雅面前掠過,當中的是一位最為魁梧的騎士,他高大黑色的身形彷彿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讓這片小小的市集一下子陷於陰影中。
    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些目光中有崇拜、有愛慕、有恐懼,也有驚喜。
    瑪雅就以驚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這位騎士,準確一點說應該是看著他黑色披風後露出的那一小截劍梢。
    這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劍,黑色的劍鞘沒有任何裝飾,寬大的劍身也不見絲毫奇異之處。
    可是,儘管這把劍被劍鞘套得嚴嚴實實,卻仍透著一股隱隱的殺氣。從小就有的直覺和多年訓練的經驗告訴瑪雅,這是把不可多得的寶劍,如果能得到它並賣掉的話,也許可以讓自己不愁吃喝地過上那麼好長一陣子。
    黑色騎士停在了一位波斯商人面前。
    這位商人面前放著最奇異漂亮的珠寶首飾和最華麗珍貴的絲綢地毯。如果騎士們不出現的話,他就是瑪雅原來的目標。
    "我要你這裡最新最貴的料子!"低沉的聲音說著。
    商人誠惶誠恐地從箱子的最深處拿出一匹絲綢來:"大人,這是我從遙遠的東方運來,原先想留給國王的,既然您要……"
    這塊絲綢有著瑪雅從未見過的漂亮光澤,它的顏色就好像天邊的晚霞。
    "就是它了。"
    一袋金幣沉甸甸地落在商人的面前,顯然騎士的慷慨超出了商人的預期:"謝謝……謝謝您,大人。"
    要下手,現在正是時候!
    瑪雅擠在了圍觀眾人的最前列,當所有人都為那一大袋金幣而目瞪口呆的時候,她偷偷地拔下了黑色武士座騎尾巴上的一根毛。
    那匹黑色駿馬因為負痛而猛然間嘶叫起來,並高高抬起了它的前蹄。當它向前衝的慾望受到主人的阻止時,便開始不安地跳躍起來。
    趁著周圍受驚的人們一片混亂,瑪雅裝作自己被身後的人推了一把,撲向了忙著安撫愛馬的武士。
    不出所料,那位高高在上的騎士毫不在意像她這樣的小人物,只是不耐煩地把她推開,卻不料瑪雅已經趁勢摸走了他的那把寶劍。
    有一刻,瑪雅也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得手了。
    她混在人群中,心癢難忍地把劍從劍鞘中抽了出來,立刻,凜冽的光芒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也就在這同一時間,瑪雅的後頸遭受了重重的一擊。她立即回過頭來,想知道是誰襲擊了她,卻已經感覺天旋地轉了。
    昏迷前,她只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黑色的、深不見底的眼睛。
    而現在,在瑪雅眼前的,則是一雙怪異的灰白色眼睛。
    她嚇了一跳,忙往後挪,卻不料這一動,又讓她的脖子一陣巨痛。
    老女人滿意地直起身:"不錯,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
    "第一個動黑魔劍的腦筋卻還活著的人。"老女人陰森森地扔下回答後,蹣跚地走開。
    她的話也讓瑪雅知道了自己進入塞亞特地牢的真正原因。
    打從孩提的時候起,瑪雅就知道了黑魔劍和它的主人黑騎士亞特雷耀。事實上,這把劍和它的主人應該說是沒有人不知道的。
    如果大人想嚇唬小孩子,他們通常以:"當心,』獅心』亞特雷耀來了!"或是"你再不乖,小心黑魔劍砍下你的頭!"來讓怕得發抖的小孩聽話。
    傳聞中的亞特雷耀勇猛善戰並冷酷無情,他曾持著這把劍剷平了無數個城鎮,征服了數十座城堡。當黑魔劍劍光閃耀的時候,往往也就是屠殺開始的時候。據說,在亞特雷耀的劍下,從來沒有留過一個活口——這也是他有"獅心"這個外號的原因。
    所以,也幾乎沒有人曾經看到過黑魔劍的真正模樣,也從沒有人敢看——因為凡是看到它的人都已經死了。
    瑪雅打了一個寒戰——她居然還不知死活地動起了它的腦筋。
    可是……慢著!
    "你怎麼知道那把劍就是黑魔劍?"瑪雅問道,看著黑暗中的那團陰影。
    黑暗中傳來陣陣讓人不寒而慄的冷笑:"哼哼,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就是因為戰敗在那把劍下,所以才落到今天的下場!"
    "傳聞不是說,凡是見過黑魔劍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嗎?"瑪雅有些疑惑。
    "記住,女孩,"老女人懶洋洋地道,"眼睛看到的永遠比耳朵聽到的可靠。"
    的確,如果亞特雷耀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殺人不眨眼,那麼今天,膽敢偷他心愛寶劍的自己是絕沒有可能活下來的。
    可是……
    "通,通"兩聲,從鐵欄杆那裡傳出的聲音打斷了瑪雅的沉思。
    是守衛送飯來了。
    骯髒潮濕的地板上橫著兩塊看上去活像化石的乾麵包,外加兩碗浮著一層油的水,這就是她們的晚餐了。
    "啊!我正覺得肚子餓呢!"老女人再度從陰影中現身,一改剛才老態龍鍾的模樣,以靈活的身手抓起了一塊麵包。
    她美美地吃掉了一半之後,才發現瑪雅仍坐在原來的地方,明顯地表示出對這種晚餐的蔑視。
    "你真的不吃?"她灰白色的眼裡第一次閃現出光芒——貪婪驚喜的光芒。
    瑪雅搖了搖頭:"你吃吧。"
    老女人飛快地把剩下的那塊面包藏在長袍裡:"太好了,我能把它留著做明天的下午茶。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你連這樣的美味都放棄的話,你將會成為我在這裡看到第一個餓死的人。"
    "如果每天都吃這樣的東西,我還不如去死!"瑪雅不屑地道。
    老女人轉過了頭,眼中再次閃現光芒。她頗覺有趣地打量著瑪雅:"我還從沒見過一個窮得快餓死的小偷對食物挑三撿四的呢!"
    瑪雅的眼睛看向了別的地方,找著借口:"那是因為我吃慣了我母親做的圓麵包。所有嘗過她手藝的人都不會再想吃別的麵包。"
    "給你一句忠告,"老女人走向了角落出的那堆稻草,"如果你想活著出去,最好還是吃些東西,哪怕它們在你看來就像是豬食。"
    當天色微微泛亮的時候,瑪雅已經搜索了這間牢房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堅硬無比的岩石牆、手腕般粗的鐵欄杆和潮濕厚實的泥地。
    除了以前囚犯留下的斑斑血跡和為了計算日期而作的印跡外,她什麼都沒發現——
    塞亞特地牢真的就像傳說中那樣,除非是被人抬著出去,否則,連一隻鳥都別想飛走。
    而當瑪雅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對面老女人的呼嚕聲始終響徹整個地牢。
    "烏爾格!"瑪雅輕輕地叫著,昨晚臨睡前,那老女人曾向新室友自我介紹過她的名字。
    烏爾格翻了個身,繼續著她的呼嚕。
    瑪雅頹然坐在了地上。一切都還沒開始,一切卻就要結束了。回想她並不長的人生所有過的那些經歷:失去親人的痛苦、漫長艱苦的訓練、無味拘束的人生,好不容易她能有展開新生活、實現夢想的機會,卻……
    不行!她決不允許這樣!她決不允許自己的餘生在這裡度過,她也決不允許所有的夢想就斷送在這鬼地方。
    "烏爾格!"瑪雅再次叫對面的那團睡著的身影,但這次卻是為了確認她還在熟睡。
    烏爾格的呼嚕沒有中斷的意思。
    瑪雅坐直了身子,開始回想她會的那些咒語——"囚禁逃脫術"是較高級別的魔法,她練得還不是很熟,每使用一次都會消耗掉她一大半的魔法,但是在眼前的這種狀況下,她也只有盡力試一試了。
    "所有黑暗的守護神啊,請你們燃起魔鬼的火焰,聚集到我的身邊——"
    星星點點的藍色火焰從瑪雅的周圍燃起,開始在她的身邊繞成一個光環。
    "——以讓大海乾涸,讓高山夷平的力量,使可怕的樊籠消失——"
    光環越來越亮,並沿著瑪雅的身體轉動起來。
    她大聲地念出了最後的咒語:"——讓黑暗降臨吧!"
    光環急速運轉著,藍色光芒亮得如同白晝來臨。
    瑪雅閉上了眼睛,等待光環把自己帶出牢獄,讓自己重新獲得自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瑪雅睜開了眼睛。
    什麼都沒有改變,她還是在塞亞特地牢裡,還是困在高高的岩石牆後,還是在黑暗的,喪失自由的處境中。
    藍色光環早已消失,並且還帶來了魔法失敗的後果——瑪雅渾身酸軟,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和魔法,並且後頸也重新劇烈疼痛了起來。
    是咒語背錯了,還是運用得不夠熟練,所以才會導致失敗?
    不管怎麼樣,她都要重新試一次,剩下的魔法雖然已經不多了,但她會讓它們發揮出最大的能量來——為了自由,她可以不惜一切!
    "你大可以再來一次,"對面傳來沙啞低沉的聲音,"如果你想送死的話!"
    瑪雅一驚。
    烏爾格正瞪著那雙灰白的眼睛,看著瑪雅。
    她不知已經醒來多久,也不知看瑪雅施魔法有多久了。
    "什麼意思?"瑪雅因為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敗而有些惱怒。
    "幸好你只能施放比較初級的魔法,不然這會兒你已經死了。"烏爾格淡淡地道。
    瑪雅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四面岩石牆上籠罩著一層隱隱的紅色,這些微弱的紅色光芒正在迅速地暗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見。
    "難道這裡被施了魔法?"她驚問。
    "這是最高級的防禦黑魔法,它讓所有囚禁在這裡的人都不能使用法術,"烏爾格爬起了身,從稻草下拿出了某樣東西後,接著道,"而一旦有人使用了,魔法不但會失效,還將把所有的力量反彈到使用魔法者的身上。這,就是塞亞特地牢最可怕的地方。"
    "是哪個魔法師,才能施放出如此厲害的黑魔法?"瑪雅喃喃道。
    "下這道咒語的人已經死了,但是據說在十多年前,她是最可怕的黑魔法師。"
    看來,憑她的實力,是沒法贏過這樣的黑魔法的,這樣的話,以魔法脫逃也是不可能的了。瑪雅沉思著,一抬頭,卻嚇了一跳。
    烏爾格無聲無息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跟前。
    "你,你幹什麼?"瑪雅輕喊著,卻又忽然驚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瑪雅驚恐的黑色眼眸正對著烏爾格毫無表情的灰白色瞳仁,同時,她感覺到烏兒格另一隻手上尖尖的指甲滑過她嬌嫩的肌膚,停在了她的金項鏈上。
    "最初和最終。"她念著,一隻手繼續掐住瑪雅的脖子。
    "什……什麼?"瑪雅幾乎被她掐得透不過氣來。
    "這個十字架上刻的不就是這兩個字嗎?"烏爾格說著,"難道你自己不知道你的項鏈上刻字?"
    "知道,但我不認識……你要幹什麼?"瑪雅驚叫。
    烏爾格"哼"了一聲,放開了十字架,掐在瑪雅脖子上的手停在她後頸受到過重創的地方,忽然一用力,指甲深深地嵌進了她的皮膚。
    "啊!"瑪雅痛得叫出聲來,想擺脫烏爾格的手指,卻發現她有著驚人的力量,足以讓自己無法移動。
    "你到底……想怎麼樣?"瑪雅咳嗽著問道。
    烏爾格仍然沒有回答,尖尖的手指不斷地往那片淤血的地方施壓。
    正當瑪雅以為自己快要被掐死或痛死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脖子後面有一陣涼意,同時,烏爾格也鬆了手。
    瑪雅下意識地往後頸摸去,感覺到那兒有一片冰涼而黏膩的液體,同時,脖子也不再疼了。她困惑地看向烏爾格。
    烏爾格正蹣跚著往回走,邊走邊搖頭:"藏了那麼多年的七葉草,用在你身上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要是你又是活不了幾天,我就虧大了!"
    "七葉草?"瑪雅驚呼。
    這是傳說中的聖草,將它攜帶在身邊能提高戰士的戰鬥力、魔法師的魔力,而如果將它用於療傷,則更有快速治癒的功效。
    "沒見過吧,"烏爾格頭也不回地扔出一樣黑漆漆的東西來,"讓你見識一下。"
    落在瑪雅手上的是一棵已經枯死的植物,在七片修長的葉子中,是一圈小花冠樣的蕊。如果它沒有枯萎的話,將會是一樣非常漂亮的聖物,而它一旦被用於療傷,則會快速地腐朽。
    瑪雅抬起頭,看著烏爾格。她已經回到了那堆稻草上,並再度背對著瑪雅躺下了。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有一道斜斜的光芒透過高不可攀的天窗射進了這黑暗的地牢。
    "烏爾格!"瑪雅輕輕地叫著。
    躺在陰影中的烏爾格紋絲不動。
    "謝謝!"
    過了半晌,烏爾格總算動了一下:"哼!"她回答道。
    瑪雅笑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在最沒有希望的時刻,她卻覺得自己交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朋友。
    "親愛的,我真是太喜歡這塊料子了,我都等不及要穿給你看了。"
    這已經是第三遍了。
    亞特雷耀在心中默默地數著。
    茉莉欣喜地撫摸著那塊絲綢光滑的表面,蔚藍色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感激和愛慕之意盡在其中。
    是否所有的女人都無法抵抗服裝和珠寶的誘惑?亞特雷耀想著,嘴上卻彬彬有禮地告退:"國王有要事找我,所以我必須走了。"
    "親愛的……"茉莉欲言又止。
    亞特雷耀停下了腳步,很明白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作為一名貴族小姐,茉莉似乎已經忘了她的矜持。
    "一有時間。"亞特雷耀說道,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向茉莉點點頭,走出了她的房間。
    茉莉,魏凱文伯爵的女兒,有世襲的封號和中落的家道。
    她也是亞特雷耀的未婚妻。
    離開魏宅已有很長一段路程了,亞特雷耀還在考慮自己的決定是否明智。
    為塞亞特徵戰多年,在國王的嘉獎下,他已經擁有了三座城堡和數不清的財富。而常年的騎士生涯也讓亞特雷耀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有安定的生活。所以,在為自己挑選妻子的時候,他只需要對方有溫和的個性與說得過去的家世。
    茉莉是所有淑女中最合適的人選。
    她有著乾草似的金髮,天空般碧藍的眼睛,單純的頭腦和愛討人喜歡的性格。由於魏凱文伯爵欠下了一大筆賭債,因而一直沒有人向她求婚。
    所以,當"獅心"亞特雷耀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茉莉和魏伯爵的驚喜可見一斑。
    亞特雷耀不僅有驚人的財富,他也擁有國王的信任和喜愛,同時,他更贏得了塞亞特所有貴族仕女的注意力。他高大的身影,黑色的眼睛和冷酷的笑容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女孩的心。
    茉莉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直到亞特雷耀向她求婚的第三天。在這一天,她收到了他的第一件禮物——一條藍寶石項鏈。也就在這同一天,茉莉下定決心維護這從天而降的運氣,維持自己與亞特雷耀之間的關係。
    而亞特雷耀也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終於下了這麼個決定,娶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做妻子。這意味著他今後的生活將會安穩和平靜,但同時也會乏味,缺少歡笑。
    可是,對一個一直過著動盪不安生活的人來說,能有什麼比安穩和平靜更令人嚮往的呢?至於愛——從手下弟兄們的經驗來看,這種東西只能帶來煩惱和憂傷。
    "大人!"馬房小廝敬畏的輕呼把亞特雷耀從沉思中驚醒。
    不知不覺中,跨下的駿馬已經把他帶回了家。
    "好好照料一下閃電,今天它受了一些驚嚇。"亞特雷耀下了馬,把韁繩扔給了小廝。
    從那個男孩驚訝的眼神中,亞特雷耀能看出他有一肚子的疑問,卻又不敢開口。
    也難怪,閃電是國王賜予亞特雷耀最珍貴的禮物之一,它是一匹罕見的良駒,陪伴亞特雷耀經歷過無數場戰爭,已經訓練有素到就算有箭從它耳朵旁射過,也能安詳地繼續吃它的草。
    "有人拔它尾巴上的毛。"亞特雷耀淡淡地解釋道。
    男孩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嘴也張開了——怎麼會有人膽大妄為到居然敢做這樣的事?
    眼裡閃過一絲有趣的光芒,亞特雷耀決心再刺激一下這個男孩:"因為她想偷我的劍。"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向屋子走去。
    身後果然傳來一聲因為驚嚇過度而發出的抽氣聲。
    從沒有人,從來沒有人敢得罪、敢惹"獅心",這位有史以來最可怕的黑騎士。就連敢於和他說話的人都很少。甚至亞特雷耀只要用他的黑眼睛冷冷一掃,便會有不少人心膽俱裂。
    可是,現在居然會有人想來偷他那把聞名於世的黑魔劍!
    亞特雷耀把身上的披風扔給早就守在一邊的管家,逕直向樓上走去。
    過了好久,管家還捧著那件披風呆呆地站在大門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主人居然在笑,還笑得很高興!
    不錯,這真的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說不定還會拍手叫好。
    亞特雷耀站在窗前,看著夕陽餘輝下的大花園,想著上午的那場好戲。
    要不是那個小偷太過迅速地從人群中消失,引起了他的注意,說不定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是誰偷走了他的劍呢。
    更大的驚訝還在後面。
    直到他一掌劈下,那小小的、罩著連身帽的身影驚嚇地轉過頭來,他才發現,在他眼前的居然是個女孩子。
    而他的這一掌雖然不足以要了她的命,也夠她難受上好幾天的。
    此外,對她的懲罰還有塞亞特地牢——
    亞特雷耀沉下了臉,即使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將這個小偷和那個老太婆關在一起的決定是否明智。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如此一來這個女孩也將會是絕對安全的。

《心的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