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阿特士和公主哈婭圖芙絲之夢的故事

    傳說古代西拉子國有個叫賽夫·阿扎目的國王,他有權有勢,但有一點遺憾,原來他已屆花甲之年卻仍然沒有子女。因此,他憂心忡忡地召來謀臣和醫士,對他們說:「我老了,到現在還沒有子女,你們也清楚我現在的處境和王位的繼承製度。我現在擔心我死後,國家和百姓的將來啊。」

    「陛下,我們可以為您配一方藥,如果安拉賜福你的話,會見成效的。」謀臣和醫士聽了國王的話,紛紛獻計獻策,並急急忙忙地開始趕製藥劑。

    國王服了藥以後,王后果然懷孕了。

    十月懷胎,王后產下了一個像月兒般美麗可愛的兒子,取名阿特士。國王因為老年得子,把他視為掌上明珠,苦心地教育栽培他。時光荏苒,阿特士太子終於年滿十五歲了,他不僅知書達禮,也很精通文學。

    和國王賽夫·阿扎目同時代的伊拉克國度,有一個國王名叫路·戈第爾,住在白玉佐護城。他有一個可愛無比的獨生女兒,名叫哈婭·圖芙絲。但她性情怪僻,特別討厭男子,因此沒人敢在她面前提起男子。波斯王子曾多次向國王的女兒求婚,但每次國王徵求公主的意見時,都遭到公主的斷然拒絕。她說:「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如果父王一定要強迫我,我就一死了之。」

    阿特士太子久聞哈婭·圖芙絲公主貌美如仙,很想娶她為妻,便向國王吐露了心跡。太子急切的心情令國王非常同情和憐憫,於是國王爽快地答應了他,並派宰相前往伊拉克向路·戈第爾國王提親。

    宰相奉命行事,到伊拉克向國王求親。不料戈第爾國王斷然回絕,令宰相敗興而歸。國王賽夫從宰相的回報中,得知對方已拒絕了親事,感到進退兩難,勃然大怒了起來:「怎麼?他竟敢對我派出使臣求親都不理會!」狂怒之下,他即令大軍,大肆制辦帳篷軍需,厲兵抹馬,準備遠征敵國,即使為此負債纍纍,也毫不在乎。他還發誓要踏平路·戈第爾的國土,將他國中的男子斬盡殺絕,將他的遺跡毀滅,將他的錢財劫盡,否則絕不回國。

    阿特士太子聽了父王要討伐敵國的消息,急忙面見父王。他跪下去吻了地面,說道:「父王不必為此傷神,更不必興師動眾地遣派兵將,花費如此財力。父王有強大的兵力物力,一旦兵臨城下,勢必輕取伊拉克王國。他的城池、兵馬、財物甚至連他自己也都難以保全。這樣,如果他的女兒看到自己的父親及其下屬因她而死,一定會自殺謝罪的。要是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她死了,我是不會再留在這世上的。」

    「兒啊,那你說怎麼辦呢?」

    「我自己的事,自己來解決好。我想裝扮成一個商人,先設法與公主見面,再想辦法談妥婚姻大事。」

    「你真要這麼做嗎?」

    「是的,我決心已定。」

    於是國王召來宰相,吩咐他道:「你跟著太子——我的心肝寶貝,同去伊拉克一趟,以便助他一臂之力,達到他的目的。你要保證他的安全,還要給他出謀劃策。從現在起,你得替我照顧他了。」

    「遵命!」宰相欣然接受了國王的囑托。

    國王給太子備好三十萬金幣和無以數的金銀珠寶、名貴衣料、貨物及旅途的必需品。

    太子隨即辭別王后。他吻著王后的手,希望王后為他向安拉祈禱賜福。王后虔誠地祝福他,又起身打開自己的寶藏,選出各種奇珠異石、上好的綾羅綢緞,以及價值連城的寶物。她把這些都給了太子,讓他做本錢。

    太子、宰相和隨從收拾妥當以後,用牲口馱了貨物,辭別了國王、王后和皇親國戚,出發上路。他們在荒漠野嶺整整走了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才停下來露宿。太子面對渺茫的前程,不禁心灰意冷,淒涼地吟道:

    「熱烈的愛情加重了我的病情,

    我身受磨難卻無人相助。

    我無奈地等候北斗星露面,

    正是那拜倒在愛情腳下最忠誠的奴婢。

    直等到晨星閃耀,

    才能振作起來抒發滿腔的眷愛之情。

    我發誓:情債了了無期,

    只能終夜輾轉反側。

    為實現願望我已精疲力盡,

    沒有你我的耐性日益消減。

    我癡心等待安拉賜福於我們,

    讓嫉妒者和仇人惱羞成怒。」

    太子吟罷,一時因傷心過度昏了過去。宰相把薔薇水灑在他臉上,他才慢慢醒過來。

    宰相好言相勸道:「殿下,你暫時忍耐一下吧。現在你已經登上通向成功的旅程了。苦盡甘來,忍受會換回幸福的。」

    宰相反反覆覆地安撫終於讓太子平靜下來,重新動身啟程。在漫漫旅程中,太子情不自禁地思念著心上人,淒涼地吟道:

    「遙遠的路途更令我惶惑不安,

    熊熊烈火在我心中燃燒。

    愛情使我一夜之間盡生華髮,

    淚珠兒禁不住奪眶而出。

    指著萬物之主,

    我向可愛的心上人起誓:

    為得到你的愛情我付出的一切,

    情場中無人可以超過,

    請問問黑夜,我現在怎樣,

    它會透露我長夜不眠的消息。」

    太子吟罷,內心的激情難以抑制,忍不住痛哭流涕。宰相耐心地勸導他,並許下諾言,一定要讓他達到目的。就這樣,他們繼續前行,經過幾天幾夜的長途跋涉後,終於在一個日出的早上,到達白玉佐護城的城郊。

    宰相指著城郊說:「殿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你看,那就是白玉佐護城啊。」

    太子聽到宰相的話,倍感安慰,意氣風發地吟道:

    「朋友啊!我深深地陶醉在愛情中,

    在我心裡扎根著牢不可摧的愛情。

    像那長夜不眠的喪子者一樣悲傷,

    在漫漫的漆黑夜,單戀的人難得眷顧。

    只要你身邊有風暴刮起,

    我的心也隨之感應到顫慄。

    淚水暴雨般流淌傾瀉,

    心兒就在那一片淚海中漂泊。」

    宰相帶著太子、隨從進了城以後,在一個大客棧租了三間貨倉,把財物存放妥當,再住下來靜養了幾天。等精神恢復以後,他開始為太子的事出謀劃策,忙碌奔波。他對太子道:「我已有打算,如果安拉保佑,照我的話去做,一定會使你成功的。」

    「聰明的宰相啊!你要有什麼想法,儘管去做好了。安拉會助我們一臂之力的。」

    「我準備在匹布市場先租個鋪面,這樣你就可以在鋪子裡做買賣。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都要去那裡買布料,借此機會你可以接觸到很多人。而你要是常坐在鋪中經營買賣,一定會吸引眾多的人來買東西,這對你達到目的是會有好處的。你超凡的舉止容貌,定會讓看見你的人欽慕而願意親近你的。」

    「你就按自己想的去做好了。」太子欣然同意。

    於是宰相和太子各自換上最華麗的裝束,隨身攜帶了一千金幣,來到市上。

    過往行人見太子如此英俊標緻,甚為驚異,齊聲讚歎道:「祝福安拉,他真是個偉大的造物主啊!造化出如此美貌的少年。」人們唧唧喳喳地談論著此事,有人說:「這個美少年不是凡人,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天使。」有人說:「難道是把守天堂的神仙一時疏忽,沒有關好天堂的大門,才讓這個仙童鑽了空子,降臨人世間嗎?」人們追著他,想看個明白,一直跟到匹布市中。

    人群中有一個肅穆矜持的老人徑直走到他們跟前,向他們先問了好,接著說:「請問兩位需要我的幫忙嗎?」

    「老人家,你是誰?」宰相問道。

    「我是這個市區的行政長官。」

    「這是我的兒子,老人家。我準備在這條街上替他租個鋪面,好讓他做些買賣,學些經商的本領,以後才好在商界有所作為。」

    「是這樣啊,我遵命就是。」市場行政官邊說邊拿給宰相一間鋪子的鑰匙,又吩咐人把店堂打掃收拾好,供他們使用。

    宰相租了店舖,把貨物搬進去擺設好,又給太子找來了個厚厚的駝絨坐墊。一切打點妥當後,就開張營業了。太子端坐在絨墊上,兩個衣著講究的僕人伺候在左右,又有兩個行事麻利、漂亮的埃塞俄比亞兒童打雜。宰相千叮萬囑不可洩漏了秘密,以便順利達到目的,又要求太子將鋪中的所見所聞,每天都一一講給他聽。

    太子就這樣坐在鋪子裡開始經營買賣了。

    他面目精神,如一輪光彩耀人的朗月,非常吸引人。市人耳聞太子的漂亮面容,即使不買什麼東西,也爭先恐後地來看他。見到他的人,無一不稱道造物主的傑出創造。由於看熱鬧的人太多,市場常常被擠得水洩不通,行人也難以過往通行。太子左顧右盼,只看見傻呆呆的人群盯著自己不放,不禁心煩意亂。他一心一意只盼望能結識一個與宮庭有關的人,從那兒獲得公主的消息,但這個願望還無法實現,所以太子益發心灰意冷,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多虧有宰相在左右勸慰,答應一定設法,滿足他的願望。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天,太子照常坐在鋪中做買賣,一個莊重而華貴的老太太來買衣料。她一副虔誠的教徒打扮,身後跟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她緩緩走向太子,把太子細細打量了一番,不由讚道:「讚美安拉,他創造了多麼美妙的少年啊。」接著她向太子問好。

    太子也向老太太問好,請她坐下。兩人就這樣攀談起來,老太太問他:「英俊的小伙子,你來自何方?」

    「老太太,我從印度來。我有幸來到貴國經商,本是抱著觀光、遊覽的心情。」

    「我們很榮幸,你能光臨敝國。請問你店中賣些什麼布料?如果有適合官宦人家使用的,就請給我看看吧。」

    太子聽老太太的口氣,料想非同尋常,慨然說道:「我們店裡的布料式樣繁多。您老要買上好的料子,我拿給你看就是了。」

    「小伙子,我要的可是最昂貴、質地最上等的布料呀。」

    「請您告訴我,這料子您買給什麼樣的人穿,這樣我才能拿最適合的給你看。」

    「你想得很周到,我是為哈婭·圖芙絲公主買的。她的父親路·戈第爾是這裡的一國之君啊。」

    太子聽到老太太提到哈婭·圖芙絲的名字,一顆心驟然怦怦狂跳起來。他一時欣喜若狂,也顧不得使喚下人,便伸手拿出一個裝有一百金幣的錢袋,一把塞給老太太,說道:「這些你拿去做洗衣費吧。」接著他又取出價值一萬金幣的一套華貴衣服,遞給老太太說:「這是我帶來出售的一件衣服。」

    老太太見這套衣服如此華貴,不禁滿意地答道:「你的心地太好了,這套衣服,你要多少錢才賣呢?」

    「不用付錢,你儘管拿去好了。」

    老太太謝過太子,重新提及衣服的價錢。太子懇切地說:「安拉在上,這套衣服是專門送給公主的,我不會把它當貨物賣掉。如果公主執意不接受的話,那就轉送給你老人家,算是作為禮物招待客人吧。安拉賜福我,讓我有幸與你相遇,今後要有什麼事,還得有勞你了。」

    老太太對太子的口才、慷慨大方和周全禮貌甚感驚佩,問道:「我的主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特士。」

    「主啊,這個名字真是稀奇,一般只有皇家子弟才叫這個名字呢。你身為商人之後,怎麼也取了這個名字?」

    「因為我父親太愛我了,所以取了這個大富大貴的名字,其實人的姓名不能說明什麼。」

    老太太佩服太子的隨機應變,再一次請求他:「小伙子,請算算這套衣服的價錢吧。」

    太子卻發誓不收分文。老太太只好懇切地說:「小伙子,你可知道,待人接物以誠實為本。現在你如此慷慨、仁慈,必定事出有因。請你直言你的目的吧,抑或你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會全力相助的。」

    太子聽到老太太的真切之言,急忙把手放在她手中,要她發誓保守秘密,這才把愛上哈婭·圖芙絲公主並希望娶她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老太太。

    聽完太子的敘述,老太太信服地說:「這才是真話,不過,」她搖了搖頭說,「我的孩子,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諺語這樣說:『別人不願意你做的事,你就不要硬逞強做。』你既然是商人的子女,即使有萬貫家財,還是脫不了商人的出身。如果你希望抬高地位和身份,盡可以和官宦子女攀親沾故,可為什麼你非要向公主求婚呢?你可知道,哈婭·圖芙絲公主還是個小姑娘,從未離開過宮院,也未見過世面。但她雖然年少,卻聰慧無比,機敏有加,頭腦理智,舉止端莊,見識卓越。她是國王的獨生女,所以被國王看得比國王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國王每天和她一快兒用餐,宮裡的人都疏遠她,害怕她。因為這些原因,小伙子,你別指望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此類事情,連我自己也無能為力啊。向安拉起誓,我的孩子,我一心一意成全你們,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我倒有個主意,或許安拉會遂你的心意吧。相信我,即使赴湯蹈火,我也會設法助你成功的。」

    「老太太,你想出個什麼主意啊?」

    「讓我替你向宰相或別的官宦子女求親吧。如果你同意,我就算答應你。要知道,沒人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雲的。」

    聽了老太太的建議,太子很有禮貌,卻又不失機智地說:「老太太,您老精於世事,但請你想想:一個頭疼的人卻去包紮他的手,會治好病嗎?」

    「不,安拉在上,當然不會的。」

    「那我也不能按您的主意做,因為我執著眷戀的是公主,別人的愛情能有什麼用呢?向安拉起誓,如果夫人能指引和幫助我,我真是無藥可救了。老太太,看在我來自異國他鄉的份上,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向安拉起誓,我的孩子,你這番話真令我肝腸寸斷。但只這件事,我的確是愛莫能助。」

    「我只求你替我捎一封信到宮裡,交給哈婭·圖芙絲,並代我吻吻她的手。」

    「好吧,你把想說的話只管寫進信裡,我替你交給她罷。」老太太索性答應了太子。

    太子聽了老太太的回話,高興得幾乎騰雲駕霧,立即讓僕人備好筆墨紙張,匆匆寫了下面的情詩:

    為追求愛情我歷盡艱辛奔波跋涉,

    只願你——哈婭·圖芙絲——能答應我,

    我的生活原來舒適安樂,

    如今卻落得淒淒慘慘慼慼,怎堪回首?

    我整夜未眠,無法合上雙眼,

    伴我促膝談心的人在漫漫長夜中都垂淚、飲泣。

    我這個苦不堪言的癡情人無助地企盼你的垂憐,

    我為愛情哭破了眼皮,

    倘若黎明仍不肯如我所願降臨世間,

    那只說明我是白日做夢的醉漢。

    太子寫完,將它折好,誠摯地吻了一下,然後遞給老太太,又從箱子裡取出一個裝有一百金幣的錢袋,塞給老太太,讓她分給兩個隨身的女僕。

    老太太當場拒絕說:「安拉在上,孩子,你我之間不必這樣拘禮,我實在不能收下它。」

    太子謝過老太太,說道:「無論如何請你收下吧。」

    老太太只好收了錢,她吻了太子的手,告辭後徑直回到宮中,來到哈婭·圖芙絲公主跟前,對她說:「殿下,我給你帶了一件稀世之寶,這裡的人可能都未見過。這件寶貝得自一個美少年手中,那個少年,長得也是美貌罕見啊。」

    「乳娘,你說的少年是打哪兒來的?」

    「聽他說他是從印度來的。他給我這套鑲珠帶玉的衣服是波斯王、羅馬王的穿戴之物啊。」老太太邊說邊展開了手中的衣服。只見無數的珍珠寶石在衣服上熠熠閃耀,光彩奪目,足以照亮整個宮室,宮中上下驚奇萬分。公主仔細打量了一番,認定這衣服價值連城,比她父王的整年稅收還要貴重。於是向老太太打聽衣服的價錢。道:「乳娘,這衣服,是你從他本人手中得到的,還是別人給你的?」

    「是從他本人那裡得到的。安拉在上,他身邊還有奴僕照應呢。他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性情也很純善,加之心胸寬廣,慷慨大方,除你之外,真是沒見過比他更美麗可愛的人了。」

    「這就怪了。他一個生意人家,怎麼可能有這種無價之寶呢?乳娘,他要了你多少錢?」

    「他根本就沒提價錢,只對我說:『我不會把這套衣服當商品賣掉的,這是送給公主的禮物,除了她,沒人配穿這套衣服。』所以他堅持不取分文,還把你給我買衣料的錢全退了回來。他對我說:『如果公主執意不收,就送給你吧。』」

    「向安拉起誓,他確實慷慨大方、氣度不凡,不過我怕這種事終會惹事生非,節外生枝。乳娘,你就沒問問他有什麼需求嗎?」

    「殿下,我問過了。我說:『你有什麼需求嗎?』他說:『確有所求。』不過他始終沒有告訴我他需要什麼,只把這張紙給了我,讓我捎進宮裡,呈給您看。」

    老太太說著把信遞給公主。

    公主接過乳娘手中的信紙,打開一看,頓時失去了剛才泰然自若的神情,臉色一片蒼白,她厲聲斥道:「該死的乳娘!我問你,膽敢對國王的女兒說這種混帳話的人是誰?我和他有何關係?他憑什麼寫信給我?安拉作證,如果不是畏怕安拉,我非讓人把他五花大綁地弄來,割掉他的鼻子和耳朵,再把他吊死在匹布市場中示眾。」

    老太太聽到公主的怒斥,早嚇得面無血色、瞠目結舌,渾身顫慄、不知所措。好容易她才鼓起勇氣,咕嚕道:「殿下,你且消消氣,那個渾小子在信裡說了什麼,讓你如此大怒?難道他寫給你一封請求信,望你將他從貧困中救濟出來,或是要你替他洗雪冤屈嗎?」

    「哪裡啊。乳娘,向安拉起誓,這根本不是什麼請求書,而是一首歪詩,說的不過是些浪蕩之言。不過我猜這個混帳東西之所以如此狂妄無禮,無非和下面三種情況分不開。第一,他已失去理智;第二,他自尋死路抑或想我幫他打報不平;第三,他耳聞我是那種隨隨便便就可以跟追求者同床共寢的蕩婦。他寫這樣下流的信給我,無非是為了氣死我,把我也變成像他一樣的瘋子。」

    「殿下,向安拉起誓,你猜測的很有道理。不過你身處固若金湯的宮院,一絲風也吹不到你,一隻鳥也飛不進來。對那個愚昧無知的狗東西,又有什麼必要斤斤計較,當回事呢?你盡可置之不理,給他寫封警告信也無妨,再狠狠臭罵他一頓,甚至以死威脅他。你還可以質問那個為了賺錢不惜背井離鄉的狗商人,質問他怎麼知道你並給你寫信的。甚至警告他:如果他還沉睡在酣夢之中,不知醒悟,就要把他當眾吊死以示懲戒。」

    「但是如果我給他回信,就怕他居心叵測,更加荒唐不羈。」

    「他無權無勢,不可能對咱們居心不良。倒是殿下給他寫信,可以快刀斬亂麻,使他畏懼退縮。」老太太絞盡腦汁地慫恿公主給太子回信。

    公主答應下來,吩咐筆墨侍候,於是寫了下面的詩,回答太子:

    聽著,你這個自稱為備嘗愛情不寐之苦的人,

    你在癡心妄想中消磨時光。

    難道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還是人間有人能達到登天攬月的目的?

    我警告你謹慎從事,

    因為你面臨的處境是死亡。

    倘若你再提出類似要求,

    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已仁至義盡,

    還是安心去做你機敏、文雅的詩人吧。

    以創造宇宙萬物的安拉起誓,

    再以用燦爛星辰裝點天穹的安拉起誓,

    如果你再重複說過的渾話,

    必定遭至絞刑的懲罰。

    公主寫好信以後,折起來交給乳娘。

    老太太帶著公主的回信,逕直趕到阿特士的店舖中,把信交給他並說:「看看這封回信吧!你可知道,公主讀了你的信後是何等怒不可遏嗎?還好,我費盡唇舌,好言相勸,才使得她勉強給你回了這封信。」

    太子急忙接過信,拆開讀了之後,失望得痛哭起來。

    老太太見太子如此傷心,也不好過,便安慰他說:「孩子,安拉有眼,是不會讓你這樣的人受到傷害的。你做了這樣冒犯公主的事,她還是回信給你,還有什麼比這更寬慰、仁慈的嗎?」

    「老太太,她口口聲聲要殺死我,吊死我,不准我再寫信給她。我可如何是好啊!安拉在上,我真想一死了之。不過我再次懇求你,求你再替我捎封信給公主。」

    「好吧,我替你捎信,並保證帶回公主的信。請相信我,為了你實現願望,我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四處奔走相助。只要能滿足你,就是搭上我的老命,也不足惜。」

    太子由衷地感謝老太太,激動地吻了她的手,然後執筆寫了下面的詩:

    我為了得到你的愛情而遭至殺身之禍,

    不過在劫難逃,死只會令我安息。

    我既已被驅逐、排斥在情場之外,

    利落的死掉倒比苟延殘喘更幸運。

    我這個孤寂無援的癡心人若蒙你接見,

    為此奔波忙碌的人定會受人讚美、感激。

    去做你們想做的一切吧,

    反正我已被你俘虜,成為你的奴隸。

    我無法抑制對你的愛慕,

    因為愛情是內心翻騰激越的體現。

    為愛病入膏肓的我懇請你的憐愛,

    一個對自由之身一往情深的人裡應受到原諒。

    太子寫完,折好信交給老太太,又送上兩袋錢,各有一千金幣。老太太堅決不收,無奈太子好說歹說,才勉強收下。她感謝地說道:「我一定要助你成功,讓你的情敵碰壁失意。」

    老太太帶回阿特士太子的信件,走進公主的閨房,把信交給了她。

    「這算什麼?」公主指著信問:「乳娘,你帶去一封信,又帶回一封信,竟讓我跟外界打起交道來。這種事情傳出去會惹麻煩的。」

    「怎麼會呢?殿下,誰敢對此議論紛紛呀?」

    公主接過信,看了一遍,她發現了裡面的隱情,氣得拍巴掌埋怨道:「咱們讓這渾小子打擾來,打擾去,他是從哪兒找到咱們的!」

    「殿下,向安拉起誓,你再給他寫封信吧。不過這次言詞要更重更強硬,不妨直接告訴他:『以後如果再犯,一定格殺勿論。』」

    「乳娘,我知道這樣子也於事無補,乾脆別理他了。如果將上封信的警告置之腦後,我定要他人頭落地。」

    「那你正該再回封信,把情況跟他擺明。」老太太竭力慫恿公主給太子回信。

    哈婭·圖芙絲公主禁不住乳娘的嘮叨,吩咐筆墨侍候,執筆寫了下面的詩:

    大禍臨頭,尚不知覺的人啊!

    難道你想一步登天嗎?

    對我癡情、單戀的人啊!

    難道你想水中攬月嗎?

    我將把你拋進熊熊烈焰之中,

    讓你成為利劍下的祭品。

    勸你——朋友快脫離這茫無涯際的歧路,

    要知道能迷惑眼睛的隱情,

    往往使人五夜間鬚髮盡染。

    請接受我的忠言,遠遠地拋開癡心妄想,

    反正這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必須回頭是岸。

    公主寫完,重看了一遍,覺得措辭得當,這才折好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帶信匆匆離開宮殿,來到太子的店舖中,把信交給了他。

    阿特士太子接過信,讀完以後,呆呆地望著地面,一句話也不說,只有手指還在那兒劃來劃去。老太太奇怪地問他:「孩子,怎麼你不說話?」

    「老太太,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她對的的威脅反感一次比一次厲害了。」

    「有我在呢,你且隨便給她寫點什麼。我一定會讓你們見面的。」

    阿特士感激地吻了吻老太太的手,執筆寫了下面的詩:

    你的心不肯向求愛者垂憐,

    也不屑一顧他熱烈的渴求。

    一雙明眸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在黑夜裡依然清澈閃亮。

    被愛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鄉人,

    求你好生相待,慨然恩澤。

    黑夜裡他淹沒在淚海中,

    輾轉反側,通宵不眠。

    愛情帶給他悲傷、恐慌,

    只求你別再雪上加霜,斷了他最後的希望。

    太子寫完,折好交給老太太,隨之答謝她三百金幣說:「拿去做洗衣費吧,老太太。」

    老太太吻著太子的手表示了謝意,然後回到宮中,到了公主的閨房,把信交給了她。

    公主拆開信,從頭到尾讀完之後,憤憤地把信摔在地上,起身蹬著鑲滿珠玉的拖鞋,怒不可遏地直奔父親的寢宮。她眼中憤怒的火焰,嚇跑了周圍的人,無人敢同她親近。她到了父親那裡,卻不見父王,就問國王的去向。宮女嬪妃恭恭敬敬地答道:「殿下,陛下外出打獵去了。」

    公主只好抽身回到閨房,她像發怒的獅子,整整三個鐘頭沒同別人講過一句話。她沉默了好久,才漸漸心平氣和下來。乳娘這才試探著走近她,跪下去吻了地面,輕言細語地問道:「殿下,你剛才到哪兒去了?」

    「到父王那裡去了。」

    「殿下,您有何貴幹?難道沒有人侍候你嗎?」

    「我親自去做,就是為了把那個狗商人糾纏不清的實情稟告父王,讓父王把那個混蛋連同他的夥計一併抓起來,通通吊死,從此不許任何外地商販到這個國家裡來。」

    「這麼說來,殿下你親自去面見陛下,就是為了這個嗎?」

    「是的,就是為了這個。不過父王已外出打獵,我只有等他回來再說。」

    「殿下,求安拉保佑!你那麼聰明,為什麼要讓國王知道這種見不得人的荒唐事呢?」

    「怎麼不可以呢?」公主很不服氣。

    「殿下,你想想看,要是你找到國王,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陛下在盛怒之下,一定會下令把商人通通吊在城門前,百姓見了,定會問起處死的原因,有人就可能告訴他們:『因為他們妄圖引誘公主。』這樣一來,關於你的風言風語一下子就會傳開,人們再添油加醋,少不了有人說:『她跑出皇宮,跟商人們鬼混了十天,那些商人艷福不淺啊。』甚至還會有人編造出不堪入耳的下流話,人言可畏啊!殿下,要知道,婦女的名節像潔白的奶液,再小的灰塵也會污染它。婦女的名節也像玻璃一般易碎,破了便無法修復還原。所以請殿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讓國王和其他人知道此事,否則您的名節難保。殿下,憑著你的聰慧,想想我的忠言吧。人們的議論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如果你不同意,就按自己的意願去做好了。」

    哈婭·圖芙絲聽了老太太的進言,覺得很有道理,便對她說:「乳娘,你的建議很合理,我是被忿恨沖昏了頭腦,所以看不到事情會有壞的結局。」

    「你願意瞞住此事的念頭很對,安拉也會贊同的。不過對那個下流無恥之徒,我們怎能緘墨不語呢!你再寫封信去罵他,說:『你這個商界的敗類,要不是父王碰巧狩獵外出,我一定讓他將你及其同類處以絞刑。你別想從此事當中嘗到任何甜頭。安拉作證,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我一定會取你的狗命,把你從這個世界上清除出去。』你盡量強硬地譴責他,促使他悔悟,打消非份的念頭!」

    「如果我這麼做了,他真能如你所說,不再胡攪蠻纏了嗎?」

    「我會把你如何上告陛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他,看他還敢糾纏你嗎。」

    哈婭·圖芙絲對乳娘的話深信不疑,便吩咐取來筆墨紙張,寫了下面的詩:

    你千方百計想同我們連在一起,

    以此來滿足你的願望。

    人往往因自身的欺瞞行為而喪生,

    你的追求只會帶來災難。

    你無權無勢,無德無能,

    更非出身於帝王將相的門第。

    如果是本門族的人做出此事,

    他一定會在恐怖的烽火中退縮。

    今天我且寬恕你的彌天大罪,

    但願你能知錯而改。

    公主寫完信,折好了遞給老太太,說道:「乳娘,你替我教訓那個狗東西,叫他趁早收心,別逼我殺他,弄髒了我的雙手。」

    「殿下,向安拉起誓,我一定照辦。」

    老太太說完,帶著信離開了王宮,來到阿特士的鋪中,邊問好邊把信轉交給他。

    太子也向老太太問了好,接過她手中的信,拆開來看了以後,歎息道:「我們來自安拉,終歸於安拉。」他接著說道:「老太太,我的耐性和身體都日益衰竭,這可怎麼辦呢?」

    「孩子,你再堅持一下吧。到最後,安拉總會讓你得到幸福的。你現在想些什麼,儘管寫下來,讓我帶給公主,再帶信回來給你。所以你大可不必自尋煩惱,退一步海闊天空。若蒙主的保佑,你們會有緣相見的。」

    太子祝福了老太太,執筆寫了下面的詩:

    情場上如果無人相助,

    情人的暴戾就會致我於死地。

    我內心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終日得不到片刻的安息。

    你是我一生的渴求,我怎能停止追逐?

    所以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樂意承受。

    懇請安拉滿足我的要求,

    因為懸念你我已走到自毀的境地。

    願安拉早作裁奪,

    因為我正受著被拋棄的威脅。

    太子寫完,折好了交給老太太,又酬謝她四百金幣。老太太帶著信和錢回到宮裡,來到公主的閨閣,把信交給她。公主看也不看,問道:「這又是什麼?」

    「殿下,這是那個狗東西寫給你的信。」

    「你按我的意思阻止他沒有?」

    「我阻止他了,但他回了這封信。」老太太趁機遞上回信。

    公主展開信讀了一遍,回頭問道:「你當初對我說的話,怎麼一點兒也不靈驗?」

    「殿下,他不是已經在信中深表悔恨並懇請你的寬恕了嗎?」

    「不,向安拉起誓,他不僅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

    「殿下,不如你再最後通牒他。按我的方法去做,一定會行得通的。」

    「我不想再給任何人回信了!」公主拒不回信。

    「我需要你的回信,才有依據去斷絕他的念頭。」

    「不用了,你只管去罵他一通好了。」

    「必須有你的回信,我才行得通,才能打消他的念頭啊!」老太太據理力爭,勸說公主回信。

    無奈,哈婭·圖芙絲只得依了乳娘的意思,執筆寫了下面的詩:

    我一再告誡,無奈你屢屢犯禁,

    為不使你再犯,我親手寫了多少詩信!

    你應抑制感情,而非聲張表白自己,

    如果忠言逆耳,我絕不心慈手軟。

    如果你重複先前所言,

    很快就會得到死訊;

    看到身邊輕風四起,

    還有野外的飛禽垂涎於你的屍體。

    趕快回頭去做些有益之事吧。

    倘若頑固不化、胡攪蠻纏,定置你於死地。

    哈婭·圖芙絲寫完,折起來扔在地上。老太太忙撿起來,帶著信離開王宮,直奔太子的鋪中。

    太子接過老太太手中的信,拆開讀完之後,徹底絕望了,因為公主不但沒有對滋生絲毫的好感,反而更加討厭憎恨他了。他看到事已如此,無法接近公主,便在回信中向安拉求助,以期打動芳心。於是他寫了下面的詩:

    為了她我遭受磨難,歷盡艱辛,

    求主救助於我吧。

    我空餘這灼傷的心靈,羸弱的身體,

    仍得不到她的同情和憐憫,

    這羸弱的身軀還要經歷多少風雨?

    愛情害得我苦不堪言,無窮無盡。

    沒有人伸出援救之手。

    不眠之夜卻依舊來臨,對付它的,只有大哭或低聲飲泣。

    對她的愛戀,何時才能消去?

    為著我的耐性已被磨礪變平。

    那高枝上的聒噪的烏鴉喲!

    莫非只有你敢對世事穩操勝券?

    阿特士寫完後,把信折好交給老太太,又送了五百金幣給她。老太太帶著信和錢,乘興回到宮中,來到公主的閨閣,把信交給了她。

    公主拆開信看了一遍,往旁一扔,厲聲喝道:「壞老婆子,全是你在裝神弄鬼,一面誇讚那個壞傢伙,一面挑唆我給他寫信。這麼一來一往,居然讓我和他互通書信。你這麼做用心何在?快招出實情!你每次見我都說:『我會教訓他,斷絕他的癡心妄想。』你這麼做,卻是為了催我給他回信,借此在我和他之間搞詭計,敗壞我的名聲。」她痛罵一番後,即令左右奴僕:「該死的東西,還不快把這老東西拖出去打死。」

    奴僕們立刻照公主的旨意,七手八腳把老太太痛打一頓。直打得她頭破血流,奄奄一息,昏死過去。哈婭·圖芙絲這才吩咐把老太太扔到後宮門外,又吩咐一個使女守在老太太身邊,等她醒來,告訴她不許再踏進宮門半步。如果她違抗旨令,就格殺無論。

    老太太被扔出後宮,慢慢醒來後,她身邊的使女便一五一十地把公主的話告訴了她。老太太知道事已至此,只好回答說:「我遵命就是了。」

    那使女見老太太著實可憐,就用一個大竹筐把她裝進去,又僱人送她回家,還請了大夫為她診治。

    過了些日子,老太太傷勢漸癒,騎馬到了太子鋪中。

    因為挨打後在家靜養,她很久沒有跟太子來往了,使得太子百般憂心,正巴望從她那兒探點消息呢,所以一見到老太太,太子趕緊起身相迎,熱情地向她問好。太子看到老太太虛弱不堪的樣子,迫不急待要問個明白。於是老太太把公主責打她的經過講了出來。太子見老太太替自己受過,心裡很內疚,他說道:「老太太,你的不幸讓我也很痛心。我很想知道,公主為什麼這麼怨恨男子呢?」

    「讓我告訴你吧,孩子。哈婭·圖芙絲公主有一座美得無可比擬的花園。一天夜裡,公主夢到自己走進花園,看見一個獵人正躲起來張網捕雀,網的四周撒滿了誘鳥的谷粒。這時,一群鳥飛來啄食,其中的一隻雄鳥落入網中,不得脫逃。群鳥各自落荒而逃,連它的雌伴也作鳥獸散了。過了一會兒,雌鳥又飛回來使勁用嘴去啄困住雄鳥的網眼,直到啄破為止。它救出雄鳥,然後雙雙飛走了。獵人那時正好在打瞌睡,所以未發現捕到了的一隻雄鳥,等他醒來,發現網眼已被啄破,只好重新修復,再換了個地方,設網捕雀。又過了一會兒,一群鳥兒飛來啄食,其中也有前次落網得救的雄鳥和它的雌伴。不幸的是,那只雌鳥陷入網中。它的噩運嚇跑了它的雄伴和其它鳥兒,只剩下它孤零零地在網中苦苦掙扎救,而它的雄伴始終沒有出現。獵人瞌睡醒來,正撞上落網的雌鳥,便把它給宰了。公主從夢中醒來,吃了一驚,她哀歎道:『人世間的男女不過也像鳥兒一樣。這只雌鳥如此關心愛護它的雄伴,能在雄伴遇到危險時,挺身而出,不惜冒生命的危險。而她自己罹難時,換來的卻只是雄伴的漠不關心,逃之夭夭。可見,雌鳥對雄鳥的一腔深情全白費了。輕信男子的人應受到安拉的詛咒!他們看不到也不承認女子對男子一往情深的真象。』就這樣,公主開始怨恨男子了。」

    「老太太,公主從不到宮外去嗎?」

    「是的,孩子!不過在果物成熟的季節,她年年都去御花園中遊玩一天。她去花園,只從直通花園的暗門出入,而且從不在外面過夜。我想讓你知道,若蒙安拉不棄,你會有機會的。現在離採摘果子的時候還有一個月了,那時她一定會去遊園。你要遵循我的叮囑。從現在起,你需要同花園的園丁交往,搞好彼此的關係。要知道花園和公主的閨房挨得很近,園丁戒備森嚴,不許任何人進園子,所以在公主遊園的時候,我把具體日期提前通知你。你呢,像平常一樣和園丁交往,只不過要設法在園中過夜,且要好好躲藏起來。等公主一出現,你便可以從藏身之處走出來,讓她一睹你的風貌。我相信她會對你一見鍾情的。你的過人之美定會讓她神魂顛倒,這樣其它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放心吧,孩子,我會讓你們見面的。」

    太子由衷地感謝老太太。他吻了老太太的手,又拿出足夠做成六套華麗衣服的布料給老太太,其中包括三套亞歷山大產的絲綢和三套各色的綿緞,加上做襯衣、外褲、頭巾和襯子的葛布、棉布和波爾列別克地區產的白布各一份。此外,還重重酬謝了老太太六百金幣。

    他說:「這些你拿去做衣物吧。」

    老太太收下東西,說道:「孩子,你願意賞光看看我住的地方嗎?我倒是想看看貴宅。」

    「好極了。」太子隨即派人帶老太太參觀了他的住宅,又遣人跟著老太太見識了她的住所。

    老太太走後,阿特士太子立刻關門回家,把同老太太交談的事前前後後都詳盡地告訴了宰相。

    宰相聽了,問道:「殿下,假如你在御花園中見到了公主,卻仍得不到她的歡心,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我現在已別無他法。為了得到她,我會採取冒險的行動。我會把她從下人手中奪走,騎上快馬,逃到郊外,再謀出路。如果行動順利的話,我就算成功了;如果因此而喪命,那也可以從這討厭的生活中解脫了!」

    「孩子,這就是你的打算嗎?要知道,我們身在千里之外的國度,怎麼可以說走就走呢?你如果想劫持公主逃走,這裡的國王手握重兵,怎會讓你成功呢?憑他呼風喚雨的能力,定能截斷我們的後路。所以這個方案對我們來說,既不安全,也不明智。」

    「相爺果然慮事周全!那怎麼辦才好呢?我現在無非是一具行屍走肉,實在是束手無策啊!」

    「你先忍耐忍耐,咱們明天先去御花園打探打探,和園丁接觸一下,再作打算吧。」

    第二天,宰相和阿特士帶了一千金幣,離家來到御花園門前。只見高高的園牆裡栽滿了碩果纍纍的果樹,又見溪流潺潺,鮮花怒放,鳥兒在枝頭上唧唧喳喳,唱著悅耳的歌。景色奇麗誘人,真好像一座人間天堂。宰相和太子欣賞完花園,就向裡面坐著的一個老人問好。老人聽見有人叫他,看見是兩個裝束體面、華貴的人在招呼他,便回應了一聲,說道:「兩位老爺,你們叫我有什麼事嗎?」

    「老人家,我們從外鄉來,住在離此地很遠的地方。因為天氣悶熱,希望你可以讓我們到園子裡,揀一個靠水遮陰的地方涼快涼快。這裡有兩枚金幣,請拿去買點東西和我們一塊兒吃。我們吃飽了,也不累了,就馬上離開這裡回家去。」宰相說完,從兜裡掏出兩枚金幣,塞給了老人。

    這個老人正是御花園的園丁,他雖然已是古稀之年,卻從未見過這麼多錢,所以欣喜若狂地接下了,並把太子和宰相引進花園的一棵大樹下,說道:「兩位請坐在這兒歇歇吧,不過千萬不要隨便走動,因為這裡與王宮內院有暗門相通,外人是不許進入這裡的。」

    「放心吧,老人家!我們不會越雷池半步的。」

    園丁出了園子,逕直去給太子和宰相買食物。不一會兒,他便帶回了烤羊肉、麵包及其它東西,又僱人抬回園中,放在兩位客人跟前,自己坐下來和他們一同吃喝。酒足飯飽以後,便閒聊起來,倒也十分相投。宰相邊談邊東瞅瞅西看看,發現園中有一幢久已失修的樓閣,不僅牆壁破舊不堪,有些地方也已傾倒。他指著危樓問道:「老人家,這個園子是你的,還是你租的?」

    「慷慨的主人啊!這哪裡是我的園子,我不過替人看管罷了。」

    「那園子的主人每月給你多少錢呢?」

    「一枚金幣。」

    「這實在太苛刻了,你要養家餬口都不可能啊!」

    「是啊!向安拉起誓,我有八個兒女,家庭負擔不輕啊!」

    「沒辦法,只有偉大的安拉可以拯救了。」宰相長歎了一聲,對園丁說:「可憐的人啊!向安拉起誓,你的不幸讓我很難過,如果有人願意減輕你的負擔,助你一臂之力,你怎麼答覆他呢?」

    「慷慨的主人啊!你對我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是在安拉面前積善積德呀。」

    「老人家,你要知道,這座花園雖然天然秀色,但那幢破樓太古舊,與周圍景象太不匹配了,所以我想把它修繕、油漆一番,使其煥然一新,為這個園子增色添彩。要是主人見了,問起是誰做了這一切,你便告訴他:『老爺,是我修繕和漆刷它的,為了它不再破破爛爛,有礙觀瞻;也為了使它不再岌岌可危,我才做了這一切。』假若主人打聽修繕的費用是從哪兒來的,你就說:『老爺,修繕的費用是我自己籌措的。我這樣做,是為了討您的歡心,以期得到您的賞賜。』這樣,相信園主會給你賞賜的。而這些費用都由我來支付。明天我就會派負責修繕的漆刷的工匠來做這一切。」宰相說完,又塞給園丁一個裝有五百金幣的錢袋,說道:「收下這些錢,拿去養家罷。讓你的家人為我和我的兒子祈禱吧。」宰相說著指了指太子。

    園丁歡天喜地地收下這滿滿的一袋金幣,跪著親吻宰相的腳,虔誠地為他父子二人祈禱求福。最後他依依不捨地同宰相和太子告別,說:「我恭候兩位明天光臨,但願安拉能讓我每天都見到你們,永不分離。」

    宰相和太子在回去的路上,太子問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這麼做的好處,你很快就會看到的。」

    第二天,宰相從集市上找來搞建築的工頭和工匠們,把他們帶到花園中,商量修繕、刷漆一事。園丁很高興看到宰相一行,他用宰相給他的建材費用,開始動工。工匠們補的補、刷的刷、漆的漆,齊心協力地工作著。

    宰相很關心油漆匠的工作進程,說道:「各位師傅,你們請聽我的話,再按我的意志行事。我有一座與此景致相仿的美麗花園。一天夜裡,我夢見一個獵人在張網捕雀。他躲在一旁,網子周圍灑滿了誘鳥的谷粒。一會兒,一群鳥飛來啄食,其中一隻雄鳥被網住了。其它的鳥兒連同它的雌伴都嚇得落荒而逃。誰知過了一會兒,它的雌伴飛了回來,並用力啄破雄鳥爪上的網眼,救出了雄鳥。那時獵人睡著了,根本不知道這事,等他醒來,只看見已被啄破的網眼。他修好網眼,重又揀了個地方設網捕鳥,並偷偷地躲在一旁靜候佳音。這時,又有一群鳥兒飛來啄食,其中也有上次被救出的雄鳥及其雌伴,這次落網的恰恰是雌鳥。它的噩運嚇跑了它的雄伴和其它的鳥兒,只剩雌鳥孤零零地在網中掙扎,卻始終不見雄鳥來援救它。結果它被獵人捉住宰殺了。同時,它的雄伴也未逃脫噩運,被一隻凶禽抓來吃了。我希望你們做的,便是用艷色的油漆,把我夢中所見,描繪在牆壁上,成為一幅美麗的圖畫,使它同花園的奇花異草、亭台樓閣和溪流小渠交相輝映,而且,一定要展示出獵人、羅網和凶禽捕殺雄鳥的畫面。如果你們真能按我所說的去做,繪出令我滿意的圖畫,我一定會付更多的錢給你們的。」

    油漆匠謹按宰相的意圖和指示,一板一眼地精描細繪起來,不多久便畫出了動人的畫面。

    在樓閣修復,漆刷完工時,宰相親自來驗收。他看見工匠們果然將他的夢境重現在畫面上,很是滿意,便照自己先前所言,重獎了他們。

    阿特士每天照常去園中走走。

    一天,他看見樓閣的牆上漆畫著獵人捕鳥和雄鳥遭難的畫面,吃驚地跑去找到宰相,問道:「才智過人的宰相啊,今天我碰上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要是這故事能代代相傳的話,對後人一定會是部警世之作的。」

    「殿下,你碰上什麼怪事?」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哈婭·圖芙絲公主的夢境和她怨恨男子的緣由嗎?」

    「是的,我記得。」

    「大人,向安拉起誓,我看見有人將公主的夢境已漆畫出來了。看著畫面,我真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其中還補充出來一些公主夢境中所沒有的圖畫。有了這麼一段補充出的,不為人知的故事,我的願望可以實現了。」

    「孩子,你看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隱密呢?」

    「我看到那只雌鳥被網住的時候,它的雄伴落荒而逃,途中被一隻凶禽捕獲吃掉了。真希望公主在那個夢中也能見到這一切,從而知道雄鳥不去救援雌鳥,只是因為它已遭凶禽捕殺。」

    「向安拉起誓,你真幸運,這確實很奇特。」

    太子對那幅畫欽佩不已,始終難以忘懷。他一想到公主未看到實情,便深感遺憾。他想:「如果公主在那天把夢做完,或者她把夢重做一遍,瞭解事情的真象,那該有多好啊。」

    「殿下,」宰相說:「當初你問我為什麼要修復刷新那幢危樓,我說:『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現在這其中的價值也不言而喻了。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是我讓工匠描出夢境,再添畫出凶禽捕殺雄鳥的畫面。這樣,哈婭·圖芙絲公主在遊園中,親眼目睹那幅壁畫,就可以醒悟過來,不再怨恨男子了。」

    聽了宰相的陳述,太子無比欽佩,感激地吻了宰相的手,並說道:「宰相,像你這樣的人物,真可為最大國的國君擔當左膀右臂啊。安拉在上,如果這次成功了,我回去後一定會面見父王,告訴他事情的來龍去脈,讓他為你加官進爵,並對你言聽計從。」

    宰相受了太子的恭維,有點兒飄飄然。

    他吻了太子的手,帶他見到園丁,對老頭兒說:「老人家,你看那幢樓閣,多體面啊!」

    「托兩位的福啊。」

    「老人家,如果主人看見樓閣已被裝飾一新,自然會問你怎麼回事,你儘管說是你自己花錢弄的,這樣你就可以得到恩賜和獎賞了。」

    「好的,遵命就是。」園丁爽快地接受了建議。

    這以後,天長日久,園丁和宰相、太子日益熟絡起來,尤其太子和園丁更是頻繁交往接觸。

    哈婭·圖芙絲盛怒之下,趕走了乳娘,也再無商人的書信騷擾,心情頓時明朗歡快起來。一想到商人已離開這裡回鄉去了,公主更是無憂無慮,快樂如意。有一天,國王送給她一盤食物,公主揭開蓋子一看,全是新鮮成熟的果子,她不禁問道:「現在是果物成熟的季節嗎?」

    「是的,殿下!眼下正是果物成熟的季節。」

    「那咱們也該進園子去樂一樂了。」

    「殿下,你的主意太好了。向安拉起誓,我們早就盼著隨你去遊園了。」使女們紛紛附和著公主。

    「可是該怎麼辦呢?」公主面有難色地說道:「以前每次遊園,總有乳娘陪伴左右,領著我們觀賞樹木花草,可是我卻打她,攆走她,實在對不起她,可又追悔莫及了。她怎麼說也是把我哺養成人的乳娘啊!只有安拉可以彌補我的罪過。」

    眾使女見公主如此感慨,忙一齊跪下懇求道:「還請殿下寬宏大量,饒恕乳娘,恩准她進宮繼續服侍你。」

    「安拉在上,我早想這麼做了,還特意備好了一套華貴的衣飾,可是誰去接她進宮呢?」

    使女們聞訊,喜不自禁。其中一個叫布魯和一個叫塞娃都的使女自告奮勇地說:「殿下,請讓我們去為您做吧。」

    公主見兩位年齡較大,容貌較好,而且是自己的貼身女僕,便點頭示意:「好吧,你們去接回乳娘好了。」

    布魯和塞娃都出了王宮,直奔老太太家。

    老太太開門看見她倆,親熱地把她們摟在懷中,熱情地接待了她們。

    布魯和塞娃都坐定後,對老太太說:「乳娘,公主早已不再怨恨你了,她現在很想你,要我們接你回宮。」

    「我死也不願意回宮。想當初公主一點不念主僕之情,當著眾人辱罵我,毒打我,差點兒讓我送了命,還當死狗一樣把我拖出宮去,扔在外面。她對我這麼惡毒、殘忍,你們難道都忘了?向安拉起誓,我絕不會回宮,更不願意見到她了。」老太太毅然回絕了她們。

    「乳娘,你不會讓我們的撮和白費了吧。不會讓我們白白敬重了你一場吧。你看看來你這裡接你的是些什麼人?難道你要比我們地位更顯赫的人來請你嗎?」

    「安拉在上,我知道兩位都比我更尊貴。只是我在公主心目中的地位,不過是形同虛設而已。她故意抬舉我、優待我,甚至我對奴婢中地位最高的人發脾氣,那人也好像會被嚇死似的,其實呢?唉!」

    「不!公主對你的重視有增無減。她降低身份遷就你,就是想真的和你和好如初呀!」

    「向安拉起誓,要不是二位駕臨寒舍,我被人千刀萬剮也不會回去。」老太太說著起身換了一身衣服,跟隨布魯和塞娃都回到了宮裡,並來到了哈婭·圖芙絲的閨房。

    公主趨前相迎,乳娘見此情形,嚷道:「主啊!主!請告訴我,到底是我錯了,還是殿下您錯了?」

    「乳娘,是我錯了,我要請求您的寬恕。向安拉起誓,我一向尊重你,因為是你把我哺養長大的,但你可知道,偉大、清高的主上早為你我注定了性情、生活、衣食和壽命該怎麼發展,容不得我們改變它,所以我毫不例外地也受制於我性格中的怪癖,因它而錯,也無力挽救。乳娘,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確已悔恨到了極點啊。」

    老太太見公主如此誠心誠意地向自己懺悔,對公主的不滿頃刻煙消雲散了。她跪下去吻了地面,表示理解和寬容。

    公主叫人取來早已備好的華貴服飾,賜給老太太。老太太在眾人面前,受到公主的賞賜,覺得很有面子。只聽公主問道:「乳娘,現在可是果子成熟的季節嗎?御花園的花果不知怎樣了。」

    「殿下,我在市裡見到瓜果已經成熟。花園的水果嗎,且讓我先去看看,回頭再稟明你。」

    老太太重新回到哈婭·圖芙絲公主身邊,主僕都感到很融洽,很盡興。於是老太太歡歡喜喜地離開了公主的閨房,直奔阿特士的店舖而去。

    阿特士早就盼著和老太太見上一面,見她來了,喜滋滋地起身相迎。他用雙臂熱情地擁抱著老太太,歡樂之情難以表白。老太太連忙把自己同哈婭·圖芙絲公主和好的經過詳盡地告訴了太子,又通知他公主打算遊園的事情。

    她問道:「你有沒有按我的叮囑和園丁搞好關係,你是否常給他小恩小惠呢?」

    「放心吧,我已結識了園丁,並和他交上了朋友,我一旦有難,他定會全力相助的。」太子說完,又把宰相借修樓之機,將公主的夢境畫上牆壁,並添畫出凶禽捕殺雄鳥的這一畫面的經過透露給老太太。

    老太太聽了,高興地說道:「願主保佑,孩子,令尊真是聰明過人,你應對他言聽計從,只有這樣,才能實現你的願望。現在到了事關成敗的節骨眼上。你快收拾乾淨,再換上最華貴的衣服,去見園丁,再想個法子留在園中過一夜。要知道,在公主駕臨御花園的時候,金山銀山也不能打動園丁讓人進去的,所以你一定要在園中找個地方躲好,直到聽我說:『慷慨大度的主人啊,我們不再為往事憂慮了』時,才走出來,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公主面前,讓她領略到你堂皇體面的外貌,使她為你心馳神蕩,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相信你一定能實現自己的願望,遠離那些憂愁和苦悶。」

    「好的,我一定謹遵賜教。」太子接受了老太太的主意,隨手又送她一袋一千金幣的錢,以示感謝。

    他送走了老太太,立即動身上澡堂去薰香沐浴,然後換上波斯王袍,腰繫一條鑲滿珠玉的名貴帶子,頭上纏著繡金嵌玉的寶石頭巾,映襯出玫瑰色的面頰,羚羊般的眉眼和朱紅的嘴唇,真是美不勝收。他穿戴齊備,便隨身帶了一千金幣,醉意朦朧地向御花園蹣跚而去。

    阿特士太子敲開花園的大門,園丁看見是他大駕光臨,不勝歡喜地把他迎了進去。園丁發現太子一副苦惱的樣子,便問他原因。太子答道:「唉,老人家,你可知道,家父向來寵愛我,不料今天他第一次動手打我。因為我們話不投機,發生了爭執,惹得他大怒。我不光吃了耳光,挨了棍棒,還被攆了出來。我現在是有家難回,又沒有一個親友肯收留我。老人家,看在你和家父交往甚好的份上,就收容我一下吧。讓我在園子裡避避風頭或住上一夜,等明兒家父氣消了,我便回家同他和好。」

    園丁聽了太子的話,對他深表同情,說道:「慷慨的少爺,請讓我到令尊面前為你求情,從中斡旋、調解,讓你們和好如初吧。」

    「老伯,你要知道,家父脾氣不好,容易動怒,現在他正在氣頭上,即使你去說情,他也不受用的。不過過上幾天,等他心平氣和了,自然就會像往常一樣溫和慈愛了。」

    「既然這樣,我就不見他了。不過少爺,你盡可到我家去,跟我的孩子們住在一起,別人對此不會有所微言的。」

    「老人家,我心情不好,只想一個人靜靜呆著。」

    「我可以讓你去我家,但你既然不願意,又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園中過夜,我就不好辦了。」園丁不肯答應太子的要求。

    「老伯,我堅持要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想借此消除胸中的苦悶之情,而且我覺得獨自呆上一夜,才能有效地博得家父的好感和憐憫。」

    「如果你非要在園中過夜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套被褥,供你鋪墊之用。」

    「老伯,那真是麻煩你了。」

    園丁因為當時不知道公主要來遊園的事,所以答應了阿特士太子的要求,同意他在園中呆上一夜,並取來被褥給他作鋪墊之用。

    哈婭·圖芙絲公主和乳娘和好之後,乳娘看出公主急著要去園子裡遊玩的心思,立即偷偷地通報了阿特士太子,教他如何混進御花園,如何跟公主見上一面。待一切佈置妥當,便回到宮中,稟明公主,說園中百花如何競相開放,果樹如何碩果纍纍,成熟而鮮美。

    公主聽了,很有興致地說:「乳娘,若是安拉意願,明天你就陪我去花園,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你打發人通知園丁咱們明天去御花園的事,叫他準備妥當。」

    乳娘按公主之意,派人通知園丁說:「明天公主要駕臨本園,你好生準備,任何在園中打雜的工匠或是其他閒雜人等均不得入內遊玩。」

    園丁得知此事,急忙打發走了手下的工匠,然後找到阿特士太子,說道:「恩人啊,我出生以來只蒙受過你的恩惠,所以在這裡,你本可以隨意走動,但此刻我的舌頭被踩在了自己的腳下,我遇到了麻煩,無論如何我請求你的寬恕。要知道,哈婭·圖芙絲公主才是這園子的主人。今天我得知,公主明天一早就要駕臨本園遊覽觀光,任何外人都要迴避開,所以,我只得懇求你暫且離開此地。等明天晚上公主游完回去之後再回來。那時候,你就是住上十年八年,也沒有人要讓你走了。」

    「老伯,我給你帶來過什麼不幸嗎?」

    「不,我的主人,向安拉起誓,你們帶給我的都是寬厚和仁慈。」

    「既然我們盡給你帶來好運,那你讓我躲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就可以了。公主遊園回去以後,我才出來。」

    「我的主人,公主只要發現園中有一個人影,就會要了我的命。」

    「別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人看見我的。當然,眼前你家裡入不敷出,很需要救濟。」太子說著把五百金幣遞給園丁,說道:「收下這五百金幣,去養兒教女,減輕一下家累吧。」

    園丁見到黃澄澄的金幣,心就軟了下來,不再堅持己見。他再三叮囑太子一定要藏好,千萬不可以露面。於是太子終於徵得園丁的同意,留宿在御花園中。

    第二天早晨,哈婭·圖芙絲公主吩咐僕人打開通往御花園的暗門,然後精心打扮了一番,準備遊園。她頭上是一頂鑲金嵌玉的王冠,身上穿一件繡金襯衫,外面罩著鑲珍珠寶石的波斯王服,腳上蹬的高底木屐,也鑲滿了寶珠。公主本來貌若天仙,又有漂亮的服飾增光添彩,更顯得窈窕動人,簡直是仙女下凡,即使是智者也會為她魂牽夢繞,膽怯者也會因她勇氣倍增。

    哈婭·圖芙絲哈婭·圖芙絲公主姿態優雅地踱出閨房,手搭著乳娘的肩頭,靠著她款款走出暗門,姍姍來到御花園中。乳娘抬頭看見園中妃嬪成群,有的在摘果子吃,有的在戲水遊樂,有的則打趣追逐,各有所樂。看到這情形,她心生一計,泰然對公主說:「殿下,你絕頂聰慧,自然知道,遊園賞景根本用不著大家前呼後擁地來伺候你。如果這是起駕城中,這麼多奴婢倒是可增加你的威信、尊嚴和皇家的大排場,可今天你既然悄悄從暗門進御花園來遊覽,也不願讓任何外人看見你,又何需這麼多奴婢呢?」

    「乳娘,你說得對,不過她們都來了,該怎麼辦呢?」

    「可以只留兩人在身邊使喚,其她的通通打發回去,這樣可以清清靜靜地玩個痛快。」乳娘向公主建議道。

    哈婭·圖芙絲公主聽從了乳娘的指使,果然把奴婢們打發了回去,只留下兩個心腹在身邊使喚。乳娘眼看公主心情舒暢,便不失時機地對她說:「來吧,小姐!現在咱們可以盡情遊樂了。」於是她攙著公主,和身後的兩個婢女插科打諢、談笑風生地遊玩起來。

    走著走著,乳娘不時給公主指指點點,採摘果子給她吃,帶著她從一處遊覽到另一處,東遊西逛,一直來到新修葺的那幢樓閣下。哈婭·圖芙絲公主見樓閣已煥然一新,很驚奇,隨口問道:「乳娘你看,這幢樓閣怎麼已經面目全新了!」

    「小姐,向安拉起誓,我早就知道了。事情聽說是這樣的,老園丁向一夥商人賒了一批布料,轉手再倒賣出去,然後用賣布料的所得買了泥瓦、磚塊和石頭等建材。我曾問他:『你買這些來做什麼?』他說:『用來修繕、漆刷園中的這幢破樓閣。』他還說:『商人如果向我逼債,我便告訴他們說等主人來遊園,如果對新修葺的樓閣覺得滿意,便會賞賜我,還債也 不成問題了。』我問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說:『因為這樓閣太破舊了,有的地方已坍塌,牆壁也剝落不堪,既然沒有好心人去修建它,我何不借錢來修繕它呢。我只希望公主能夠做好她份內的事情。』我對他說:『公主是最善良、慷慨的人了。她定會補償你,獎賞你借錢修房的善行的。』總之,老園丁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為了得到你的恩賜罷了。」

    「向安拉起誓,他借錢來修繕樓閣,是積善積德的行為。他的所作所為符合君子的原則,理應給予報酬。乳娘,你快去替我叫理財的管吏來。」

    老太太按公主的意思,喚來理財管帳的人。

    公主吩咐取來二千金幣,作為賞銀,同時又叫老太太打發人去叫園丁前來領賞。當差的來到園丁家中,對他說:「我奉命前來叫你面見公主殿下,請趕快吧。」

    園丁聽了當差的一席話,大吃一驚,嚇得渾身無力,顫抖不已,心想:「不用說,一定是那小子捅了漏子了,今天我可倒了霉了。」他嘀咕著跑回家,把公主差人召見的事告訴了老婆孩子,然後跟她們依依惜別。他的家人都很擔心他的安危,一齊哭了起來。他的腳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慢吞吞地移到公主跟前,臉色嚇得蠟黃,身體抖抖縮縮蜷成一團。

    老太太看他如此狼狽,忙對他說:「老人家,你還不快跪下來感謝主子,並替公主祈福求壽吧!公主已知你開工修樓的事了,她很讚賞你的所做所為,為了答謝你的功勞,特賞你金幣二千。現在你到管帳的那裡去領賞吧。你跪下謝過公主,便可以去了。」

    園丁聽了老太太的話,頓時轉悲為喜,出了一口大氣。他領過二千金幣,跑到公主面前,吻了地面,誠心誠意地向公主表示感激與祝福,然後匆匆告辭,回家報喜去了。他的老婆孩子見他平安無事又滿載而歸,欣喜若狂,大伙都為幫助他得到賞賜的人祝福、祈禱。

    園丁領賞而去以後,老太太回頭對公主說:「小姐,這幢樓閣的外部已修復得很體面堂皇了。說實在的,我平生還未見過比這幢樓用的石灰、刷的油漆更白、更鮮艷動人的呢,但不知樓房內部是否也裝修過了。或許它是外面中看,裡面卻破舊不堪,不如我們進去看看吧。」

    她說著帶公主走了進去,抬眼看去,樓閣內部被裝修得富麗堂皇,景象萬千。

    公主東瞅瞅西看看,突然把視線停在大廳的牆壁上。她仔細打量一番後,吃驚地呆立在那裡。老太太看公主終於發現了那幅夢境圖,便拉走了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頭,以免公主的神思遐想受到干擾。

    公主仔細看完那幅畫,驚訝極了。她拍著手轉身喚來老太太說:「乳娘,你看這事可真神了。要是這種事能代代相傳下去,對後人一定會是一部警世之作的。」

    「殿下,什麼事那麼神啊?」老太太故作不知內情的樣子。

    「你先到大廳裡去,仔細看清楚了再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奉命走進大廳,睜大眼睛瞅著那副壁畫,故意吃驚地張大了嘴,說道:「小姐,向安拉起誓,這幅張網捕雀圖上的獵人、羅網及其它,不正是你那日夢中所見嗎?原來那只雄鳥逃脫以後,沒有回來營救它的雌伴,是有情可原的。你看畫上,它落在一隻凶禽爪中,被撕得皮開肉裂,整個兒地被凶禽吞食了。殿下,這便是那只雄鳥遲遲不來營救雌鳥的原因啊。不過,我覺得奇怪的是,殿下的夢境怎麼被描畫出來了呢?如果這是殿下自己的旨意,我看那是絕不可能的。向安拉起誓,這真是稀奇古怪、難以解釋的事,可能會成為千古奇聞呢。殿下啊!莫不是因為當初我們錯看了那只雄鳥,怨恨它無情無義、膽小自私,奉命掌管人類的天神們,才舉出實憑實據來,替它鳴冤叫屈、辯明真相呢?」

    「乳娘,那只雄鳥讓噩運給吞逝了,我們對它真是太不公平了。」公主追悔莫及地說。

    「殿下!安拉面前,冤家總會自己了斷恩怨的。倒是我的殿下,現在真相大白,我們已承認雄鳥的無辜了,如果不是那只凶禽捕殺了雄鳥,它怎麼捨得放下雌鳥不管呢。但死亡是是無法逃避的,人類也面臨死亡。就像我們中的男子,他可能寧可自己忍饑挨凍,也要讓妻子吃飽穿暖,為了討老婆的歡心,他可以不念手足之情,甚至做出忤逆不孝的事來順從妻子的意思。同樣的,妻子對丈夫也報以親密無間的愛情。她對丈夫瞭如指掌,一點都不能離開他。丈夫夜不歸寢,她便輾轉難眠。在她心中,丈夫比生身的父母還可貴可親。夜裡夫妻同床共枕,彼此靠著胳膊,緊緊地摟在一起,說著情話,而且互相親熱地吻來吻去,過著魚水一般和諧的幸福生活。詩人這樣形容說:

    我讓她枕著我的手臂同床而眠,

    對良辰美景歎息道:

    『月亮升起來了,你且慢慢走。』

    這樣的夜晚是你我幸福的初夜,

    前半夜甜蜜無比,後半夜良宵苦短。

    據我所知,歷代王室中,夫妻間愛得太深的,都能白頭偕老。有的帝王,在王后患病歸天之日,自願捨生陪葬。同樣的,也有王后,在國王病逝裝殮時,自殺殉情,宮人竟無法勸阻,只得看在她情深義重的份上,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老太太不停地把自古以來男子女子相親相愛的故事講給公主聽,挑撥她的春情,並清除她對男人的怨恨之情。她看出公主的想法有所改變,對男人也開始萌發了興趣時,才趁熱打鐵地說:「殿下,咱們也該出走走了。」於是她陪著公主走出樓閣,在果林中漫步觀賞景物。

    老太太帶著公主觀賞花園時,阿特士太子正躲在林中偷偷地窺探。當他把視線落在哈婭·圖芙絲公主身上,看見公主那勻稱的體態、苗條的身段、玫瑰色的臉頰、又黑又亮的眼睛時,簡直驚得目瞪口呆。此時,他已因為戀愛失去理智,心緒不寧,只覺得愛火中燒,由於過分的衝動,竟一下子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過了好一會,太子慢慢醒來,眼見公主款款離去,美麗的身影消失在果林中。他發自內心地長歎一聲,喟然吟道:

    「她超凡脫俗的美貌,

    把我的心在狂喜中撕得粉碎。

    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美麗的公主卻茫然不知我的存在。

    她拒絕我便等於殺死了我跳動的心,

    看在安拉的份上,憐惜這段真摯的愛情。

    在我含恨離開人世之前,

    請主縮短你我的距離,讓我們有緣相逢。

    為消除她臉上的疲憊與憔悴之色,

    我將十次、百次、千次地吻她不停。」

    老太太帶著公主東遊西逛,走馬觀花,故意朝阿特士太子藏身的地方走近。

    她自言自語道:「慷慨大度的主人啊!現在我們不用再為往事擔擾了。」太子聽了老太太的暗語,昂首挺胸、從容大度、瀟灑自如地走了出來,身影在樹林中若隱若現。公主無意中發現了太子,定睛一看,猛地被他那灑脫、端正的體態,亮麗、光潤的額頭,晚霞般的頰腮,羚羊眼似的清秀眉目所打動,因而越看越難以自持,心慌意亂,魂不守舍。她的心頓時被太子敏銳的目光攫取了,連魂也讓他翩翩的風采勾走了,只剩下迷惘。

    公主茫然回顧,問道:「乳娘,那個標緻漂亮的青年是誰呀?他是從哪兒來的呀?」

    「什麼青年呀,殿下?我怎麼沒看見?」老太太故作驚訝地反問道。

    「呶!他就在附近。」公主指著太子說。

    老太太東張西望看了一會兒,莫名其妙地驚叫了一聲:「喲!是誰放這個小伙子進入花園來的?」

    「讚美創造男人的安拉!有誰能告訴我這個青年的來龍去脈啊?乳娘,你知道吧?」公主急於弄清太子的情況。

    「殿下,他就是給你寫信的那個年輕人呀。」

    「乳娘,他長得多帥啊!」公主春心萌動,已經在愛情的磁場中無力自拔了。「他生得太美了,我發誓世間找不到第二個這麼美的人了。」

    聽了公主的肺腑之言,老太太看出她對太子已經一見鍾情了,趁機說道:「殿下,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有著舉世無雙的美貌和風度嗎?」

    「乳娘,國王的女兒哪裡通曉人情世故呢?她們與外界相隔,老死不相往來,對交際應酬也不感興趣,就如井底之蛙。現在我該怎樣才能結識他呢?怎樣才能跟他見面?見了面又該說些什麼呢?」

    「事到如今,叫我有什麼辦法呢?當初你的態度那麼強硬無理,現在叫我真難以啟齒。」

    「乳娘,你要知道,如果這世上會有人為愛情而死,那一定非我莫屬了。唉!我相信我再也經不起愛火的灼燒了,我馬上就會為此粉身碎骨的。」

    老太太善於察言觀色,很有把握公主對阿特士太子已經一往情深了,便對她說:「殿下,他不是近在咫尺嗎?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去結識他,還有什麼挽回的餘地呢。你是年輕女子,這樣去見他是不太方便,不如你跟我來,讓我帶你去見他,由我來傳遞你的愛情,免得你害羞退縮。這麼著,你們的愛情便播下了種子,並會開花結果的。」

    「好的,那你快去吧。要知道上天安排好的姻緣,是避了避不開的。」

    老太太果然把公主帶到太子面前。

    只見太子坐在大樹蔭下,面如玉盤,閃閃發光。老太太眉開眼笑地對他說:「小伙子,你看看誰來了?她是當今國王的掌上明珠哈婭·圖芙絲公主。你知道嗎?如此地位顯赫的公主,居然親自走來看你,可是你一生中的幸事啊。你快起來,向公主致敬吧。」

    阿特士太子恭敬誠摯地站起來,向公主看去。他倆的視線立即交織在一起,令兩人如癡如醉,難捨難分。公主對太子的愛慕之情益發不可收拾,一時竟難以抑制衝動,同太子不約而同地張開雙臂,緊緊擁在一起在愛河中雙雙幸福地徜徉著。兩人忽然由於過於激動,昏了過去。過了好久,也不見醒來。老太太害怕被別人發現,有損公主的名聲,只好把他倆弄到修繕好的樓閣中,自己守在外面為他們打掩護。

    她對隨身侍女說:「你們先下去吧,讓殿下靜靜地休息一會兒。」

    太子和公主慢慢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閣樓之中,不覺大吃一驚。太子深情地對公主表白說:「向安拉起誓,最美麗的人啊!告訴我,這是在做夢,還是我的幻覺?」他說完,欣然吟道:

    「從她明媚的臉上的我看到初升的太陽,

    從她光彩的雙頰我看到夕陽西下。

    只要她一出現,

    滿天星斗也會悄然羞退。

    只要她紅唇微啟,光閃明耀嘴角,

    黎明便繼星夜而出現。

    她身著霓裳款款而行時,

    招展的柳枝也躲進樹叢中不敢露面。

    和她見上一面,我便別無所求,

    懇請創造萬物的安拉保佑她時時平安。

    月亮也偷得她幾分美麗,

    太陽卻沒有像月亮一樣沾光。

    太陽怎具有這般的窈窕、柔軟的軀體!

    月亮又怎會有人類所特有的魅力?

    我對她的執著追求惹來風言風語,

    有的符合實情,有的純屬無稽之談。

    她一眼便攫取了我的心。」

    哈婭·圖芙絲聽了太子的表白,把他緊緊摟住,痛吻個不停。

    太子好容易從激動中平靜下來,才向公主講述了他為愛戀、追求她所遭受的種種磨難,以及被她狠心拒絕時的悲哀和絕望。公主聽了太子的敘述,深深地為他的一腔苦衷打動了,深情地吻他的手和腳,說道:「親愛的人兒,你是我一生的幸福。從今以後,願主保佑我們永不分離,生死與共,白頭到老。」她緊緊摟著太子,痛哭流涕地唱道:

    「太陽、月亮也不能與之媲美的人啊!

    你居然以狂放不羈的態度制服了我的心。

    如果把你比作武器,你的眼睛比寶劍更銳利,

    碰上這樣的武器,哪有逃脫的餘地?

    你那彎弓一般的眉毛裡,

    射出一支擊中我心靈的愛情之箭。

    在你紅潤的臉上還有一座誘人的樂園,

    讓我怎禁得住不去闖入采拮?

    你舉止活潑、可愛,像碩果纍纍的樹木,

    有豐富可口的果物待以採摘。

    在你的脅迫、引誘下,我夜夜失眠,

    為了愛情我拋去羞怯、靦腆。

    只求安拉指引,讓你踏上光明大道,

    讓我們彼此的距離縮短,達到目的。

    請憐愛這顆為愛你而備受煎熬的心,

    要知道它疲憊脆弱,望你護佑。」

    公主吟罷,感情像開了閘的洪水,奔湧而出,禁不住痛哭不止。她烈火一樣的激情灼燒著太子的心,使他益發對公主一往情深。太子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緊握著公主的手,邊吻她邊失聲哭泣。就這樣,兩人相依相偎相互怨怪,一會兒卿卿我我,談情說愛;一會兒又作詩言請,表白自己,直到晚禱的時候到了,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分手的時間終於到了。公主說:「我的心,我極度的眼啊!現在我不得不離你而去,何時我們才能重新相會呢?」

    她說著,戀戀不捨地出了樓閣。

    公主的話像一支利箭刺痛了太子的心,他極度痛恨這離別的時候。眼看公主刷刷地淚如雨下,耳聞她沉重的歎息聲,太子不禁心煩透頂,在愛情的苦海之中苦苦掙扎。他淒然吟道:

    「心愛的人啊!熾烈的愛情使我惶恐不安,

    我該怎樣才能療治我的傷痛呢?

    在眾人面前,你的容貌昭華美麗,

    頭髮漆黑如夜。

    無論你姍姍前行還是彎腰俯身,

    輕盈的體態都像風中招展的柳枝那麼柔軟。

    最挑剔的評論家見了你,

    也不得不承認你的眼睛比羚羊更美麗。

    你的腰肢纖細柔弱,臀部豐滿美麗,

    有一股馨香、甜蜜的氣味。

    我悲傷過度,受盡磨難,

    只望傾國傾城的美人,給我一線希望。」

    公主聽了太子的讚美,轉身回到他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痛吻。她心中的火太熾烈了,只有與太子親吻擁抱才能減輕一點痛苦。她對太子說:「古人說:『情場上的人勢必要能忍耐。』因此我們必須克制自己,並為我們再次相逢創造時機。」

    她說罷,依依惜別了太子,匆匆離開了樓閣。由於愛情使她意亂情迷,她茫然不知如何抬腳邁步,東闖西碰,跌跌撞撞地奔回了宮中。到了閨房,一頭栽倒在床上。

    公主走後,太子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滿腹的惆悵,不知如何消減。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慢吞吞地回到家中,從此茶飯不思,晝夜不眠。

    公主呆在閨房裡,閉門不出,不吃不喝,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耐性已經消失殆盡。正巧老太太來伺候她,她便走出來,說:「我遭受的苦難,都是你一手操縱的,你用不著刨根問底了。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心上的人兒哪裡去了?」

    「殿下,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你的呀?不是昨天下午才剛離開嗎?」老太太反問道。

    「難道我還能忍受更多的分離嗎?我的靈魂都要出竅了。你還不快把他馬上給我找來。」

    「殿下,你先冷靜一下,讓我想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方法幽會吧。」

    「向安拉起誓,如果今天你不把他給我找來,我就向父王告你毀我名節,誘使我墮落,讓他一刀殺了你。」

    「殿下,這太急、太要命了。看在安拉份上,懇求你再寬限我幾日吧。」

    老太太再三哀求,告饒,公主才同意她三天的期限,叮囑她說:「乳娘,三天對我來說就像三年苦等一樣。如果第四天,你還不能帶他來見我,我就如實稟明父王,讓他處罰你。」

    老太太謹遵其命,匆匆辭別了公主,趕回家中,又物色了幾個城中有名的阿婆,從她們那裡搜羅出裝扮姑娘的化妝品,並設法搞到上好的花粉胭脂等物。三天的期限很快就過去了。到了第四天早上,老太太把太子請到家中,鄭重其事地問他:「我的孩子,你還盼著和公主殿下見面嗎?」

    「我一心盼望著呢。」太子滿心喜悅地答道。

    「那就讓我把你裝扮起來吧。」

    老太太打開箱子,取出一個包裹,裡面儘是準備給太子裝扮用的名貴首飾和一套鑲珠帶玉、價值五千金幣的女人衣服。她一一指點給太子看後,就打開裝飾盒,用鑷子撥掉他臉上的細絨毫毛,再替他描眉畫眼、塗脂抹粉,然後脫掉他的衣服,把他從手指到手臂,從腳背到大腿通通塗上脂粉,直到把太子變成一朵白雲石上的玫瑰,才讓他穿上細軟的襯衫、褲子和那套御用的名貴衣服,束起腰帶,戴上面紗,最後教他女人們走路的樣子。老太太說道:「你左擺擺,右擺擺,一扭一扭地就像了。」

    太子按老太太所說,搖搖擺擺地走起路來,真像仙女下凡,美不勝收。

    老太太見阿特士太子的穿著打扮,步態姿勢跟女人差不多了,這才對他說:「現在我就帶你進宮去。不過王宮的大門有衛士和僕役把守,戒備森嚴,你如果在那些衛兵跟前稍有一點恐怖、張望的表現,都會讓他們起疑心,引來盤問和檢查的。要是露了馬腳,就壞事了,那會要了我們倆的命的。你現在如果膽怯了,不能鎮定自若,就趁早打退堂鼓,免得咱倆拿性命去冒險。」

    「這件事,對我來說,沒什麼了不起的。老太太,你儘管放心。」阿特士太子毫不遲疑地向老太太保證。

    老太太聽了這話,放下心來,毅然帶太子走出家門,一前一後地徑直走向王宮。

    到了王宮附近,看見門前站滿了衛士,果然戒備很嚴。老太太悄悄回頭看了太子一眼,看他有沒有膽怯、畏縮的表現,卻見他不動聲色,泰然自若,這才長抒了一口氣,放心大膽地向宮門步步走近。

    衛官見老太太走來,知道她是公主的乳娘,但見緊隨其後的還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妙齡女郎,很感疑惑。心想:老太太身為公主的乳娘,她身後舉世無雙的美女,除了是公主本人,還會是誰呢?不過公主常年深居簡出,此次出宮卻不合情理,所以一定有隱情。她今天是怎麼出去的,是國王允許的,還是她背著國王偷偷地潛出來的?

    衛官想著,心懷疑惑地起身向老太太走去,打算弄個水落石出。他手下的三十名衛士也跟著他走了過去。

    老太太見衛士們蜂湧而來,早嚇得沒了魂了,不禁叫苦連天:「我們是安拉的子民,我們終將歸宿到安拉御前。不用說,這次我們死定了,除了偉大的安拉拯救,只有坐以待斃了。」

    衛官看到老太太神色慌張,很不自然,覺得左右為難。他深知公主性情乖戾,國王對她都理讓三分,所以他自我告誡說:「可能是國王吩咐乳娘陪公主出去辦點私事,故意不讓別人知道詳情。現在我貿然行事,對她盤問,說不定會使龍顏大怒,誣陷我毀壞她的聲譽,從此懷恨在心,甚至以後會千方百計地報復我呢。我這麼自討苦吃,又是何苦呢!所以我還是對這件事睜隻眼閉只眼的好。」他想到這些顧慮之處,便打消了盤問的念頭,退了回去。他手下的三十名衛兵,也跟著退開,放他們通行。

    老太太趁機帶著太子走進宮門,並點頭向衛兵致意,他們也列好隊分立在兩邊,表示致意。老太太和太子神態自若地繼續前行,平平安安地通過了一道道宮牆,到了第七道門前,也就是前宮後院的分界處。進了這道大門,便到了國王、王后、公主和嬪妃們起居的地方。

    老太太站在門前,興奮地對太子說:「孩子,你看,我們終於到了最後一關了。是主的保佑,才使咱們平安到達這裡。不過你現在還不能同公主見面,要到天黑以後,在黑夜的掩護下,你才能不用擔心受怕,見到公主呢。」

    「你說的對,不過現在我躲到哪兒去呢?」

    「你先躲在陰暗、僻靜的角落吧。」老太太把太子藏好,然後回去幹自己的事了。

    太子在大門後的井欄邊,一直躲到天黑,才見老太太來叫他出去。她把太子帶進內宮,直至公主的閨房門口。老太太輕輕敲了敲門,裡面有小丫頭問道:「是誰呀?」她聽出是乳娘以後,忙趕去通報公主。

    公主吩咐說:「你去開門,讓乳娘和跟隨其後的人也進來。」

    老太太帶著太子進了閨房,四顧一看,見公主早已收拾裝點妥當。只見金、銀燭台同一行行的宮燈交相輝映,椅凳上已鋪好坐墊等物,桌上擺滿了瓜果食物,麝香、沉香和龍涎香香濃撲鼻。再一看,公主正端坐其間,嬌美動人,真比燈光燭光更亮眼。公主一眼看出老太太身後是個女郎,便問道:「乳娘,我的心上人呢?」

    「殿下,我沒有見到他,四處找遍了,也沒有他的消息。不過我把他的妹妹帶來了。看,就在你眼前呢。」

    「乳娘,你瘋了嗎?我要他妹妹幹什麼?難道你要一個頭痛的人,把自己的手包紮起來嗎?」

    「不,聖明的殿下!向安拉起誓,沒人會這麼做的。不過,殿下,你先看他一眼,如果你還滿意的話,就留下他吧。」老太太說著摘下了太子頭上的面紗。

    公主抬頭,一看是阿特士太子,忙起身相迎,張開雙臂擁抱他。二人緊緊相擁並激動得雙雙暈倒。老太太忙用玫瑰水灑在兩人臉上,才把他們救醒過來。哈婭·圖芙絲公主不停地痛吻太子的嘴唇,欣然吟道:

    「夜幕下心愛的人兒前來幽會,

    我起身相迎,招呼坐下。

    我問道:

    『我愛慕、等待的人啊!

    你冒險而來,難道不怕更夫發現!』

    他回答說:

    『我固然害怕極了,

    但理智、魂魄已因愛情而喪失。』

    於是我們相擁相抱,如膠似漆,

    然後平靜地促膝交談,暢所欲言。」

    公主吟罷,對太子說:「這一切都不是在做夢吧。我親眼目睹你在我的繡房裡,同我一起吃喝,做我的親密愛人。」

    她一時激情蕩漾,興奮之極,瘋瘋顛顛地吟道:

    「向黑夜裡前來和我幽會的人兒起誓,

    我早有此準備,盼著和他見面。

    我最愛的便是他輕柔悅耳的哭泣,

    所以我說:歡迎歡迎,竭誠歡迎閣下光臨。

    我成千次地吻他的腮角,

    上萬次的把他緊緊摟抱。

    我說:我已得到我盼望的一切,

    是安拉,主啊,滿足了我的願望。

    我們順從自己的心意歡度今宵,

    直到黎明才從香夢中而醒。」

    公主和太子親親熱熱地在一起,竊竊私語,甜蜜無比。直到天亮,公主才把他藏好。太子躲在藏身之處,直到傍晚後,公主又悄悄把他帶回閨房,同他一塊兒玩耍,彼此交心相悅。

    太子說:「我打算先輾轉回國,把我倆相親相愛的情形告訴家父,由他派宰相前來向令尊求親,給我們完婚,不知你覺得怎樣?」

    「親愛的,我只怕久別情疏,你一走就把我忘了。要是令尊不同意這門婚事,有心為難我們,那還不如叫我去死呢。現在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暫時陪伴左右,由我庇護、照顧。這樣我們不僅可以天天見面、交談,還要動腦子好好籌劃一番,我設法同你私奔。那時,在黑夜的護佑下,溜出王宮,遠遠地逃走,逃到你的國家。要知道我對家人已不保希望,打算跟他們一刀兩斷。」

    「好的,就按你說的去做吧。」太子答應了公主。

    於是兩人開始籌劃私奔一事。

    在計劃付諸於行動之前,他倆天天夜裡相守在一起,習慣了同吃同住、玩耍談心的生活。彼此間增進了瞭解和情意,到了不離不棄的地步。

    一天夜裡,公主和太子格外開心,嘰嘰咕咕,呆在一塊兒沒完沒了地談到了大天亮。

    湊巧那天清晨,國王路·戈第爾收到藩國上貢的一批禮品,其中有一串用二十幾顆名貴珠寶鑲成的項鏈,價值連城,非一般小國的財力可以獲得。國王很珍愛這件禮物,欣慰自豪地說道:「除了我女兒哈婭·圖芙絲公主,還有誰配帶這串項鏈呢?」於是他吩咐身邊的宦官,說:「你把這串項鏈給公主送去,讓她知道這是寶中之寶,更格外珍惜並掛在脖子上。」

    宦官按國王的吩咐,捧著貢品向後宮趕去。

    這個宦官曾觸怒過公主並為此被打落了臼齒,一直耿耿於懷,伺機報復。他邊走邊忘不了罵著:「她打掉了我的牙齒,我願主把這串項鏈變成她的遺物。」他心存惡意地趕到公主的閨房門外,見大門緊閉,老太太正在一旁睡眠。他用手搖了搖老太太,直到她睡眼惺忪地醒來,大吃一驚地望著宦官說:「怎麼,出什麼事了嗎?」

    「我是奉國王之命前來面見公主的。」

    「我現在身上沒有鑰匙,你請先回吧。我去取了鑰匙來。」老太太支吾著宦官。

    「我一定要馬上見到公主,交代完差事,才能去回明國王。」

    老太太苦於宦官狡詐萬分,難以欺哄,又急又怕,乾脆借取鑰匙之便逃之夭夭了。

    宦官等了一會兒,不見老太太回來,又怕誤了回稟國王,便索性將大門使勁推開,又擅自闖進院子,跑到公主的閨房前,推開門。他把頭探進去,看見富麗堂皇的閨房裡燈火通明。怎麼大白天也不熄燈,宦官很感疑惑、驚詫,便毫無顧忌地走到公主的床榻前,揭起繡金鑲珠的羅帳一看,公主懷裡摟著一個十分動人的小伙子,兩人正躺在床上呢。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長聲歎道:「哧!多麼貞節的殿下!口口聲聲怨恨男人的黃花閨女,居然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來。她從哪兒弄來這麼個小伙子。我到現在才明白,她打落我的臼牙就是為了這個心肝寶貝呀。」他若有所思地放下羅帳。

    公主看見宦官匆匆離開,大聲喊道:「卡夫爾!」

    公主見宦官理都不理,趕緊從床上跳了下去,追至門口,死抓住宦官的衣角,蒙著自己的臉,邊吻他的腳,邊求訴道:「卡夫爾,你把安拉所隱瞞的事隱瞞起來吧。」

    「安拉不會幫你隱瞞此事的。庇護你的人,也會遭安拉懲罰。當初你不光打落我的臼牙,還假裝正經地說:『不許任何人在我面前提男人和有關男人的事。』」宦官掙脫後而去,又關門閉鎖,讓僕人守好公主,然後匆匆離宮,回到殿前。

    「卡夫爾,你把禮物給公主了嗎?」國王見他回來,問道。

    「向安拉起誓,只有陛下才真正配享受這無價之寶。」

    「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吧。」國王覺得他話中有話,十分驚奇。

    「發生了這種事,臣要私下跟陛下回明。」

    「不要囉嗦,當眾回明我好了。」

    「那請陛下寬恕我的罪過吧。」

    國王扔下一張手帕,作為不殺他的憑證。宦官收下信物,才壯膽說道:「奴婢奉主上之命,到公主的閨房裡,看見裡面燈火通明,佈置煥然一新。奴婢還看見公主跟一個男子同床共枕,雙飛雙宿,睡得正香呢。奴婢看了,不敢聲張,只好鎖住大門,前來回報。」

    國王聽到這裡,已氣得跳起八丈高,拔出寶劍,召來衛官,大吼大叫道:「快帶人前往後宮,把公主和那個男人給我抓來,他們剛才怎麼躺的,現在還讓他們怎麼躺,還要用被子蓋著。」

    衛官遵照御令,立即率手下兵卒,鬧哄哄地趕到後宮公主的閨房中,見公主和阿特士太子早已哭作一團。衛官指著公主說:「國王命你像剛才那樣躺在床上,並讓他像剛才一樣躺在你旁邊。」

    公主因犯了大罪,不敢違旨,反而安慰太子說:「現在不能硬拚。」於是他們依命躺上床去,蓋著被子,由衛兵七手八腳的連人帶床抬了出去,一直到了大殿國王跟前。

    國王的撩開被子,舉劍刺向公主,要結果了她。公主嚇得一下子滾到床下,不知所措,虧得太子嗖地一下衝到國王面前,撲在他的胸膛上,說道:「不關她的事,是我犯下的罪,要殺就殺我吧。」

    國王聽了太子的話,氣不打一處來,舉劍便刺。公主又趨身上前,擋住了太子,說道:「要殺就殺我吧,不能殺他,因為他貴為太子。他父親是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國之君。」

    國王聽了公主的話,猶豫不決,回頭朝那個老奸巨滑,喜愛玩弄權勢的宰相瞟了一眼,希望得到暗示:「愛卿,你說怎麼處治他們才好呢?」

    「依我說,這種傷風敗俗之人,肯定不會實話實說,所以盡可以對他們二人施以酷刑,立即處斬。」

    國王點頭表示同意,馬上傳令劊子手及其助手上殿。

    劊子手等奉命來到後,國王下令道:「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先拉出去斬首,再處治這個蕩婦,並焚屍懲戒。這事就這麼定了,不用再作請示。」

    劊子手按照國王的指示,扯著公主的手臂,拉她下臂。國王見了憤憤地把手上的什物向劊子手砸去,差點要了他的命。他怒吼咆哮道:「狗東西!你幹嗎對這該死的女人客氣?你該扯住她的頭髮,把她摔倒,再給我拖出去!」

    劊子手只好按國王說的,一把揪住公主的頭髮,使勁一拽,她跌倒在地,被死命地拖到刑場。劊子手接著同樣對付太子,並從他衣角上撕下一塊布,蒙在他的眼睛上,一把抽出寶劍,打算先殺了太子。至於公主,他準備放在後面殺,等觀看中的人替她求情,也許她還有一線生機。

    劊子手擺弄著手中明晃晃的利劍,對準太子的脖子,上上下下比劃了三次。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很多在場的人都同情地祈禱,但願安拉能解救公主和太子二人。就在那個劊子手將寶劍高高舉起,一刀將定生死的關鍵時候,王宮外面,煙塵滾滾,席捲而來,瀰漫了整個天空,擋住了人們的視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阿特士太子離家之後,遲遲未歸,且音訊杳無,令父親賽夫·阿扎目很是牽掛、擔心。於是他親率人馬,前去尋找兒子。他和人馬趕到伊拉克的都城,正是太子遇難之際,國王賽夫·阿扎目人馬雜踏,紛至城中,煙塵瀰漫了天空。

    國王路·戈第爾看見空中捲起的塵灰,驚異地問:「發生了什麼事?那些漫天的塵土是哪兒來的?」

    宰相立刻起身,急沖沖地奔向宮外,想把事情察看清楚。他極目望去,煙塵繚繞處,滿是精兵良將。大隊人馬,黑壓壓的多如蝗蟲。他大驚失色,趕忙回宮,稟明大兵壓境的消息。

    國王聽說兵臨城下,驚恐萬狀地向宰相吼叫道:「你快去打探那支軍隊的來歷,打聽他們大軍壓境的原因,再打聽清楚誰是他們的統帥,並代我向他致意,搞清楚他出兵的目的。如果他有什麼要求,我們一定盡力滿足。如果他要去征討其他國家,我們也可以協同作戰;如果他要進貢,我們也可以盡量供奉滿足他。我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們佔絕對優勢,顯然是一支兵精將良的強大軍隊。要是我們伺候不周,就難免會被他們找碴的。」

    宰相奉旨行事,立即出面應付。他帶了一些人馬穿過叢叢帳篷、隊隊兵卒和群群衛士,從早到晚奔波不停,最後才得以進入刀光劍影、戒備森嚴的主軍營,來到賽夫·阿扎目國王的帳前。只見帳中坐了一位威嚴神琥的大國君王,左右的侍衛看見宰相,大聲喝道:「跪下!跪下!」

    隨著一聲聲喝令,宰相立即下跪,吻過地面,但他還未站直,又被多次喝令跪下。他哪裡敢違抗命令,只好一跪再跪,吻著地面。等他終於可以起身回話時,早已嚇破了膽,嚇跑了魂,所以他抖抖縮縮地走近國王,低三下四地說:「啟奏尊嚴、安康的大國君主,願主賜你萬壽無疆,權勢無限。敝國之主路·戈第爾向你叩首致敬,並問大人興師動眾、起駕敝國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向某國進攻,敝國君願追隨左右,作戰沙場;如果是有某種要求,敝國君也當竭力滿足。」

    「你身為使臣,還不馬上回去稟明我——西拉子的國君,率兵前來是為了找我的兒子。因為他離鄉背井已有很久,而且一直下落不明。如果他確在此間城中,我不傷一草一木帶走他就是了,如果他遭到不測,哪怕少了根毫毛,我也會踏破你們的城池,攫取你們的財物,再把男女老少斬盡殺絕。現在大禍臨頭,你還不趕快把危機的情形給你的主人講清楚。」

    「聽明白了,一定照您的旨意去辦。」宰相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又聽國王左右等人喝斥他:「跪下!跪下!」他只好跪下去,連吻了二十次地面,才得以脫身。他的心嚇得簡直要跳出來了。

    宰相好不容易退出帳篷,已是面無血色,狼狽不堪。在回去的路上,他一想到大國君主的威嚴氣派和千軍萬馬,就驚魂難定。於是急沖沖趕回宮中,把所見所聞詳盡地稟告了國王。國王路·戈第爾聽了宰相的話,大驚失色,不知所措,眼看著整個王國就要遭滅頂之災,不由得憂慮地問道:「愛卿,誰是那個大國王的兒子呀?」

    宰相結結巴巴正不知如何回答,旁邊有人插話道:「那位大國王的兒子就是陛下下令斬首的年輕人啊。幸好陛下沒有催著趕快殺他,否則他父親定會將我國夷為平地,為他報仇雪恨。」

    「都是你的主意,慫恿我殺他。」國王埋怨宰相說,「不知那個國王的兒子現在怎樣了?」

    「陛下,你不是讓劊子手依命帶他行刑去了嗎?」

    國王聽了,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叫又吼道:「他的腦袋就要落地了!該死的東西!還不快去叫他們住手,緩期執行。」

    左右的侍從慌作一團,一哄而散地離開大殿,把劊子手帶到國王跟前。劊子手畢恭畢敬地站在殿上,對國王說:「啟稟陛下,奴婢奉旨把犯人斬首了。」

    「混帳,要是真把他給殺了,我就讓你和他一塊兒上西天。」國王痛斥劊子手。

    「陛下,小的可是奉命行事,不是你叫我不要再請示你嗎?」劊子手急忙辯解道。

    「那是因為我氣昏了頭。」國王自知做得不妥,「現在你老實說他到底是死是活吧。」

    「啟稟國王,我其實還不曾行刑,他還活著呢。」

    國王得知太子還活著,不禁喜出望外,心像石頭一般落了下來,立即吩咐把太子帶上殿。太子於是被帶回到國王面前,國王起身相迎,親切地對他說道:「孩子,都怪我,委屈你了,望安拉寬恕我的魯莽。至於這件有辱家門的醜事,請不要在令尊面前提起。免得他瞧不起我。」

    「陛下,西拉子國王,現在在哪兒?」

    「他為了找你,已經從千里之外趕來了。」

    「以陛下的御體起誓,你要不能為我和令嬡挽回被污損的名節,我是不會走的。我從未玷污過令嬡,她還是純潔如初。你若不信,可以找產婆當場驗證。如果她已失去貞節,我願受殺頭之刑,相反,如果她仍是純潔無瑕的姑娘,那我和她蒙受的不白之冤便昭然若揭了。」

    國王同意了太子的要求,立即找來產婆,為公主驗明貞潔與否。經檢驗,產婆證明公主完好如初,純潔無瑕,便歡慰地告之國王,順便向他要賞賜。國王慷慨恩賜產婆以及在場的其她宮娥綵女,並吩咐左右用香水灑在大臣身上,以示慶賀。宮中頓時香氣瀰漫,歡呼雀躍,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國王興奮地緊緊摟住太子,對他表示了敬重和愛護,並打發心腹手下陪他去熏香沐浴。

    阿特士太子沐浴歸來,穿上國王備好的一套華麗衣服,戴上鑲珠嵌玉的王冠,束上絲製的腰帶,騎上一匹配有金鞍銀鐙的高頭大馬,在文臣武將的陪同下前去面見西拉子國王。臨走的時候,國王對太子說:「替我向令尊致意,告訴他,我一定會聽從他的調遣,為他效力的。」

    「我一定照辦。」太子答應了國王,欣然告辭,歡歡喜喜地和文武朝臣一起,出城向父王的宿營地走去。

    國王賽夫·阿扎目見阿特士太子歸來,忙起身上前,緊緊摟著他不放。父子久別重逢,歡喜不言而喻。不一會兒,太子回來的消息傳遍軍中,令三軍開顏暢懷。在歡呼雀躍中,文臣將相來到國王那裡,跪著向他祝賀太子平安歸來。因為太子平安無事,和國王又久別重逢,這一天便成為軍中大喜的日子。大家載歌載舞,各盡其歡。面對這麼歡樂盛大的形勢,太子爽快地同意陪同他父親前去,視察文武官員和城中百姓。他們隨意參觀軍營,領略他父親的精兵強將與雄厚實力。那些在市中見過太子坐在鋪子裡經營買賣的人,都很奇怪地覺得,像太子這樣聲名顯赫的人,居然心甘情願去經商,真是千古奇事。

    與此同時,阿特士太子的父親兵臨城下的消息也傳到公主耳中。

    她從屋頂上遠眺,看見滿山遍野的兵馬。當時公主被人監禁,不知是生是死,又看著城外黑壓壓的一片,得知是阿特士的父親的部隊,不由得心生恐懼,擔心太子丟下她同父親一走了之,把她給忘了,只落得她慘死在父親手下。她急忙打發一個使女去見太子,並囑咐她說:「現在你儘管去找太子好了,不用害怕了。見了太子就跪下,告訴他,是我派你去的,並對他說,我們殿下問候你好。她現在慘遭軟禁,生死未卜,一切要等判決後才知道。她的父親可能饒她一命,也可能罰她至死,所以她求你千萬別忘了她,拋棄她。你現在有權有勢,可以發號施令,並且無人敢與你對抗。你只要說句話,你不拋棄她,就可以把她從她父親手中救出來,讓她和你在一起。這對你來說再好不過了,也可以證明你是否對他體諒關心。你知道嗎?她受苦受難,你若拋棄她,就太對不住她了。當然你應該對令尊談及此事,說不定他會幫助公主解脫苦難、重獲自由,並在動身之前,同公主的父親達成一個協議,以保證公主不再受迫害和懲罰。這是她對你的最後一點要求,願主不讓你感到寂寞,保佑你安康幸福。」

    女僕聽從哈婭·圖芙絲公主的吩咐,偷偷到宮外的兵營中,找到太子,將公主的一番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太子聽了,不由得悲哀地痛哭起來,然後他義正辭嚴地保證說:「你放心,公主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奴僕和愛情的俘虜。我倆的愛情,今生我至死不渝,我和她分別時的痛苦更是時時折磨著我。你回去替我親吻公主的腳,並告訴她我會把她目前的處境告訴家父,求家父作主為我向她父親提親。這次料她父親也不敢回絕。如果她父親要取得她的同意,她便千萬利索地答應下來,不能有半點猶豫,沒有她我是不會回國的。」

    使女返回宮中,吻了公主的腳,把太子的一席表白轉述了一遍。公主聽了太子的肺腑之言,不由得轉悲為喜,流下了感激的眼淚。

    當天夜裡,太子和父親單獨在帳中談話。國王問起太子離鄉背井後的情形,太子便把這一段經歷一五一十回明瞭國王。國王聽了感慨萬千地說道:「兒啊,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如果需要我為你報仇雪恨,我可以即刻下令攻破他的城池,擄取他的財物,作踐他的妻妾。」

    「不,父親!我要的不是這個。其實他的所作所為也並沒有值得指責的地方。我要的是和哈婭·圖芙絲公主繼續交往相好,所以還請父王體諒兒子的心情,預備一批稱得上奇珍異寶的禮物,派那位智勇雙全的宰相送去。」

    「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一定按你的意圖行事。」國王一口答應下來。他把自己歷來精心收藏的寶物一件件排出來,先由太子過目,得到他的讚許後,再叫來宰相,派他作使臣,代表西拉子國王,把這些禮物送給路·戈第爾國王,同時為太子向他女兒求親。

    臨走的時候,國王吩咐宰相:「你先向國王致敬,請他收下禮物,然後再提求親之事。」

    自從太子回去之後,國王路·戈第爾整日心神不定,忐忑不安,為國土要遭踐踏,財物要遭劫掠而憂心忡忡,感到大禍臨頭。不想西拉子國的宰相前來求見,並恭恭敬敬地代國王向他致意。戈第爾國王受寵若驚,起身上前,熱情地迎接宰相。宰相忙跪下去,邊吻國王的腳,邊致謝說:「還望大王見諒。我這樣微不足道的臣子,前來叩見高貴的君主,對陛下起身相迎的大禮實在受之有愧。請容我稟明,敝國的阿特士太子回去以後,與敝國君主暢所欲言,敘述思念之情後,多次提及陛下對他的細心照顧,令敝國君主深為感激,故備上區區薄禮,並祝陛下萬壽無疆。」

    國王聽了宰相重修和好、祝福溢美之詞,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處於恐慌疑慮的狀態,直到宰相把禮物拱手送上,他才打消了一切疑慮。眼看那些禮物,件件都是無價的寶貝,非普通君主所收藏的寶物可以媲美,所以他在宰相跟前,反而自慚形穢,不由得 感激讚美安拉,答謝太子。

    「啟奏大王。」宰相話鋒一轉,「小臣這次被遣派來向大王獻禮,除了表示修好、親善之意外,還想與貴國結為秦晉之好,故代表敝國君主替敝國阿特士太子向你的女兒哈婭·圖芙絲公主求親,希望他倆永結同心,白頭到老。如果陛下同意,就請當面商定訂婚及籌措嫁妝等事宜。」

    「知道了,我本人對聯姻的事,深感榮幸和願意。不過就我看來,小女已長大成人,婚姻大事,應自己作主,所以這樁好事,還得徵求她自己的意見,好讓她如願以償。」國王說完,指示宦官前去轉告公主,並徵求她自己的意思。

    「聽明白了,馬上就去。」宦官奉旨趕到後宮,來到公主的閨房,跪下去吻了地面,重複了國王的話,並詢問她:「殿下願意接受求婚嗎?」

    「我知道這事了,告訴父王我聽從他的安排。」公主事先已知內情,便胸有成竹,不加思索地欣然答應了。

    宦官回到殿前,向國王稟明說公主爽快地答應了求婚。這個消息令國王大為歡喜。他即令手下取來一套名貴的衣服,賞給宰相,另加金幣一萬。又對他說:「請把公主同意聯姻之事回明貴國王,並替我討個面子,容我前去拜望他。」

    「好的,一定遵命。」宰相答應著告辭而去。

    回到營帳裡,他把此行經過及國王路·戈第爾和他的女兒都同意聯姻的消息一一稟明,還表示了國王路·戈第爾想見他一面的心願。

    國王賽夫·阿扎目和阿特士太子聽了回報,都很高興,特別是太子感到寬慰之極,快樂無比。同時,國王也在歡歌笑語中,快樂愉悅地同意接見路·戈第爾國王。

    第二天,路·戈第爾國王騎馬率領幾個得力將領,如期拜會了國王賽夫·阿扎目。他們受到了熱情周到的招待,被視為坐上賓,受到熱烈的祝福。兩個國王彼此促膝談心,形同親朋至愛,還當面達成聯姻之議。太子當時也在旁邊招呼客人。在國王路·戈第爾的隨臣之中,有一個最擅言辭的演說家即席慷慨陳辭,祝太子和公主喜結良緣,並衷心祝福他倆相敬如賓,百年修好。國王賽夫·阿扎目吩咐取來一盒珍珠、寶石和五萬金幣,擺在國王路·戈第爾面前,說道:「關於訂婚一事,都由寡人來操辦吧。這些東西,算是太子求婚的聘禮,請收下吧。」

    國王路·戈第爾欣然收下聘禮,自己也拿出五萬金幣,用於公主置辦嫁妝。之後他請來法官和證人,替阿特士太子和哈婭·圖芙絲公主正式舉行訂婚儀式,寫下一紙婚書。就這樣,聯姻喜事順利完成,兩國都為此歡呼雀躍,一時傳為佳話。

    接著公主和太子擇日完婚,大宴各方賓客,盛況空前。就在花燭之夜,阿特士太子發現哈婭·圖芙絲確實是白玉無瑕,既像一顆沒鑽孔的珍珠,也像一匹沒人騎過的小駒,因而越發覺得她美麗可愛。

    阿特士太子快樂得難以自制。他們新婚的美滿與幸福,全都展現在父親面前,令國王賽夫·阿扎目格外歡喜。他問:「兒啊!在動身回國之前,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是的,父王!還記得那個居心叵測的宰相和那個造謠中傷我和公主的宦官和嗎?我可不會放過他們,復仇的日子到了。」

    國王賽夫·阿扎目聽了,立即差人進宮,向國王路·戈第爾要人。國王路·戈第爾懾於西拉子國王的權勢,不敢有絲毫違抗,馬上把宰相和宦官交給來人帶走。

    於是國王賽夫·阿扎目下令處決了伊拉克國的宰相和宦官,把他倆吊死在城門上,以示懲戒。然後他們又小住了幾日,這才向國王路·戈第爾辭行,預備帶太子和公主一起動身回國。國王路·戈第爾在公主啟程之前,替她預備一切行李,有上等良駒為她拉車載運妝奩,還有一張特製的鑲珠嵌玉的赤金坐椅,擺在轎中,供她坐靠使用。為了讓她一路感覺舒適、愉快,又遣派了全副人馬、奴婢隨從等伺候左右。公主還召回嚇得躲起來的乳娘,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陪她同行。

    國王賽夫·阿扎目率領太子、公主和兵馬,浩浩蕩蕩地啟程之日,國王路·戈第爾騎馬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難分難捨。到了離城郊很遠的地方,國王賽夫·阿扎目再三勸阻,請他留步,他便緊緊地抱住國王賽夫·阿扎目,熱烈地吻他的額角,並由衷地表達了對賽夫·阿扎目國王的寬宏大度的感激之情,又囑托他照顧自己的女兒,最後他才戀戀不捨地轉向哈婭·圖芙絲公主,緊緊地摟著她,向她辭別。公主難捨難分地吻著國王的雙手。父女倆依依不捨,相對灑下惜別的眼淚。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國王路·戈第爾目送國王賽夫·阿扎目和太子、公主漸漸遠去,才悵然所失地回到城裡。

    就這樣,國王賽夫·阿扎目率領阿特士太子和哈婭·圖芙絲公主經過茫茫路途,平安回到了西拉子王國。國王愛子心切,因而在本國替太子和公主重新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大宴賓客。從此他們過著極其快樂、舒適的幸福生活,白頭偕老。 
《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