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認真經不起推敲

    「那現在呢?」「還行吧。」「你怎麼睡覺那麼快呀,不到一個鐘頭就睡著了。」「那還快呀,我上課時不到十秒鐘就睡著了,而且我沒想到你會來呀。」「男子漢說話算話,再說我心疼你呀,你不是見不到我睡不著嗎?」「事實證明,我沒有見到你也睡著了,是你把我吵醒的。」「那就是你和我說話心不誠,專門撒謊哄我開心。我和你不一樣,我有信用,我是認真的。」「什麼撒謊啊,我也挺認真的。」「是嗎?我估計你的認真經不起推敲,世界上就怕認真二字。」「經得起、經得起,我做事一向認真,不哄人也不說謊。」「那就好,我最喜歡認真的孩子了。那我現在帶你開快車,開到一百四,你敢坐嗎?」「敢,你現在就開到一百一了,也差不了多少。」夏天叔叔一下子興奮起來,加大油門,車真的就要飛了,我繫上安全帶,大呼大叫:「你不要命啦,停呀,停呀,待會兒警察來了,就把你抓起來啦,以後誰帶我泡吧,誰帶我去遊樂園啊!」他無動於衷,繼續飛速前進,連闖兩個紅燈,估計已經被攝像頭拍下來等著交罰分了。不到二十分鐘,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車停了,我兩眼發直、雙腳發麻、雙手冰涼、頭腦發暈、一動不動,他下了車跟沒事一樣到我這邊拉我:「沒事兒吧,你不是說不怕嗎?怎麼啦,嚇傻啦,快下車呀,快一點了,上樓睡覺去。」我被他從車上拉下來,一聲不吭地隨他上了電梯,過了好久才大哭起來:「你有病啊,開那麼快,你想死我還不想死呢!你都是老男人了,命不值錢,我還是小女孩兒呢,我大學文憑還沒拿到手呢。」「好好好,我有病,我命賤,我想死,你別哭呀,我們認識半年了,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哭呢,我下次保證開車不超過七十,是今晚的二分之一,可是你不是說你不怕嗎?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開快車哪。」「你去死,你還有理了,我騙你呢,我以為一百一和一百四沒有什麼區別!」「你不是說你最認真嗎?你不是說你從來不說謊嗎?」他一邊用紙巾給我擦眼淚一邊找我說話的漏洞。
    「討厭,你等著,你等著我學會了開車就開一百八,撞死你。」「別呀,你開一百八要是撞上的話我們兩個就都活不成了。我是老男人,命賤,倒沒什麼,你是小女孩呀,你還沒拿到大學文憑呢。」「我僱人開車,僱人開到一百八。」「那更別了,你也太狠心了,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要是想讓我一個人死也容易,我自己詛咒我自己明天上飛機就出事,掉到大海裡喂沙魚。」我心裡怦然一動,馬上不和他發脾氣了,我義正言辭地說:「你不能亂說,今年飛機最容易出事了,這種話萬一靈驗就糟了,萬一你死了就糟了,你快把話收回去。」他給我遞了一杯牛奶,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微笑著問我:「怎麼就糟了?」「就沒有人陪我玩了。」「那趁我今天沒死,多陪陪你。」他依然一副笑臉皮。「陪什麼?」我開始覺得氣氛不對,緊張起來。「沒什麼沒什麼,你先洗個澡去吧,洗好了就上床睡覺。」「我不洗,我在學校剛剛洗過,頭髮還沒干呢,你洗吧。」「我也剛剛洗完,洗完了就去接你了,不過我頭髮短,已經干了。」「你騙人,你不可能洗澡,因為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看球賽。」「我那會兒剛剛洗完,打開電視,你就來電話了。」「那也不對,那你什麼時候抽的煙上的廁所呀?你從酒吧回來要半個小時,你還得抽煙上廁所呢,時間夠用嗎?」「小丫頭,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我怎麼就非要從酒吧回家後抽煙上廁所呢,我回家就洗澡了,不信你去衛生間看看,浴房還沒干呢!你看柯南看多了吧,學人家推理又學得不到位,行了行了,你快睡覺去,再不睡天就快亮了。」我拿著我的書包往臥室裡走,還邊走邊問:「我睡哪兒呀?」「你不是正往臥室裡走呢嗎?還問我幹什麼?」「那你睡哪兒呀?」
    「真心話是這兒呀,你別管了,我睡哪兒自由,這麼大房子,哪裡都能睡。」「不行,你得告訴我。」「你想等我睡著了亂來呀,那我更不能告訴你了。」「你,你氣死我了。」「我不氣你了,你快睡吧,我收拾點兒明天要帶的東西,你再不睡乾脆別睡算了。」「那我真不睡了,我幫你一起收拾吧。」我一下子振奮起來。「不行,你趕快睡覺,小孩子哪有不睡覺的。」
    我進了他的臥室,輕輕關上門,換了睡衣,正在猶豫要不要把門鎖上,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門瑣,估計鎖上得發出聲音,發出聲音就不好了,他一定會聽見,聽見就更不好了,也許本來他就沒有什麼企圖,好像我是小人,正在戒備一個正人君子。於是我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想像我鎖上門的後果以及不上鎖的後果,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我把門悄悄打開,露出一點兒縫隙,我看見他正在往他的大皮箱裡塞東西,都是一些文件,他邊塞邊往我這邊看,可能是看見我把門打開了一個縫隙,就沖裡面喊:「小丫頭,你別鎖門啊,我待會兒還得進去拿幾件換洗衣服呢!我這次得去一個星期,你好好在學校上課,沒課可以回我家,冰箱裡全是好吃的,我明天把鑰匙給你,你別自己到處亂跑,當心人販子把你賣到農村當小媳婦。」
    我無奈只好開著門上床睡覺,他的被子無比溫暖舒適,比學校宿舍發的被子舒服多了,而且我喜歡大床,可以從這邊睡到那邊,也可以從那邊睡到這邊,可以橫著睡,也可以豎著睡,還可以睡對角線,無限自由。但是我就是睡不著,門外只要有一點兒動靜我就會毛骨悚然,膽戰心驚,我半夜一點半鍾給北京人發短信,上面寫:「他會有動靜嗎,我現在一個人睡覺睡不著,他在外面收拾東西。」
    北京人半天不回,估計已經睡著了,我只好又發了一條同樣的短信給她,她還是不回,我急了,就打了兩聲宿舍電話,一會兒北京人終於回了,北京人說:「你要是愛他就無所謂,你要是不愛他就現在馬上打車回來,都這個時候了,他一定會把你給『辦』了的。」愛還是不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事實上我的確很挺喜歡他。他高高的個子,大大的手掌,儒雅而不迂腐,圓滑而不世俗,他一直關心我呵護我,給我事做給我錢賺,半年來對我彬彬有禮,從不動手動腳,要是換了別人,不管是老男人還是小男生,早就已經混在一起了。這個時代,有分寸的男人不多見,就是清華北大的學子都有可能在光天化日下熱戀狂啃,他能讓我到今天還依然守身如玉,確實很不容易。算了吧,睡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想清楚了,我就很快進入夢鄉,後來我隱隱約約地聽見他進來打開衣櫃的大門找衣服,我的意識漸漸清醒,但是沒有張開眼睛,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我卻依然聽得一清二楚,我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看見他抱著一大堆衣服出了臥室,又過了一會,我估計他已經把那些衣服都塞進皮箱裡去了,就又緊張起來。果然,北京人的話沒錯,他躡手躡腳地來到臥室,來到床前。當時的我雙腳露在外面,雙手放在胸口,被子蓋在肚皮上,沒規沒矩,一點兒睡相都沒有,他先把我的雙腳蓋在被子裡,再把我的雙手從胸口移開,然後俯下身來,在我的額頭上蜻蜓點水似地親了親,他剛親完,我就把眼睛睜得巨大無比,在黑夜中閃閃發亮。他嚇了一跳,比我還恐慌的樣子,他吃驚地問道:「丫頭你沒睡呀。」「我睡了,你一親我,我就醒了,你親我幹嗎?」「不是吧,我一親你就醒了,你當我是王子你是睡美人哪,說說吧,有心事嗎?你睡不著,還偷偷發短信,發給你同學的吧,發什麼了?告訴告訴你叔叔。」「你偷窺我,你怎麼知道?」「我沒那麼小人,你短信鈴聲那麼響,我一聽就聽見了,誰偷窺你?」「那你怎麼知道我是發給我們同學的?」「猜的呀,大半夜的,你不可能發給父母,也不可能發給我,當然就只能發給你同學了。你害怕了吧,深更半夜在一個老男人家裡害怕了吧?不如你告訴我你給你同學發什麼短信了,我們聊聊天打發一下時間。」我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我確實害怕了,老男人,北京人說你今晚八成會把我給辦了。」

《不是天使,不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