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爸爸的畫冊

    乾爸爸會講故事,講得又多又長。他還能剪紙和繪畫。在聖誕節快要到來的時候,他就拿出一本用乾淨的白紙訂成的剪貼簿,把他從書上和報上剪下來的圖畫都貼上去。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圖畫來說明他所要講的故事,就自己畫出幾張來。我小時候曾經得到過好幾本這樣的畫冊,不過最好看的一本是關於「哥本哈根用瓦斯代替老油燈的那個值得紀念的一年」——這就是寫在第一頁上的標題。

    「這本畫冊必須好好地保存著,」爸爸和媽媽說。「你只有在很重要的場合才能把它拿出來。」

    但是乾爸爸在封面上卻是這樣寫著:

    即使把這本書撕破也沒有什麼重要,

    許多別的小朋友幹的事情比這還糟。

    最好玩的是乾爸爸親自把這本書拿出來,念出裡面的詩句和其他的說明,並且還講出一套大道理。這時故事就要變成真事了。

    第一頁上是從《飛行郵報》上剪下的一張畫。你可以從這張畫上看到哥本哈根、圓塔和聖母院教堂。在這張畫的左邊貼著一張關於舊燈的畫,上面寫著「鯨油」;在右邊貼著一張關於吊燈的畫,上面寫的「瓦斯」。

    「你著,這就是標題頁,」乾爸爸說。「這就是你要聽的故事的開頭。它也可以說是一齣戲,如果你會演的話:『鯨油和瓦斯——或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標題!在這一頁的下面還有一張小圖畫。這張畫可不容易懂,因此我得解釋給你聽。這是一匹地獄馬1,它應該是在書後面出現的,但是卻跑到書前面來了,為的是要說:開頭、中間和結間都不好。也許只有它來辦這件事情才算是最理想的——如果它辦得到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匹地獄馬白天是拴在報紙上的,而且正如大家所說的,在專欄中兜圈子。不過在晚上它就溜出來,呆在詩人的門外,發出嘶鳴聲,使住在裡面的人立刻就死去——但是假如這個人身體裡有真正的生命,他是不會死去的。地獄馬差不多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動物;他不瞭解自己,老是弄不到飯吃。它只有到處嘶鳴才找得到一點空氣和食物來維持生命。我相信它不會喜歡乾爸爸的畫冊的,雖然如此,它畢竟還值得佔用這一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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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地獄馬(Helhest)是北歐神話中掌據死亡的女神。她的外貌像一匹沒有頭的馬,只有一隻後腿。據說人一看見她就會死亡。

    「這就是這本書的第一頁,也就是標題頁!」

    這正是油燈亮著的最後一晚。街上已經有了瓦斯燈。這種燈非常明亮,把許多老油燈弄得一點兒光彩也沒有。

    「我那天晚上就在街上,」乾爸爸說。「大家在街上走來走去,看這新舊兩種燈。人很多,而腿和腦袋更要多一倍。守夜人哭喪著臉站在一旁。他們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像油燈一樣被取消掉。他們把過去的事情回想得很遠,因此就不敢想將來的事情了。他們想起許多安靜的黃昏和黑暗的夜。我正靠著一個路燈桿站著,」乾爸爸說,「油和燈心正在發出吱吱的聲音。我聽到燈所講的話,你現在也可以聽聽。」

    「我們能做到的事,我們全都做了,」燈說。「我們對我們的時代已經做了足夠的工作。我們照著快樂的事情,也照著悲哀的事情。我們親眼看見過許多重大的事情。我們可以說我們曾經是哥本哈根的夜眼睛。現在讓新的亮光來接我們的班,來執行我們的職務吧。不過他們能夠照多少年,能夠照出一些什麼事情來,這倒要看他們的表現了。比起我們這些老燈來,他們當然是要亮得多。但是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特別是因為他們被裝成了瓦斯燈,有那麼多的聯繫,彼此都相通!他們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在城裡城外都可以得到支援!但是我們每盞油燈只是憑著自己的力量發出光來的,並沒有什麼裙帶關係。我們和我們的祖先在許許多多年以前,不知把哥本哈根照亮了多麼久。不過今天是我們發亮的最後一晚,而且跟你們——閃耀的朋友——一起站在街上,我們處於一個所謂次等的地位。但是我們並不生氣或嫉妒。不,完全不是這樣,我們很高興,很愉快。我們是一些年老的哨兵,現在有了穿著比我們更漂亮的制服的兵士來接班。現在我們可以把我們的家族——一直到我們18代的老祖母燈——所看到和經歷過的事情統統都告訴你們:整個哥本哈根的歷史。有一天你們也要交班的,那時我希望你們和你們的後代,直到最後一盞瓦斯燈,也有我們這樣的經驗,同時也能講出像我們這樣驚人的事情來。你們會交班的,你們最好做些準備吧!人類一定會發現比瓦斯還要強烈的光來的。我聽到一個學生說過,人類有一天可能把海水拿來點燈呢。

    當油燈正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燈芯就發出吱吱的聲音來,好像它裡面真的有水一樣。

    乾爸爸仔細地聽。他想了想,覺得老街燈要在這個從油燈換成瓦斯燈的新舊交替之夜裡,把整個哥本哈根的歷史都敘述展覽出來,非常有道理。「有道理的事情不能讓它滑過去,」乾爸爸說。「我馬上就把它記住,回到家裡來,為你編好這本畫冊。它裡面的故事比這些燈所講的還要老。

    「這就是畫冊;這就是『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的故事。它是從黑暗開始——漆黑的一頁:它就是黑暗時代。」

    「現在我們翻一頁吧!」乾爸爸說。

    「你看到這些圖畫了沒有?只有波濤洶湧的大海和狂暴的東北風在號叫。它推動著大塊的浮冰。除了從挪威的石山上滾下來的大石塊以外,冰上沒有什麼人在航行。北風把冰塊向前吹,因為他故意要讓德國的山嶽看到,北國該有多麼龐大的石塊。整隊的浮冰已經流到瑟蘭海岸外的松德海峽,哥本哈根就在這個島上,但是那時哥本哈根並不存在。那時只有一大塊浸在水底下的沙洲。這一大堆浮冰和一些龐大的石塊在沙洲上擱淺了。這整堆的浮冰再也移動不了。東北風沒有辦法使它再浮起來,因此他氣憤得不可開交。他詛咒著這沙洲,把它稱為『賊地』。他發誓說,假如它有一天從海底露出來,它上面一定會住著賊和強盜,一定會豎立起絞架和輪子。

    「但是當他正在這樣詛咒和發誓的時候,太陽就出來了。太陽光中有許多光明和溫柔的精靈——光的孩子——在飛翔。他們在這寒冷的浮冰上跳舞,使得這些浮冰融化。那些龐大的石塊就沉到多沙的海底去了。

    「『這混蛋太陽!』北風說。『他們是有交情呢,還是有親族關係?我要記住這事情,將來要報仇!我要詛咒!』

    「『我們卻要祝福!』光的孩子們唱著。『沙洲要升起來,我們要保護它!真、善、美將要住在它上面!』

    「『完全是胡說八道!』東北風說。

    「你要知道,對於這件事情,燈沒有什麼話可說,」乾爸爸說。「不過我全知道。這對於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我們再翻一頁吧!」乾爸爸說。「許多年過去了。沙洲冒出水面了。一隻水鳥立在冒出水面的一塊最大的石頭上。你可以在圖畫裡看見它。又有許多年過去了。海水把許多死魚衝到沙洲上來。堅韌的蘆葦長出來了,萎謝了,腐爛了,這使土地也變得肥沃起來。接著許多不同種類的草和植物也長出來了。沙洲成了一個綠島。威金人就在這兒登陸,因為這兒有平地可以作戰,同時瑟蘭海岸外的這個島也是一個良好的船隻停泊處。

    「我相信,最初的一盞油燈被點起來,完全是因為人們要在它上面烤魚的緣故。那時的魚才多呢。鮮魚成群地從松德海峽游過來;要想把船在它們上面推過去真是非常困難。它們像閃電似地在水裡閃耀著;它們像北極光似地在海底燃燒。松德海峽裡藏著大量的魚,因此人們就在瑟蘭沿岸建築起房子來:房子的牆是用林村做的,房子的頂是用樹皮蓋的。人們所需要的樹簡直用不完。船隻開進海港裡來;油燈懸在搖擺的繩子上。東北風在吹,在唱著歌:『呼——呼——呼!』假如島上點起一盞燈的話,那麼這就是盜賊的燈:走私販子和盜賊就在這個『賊島』上進行他們的活動。

    「『我相信,我所希望的那些壞事將會在這個島上發生,』東北風說。『樹馬上就要長出來;我可以從它上面搖下果實。』

    「樹就在這兒,」乾爸爸說。「你沒有看到這『賊島』上的絞架麼?被鐵鏈子套著的強盜和殺人犯就吊在那上面,跟往時一模一樣。風把這些長串的骸骨吹得格格地響,但是月亮卻沉靜地照著它們,正如它現在照著人跳鄉村舞蹈一樣。太陽也在愉快地照著,把那些懸著的骸骨打散。光的孩子在太陽光中唱著歌:『我們知道!我們知道!在不久的將來,這兒將是一塊美麗的地方,一塊又好又漂亮的地方!』

    「『這簡直像小雞講的話!』東北風說。

    「我們再翻一頁吧!」乾爸爸說。

    「羅斯基勒1這個小鎮的教堂的鐘聲響起來了。亞卜薩龍主教2就住在這兒。他既能讀《聖經》,也能使劍。他既有威力,也有決心。這個小鎮在不斷地發展,現在變成了一個商業中心。亞卜薩龍保護這個港口的一些忙碌的漁人,免得他們受到侵略。他在這個污穢的土地上灑了聖水:『賊地』算是得到了一次光榮的洗禮。石匠和木匠開始工作,在主教的指揮下,一幢建築物出現了,當那些紅牆築起來的時候,太陽光就吻著它們。這就是『亞克塞爾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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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羅斯基勒是位於丹麥西蘭島東北部的一個港口。

    2亞克塞爾·亞卜薩龍(Axel  Absalon,1128~1201)是丹麥的一個將軍、政治家和大主教。他曾經多次打退外國人的侵略。

    有塔的宮殿,非常莊嚴;

    有台階,有陽台;

    呼!噓!

    東北風怒氣沖沖吹呀!掃呀!

    宮堡仍然屹立不動!

    「宮堡外面就是『海墳』1——商人的港口。

    人魚姑娘的閨房,

    在海上綠林的中央。2

    ----------------------------------   1「海墳」是丹麥文Havn一字的譯音,指哥本哈根,因為這個城的名字在丹麥文裡是Kobenhavn(買賣的港口)。

    2這幾句詩是從丹麥詩人格蘭特維格(N. F. S. Grundtvig,1783~1872)的作品中引來的。

    「外國人到這兒來買魚,同時搭起棚子,建築房屋。這些房屋的窗上都鑲著膀胱皮,因為玻璃太貴。不久以後,具有山形牆和起錨機的棧房也建立起來了。你瞧吧,這些店裡坐著許多老單身漢。他們不敢結婚;他們做生薑和胡椒的買賣——他們這些『胡椒紳士』!

    「東北風在大街小巷裡吹,揚起許多灰塵,有時把草扎的屋頂也掀開了。母牛和豬在街上的溝裡走來走去。

    「『我要嚇唬他們,降服他們,』東北風說。『我要在那些房子上吹,在「亞克塞爾之家」上吹。我決不會弄錯的!人們把它叫做賊島上的『死刑堡』。」

    於是乾爸爸指著一張圖畫——這是他親手畫的:牆上插著一行一行的柱子,每根柱子上掛著一個俘虜來的海盜的露出牙齒的腦袋。

    「這都是真事,」乾爸爸說。「這是值得知道的;能夠理解它也有益處。

    「亞卜薩龍主教正在浴室裡,他隔著薄牆聽到外邊有海盜到來,便馬上從澡盆裡跳出來,跑到他的船上,吹起號角,他的水手立刻就都來了。箭射進這些海盜的背上。他們拚命搖著槳,想逃命。箭射進他們的手,他們連拔出的工夫都沒有。亞卜薩龍主教把海盜一個個都活捉過來,砍掉腦袋,然後把這些腦袋掛在城堡的外牆上。東北風鼓起腮來吹,滿嘴含著壞天氣——正如水手說的一樣。

    「『我要在這兒攤開四肢,』風兒說。『我要躺在這兒瞧瞧這全部把戲。』

    「他躺了好幾個小時,吹了好幾天。許多年過去了。」

    「守塔人在塔門口出現了;他看看東方,看看酉方,看看南方和北方。你可以在圖畫裡看到他這副樣兒,」乾爸爸說,同時用手指著:「你看他就在那兒。不過他看到了一些什麼東西,我一會兒再告訴你。

    「『死刑堡』的牆外是一片汪洋大海——它一直伸展到卻格灣。這條通到西蘭的海峽是很寬的。塞裡斯勒夫草場上和索爾堡草場1上有許多村莊。在它們前面,一個由許多具有山形牆的木房子所組成的新城市漸漸發展起來了。有好幾條街全是住著鞋匠、裁縫、雜貨商人和啤酒商人;此外還有一個市場,一個同業公會的會所;在曾經是一個小島的海邊上現在還有一座美麗的聖尼古拉教堂。這教堂有一個非常高的尖塔——它的倒影映在清亮的水裡是多麼清楚啊!離這兒不遠是聖母院,人們在這裡念著和唱著彌撒,焚著芬芳的香,點著蠟燭。商人的港口2現在成了一個主教城。羅斯吉爾得的主教就在這兒統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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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塞裡斯勒夫(Serritslev)和索爾堡(Solbjerg)草場是兩個大村子,後來與哥本哈根連在一起,成為現在的佛列得裡克斯堡公園。

    2指哥本哈根。

    「『愛蘭生主教坐在『亞克塞爾之家』裡。廚房裡正在烤著肉,僕人端上了啤酒和紅葡萄酒,提琴和黃銅鼓奏出了音樂。蠟燭和燈在燃著;城堡大放光明,好像它是整個王國裡的一盞明燈。東北風吹著塔和牆,但是塔和牆卻仍然屹立不動。東北風吹著城西邊的堡壘——只不過是一道木欄柵,但是這堡壘也是屹立不動。丹麥的國王克利斯朵夫一世就站在堡壘外面。叛亂者在雪爾卻爾攻打他;他現在要到這個主教的城市來避亂。

    「風兒在呼嘯,在像主教一樣地說,『請你站在外面!請你站在外面!門是不會為你而開的!』

    「那是一個困苦的時代,那是一些艱難的日子。每個人喜歡怎樣就怎樣。霍爾斯坦的旗幟在宮殿的塔上飄揚。處處是貧困和悲哀。這是痛苦的黑夜。全國都有戰爭,還有黑死病在流行著。這是漆黑的夜——但是瓦爾得馬爾1來了。

    「主教的城現在成了國王的城。城裡遍佈有山形牆的屋子和窄狹的街道;有守夜人和一座市政廳;它的西區設有一個固定的絞架——只有市民才夠資格在那上面受絞刑。一個人必須是這城市的居民才能被吊在那上面,高高地眺望卻格和卻格的母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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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瓦爾得馬爾一世(1131~1182),丹麥國王。

    2卻格是一個小鎮,以盛產母雞著名。

    「『這是一座美麗的絞架,』東北風說;『美要不斷地發揚!』它吹著,它呼嘯著。

    「它從德國吹來了災害和苦惱。

    「漢薩的商人到來了,」乾爸爸說。「他們是從棧房裡和櫃檯後面來的;他們是羅斯托克、呂貝克和卜列門的富有商人。他們所希望得到的不只是瓦爾得馬爾塔上的那隻金鵝。他們在丹麥國王的城裡所擁有的權力比丹麥國王要大得多。他們乘著武裝的船隻闖進來;誰也沒有準備。此外,國王愛立克也沒有心情來和他的德國族人作戰1。他們的人數是那麼多,而且是那麼厲害。國王愛立克帶著他的朝臣們急忙從西城逃走,逃到一個小鎮蘇洛去——到安靜的湖邊和綠樹林中去,到戀歌和美酒杯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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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德國的漢薩人於1428年圍攻哥本哈根。

    「但是有一個人留在哥本哈根——一個具有高貴的心和高貴的靈魂的人。你看到這張圖畫沒有?這是一個年輕的婦人——那麼優雅,那麼嬌嫩,她的眼睛像海一樣深沉,頭髮像亞麻一樣金黃。她就是丹麥的皇后、英國的公主菲力巴。她留在這個混亂的城裡。那些大街小巷裡全是些陡峭的台階,棚子和灰泥——木板條的店舖。市民都湧進來,不知怎樣辦才好。

    「她有男子的勇氣和一顆男子的心。她把市民和農人召集攏來,啟發他們,鼓舞他們。他們裝備好船,駐守那些碉堡。他們放著馬槍;處處是硝煙戰火和歡樂的心情。我們的上帝決不會放棄丹麥的。太陽照著每個人的心;所有的眼睛都射出勝利的光。祝福菲力巴吧!她在茅屋裡,在房子裡,在國王的宮殿裡,看守傷病人員;她得到了祝福。我剪了一個花圈,放在這張畫上,」乾爸爸說。「祝福菲力巴皇后!」

    「現在我們向前再跳過幾年吧!」乾爸爸說。「哥本哈根也一起向前跳。國王克利斯蒂安一世到過羅馬,他得到了教皇的祝福,在長途的旅行中,他處處受到尊敬。他在這裡砌了一幢紅磚的房子,通過拉丁文傳授的學術將要在這兒發揚光大。農夫和手藝人的窮孩子都能到這裡來。他們可以求乞,可以穿上黑長袍,可以在市民的門口唱歌。

    「在這個一切用拉丁文教學的學校旁邊,另外還有一幢小房子。在這裡面,大家講著丹麥文和遵守丹麥的習慣。早餐是啤酒熬的粥,午飯時間在上午10點鐘。太陽通過小塊的窗玻璃射到碗櫃和書架上。書架裡放著手抄的寶藏:密加爾長老的《念珠》和《神曲》,亨利·哈卜斯倫的《藥物集》和蘇洛的尼爾斯兄弟所譜的《韻文丹麥史記》。『每個丹麥人都應該熟悉這些書,』這房子的主人說,而他就是使大家熟悉這些書的人。他是丹麥第一個印書的人——荷蘭籍的高特夫列·萬·格曼。他從事這個對大家有利的魔術:印書的技術。

    「書籍來到國王的宮殿裡,來到市民的住屋裡。諺語和詩歌從此獲得了永恆的生命。人們在痛苦和快樂中不敢說的話,民歌的鳥兒就把它唱出來——雖然用的是寓言形式,但是清楚易懂。這歌鳥自由地在廣闊的空中飛翔——飛過平民的客室,也飛過武士的宮殿。它像蒼鷹似地坐在一個貴婦人的手上,喃喃地歌唱。它像一隻小耗子似地鑽進地牢,對那些被奴役的農奴吱吱地講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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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請參看《民歌的鳥兒》。

    「『這完全是一堆廢話!』銳利的東北風說。

    「『這正是春天!』太陽光說。『你看,綠芽都在偷偷地露面了!』」

    「我們把畫冊翻下去吧!」乾爸爸說。

    「哥本哈根是多麼光華燦爛啊!這兒有馬上比武和雜技表演;這兒有壯麗的遊行行列。請看那些穿著華麗的甲冑的武士;請看那些穿綢戴金的貴婦人。國王漢斯把他的女兒伊麗莎白嫁給勃蘭登堡的選帝侯1。她是多麼年輕,多麼快樂啊!她走著的地方都鋪有天鵝絨。她想著她的將來:幸福的家庭生活。在她身邊站著的是她的皇兄——有一雙憂鬱的眼睛和沸騰的熱血的克利斯蒂安王子。他是市民愛戴的人,因為他知道他們受到的壓迫。他心中在關懷著窮人的未來。

    「只有上帝決定我們的幸福!」

    「現在再把我們的畫冊翻下去吧!」乾爸爸說。「風吹得非常銳利。它在歌唱著那銳利的劍、那艱難的時代和那些動盪不安的日子。

    「那是四月裡一個嚴寒的日子。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聚集在宮殿前麵攤稅徵收所的門口呢?國王的船在那兒停著,扯起了帆,掛著國旗。許多人擠在窗子後面和屋頂上觀看。大家都充滿了悲哀和痛苦、焦急和渴望的心情。大家都望著宮殿。不久以前,人們在那金碧輝煌的大廳裡舉行著火炬跳舞會,但是現在那裡面卻是寂然無聲。大家望著那些陽台。國王克利斯蒂安常常在那上面眺望『御橋』,同時沿著那窄狹的『御橋街』眺望他從貝爾根帶來的那個荷蘭女子『小鴿子』。百葉窗是關著的。眾人望著宮殿:它的門是開著的,吊橋已經放下來了。國王克利斯蒂安帶著他的忠實妻子伊麗莎白來了。她將不會離開她的高貴的主人,特別是因為他現在正遭遇著極大的困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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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即有權選舉神聖羅馬帝國的諸侯。勃蘭登堡是德國的一個皇族。

    2國王克利斯蒂安二世於1523年4月13日被丹麥的諸侯罷免。這裡所指的是他離開宮殿準備到荷蘭去的情景。他從荷蘭帶來的一位心愛的女子「小鴿子」(Duelil)就住在這裡所說的那條狹窄的「御橋街」上。

    「他的血液裡焚著火,他的思想裡焚著火。他要粉碎與舊時代的聯繫,他要粉碎農民的羈絆,他要對市民和善,他要剪斷那些『貪婪的鷹』的翅膀,但是這些鷹太多了。他離開了他的王國,希望能夠在外國爭取更多的朋友和族人。他的妻子和忠實的部下追隨著他。在這別離的時刻,每個人的眼睛都潤濕了。

    「聲音和時代之歌混雜在一起;有的反對他,有的贊成他。這是一個三部的合唱。請聽那些貴族們所講的話吧。這些話被寫下來並印出來了:

    「『萬惡的克利斯蒂安,願你倒霉吧!流在斯德哥爾摩廣場上的血在高聲地詛咒著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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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20年征服了瑞典。這一年他在斯德哥爾摩大肆屠殺瑞典的貴族。1521年他被趕出了瑞典。

    「僧侶們也在同樣地咒罵他:『讓上帝和我們遺棄你吧!你把路德的一套教義搬到這兒來;你使它佔用教堂和講台;你讓魔鬼現身說法。萬惡的克利斯蒂安,願你倒霉吧!』

    「但是農民和平民哭得非常難過:『克利斯蒂安,人民愛戴你!不准人們把農民當做牲畜一樣買賣,不准人們把農民隨便拿去交換一隻獵犬!你所定的法律就是你的見證!』

    「不過窮人所說的話只像風裡的糟糠。

    「船現在在宮殿旁邊開過去了。平民都跑到圍牆邊來,希望能再看一眼這只御艇。」

    「時代是漫長的,時代是艱苦的;不要相信朋友,也不要相信族人。

    「住在吉爾宮殿裡的佛列得裡克倒很想做丹麥國王呢。

    「國王佛列得裡克現在來到了哥本哈根。你看到這幅名為『忠誠的哥本哈根』的圖畫沒有?它的周圍是一片漆黑的烏雲,呈現出一系列的畫面。瞧瞧每一幅畫吧!這是一種能發出迴響的圖畫:它現在還在歌聲和故事中發出回音——經歷過一連串歲月的艱難和困苦的時代。

    「那只遊蹤不定的鳥兒,國王克利斯蒂安的遭遇怎樣呢?許多別的鳥兒曾經歌唱過它;它們已經飛得很遠,飛過了陸地和大海。鸛鳥在春天來得很早;它是飛過德國從南方來的。它看到過下面所講的事情:

    「『我看到亡命的國王克利斯蒂安在長滿了石楠的沼澤地上乘著車子走過。他遇見一輛獨馬拉著的破車。車裡坐著一個女人——國王克利斯蒂安的妹妹,勃蘭登堡選帝侯的夫人。她因為忠實於路德的教義而被她的丈夫驅逐出去了。這兩個流亡的兄妹在這陰暗的沼澤地上見面了。時代是艱難的;時代是漫長的。不要相信朋友或族人吧。』

    「燕子從松德堡宮殿1那兒飛來,唱著悲歌:『國王克利斯蒂安被人出賣了。他坐在一座像井一樣深的塔裡。他的沉重的步子在石地上留下足印,他的手指在堅硬的大理石上刻下痕跡。』

    啊,什麼憂愁能比得上

    刻在石縫裡的這些話語?2

    「魚鷹從波濤洶湧的大海飛來——那廣闊無邊的大海。一條船在這海上駛來,帶著富恩島上勇敢的蘇倫·諾爾布3。他是幸運的,但是幸運像風和天氣一樣,在不停地變幻。

    「在尤蘭和富恩島上,大渡烏和烏鴉在尖叫:『我們現在出來尋找食物!真是好極了,好極了!這兒有死馬的屍體,也有死人的屍體。』這是一個動亂的時代;這是奧登堡伯爵4的戰爭。農人拿起他們的棒子,市民拿起他們的刀子,大聲地喊著:『我們要打死所有的豺狼,一隻幼狼也不要讓它留下。』煙雲籠罩著正在焚燬的城市。

    「國王克利斯蒂安是松德堡宮殿裡的一個囚徒。他沒有辦法逃跑,也沒有辦法看到哥本哈根和它的災難。克利斯蒂安三世站在北邊的公共草場上5,像從前他的父親一樣。失望的空氣籠罩著這整個城市;這兒充滿了饑荒和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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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32年企圖恢復他的王位而被捕,並且被囚禁在松德堡宮裡。

    2引自丹麥詩人保呂丹——繆勒(Fr.Paludan-muller,1807~1876)的一首詩。

    3他是丹麥的海軍大將,克利斯蒂安二世的支持者,曾協助他逃亡。

    4指奧登堡(Oldenburg)侯爵,他1448至1481年統治丹麥。

    5在哥本哈根的北邊。

    「有一個骨瘦如柴、衣衫檻樓的女人靠著教堂的牆坐著。她是一具屍體。兩個活著的孩子躺在她的懷裡,從她沒有生命的乳房裡吸出血液。

    「勇氣沒有了,抵抗力消逝了。你——忠誠的哥本哈根!」

    「禮號吹奏起來了。請聽鼓聲和喇叭聲吧!貴族老爺們穿著華麗的絲綢和天鵝絨的衣服,戴著飄動著的羽毛,騎著飾著金銀的駿馬到來了。他們是在向舊市場走去。他們是不是依照慣例要在馬上比槍或在馬上比武呢?市民和農人都穿著最好的衣服集中到這兒來。他們將要看到什麼呢?是不是要把教皇的偶像收集到一起,燒起一堆警火呢?是不是劊子手站在那兒,正如他站在斯拉霍克1的火葬堆旁邊一樣呢?作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的國王是一個路德教徒。這件事現在要讓大家知道、證實和承認。

    ----------------------------------   1斯拉霍克(Slaghaek)是一個牧師的兒子,曾當過克利斯蒂安二世的秘書,1522年1月24日在哥本哈根的廣場上被當眾焚死。

    「高貴的太太和出自名門的小姐——她們穿著高領的衣服,帽子上飾著珍珠——坐在敞開的窗子後面,觀看著這整個的場面。大臣們穿著古雅的服裝,坐在華蓋下地毯上的皇位旁邊。國王是沉默的。現在他的命令——朝廷的命令——用丹麥的語言向公眾宣佈了:因為市民和農民對貴族表示過反抗,現在要受到嚴厲的懲罰。市民成了賤民;農民成了奴隸。全國的主教也受到了責罰。他們的權力已經沒有了。教會和修道院的一切財產,現在都移交給國王和貴族了。

    「一面是驕奢和豪華,一面是憎恨和貧困。

    貧窮的鳥兒蹣跚地走著,

    不穩地走著……

    富貴的鳥兒歌唱地走著,

    喧鬧地走著!1

    「變亂的時代帶來濃重的烏雲,但也帶來陽光。它在學術的大廳裡、在學生的家裡照著。許多名字從那個時代一直照到我們這個時代,其中有一位叫做漢斯·道生;他是富恩島上一個窮苦的鐵匠的兒子:

    這個孩子來自貝根德小鎮,

    他的名字在整個丹麥馳名。

    他,丹麥的馬丁路德,揮著福音的劍,

    勝利地使人民接受上帝的真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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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此詩英譯缺。

    2這是引自丹麥詩人英格曼(Bernhard Severin  Ingemann,1789~1862)的一首詩。漢斯·道生(Hans  Tausen,1495~1561)是丹麥一個有名的宗教改革家。

    「貝特魯斯·巴拉弟烏斯這個名字也發出光輝。這是一個拉丁名字;在丹麥文裡,它是貝特爾·卜拉德。他是羅斯吉爾得的主教,也是尤蘭一個窮苦鐵匠的兒子。在貴族中,漢斯·佛裡斯這個名字也發出光輝。他是王國的樞密顧問。他請學生到他家裡來吃飯,同時照顧他們。他也同樣地照顧小學生。在所有的名字之中,特別有一個名字受到眾人的喝彩和傳頌:

    只要亞克塞港1有一個學生

    能寫出一個字母,

    那麼國王克利斯蒂安的姓名

    就處處被人傳頌。2

    「在一個變亂的時代裡,陽光也會從濃重的烏雲裡射出來。」

    「現在我們再翻一頁吧。

    「在『巨帶』裡3,在撒姆叔海岸下,有什麼東西在呼嘯,在歌唱呢?一個披著一頭蔚藍色頭髮的美人魚從海面上升起來。她向農民預言未來:有一個王子將要出生;他將要成為一個有權力的偉大的國王4。

    「他出生在田野裡的一棵花兒盛開的山植樹下。他的名字現在在傳說和歌聲中,在鄰近的騎士大廳和城堡中開了花。有尖塔的交易所在建立起來了。羅森堡宮殿高高地聳立著,俯視著遠在城牆以外的東西。學生現在有他們自己的宿舍。在這宿舍附近,座落著作為烏蘭妮亞5紀念碑的『圓塔』6。它現在仍高聳人云,遙對著曾經是烏蘭妮亞宮所在地的漢島。宮的金圓頂在月光中發出閃光;人魚姑娘歌唱著住在宮裡面的主人——國王和聖哲常來拜訪的、有貴族血統的智者杜卻·布拉赫。他把丹麥的聲譽提得那麼高,使丹麥跟天上的星星爭輝,全世界有文化的國家都知道它。但是丹麥卻把他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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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即哥本哈根的舊稱。

    2引自丹麥詩人繆勒(Paul. M. Muller)的一首詩。

    3指西蘭和富恩島之間的一條海峽。

    4指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在他統治期間,丹麥的文化得到了發展。

    5希臘神話中九女神之一;她的任務是掌握天文。

    6這是哥本哈根的一個天文台,由丹麥的名天文學家杜卻·布拉赫在1576至1580年建造的。

    「他在痛苦中用這樣的歌安慰自己:

    天空不是處處都有?

    我還能有什麼要求?

    「他的歌活在人民心中,像人魚姑娘所唱的關於克利斯蒂安四世的歌一樣。」

    「這一頁你要好好地看!」乾爸爸說,「它的畫後面有畫,正如英雄敘事詩中的後面有詩一樣。這是一支歌;它的開頭非常愉快,它的結尾卻很悲哀。

    「一個國王的女兒在國王的宮殿裡跳舞。她是多麼漂亮啊!她坐在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膝上;她是他心愛的女兒愛勒奧諾娜。她是在道德的教養中長大起來的。她的未婚夫是一個最優秀的顯赫貴族哥爾非·烏惠德。她還不過是一個孩子;還常常受到嚴厲的女教師的鞭打。她向親愛的人哭訴,而她有理由這樣做。她是多麼聰明,多麼有教養,有學問啊!她會希臘文和拉丁文;她能伴著琵琶唱意大利歌;還能談論關於教皇和路德的事情。

    「國王克利斯蒂安躺在羅斯吉爾得主教堂的墓窖裡,愛勒奧諾娜的兄弟成了國王。哥本哈根的皇宮裡是一片富麗豪華的景象。這兒充滿了美和智慧:最突出的代表人物是皇后——路尼堡的蘇菲亞·阿瑪利亞。誰能像她那樣善於騎馬呢?誰能像她那樣精於跳舞呢?作為丹麥的皇后,誰能像她那樣談笑風生呢?

    「『愛勒奧諾娜·克利斯汀妮·烏惠德!』這是法國大使親自講的話,『就美和聰明說來,她超過了一切的人。』

    「在宮殿的光滑的舞池裡,嫉妒的牛蒡長出來了。它在那兒生了根,蔓延起來。成了那兒一種引起人藐視的笑柄:『這個私生子!她的馬車應該在御橋上停下來。皇后可以坐車子走過的地方,普通婦女也可以走過!』

    「閒話、誹謗和謊言像雪片似地飛來。

    「於是烏惠德在靜寂的夜裡挽著妻子的手,他有城門的鑰匙,他打開一扇門。馬就在外面等著。他們騎馬沿著海岸走;他們乘船逃到瑞典。」

    「像命運對這對夫婦所起的變化一樣,我們再看另一頁吧。

    「這是秋天,白天短,黑夜長。天氣是灰暗和潮濕的,寒風越吹越厲害。堤岸上的樹葉在瑟瑟作響;這些樹葉飛到貝德·奧克斯1的庭院裡——這房子已經空了,被它的主人遺棄了。風在克利斯仙港上呼嘯,在現在當作一個普通監獄用的開·路克2的公館周圍吹著。他本人受到了羞辱,並且被放逐出去了。他的族徽被打碎了。他的畫像高高地懸在絞架上。他對於這個國家的尊貴的皇后說了一些粗心大意的話;這就是他所得到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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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貝德·奧克斯(Peder Oxe,1520~1575)是當時丹麥皇家一個權力很大的家臣,後來被撤職。

    2開·路克(Kai Lykke,1625~1699)是當時丹麥的一個大臣,因誹謗皇后而被判罪,後來逃亡到外國去。

    風在強勁地吹著,掃過曾經是加冕典禮禮儀室的公館所在地的那個廣場。現在那兒只剩下一塊石頭。『而且這還是我把它作為一塊水磨石放到浮冰上吹到這兒來的呢,』風蕭蕭地說。『這塊石頭擱了淺;我所詛咒的「賊島」就是在這兒冒出來的。它成了烏惠德老爺的公館的一部分——他的夫人在這公館裡伴著清脆的琵琶歌唱,讀希臘文和拉丁文,驕傲地生活著。現在這兒只剩下這塊石頭,上面刻著這樣的碑文:

    此石永遠作為叛國者哥菲茲·烏惠德的羞恥和臭名的紀念。

    「『但是那位高貴的夫人——她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呢?呼——噓——呼——噓!』風在用一種尖銳的聲音呼嘯著。

    「海水不停地拍打著宮殿的粘濕的牆,在宮殿後面的那座『藍塔』裡,她已經待了好幾年。這個房間裡溫暖少而煙多。天花板下面的那個小窗子很高。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這位嬌生慣養的孩子——這位最文雅的小姐和夫人,她生活得多麼艱難,多麼痛苦啊!這座被煙燻黑了的監獄的牆上掛滿了引起她的回憶的窗簾和織錦。她記起了她兒童時代的幸福時光,她父親的溫柔而神采飛揚的面貌。她記起了她的華貴的婚禮,她的光榮的日子,她在荷蘭、英國和波霍爾姆的困苦的時刻。

    在真誠的愛情面前,

    無所謂困苦和艱難。

    「那時她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但現在她卻是孤獨的,永遠孤獨的。她不知道他的墳墓在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

    她對丈夫的忠誠,

    是她唯一的罪行。

    「她成年累月地待在那裡面,而外面的生活卻在不停地進展。時間永遠不會靜止下來,但是我們不妨靜止一會兒來把她和這支歌的意義想一想:

    我要保持我對丈夫的誓言,

    不管怎樣困苦和怎樣艱難!

    「你看到這幅圖畫了嗎?」乾爸爸問。

    「這正是冬天。冰凍在洛蘭和富恩島之間造出一座橋——一座為卡爾·古斯塔夫1用的橋。他長驅直人,所向無敵。整個國家遭受到搶劫和焚燒,恐怖和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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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瑞典國王古斯塔夫於1658年圍攻哥本哈根。丹麥國王佛列得裡克三世與他訂了不利於丹麥的條約才算解圍。

    「瑞典人已經齊集在哥本哈根城下。天氣冷得刺骨,雪花狂飛亂舞。但是男人和女人,忠實於他們自己的國王,忠實於他們自己,現在正在準備作戰。每一個手藝人、店伙、學生和教師都在城牆上守城。誰也不怕那些火紅的炮彈。國王佛列得裡克宣誓要死在自己的窩裡。他騎在馬上巡視,皇后在後面跟隨著他,這兒充滿了勇氣、紀律性和愛國的熱忱。

    「讓瑞典人穿著白衣、在白雪裡向前爬,準備突擊吧!大家不停地把梁木和石頭扔到他們頭上。是的,女人提著滾燙的鐵鍋,把沸騰的瀝青和柏油向這些進攻的敵人頭上淋下去。

    「在這天晚上,國王和平民團結在一起,凝成一股力量。他們得救了,他們勝利了。教堂的鍾在齊鳴;處處是一片感恩的歌聲。市民啊,在這裡你們獲得了騎士般的名譽!」

    「下一頁是什麼呢?請看這張畫吧!

    「斯萬尼主教的夫人坐著一輛緊閉著的車子來了。只有顯貴才能這樣做。那些兇猛的年輕貴族把車子打得稀爛。主教夫人只好親自步行到主教公館裡去。

    「整個故事就只這一點嗎?下一步是摧毀更重要的一件東西——過度的傲慢。

    「漢斯·南生市長和斯萬尼主教1,在上帝的名義下,攜手進行工作。他們的話語充滿了智慧和誠懇;人們在教堂裡,在市民公所裡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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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南生市長(Borgemester Hans Nansen)和斯萬尼主教(Biskop Svane)是瑞典人圍攻哥本哈根時幫助丹麥國王最得力的人。戰後他們又幫助國王建立起專制政體。

    「他們一攜手,港口就堵住了,城門就關閉了,警鐘就響起來了。

    「只有國王可以掌握大權。他曾經在危險的時刻留在他的窩裡。要人和平民都要由他來管理和統治。

    「這是一個專權的時代。」

    「我們再跳一頁,也再跳一個時代吧。

    「『嗨咿!啊嗨咿!』犁被扔到一邊,石楠遍地叢生,但是人們卻非常喜歡打獵。『嗨咿!啊嗨咿!』

    「請聽那響亮的號角和狂吠著的獵犬吧!請看那些獵人吧!請看國王克利斯蒂安五世吧!他年輕而又快樂。宮裡和城裡全是一片快樂的景象。大廳裡點著蠟燭,院子裡點著火把,街上點著路燈。一切東西是那麼煥然一新!從德國請來的新的貴族——男爵和伯爵——接收了恩惠和禮品。當時最流行的東西是稱號、官職和德國語言。

    「於是人們聽到一個真正的丹麥聲音:這是一個織工的兒子——他現在當上了主教。這就是根果1的聲音。他唱著美麗的聖詩。

    「還有一個平民的兒子——一個賣酒人的兒子。他的名字在法律和正義中射出光輝。他的關於法律的著作成了國王的名字的金底。它將永遠不會被人忘記。這個平民的兒子是這國家最偉大的人;他得到了一個貴族的紋章,但也因此招致了嫉恨。因此在刑場上,格裡菲爾德2的頭上擱著劊子手的刀子,但是就在這時他被赦罪,改為終身監禁。人們把他送到特龍罕海岸外的一個小小的石島上去。

    蒙霍姆成了丹麥的聖赫勒拿3。「但是宮殿裡的舞會仍然在愉快地進行著。這裡是一派豪華富貴的景象;這裡有輕鬆的音樂。朝臣和太太們在這裡跳舞。

    「現在是佛列得裡克四世的時代!

    「請看那些莊嚴的船隻和勝利的旗幟吧!請看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吧!是的,它可以告訴人們丹麥的事跡、成就和光榮。我們記得起一些名字——勝利的塞赫斯得和谷爾登洛4!我們記得起衛特菲爾得5——他為了要救出丹麥的艦隊,炸毀了他自己的船,而他本人則拿著丹麥的國旗,被拋到空中去。我們想著那個時代和那個時代裡的鬥爭,想起了從挪威山上跑下來保衛丹麥的那位英雄:比得·托登叔6。在那壯麗的海上,在那狂暴的海上,他的名字像雷轟似地從這條海岸傳到那條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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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根果(Thomas Hans Kingo,1634~1703)是丹麥有名的宗教詩人,寫過許多讚美詩。

    2格裡菲爾德(P. S.  Griffelde,1635~1699)是丹麥的政治家。從1679年起,他在蒙霍姆(Munkholm)島被監禁了22年。

    3這是大西洋上的一個海島,拿破侖曾被監禁在這裡。

    4這是丹麥兩個有名的海軍大將,曾經兩次戰勝挪威的海軍。

    5這是丹麥的另一個海軍大將,

    6這是一個挪威人,服務於丹麥艦隊。當丹麥和瑞典作戰的時候,他立過大功。

    閃電透過塵埃,

    雷聲打亂時代的低語;

    一個裁縫的學徒離開案板,

    劃著一條小船走過挪威沿岸。

    威金人那種年輕和鋼鐵般的精神,

    飄揚在北海上。1

    「這時從格林蘭的沿岸吹來一陣輕快的風——一陣像來自伯利恆土地上的香氣。它帶來漢斯·愛格得2和他的妻子所點起的福音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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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自丹麥名詩人和政治家卜洛(Parmo Carl Ploug,1813~1894)的一首詩。

    2這是一個丹麥的牧師,他把基督的福音傳到格林蘭島上去。

    「因此半頁的篇幅有金底;另外半頁的篇幅,因為表示悲哀,是一片灰黑——上面有些黑點,好像表示火花,又好像表示疾病和瘟疫。

    「瘟疫在哥本哈根橫行。街上都空了,所有的門都關上了,處處是粉筆畫的十字,表示屋子裡有瘟疫。但是畫有黑十字的地方,表明裡面住著的人全都死光了。

    「屍體都在夜間被運走,沒有人敲什麼喪鐘。躺在街上半死的人也跟死人一道被運走了。兵車裝滿了屍體,發出隆隆的響聲。但是啤酒店裡卻發出醉漢的可怕的歌聲和狂叫。他們想借酒來忘掉悲慘的境遇。他們要忘記,然後滅亡——滅亡!的確,他們終於走到滅亡。這一頁,跟哥本哈根第二次的災難和考驗一起,就在這兒結束。

    「國王佛列得裡克四世仍然活著。在歲月的飛逝中,他的頭髮都變得灰白了。他站在王宮的窗口眺望著外面的風暴。這是歲暮的時候。

    「在西門附近的一幢小房子裡,有一個男孩子在玩球。球兒飛到頂樓上去了。這小傢伙拿著一根蠟燭爬上去尋找它。於是這幢小房子就起了火,接著整條街也燒起來了。火光衝上天空;雲塊反射出光來。火在不停地擴大!火的燃料可是不少:有食物,有乾草和麥稈,有臘肉和柏油,有整堆為了過冬用的木柴。什麼東西部燒起來了。處處是哭聲和叫聲,一片混亂。老國王騎著馬走到這混亂中來。他鼓勵大家;對大家下命令。火藥在爆炸,房屋在崩塌。這時北城也燒起來了;許多教堂——包括聖·彼得教堂和聖母院——也都燒起來了。請聽教堂的鍾最後發出的聲音吧:『仁慈的上帝,請您收回您對我們的憤怒吧!』

    「只有圓塔和皇宮被保留了下來;它們周圍的一切都成了煙霧迷漫的廢墟。

    「國王佛列得裡克對老百姓很好。他安慰他們,給他們東西吃。他跟他們在一起;他是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的朋友。祝福國王佛列得裡克四世吧!」

    「現在請看這一頁!

    「請看這鑲著金子的馬車,它旁邊的隨從和前前後後的騎士吧。它從皇宮裡開出來,皇宮兩邊攔著鐵鏈,為的是怕老百姓走得太近。每個平民必須光著頭才能走過廣場。因為這個緣故,你看不見廣場上有什麼人——大家都避開這塊地方。現在可是有一個人走過來了:他的眼睛下垂,手中拿著帽子。在這時候,他正是我們很願意推崇的一個人:

    他的話語像掃淨一切的狂風,

    一直吹到明天太陽光出現;

    外來的不良風習像許多蚱蜢,

    匆忙地逃回到它發源的地點。1

    「這就是充滿了機智和幽默的路德維格·荷爾堡2。他的偉大表現在丹麥的劇場上。但是丹麥的劇場卻都關上了門,好像它們是羞恥的發源地似的。一切娛樂都受到限制。歌舞和音樂都被禁止了。基督教陰暗的一面現在佔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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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自丹麥詩人愛密爾(Christian Frederrik Emil,1797~1840)的一首詩。

    2荷爾堡(Ludvig Holberg,1684~1754),一般稱為丹麥戲劇的創始人。

    「『丹麥王子!』他的母親這樣稱呼他。現在是他的時代——充滿了明朗的陽光、鳥兒的歌聲、歡樂和地道的丹麥式的生活的時代:佛列得裡克五世成了國王。

    「皇宮廣場上的鐵鏈現在拆除了。丹麥的劇場的門又開了。處處充滿了笑聲、歌聲和快樂的心情。農人舉行夏日的聯歡節。經過飢餓的壓迫以後,他們現在可以歡樂了。『美』現在繁榮起來,開出花朵,在聲、色和創造性的藝術中結出果實,請聽格勒特裡1的音樂吧!請看倫得曼2的演劇吧!丹麥的皇后喜愛一切地道的東酉。英國的路薏絲,你是那麼美麗和溫柔!願天上的上帝祝福你!願太陽光以愉快的大合唱來歌頌丹麥的那些皇后——菲利巴,伊麗莎白和路薏絲。」

    「塵世的部分早已被埋葬掉了,但是靈魂仍然活著,名字也仍然活著。英國又送來一個皇族的新嫁娘——瑪蒂德3。她是那麼年輕,但是那麼快就被遺棄掉!詩人有一天將會歌頌你,歌頌你年輕的心和你所過的艱難的日子。歌聲在時間的流逝中,在人民中間,有一種力量,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請看那皇宮——國王克利斯蒂安的皇宮——的大火吧!人們在想盡一切辦法要救出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東西。請看那些碼頭工人拖出的一籃子銀盤和貴重的東西吧。這是一筆了不起的財富。不過他們馬上看到在熊熊大火燎著的一扇敞開的門後面,有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一尊古銅半身像。他們於是扔掉他們背著的那筆財富。這尊像對他們有更重大的意義!必須把它救出來,不管它有多重。他們從愛華德4的詩歌中,從哈特曼5的悅耳的曲調中認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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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格勒特裡(A.E.M.Gretry,1741~1813)是法國的名作曲家。

    2倫得曼(Gert Londemann,1718~1774)是丹麥有名的戲劇家。

    3瑪蒂德(Karollne  Mathilde,1751一1775)是丹麥國王克利斯蒂安七世的妻子,因失寵被囚禁在克隆堡監獄,並死於獄中。

    4愛華德(Johannes Ewald.1743~1781)是丹麥的名詩人和劇作家。

    5哈特曼(Johan Peter Emilius Hartmann,1805~1900)是丹麥的名作曲家。

    「語言和歌曲都具有力量:對於可憐的瑪蒂德皇后說來,這更具有力量。」

    「我們再繼續翻翻我們的畫冊吧。

    「烏菲德廣場上立著一個羞恥的紀念碑。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豎立著同樣的東西呢?在西門附近立著一根圓柱。世界上像這樣的東西有多少呢?

    「太陽吻著作為『自由圓柱』的基石的那塊石頭。所有教堂的鍾都響起來了;旗幟在飄揚。大家對王儲佛列得裡克高呼萬歲。貝爾斯托夫、勒汶特洛和柯爾邊生1這幾個名字永遠留在老年人和青年人的心裡和嘴上。大家帶著微笑的眼光和感激的心情念著圓柱上刻著的神聖的碑文:

    國王命令:廢除農奴制;制定並實施土地法,以使農民成為勇敢、聰明、勤勞、善良、正直和幸福的公民!

    「這是多麼陽光明媚的一天啊!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夏日聯歡節』啊!

    「陽光之神唱著歌:『善在生長!美在生長!烏菲德廣場上的那塊石碑將會倒下,但是自由圓柱將會永遠在太陽光中立著——上帝、國王和人民都祝福它。』

    我們有一條古老的公路,

    它一直通到世界的盡頭,2

    「這就是那廣闊的大海——敵人或朋友都可以使用的大海。而敵人也就來了。強大的英國艦隊駛進來了:一個大國來攻打一個小國3。這場戰鬥是艱苦的,但是人民卻非常勇敢。

    每個人都英勇無敵,

    戰鬥到最後一口氣。4

    「他們贏得了敵人的欽佩;他們感動了丹麥的詩人。現在我們紀念這天的戰鬥的時候,就高高地掛起國旗:這是丹麥光榮的4月2號——哥本哈根港外的洗足木耀日5的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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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貝爾斯托夫(A. B.  Bernstortf,1735~1797)勒汶特洛(Raventlow,1748~1827)和柯爾邊生(C.Colbjornsen,1749~1814)都是丹麥的政治家和社會改革家。

    2這是丹麥詩人格蘭特維格的兩句詩。

    3在拿破侖戰爭期間,英國不准丹麥中立,於1807年向丹麥進攻,把丹麥的海軍全部消滅了。

    4這是丹麥作家弗列德裡克(Werner Hans Frederik,1744~1812)的詩句。

    5這是耶穌受難前的一天,在這一天耶穌親自為他的門徒洗足,以表示謙虛。事見《聖經·新約全書·約翰福音》第13章。

    「許多年過去了。奧列·松得海峽出現了一支艦隊。它是開向俄國去呢,還是開到丹麥來呢?誰也不知道,甚至艦隊上的人也不知道。

    「人們的嘴上流傳著一個故事:這天早晨在奧列·松得海面上,一件密封的命令拆開了,並且立即宣佈。它上面寫道:圍剿丹麥的艦隊。這時一個年輕的上校——一個言行一致的英國的兒子——站到他的首長面前來,說:『我發誓,在公開和正義的戰鬥中,我願為英國的國旗戰鬥到死,但是我不能去摧毀一個弱國。』

    「他說完這話,就跳到海裡去了!

    於是艦隊向哥本哈根前進,

    遠離它應該去的戰場1,

    那個無名上校的冰冷屍身,

    在深藍的水底下隱藏,

    直到浪潮把它推向海邊。

    瑞典的漁人們在星空下撒網,

    撈起他,用船把他裝上岸:

    每人都想保留住死者的肩章。2

    「敵人向哥本哈根進攻。整個城市都燒起來了。我們喪失了我們的艦隊,但是卻沒有喪失勇氣和對上帝的信心。他倒下來了,但是他又能站起來。像愛赫裡亞3的戰鬥一樣,創傷終於治好了。哥本哈根的歷史充滿了值得安慰的事情。

    我們有亙古不變的信心:

    上帝永遠是丹麥的一個友人。

    他會幫助,只要我們堅持到底,

    明朗的太陽明天一定會升起。

    「不久陽光照著新建的城市,照著豐饒的麥田,照著我們人民的技能和藝術。這是一個和平幸福的夏天。這時候奧倫施拉格4到來了;詩神建立起她豐富多彩的海市蜃樓。

    「科學上現在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它比人們古時發現的一隻『金角』還要重要。現在發現的是一條金橋:

    這條橋可以使思想的光輝

    隨時射進別的國家和人民中去。

    「這橋上寫著漢斯·克利斯蒂安·奧爾斯得特5的名字。

    ----------------------------------   1指它應該去打它真正的敵人拿破侖。

    2這是丹麥詩人巴梭(CarlChristianBassu,1807~1846)的一首詩。

    3在北歐神話中,愛赫裡亞(Einheria)是一群英勇的戰士,死後可以走進眾神之祖奧丁的大殿。

    4奧倫施拉格(A.G.Oehlenschlager,1779~1850)是丹麥的敘事詩人和劇作家,歐洲十九世紀浪漫主義運動的一個領導人。

    5奧爾斯得特(HansChristianArsted,1777~1851)是丹麥的著名物理學家,電磁力的發明人。

    「瞧吧!在皇宮附近的教堂旁邊,現在出現了一個建築物。甚至最窮苦的男人和女人都願意為它的建築捐獻出最後的一個銅板。」

    「在這畫冊的開頭,」乾爸爸說,「你記得,那些古老的圓石從挪威的山上滾下來,然後被搬到這兒的冰塊上,現在在多瓦爾生的指揮下,它們又從海底被搬出來,變成了美麗的大理石雕像。才好看呢!記住我給你看過的這些東西和給你講過的這些事情吧!海的沙底冒出水面來,成為防波堤,載著『阿克塞爾之家』,載著主教的公館和國王的皇宮。現在它又載著美神的廟。詛咒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空中充滿了光明的孩子對於未來世紀所唱的歡樂的頌歌。

    「多少暴風雨曾經在這兒經過;多少暴風雨又會到來,但是終究又會消逝。真、善、美總會獲得勝利的。

    「畫冊到這兒就完了,但是哥本哈根的歷史並沒有完——還早得很呢。誰知道你這一生會看到什麼呢?

    「天常常是黑的,暴風在吹,但是它總沒有辦法把太陽光吹走。陽光永遠在那兒。不過上帝比最亮的陽光還要亮!我們的主比哥本哈根所統治的地方要寬廣得多。」

    乾爸爸說完這話;就把畫冊送給我,他目光明亮,充滿信心。我把這本書接過來的時候是那麼高興,那麼驕傲,那麼小心,正如我最近第一次抱著我的小妹妹一樣。

    乾爸爸說:「我贊成你把這本畫冊給大家看,同時你也可以說明,它是我編的,粘的,畫的。不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他們應該立刻知道我從什麼地方得到這個主題、你知道得很清楚,你可以告訴他們。主題是從那些老油燈那兒得來的。當人們在最後一晚點著它們的時候,它們把一切東西,像一個海市蜃樓似的,指給新的煤氣燈看:把這個港口第一次點起路燈時的事情,直到哥本哈根同時點著油燈和煤氣燈這一晚上的事情,統統都指出來看。「這本書你喜歡給什麼人看就給什麼人看——這也就是說,給有親切的眼睛和友善的心的人看。但是假如『地獄馬』來了的話,那麼請你馬上就合起《乾爸爸的畫冊》。」   
《安徒生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