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簫夫人

杭州是一方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不但湖光山色傳名天下,而且湧現出一批批堪稱風流人物的文人才子。城東住著一個書生徐鏊,年方弱冠,儀態豐美,才情橫溢,自視清高,一般的人物,他根本不放在眼裡。當地的文人雅士多喜歡或者是聚會一堂,或者是登高望遠,在一起吟詩評文,把酒臨風,切磋交流。而徐鏊困為父母早亡,家境貧寒,生怕參加文友聚會被別人看不起,索性拒絕和這些文士往來,孤芳自賞。一個人的日子,倒也是清靜自在。

徐鏊的父母給他留下一所獨家小院,他便靠這所小院過日子,把大部分房子租給了別人,自己只留下後院的僻靜的兩間偏房,房客是行商小販,徐鏊除了每月收一次房租,平時一概不屑與這些販夫走卒交往,就在前後院間砌了牆,自己和房客各走一門,互不干擾。徐鏊依靠菲薄的房租聊以度日,好在他要求並不高,除了簡簡單單的一日三餐外,就閉門埋頭苦讀,夢想著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便可平步青雲了。

徐鏊極少和朋友交往,又未曾婚娶,時光便十分的清靜和孤寂,幸而他能吹一手絕妙的洞簫,疲憊鬱悶時,便坐在書房窗前,如癡如醉地吹一陣,抒發著內心深處的寂寞和嚮往。

有一年的七夕之夜,徐鏊青燈伴黃卷地攻讀了一陣後,猛然想起今夜是天上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好日子,牛郎再苦,尚能一年一度地和織女見面廝守,而自己卻只能夜夜獨坐靜室,與孤燈為伴。這樣的心思一動,他再也靜不下心來看書了,索性推開窗,取下牆上掛著的洞簫,面對著遙遠的夜空。朦朧的銀河,開始吹奏,他吹的是「有鳳來儀」曲,吹了一遍又一遍,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悠揚綿長的簫聲中,一直到二更時他還沒停下來。餘音裊裊,繞樑不絕。

突然一陣涼爽的清風拂過窗欞,房門「吱呀」一聲自己敞開了,沒等徐鏊有所反應,只見一隻碩大的花龍恰然飄了進來,龍的脖子上系的金鈴發出清脆的「叮哨」聲,悅耳動聽。花龍在書房中環繞了一圈,又悠悠地飄了出去。徐鏊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待他驚魂稍定,驟然間,一股濃烈的異香撲面而來,只聽得庭院中人語切切,環珮叮咚。徐鏊心驚膽顫地抬頭向窗外院子望去,只見一群衣著艷麗的二八美女,各手執一盞梅花燈籠,分成左右兩行從院門魚貫而人,中間則款款走著一位瑤冠霞披的美婦人,只見她雲髫高聳,峨嵋淡掃,嫣然含笑,輊輕向書房的門口走來。

徐鏊好像是飄忽在雲端,不知是夢是幻,只是知道呆坐著發怔。美婦人輕輕走進了書房,笑容可掬地走到徐鏊面前,伸出一雙滑脂般的蔥根玉手,輕輕搭在徐鏊握簫的手上。然後順著他的手臂向上,一直撫摸到他的面龐。徐鏊只覺她的手指過處,如春風吹拂般的舒暢,使得他悠然欲睡,飄然欲仙。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美婦人抽回玉手,深情地凝視了徐鏊片刻默默地轉身,帶著眾侍女悄然離去,始終沒說一句話。徐鏊跌坐椅中,好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心想只是一個夢罷,可滿室仍留著那種異香,久久不曾散去,似乎又有幾分是真實的。

幾天後,又是一個月光皎潔的晴夜,徐鏊開窗邀月,心情十分舒暢,興致頓起,不知不覺地拿起洞簫。又吹奏起「有鳳來儀」曲,一遍接著一遍。正當他的心情隨著樂曲蕩漾的時候,又是一陣異香襲來,他猛然一驚,心想:莫不是前幾天的那個美麗的婦人又來了?果然,不等他想完,那群侍女已簇擁著美人進了書房,美人只對徐鏊笑了笑,便命侍女擺出酒席。眾侍女一陣進進出出,不一會兒,房內便www.tianyashukU.com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席上陳列的美酒、果蔬,都是徐鏊以前所未曾見到的。

婦人慇勤地招呼徐鏊入席,徐鏊竟身不由己地聽她指揮,與美人對坐席前。美人舉起晶螢剔透的琥珀酒杯,深情款款地對徐鏊說道:「聽到先生您的動人悠揚的簫聲,欣然而至,看來,我們之間的緣份是上天注定的,我們之間,應還可以和諧地生活。我斷然不會給你帶來災禍,而只能對您的事業和生活有所助益,還望先生您不要嫌棄我,咱們乾了這杯酒吧!」徐鏊被她夜鶯般婉轉清麗的嗓音迷住了,十分聽話地端起一杯酒,與美人交杯,一飲而盡。

酒到半酣處,徐鏊禮貌地詢問夫人的芳名和居裡,美人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說:「我從遠處聽到先生您的簫聲,感覺您的造詣非凡,我也酷愛洞簫,您就叫我洞簫夫人吧!」不等徐鏊追問,她又請求道:「妾願為君吹奏一曲!」

於是,}同簫夫人從一名侍女手中取過一支玉簫,輕輕移近朱唇,盈盈地吹奏起來。她吹的是一曲「駕鳳和嗚」,音調清越,輕快亮麗,雖然只是她一個人在吹奏,卻彷彿是好多人在吹奏著好多種樂器合奏,此起彼落,迴盪在空氣中,形成龐大的陣式,令人為之陶醉。吹完後,她把這支名貴的玉簫贈給了徐鏊,而向徐鏊要了他的那只不離左右的竹簫,以

作紀念。

兩人繼續暢飲敘談,一直到夜半時分。洞簫夫人起身對徐鏊道:「夜深風冷,先生要保重身體,早早休息吧。千萬不要對別人提起我,否則大禍就要降臨!」說完就轉身帶著眾侍女離去。

又過了幾天,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同簫夫人不期而至,這次排場更大了,眾侍女有的鋪陳桌椅,有的張羅酒菜,有的薰香布幔,有的掃床鋪褥,有的插花掃地,最後還點上了滿室紅燭。待佈置完畢,只見滿室富麗堂皇,精美絕倫,彷彿換成了人間仙境。

洞簫夫人盛情請徐鏊入席,一邊飲酒。一邊說著閒話,其樂融融。夜色漸深,洞簫夫人已是兩腮飛紅,媚眼惺忪,不時抬頭瞥一眼徐鏊,徐鏊只覺得渾身烘熱,心旌搖曳。

夜深人靜,一侍女上前提醒道:「夜己經很深,請公子與夫人安歇!」隨即,她們一一退出門外。洞簫夫人含羞伸出纖纖玉手,牽引著徐鏊登榻入帳。徐鏊但覺心酥體軟,倒在柔軟而富有彈性的錦褥上,就像跌落在悠悠白雲中。這一夜可真是享盡人間春光。

天色微明,洞簫夫人起身揭帳,幾個侍女應聲推門而入,侍候她洗漱理妝後,再叫醒酣睡的徐鏊,與他道別,並鄭重地對他說:「蒙君厚愛,實為幸事,我並非是人們所想像的路柳牆花,望君珍惜!君如果是想念我,便可反覆吹奏洞簫,我自會聞聲而來。」怡別時再次叮囑:「俗話說『人言可畏』,但願先生您不要對別人說我的事情。切記!切記!」

美人絕塵而去,屋內仍然洋溢著奇異的香味。而且室內的陳設也又恢復到原狀,徐鏊回味著昨夜的風流,不免悵然若失。到了傍晚,他想起晨起時洞簫夫人留下的話,於是捧起玉簫,開始反覆吹奏那曲「有鳳來儀」,不久,果然異香迎面襲來,洞簫夫人在侍女們的擁簇下姍姍而人,一切陳設又如昨夜之狀,只是菜已有更換,洞簫夫人更加溫婉柔順。

一番恩愛之後,徐鏊又追問洞簫夫人的身份和居處,並誘導說:「我在杭州城居住了二十多年,雖然孤陋寡聞,地處偏僻,不曾聽說有像夫人如此派頭的人物!」}同簫夫人不忍拂他心意,只好幽幽答道:「我從九江來,聞杭州城多名勝古跡,因而在此地作短暫的停留,處處是吾家,也處處可安身啊!」

就這樣,}同簫夫人夜晚來早晨離開,與徐鏊歡度了無數良宵。在洞蕭夫人的大力資助下,徐鏊的生活大大地得到了改善,不但屋內陳設全部更新,出手更是闊綽得令人側目。漸漸地,也參加了文友的聚會和筵席,回請的次數也漸漸的增加了,整天呼朋喚友的。這樣,他的房客和一些文友不免產生了好奇,總是找機會問他探詢原由,徐鏊被他們纏昏了頭,有一次,在喝醉酒之後,竟然略微透露了一些洞簫夫人垂愛的事情。此事頗為離奇,好事者大感興趣,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久便傳遍了杭州城內。

一天夜裡,洞簫夫人又來到了徐鏊的書房,這次一改往舊的溫柔,面帶惱怒的責問徐鏊道:「我一再囑咐不要對別人說。你竟然不聽我的話,如今弄得全城皆知,實在令我難堪!你既然無守信用,我從此再也不來了!」說後,拂袖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徐鏊申辨的機會。

}同簫夫人果然不肯再來,徐鏊難忘昔日溫情,每天夜晚仍是一遍又一遍地吹奏「有鳳來儀」,卻再也喚不來洞簫夫人了。於是,原本是極為華麗而喜悅的曲調,卻愈來愈吠得悲涼,直至無奈、絕望,嗚嗚咽咽,令人聽而淚下。

這天深夜,徐鏊仍在吹簫,忽然闖進四名家兵打扮的彪形大漢,不由分說地架起徐鏊,出門上馬,急馳向郊外。黑夜裡,不知是朝哪個方向,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來到一座豪華森嚴的深宅大院,進了朱漆大門,又越過院內三重門,來到堂下,這裡燈火通明,金碧輝煌,見徐鏊一行來到,有人高聲傳呼:「薄情郎來了!」

霎時,堂上侍女雲集,羅列兩旁,接著,淡妝素裹的洞簫夫人從內室出來,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對徐鏊注視了很久,神情黯然地說:「我本想與你長伴,你竟背信棄義,使得滿城議論紛紛,我怎麼好做人!」

左右侍女齊聲進言道:「夫人不要自尋苦惱,此人無情無義,殺了他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徐鏊嚇得魄飛魂散,囁囁地辯解道:「我雖然是無意之間,和別人說起您的事情,可是,我們也曾多日的恩愛,你我的情份不薄,你我各自的洞簫還在對方的手中,怎麼能轉眼之間,相互仇恨呢?」洞簫夫人聞言,不由地一聲長歎,揮了揮手,讓四名家兵原封不動地把徐鏊送回了家。

回來後,連嚇帶怕,徐鏊大病一場。一個月之後才完全病癒。初癒之後,徐鏊整日撫摸著洞簫夫人留下的洞簫,最終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底細。
《中國神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