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家辛巴達的故事

    傳說,在君主大國王哈里發赫魯納·拉德執政的時候,巴格達城裡有一個叫辛巴達的腳夫,他很窮,靠給別人搬運貨物過日子。有一天,天氣非常悶熱,肩上沉重的擔子累得他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當他一步一顫地挑著擔子經過一家富商門前的時,實在走不動了,只好放下擔子,坐在門前寬敞、乾淨的石階上休息片刻。

    辛巴達剛坐下,就嗅到屋裡散發出芬芳香味,聽到一陣陣悅耳優美的絲竹管弦聲和婉轉悠揚的歌聲。他再側耳細聽,聽見那美麗的音樂聲中,分別有金絲雀、夜鶯、山鳥、斑鳩、鷓鴣的鳴唱聲。這麼美妙的音樂,使他心旌搖動、興奮不已。他情不自禁地悄悄走到門前,伸長脖子好奇地向裡面張望,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座非常豪華、氣派的庭園,富麗堂皇,僕婢成群,氣勢宏偉,儼然似皇帝的宮殿。一陣微風又送來美味佳餚的濃香氣味,更使他陶醉,忍不住饞涎欲滴。他抬起頭凝望天空,情不自禁地喃喃歎道:「主啊!你是創造宇宙的神靈,給人衣食的主宰,你願意給誰,誰就豐衣足食。我的主啊!求你寬恕我的罪過,接受我懺悔吧!你是萬能的、至高無上的、無人能比的聖賢。我多麼敬愛你,讚美你!你願意誰富貴,他便富貴;你願意誰貧窮,他便貧窮;你願意誰高尚,他就高尚;你願意誰卑賤,他就卑賤。你是唯一的主宰,你多麼偉大!多麼權威!你的臣民中,你喜歡誰,誰就能盡情享受恩賜,就像這所房子的主人,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總之,你是人們的命運之神,讓他們中有的人一生奔波貧困,有的人終身舒適清閒,有的人常常享受、時時幸運,有的人像我一樣,終日勞碌、卑賤。」

    接著他又淒然、悲哀地吟唱道:

    「可憐的人有多少呀?

    何以立足,寄人籬下。

    我,可憐的一員,

    疲憊、賣力,

    生活的苦難,

    肩上的重擔,

    有增無減。

    我何曾像別人那樣幸福?

    何曾享樂?

    同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體,

    可,鴻溝是如此巨大,

    呵,呵!

    我盼望,

    公正的法官,

    請你判決。」

    腳夫辛巴達吟罷,挑起擔子,正要走,突然屋裡出來一個容貌清秀、體態端莊、衣著華麗的年輕僕人,對他說:「我們主人有話對你說,隨我進來吧。」

    腳夫猶豫片刻,放下擔子,隨僕人進去了。

    只見這座房子巍峨堂皇、華麗無比,屋內充滿歡樂、莊嚴和和諧和氣氛。席上座著的,好像都是些達官顯貴,席間擺滿各種各樣的奇珍異果、醇香美酒和山珍海味,各種花卉撲鼻的馨香,與各種食品的美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陶醉,樂師藝人手持樂器,縱情地吹拉彈唱。坐在首席的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一看便知是個養尊處優的享福人。

    腳夫辛巴達眼看這種情景,驚得目瞪口呆,暗想:「向安拉發誓,這一定是一座樂園,要不就是帝王的宮殿。」他照規矩問候、祝福他們,並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後謙遜地低頭站在一旁。     主人請他坐在自己身邊,親切地和他談話,盛情款待他。辛巴達酒足飯飽之後,又讚美了安拉一番,站起來洗了手,恭敬地謝了主人。

    主人說:「我們歡迎你,願你萬事順心,吉祥如意。你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

    「我名叫辛巴達,是搬運工。」

    主人聽了,微笑著說:「我們兩人正好同名同姓,我叫航海家辛巴達。剛才你在門前誦的那首詩,請你給我重吟一遍。」

    腳夫辛巴達聽後惴惴不安,慚愧不已,於是虔誠地答道:「向安拉起誓,因為我一時疲憊不堪,才胡謅幾句,求主人寬恕我吧。」

    「我已將你視為我的兄弟了,不必害羞,盡情吟唱吧。我對你在門前吟的那首詩非常感興趣。」

    腳夫辛巴達只好遵命,把他的感歎詩重吟一遍。主人聽了,深受感動,對他說:「兄弟,你有所不知,我曾有過一段傳奇式的生活經歷,我將對你講述我是怎樣獲得今天這個地位和享受這種幸福生活的。我曾經七次航海旅行,在每次航海旅行中遭遇到的艱難險阻,都是驚心動魄、令人難以想像的。總之,我生活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誰也無法逃避命運的安排。」       第一次航海旅行

    我的父親原是個生意人,他非常富有,生意興隆,家財萬貫,加之樂善好施,在我們家鄉是數一數二的富商和慈善家。我年紀很小時,父親不幸故去,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遺產。等我長大成人後,我開始自己管理這些財產,我以為這些家產夠我一輩子享用了,因此,無所顧忌地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侈生活。我揮霍無度、不務正業,沉醉在享樂生活中。然而,由於坐吃山空,生活景況一天不如一天。當我發現自己是那樣的糊塗、愚蠢時,錢財已揮霍殆盡,剩下的只是孑然一身,兩手空空。

    我憂愁苦悶,陷入了絕境。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父親告訴過我的聖人蘇裡曼的遺訓:「死日比生日好,活狗比死獅好,墳墓比貧困好。」於是我強打起精神,把身邊僅存的傢俱、衣物、財產全部變賣,換得三千金幣,用它們當路費,決定出門作長途旅行,到遠方去碰碰運氣,找些生意做做。

    主意已定,收拾準備妥當,我便和幾個商人結伴,決定從海上出發。我們先到巴士拉,再由巴士拉乘船出海。我們在海中航行了幾天幾夜,經過了許多島嶼,每到一個地方,我們都做買賣,有時是以物易物,海上生活倒也快樂有趣。

    一天,我們路過一個小島,島上景色非常美麗,船長吩咐靠岸休息。於是,拋錨停泊,旅客們都紛紛跳下船,登上島去。他們有的架鍋燒火煮飯,有的欣賞島上的風景,怡然自得地玩樂起來。正當他們吃喝、玩耍、流連忘返的時候,船長忽然高聲喊道:「旅客們,你們趕快上船來。想要活命的,趕快扔掉你們手中的東西,立刻回到船上來吧。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這不是什麼島,而是漂在水上的一條巨大的魚!因為它在這兒呆的日子久了,身上堆滿沙土,長出水草,看起來就像島嶼的樣子。你們在它身上生火煮飯,它感到熱氣,已經動起來了。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它一沉下海底,你們全部會送命的。快!扔掉東西,上船來吧!」

    大伙聽了船長的呼喚,都爭先恐後地扔掉東西,急急忙忙向船奔去。可是那條大魚已經搖動起來,接著迅速沉了下去。沒來得及登船的人全都淹沒在海裡,只有少數幾人逃脫劫難。

    我也未能倖免,隨著那「小島」慢慢沉到海底。

    正當危在旦夕、快要淹死的時候,幸蒙安拉保佑,我發現旁邊漂著一個旅客扔掉的大木托盤。我毫不猶豫地抓住它,爬在上面,兩腳像槳一樣,左右擺動,拚命和洶湧的波濤搏鬥,心想要是漂到船邊,就有救了。可是船長是個自私的小人,他不顧我們的死活,竟揚帆而去。我望著漸漸遠去的船身,絕望極了,心想這下必死無疑了。

    「願安拉保佑!」我默默地祈禱,任憑風浪拍打,頑強地作最後的掙扎。

    就這樣,我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一晝夜。第二天,風浪把我推到一個荒島上,我拽著垂在水面上的樹枝,費力爬上岸去,兩腳被魚咬得血肉模糊,這時我已精疲力盡,好像馬上就要死了一樣,我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太陽已經出來,刺眼的光芒使我慢慢地甦醒過來,可是兩腳又痛又腫,不能動彈,只好慢慢爬行。

    這是一個美麗的小島,有潺潺流淌的清泉,島上長著許多野果。於是我靠野果充飢,泉水解渴,靜靜地休息了幾天。我想等身體復元,行動自如後,再作打算。後來我折了根樹枝當枴杖,沿著海濱漫遊,觀賞島上的絢麗風光。

    一天,我正沿著海濱散步,突然發現遠處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開始還以為那是野獸,或者是海中的動物,於是挺好奇地向它走去。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匹高的大駿馬,被人拴住了。我慢慢向它靠近。它看見我,長嘶一聲,嚇了我一跳。我剛想退後,不料有人從地洞裡鑽了出來,大喝一聲,走到我面前,問道:「喂!你是誰?從哪兒來?到這兒來幹什麼?」

    「我是旅客,搭船到海外做生意的,中途遇難,我和許多人不幸落水,幸虧我抓住一個大木盤,在海中漂流了一天一夜,才被風浪推到這兒來的。」

    聽完我的話,那人伸手拉著我,對我說:「跟我來。」

    於是我跟著他走到地窖裡,進了一個大廳,坐下後,他拿東西給我吃。我正餓得要死,於是狼吞虎嚥,飽餐了一頓。吃完後,他打聽我的身世、經歷,我便把自己的遭遇從頭到尾,詳細地敘述了一遍。他聽後感覺非常驚奇。

    我對他說:「向安拉起誓,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現在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住在地洞裡,你把那匹馬拴在海濱是什麼意思?」

    「我們是專門替國王邁赫培養種馬的人,都分散居住在島上。每當月圓的時候,我們就要選擇高大、健壯的牝馬,把它拴在海濱,海馬聞到牝馬的氣味,就會跑出來引誘牝馬,並要把它帶到海裡去,可是牝馬被拴牢,逃跑不掉,只好發出無奈的長嘶,踢打一陣,然後它們開始交配。我們聽到後,過一會兒跑出去,大吼一聲,把海馬嚇跑,從此牝馬受孕,生出雜交小馬。這種雜交馬的形體健壯可愛,價格不菲,每匹就值一庫銀子。現在正是海馬登陸的時候了。若安拉願意,我帶你去見國王邁赫,讓你參觀我們的國家。這裡渺無人煙,幸虧遇到我們,否則你一定會孤單、寂寞,甚至丟了命還沒人知道。我們能在這兒邂逅,這是你命不該絕,安拉可保佑你安全回到家鄉去。」

    我衷心地感謝他,為他祝福。

    我們正說著話的時候,有匹海馬來到岸上,跳到牝馬面前,長嘶一聲,要把它帶走,它們開始踢打驚叫起來。養馬人應聲拿起寶劍、鐵盾,跑出地窖,大聲呼喚他的夥伴:「海馬登陸了,大家快出來吧。」

    他邊喊邊敲鐵盾,於是許多人從四面八方跑了出來,手拿武器,喊聲不絕,硬是把健壯碩大的海馬嚇跑了。

    不一會,那些養馬人每人牽著一匹駿馬,來到我們面前。他們見了我,便詢問我的來歷。我便把自己在海上的遭遇又敘述了一番,他們聽了都很同情我。於是,我被邀請和他們坐在一塊兒吃飯,吃完飯後他們騎馬動身,我騎一匹馬跟著他們,從郊外來到城裡去,來到王宮。

    他們先向國王邁赫稟報,得到國王許可,這才帶我進宮。

    我拜見了國王,非常虔誠地向他祝福、致敬,他對我表示歡迎。彼此寒暄後,他問起我的情況,我又把自己的經歷、見聞,複述了一遍。他聽了很驚奇,說道:「孩子!向安拉起誓,你已經平安無了。你福星高照,否則厄運難逃,蒙安拉賞賜,讓你轉危為安。」

    國王非常器重我,熱情款待、安慰我,並留我在宮中任職。於是,我做了管理港口的工作,負責登記過往船隻。

    我從那時起就留在宮中,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工作,深得國王的恩寵,國王讓我隨他參與國事,替老百姓謀福利。我留在那兒,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每當我到海濱,就會向商人和航海的人打聽巴格達的方位,總希望有人到巴格達,這樣我就可以和他同路回家鄉了,可是我始終沒能如願,心裡悶悶不樂。

    有一天,我進宮拜見國王,在宮中遇到一夥兒印度人,就和他們打招呼,他們熱情地和我談話,問起我的國籍。

    聽說他們來自不同的民族,有的屬於善良的沙喀爾民族,他們性格樸實敦厚,不虐待別人;有的屬波羅門民族,他們不喝酒,生活富裕,個個都很漂亮,極富人情味兒,善於飼養家畜。從他們口中知道,在印度共有七十二個民族,我聽了十分驚奇。      國王邁赫的管轄區內,有個叫科彼魯的小島,島上熱鬧非凡,一天到晚都可以聽到鑼鼓聲。當地人和旅行家告訴我,島上的居民全都精明、剽悍、強壯。在那個小島上,我看見過二十丈的大魚,還看見過貓頭鷹魚,此外還有許多光怪離奇的東西,要一一道來,話就長啦。

    我還是照樣拄著枴杖,在海濱漫遊。

    一天,我發現一隻大船向港口使來,船上旅客很多。船靠岸後,船長叫水手搬出貨物,交給我登記。我問船長:「船上還有其它貨物嗎?」

    「是的,先生,船裡還存著一部分貨物,不過它的主人已在海上遇難,他的貨物由我們代為保管。我們打算把這些貨物賣掉,換了錢帶回巴格達去,交給他的家屬。」

    「貨物主人的名字叫什麼?」

    「他叫航海家辛巴達,已經淹死了。」

    聽了船長這番話,我仔細端詳他,立刻認出他就是我們遇難那隻船的船長。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失聲大喊起來:「船長!我就是你所說的那些貨物的主人呀!我就是你說的那個航海家辛巴達啊!那天,當大魚動起來的時候,你大聲叫我們趕快上船,但有的人上去了,沒上去的人全部落到海裡,我也沉到了海裡,幸虧安拉保佑,讓我抓住一個大木托盤,伏在上面,被風浪推到這個島上,才終於脫險。後來又遇見了國王邁赫的養馬人,他們帶我去見國王,國王同情我的身世、遭遇,蒙國王恩准,派我管理港口。我盡職盡責地工作,博得國王的信任。你船裡的那些貨物,它們原本都是我的財產呀!」

    「什麼?安拉在上!照你這麼說,從此世間沒有忠實、信義可講了!」

    「船長!聽了我的話,你為什麼要這麼大驚小怪呢?」

    「我認為你是聽到貨主淹死,才編出這麼一套謊話來騙我的。你企圖奪取貨物,這是不道義的事。我們親眼看到貨主和其他許多旅客同時落海遇難,一個也不曾脫險,你怎敢冒稱是貨主呢?」

    「船長,請你耐心地聽我的故事,我從不撒謊。聽完後,你就不會懷疑我了。」

    於是,我一五一十地對船長講起了船從巴格達出發後在途中的經歷,包括什麼地點遇難、我所有貨物的種類,還有旅途中我和他之間交接過的手續和關係。聽完後,船長和商人們才明白,我的確講的都是真話。於是大家笑逐顏開,祝賀我安然無恙,說:「向安拉起誓,我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脫險,是安拉給了你第二次生命。」他們立即把貨物歸還給我,所有東西完好如初,貨物上都有我的名字作標記。

    我打開貨箱,挑選了幾種最名貴值錢的東西,作為禮物,獻給國王,並告訴他,我原來乘的那只商船來到港口,貨物全都回到我的手裡,為感謝救命之恩,特將貨物的一部分人作為禮物進獻。國王非常高興,明白了我過去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因此愈發尊重我,也回贈了我許多禮物。

    我賣掉貨物,賺了一大筆錢,又收購當地的一些土產,裝到船上。船快要開時,我去和國王道別,感謝他對我的厚愛,請他允許我啟程回鄉。國王慨然應允。

    於是,我帶著國王送的禮物,隨商人們又過起了在海上漂泊的旅行生活。船兒在茫茫的大海中,晝夜兼程地航行,最後平安到達巴士拉。我在巴士拉呆了幾天,回到我的故鄉——巴格達,許多親戚朋友都來看我,我攜帶貨物,滿載而歸。

    我這次旅行賺了不少錢,回到家鄉後,我就用它們興家置業。從此,我擁有的家財比我父親留給我的還要多,我可以說是富甲一方。從那以後,我又過上了舒適、悠閒的享樂生活,結交文人學士作為朋友,將過去在海上經歷過的艱難困苦、顛沛流離的生活忘得一乾二淨。好了,以上就是我第一次航行的故事。安拉在上,若你願意聽,或許明天我會給你講我的第二次航海的經歷。

    於是航海家辛巴達招待腳夫辛巴達,和朋友們共進晚餐,並送給腳夫辛巴達一百金幣,說道:「今天蒙你光臨,給我們帶來了快樂。」

    腳夫辛巴達謝過了航海家辛巴達,帶了他送的金幣告辭回家。一路上他都在回想剛才聽到的故事,同時也思索著自己今天的奇遇。

    當天晚上,腳夫辛巴達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如約來到航海家辛巴達的家中,主人邀請他坐在自己身邊,等親友們來了,大家一塊兒吃著美食,沉浸在歡娛的氣氛中,航海家辛巴達這才開始敘述他第二次航海旅行的經過。       第二次航海旅行

    昨天已告訴你們我第一次旅行歸家,過起了從前那樣偷閒的享福生活。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又冒出了出去旅行的念頭,很想到海外遊覽各地的名勝古跡,瞭解各處的風土人情,並兼做一些生意,嫌一筆大錢回來。

    於是,我拿出積蓄,收購一些適合帶出去的貨物,包裝妥當後,運到海濱,碰巧那兒正好停著一隻新船,滿載旅客和食物,準備啟錨。

    我把貨物搬到船上,身背行囊,與這些商人和旅客們結伴出發。

    那天,天氣晴朗,一帆風順,我們走啊走,走過了海灣又到港口,走過了島嶼又到海國。每到之處,我們都上岸去做買賣,和當地的商販、官吏們交易商品,生意做得很紅火。

    一天,我們的船路過一座非常美麗、可愛的小島。小島的景色美極了,有綠色的大森林,數不盡的奇珍異果,五彩繽紛的花兒競相開放,鳥兒在林中婉轉歌唱,還有清澈見底的小溪緩緩地流淌,只是島上不見一個人影兒。我們的船靠岸後,大家都前呼後擁地上岸,到島上觀光,感歎安拉創造世界的偉大和奇妙。我獨自前行,徜徉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我獨自坐在小溪邊,一邊吃東西,一邊看風景,那時候,正是涼風習習、天氣清爽,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竟不知不覺地在風景如畫的小島上睡著了。

    就這樣,在充滿著芬芳氣味的林蔭下面,我沉睡了很久很久。一覺醒來,周圍清幽靜寂,不見一個人影。原來,商船已經開走了,把我一個人扔在島上。我左顧右盼,還是久久不見一個人影,似乎連島上的動物也消失了,我恐怖極了,陷入絕望之中。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流落荒島,沒有吃,沒有喝,疲憊不堪,幾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絕望之餘,不禁悲歎道:「一個人不是每次都碰上好運氣的,上次遇難被人救,這次要想再次脫險,恐怕是太難了。」

    想到這兒,我哭了起來,非常絕望,暗自抱怨自己為什麼不待在家裡,好吃好喝,快樂享福,偏要背井離鄉,到海上來奔波,這不是自找苦吃嗎?明明第一次就險些喪命,不吸取教訓,又離開巴格達跑到海上來奔波……我後悔極了。我氣得快要發瘋,不知怎麼辦才好。冥冥之中,只好自我安慰:「我們是屬於安拉的,我們都要歸宿到安拉那兒去的。」      我不敢呆在原處,害怕孤獨向我襲來,只好不安地、漫無目的地走動。後來我拚命爬上一棵大樹,向遠方眺望,我看見的只是晴朗的天空、湛藍的海水、茂密的森林以及飛鳥和沙礫。我就這樣望呀望,突然,我發現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白色影像,我趕忙溜下樹,向白影像出現的方向走去,想去看個究竟。

    那原來是幢白色的圓頂建築。我靠攏後,繞著它轉了一圈,卻找不到它的大門。這房子光滑、明亮,我無法爬上去。這時太陽已經偏西,天快黑了,我急著進這屋子,找個地方休息,就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我發現太陽突然不見了,四週一片漆黑。當時正是夏天,我以為是空中有了烏雲,才會如此,我又驚又怕,再抬頭細看,只見天空中出現一隻身軀龐大,被稱為神鷹的野鳥。這種鳥常常捕捉大象餵養雛鳥,我剛才看見的那幢白色圓頂建築,原來是個神鷹蛋。我不由地驚歎安拉的造物之奇。這時,那只神鷹慢慢地落了下來,兩腳向後伸直,縮起翅膀,安然孵在蛋上。

    突然,我腦子裡冒出個想法,於是我立即行動起來。我解下纏頭,對折起來,搓成一條繩子,拴住自己的腰,再牢牢把繩子綁在神鷹腿上,暗想道:「也許這只神鷹能把我帶有到有人煙的地方去,那就比呆在荒島上強多了。」

    那天夜裡,我一直不敢睡覺,怕睡夢中神鷹突然起飛,使我毫無準備。

    第二天清晨,神鷹起來,伸長脖子狂吼一聲,然後展翅翱翔,帶著我直衝雲霄。它越飛越高,我彷彿覺得已經接近天邊了。它飛呀飛,飛了很久才慢慢下降,最後落到一處高原地帶,我戰戰兢兢地解開纏頭,離開神鷹腿。雖然離開了那個島,卻不知又到了什麼地方,我仍然感到迷茫、恐懼。

    這時,只見神鷹從地上抓起一樣東西,又飛向天空中。我仔細看,原來它抓的是一條又粗又長的蟒蛇。我向前走了幾步,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處極高的地方,腳下是深深的峽谷,四面是高不可攀的懸崖。我又開始埋怨自己不該冒險,自言自語地歎道:「安拉保佑,這裡既無野果充飢,又無河水解渴,唉!我真不幸,剛剛脫離危險,又落深淵。聽天由命吧!只盼偉大的安拉來拯救了。」

    我鼓起勇氣,強打精神,走進山谷裡,發現那兒遍地都是名貴珍奇的鑽石和棗樹一樣粗大的蟒蛇。蟒蛇張著口,像是一口能吞下一隻大象,它們都晝伏夜出,以躲避神鷹的撲殺。天上有神鷹,地下有蟒蛇,這下可完了,我身臨其境,懊悔不已,只好乞求安拉保佑了。

    很快太陽落山,夜幕降臨了。我怕蟒蛇吃了我,忘了飢餓,哆嗦著徘徊在山谷中,想找個棲身的地方。我發現附近有個山洞,洞口很小,我趕緊鑽進洞去,推過旁邊的一塊大石堵住洞口,心想先暫時躲一躲吧,等明天出去,再找出路。待我定睛一看,只見一條大蛇正孵著蛋臥在洞中,我頓時嚇得半死,全身發抖,沒辦法,只好認命了。我眼睛大大地睜了一個晚上。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我飛快地跑到洞口推開大石頭,逃了出去。由於整夜未眠,加之又渴又餓,只覺得頭重腳輕,像醉漢一樣,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正在徘徊無望的時候,突然從天空中落下一頭被宰的牲畜,我環顧四周,仍不見一個人影,頓時嚇得毛骨悚然。

    我想起從前有人對我講過的一個傳說:傳說出產鑽石的地方,都是極深的山谷,人們沒法下去採集它們,珠寶商人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把羊宰了,剝掉皮,丟到山谷中去,血淋淋的羊肉沾滿鑽石後,被山中巨大的兀鷹攜著飛向山頂。當鷹要啄食的時候,他們叫喊著奔去,趕走兀鷹,收拾沾在羊肉上的鑽石,然後把羊肉扔給兀鷹,帶走鑽石。據說這是珠寶商人獲得鑽石的唯一方法。

    我看見那只被宰的大羊,想起聽過的傳說,就趕緊跑上前去一看,果然羊肉上有許多鑽石,我立即毫不猶豫地把口袋、纏頭、衣服和鞋子裡都裝上鑽石,躺下去,把羊拖來蓋在自己身上,用纏頭把自己綁在羊身上。

    等了一會兒,落下一隻兀鷹,擄著被宰的羊飛騰起來,一直落到山頂上。它正要啄食羊肉,忽然崖後發出叫喊聲和敲木板的響聲,兀鷹聞聲高飛遠逃,我趕緊解開纏頭,渾身鮮血淋淋,從地上爬了起來,接著那個叫喊的商人迅速跑過來,他見我站在羊前,嚇得哆嗦著不知所措。他翻著死羊看見它身上什麼也沒有,氣得馬上哭喊起來:「多倒霉,哪兒來的魔鬼?奪走了我的珠寶!願安拉驅逐他。」喊完叫完,他垂頭喪氣,拚命拍打手掌。

    見他這麼傷心,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他不解地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到這兒來?」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也是個買賣人,有著悲慘不幸的經歷和遭遇,我糊里糊塗就來到了這荒山野嶺。你別傷心,我這兒有許多鑽石,我會分一部分給你,讓你滿意。」

    聽了我的話,商人非常感激,親切地和我交談。其他取鑽石的商人,見我和他們的夥伴那麼友好,也都前來問候、祝福我,邀我與他們結伴而行。我對他們講了自己的遭遇和流落到山谷中的經過,並且給了那個商人許多鑽石,商人非常高興地說道:「向安拉起誓,安拉保佑,使你絕處逢生。凡是到這山谷來的人,無一能倖免於難,你算是幸運者。」

    我脫離險境,離開蟒蛇成堆的山谷,又回到了人世間,心情輕鬆極了。我和商人們呆在一塊兒,平靜地過了一夜。第二天,同他們一起下山,隱約看見那山谷裡的蟒蛇,感到十分後怕。

    我們不停趕路,最後來到一處寬闊的原野。只見地上長滿了高大的樟腦樹,每棵樹枝葉茂密,像一把巨大的傘,可以供一百個人乘涼。要取樟腦,只須在樹幹上鑿個洞,液汁就從洞中流出,液汁流完後,大樹變得枯萎,最後變成了枯木。

    這原野上有一片叢林,叢林中有一種動物叫犀牛。犀牛在森林中生活,形狀就像我們家鄉牧場上的黃牛、水牛一樣,不過犀牛的身體比牛高大,頭上長著獨角,大的有十尺長。探險家們說,犀牛能抵死大象,把它頂在頭上,毫不費力地漫山遍野亂跑,後來象身上的脂肪被太陽烤化,流到犀牛眼中,犀牛因而成了瞎子,分不清方向,只好躺在河邊,不能自如地行動,神鷹往往攫它們去餵養雛鷹。此外,那兒還有野牛和其它各種各樣的野獸,舉不勝舉。

    我從一個城市旅行到另一個城市,沿途拿鑽石換回許多貨物,運到各地販賣,賺了不少錢。

    我經過長期顛沛流離的旅行,到過許多地方,最後還是回到巴士拉,在那兒停留了幾天之後,滿載著鑽石、金錢和貨物,回到家鄉巴格達。和家人朋友見面後,我分送禮物給他們,並施捨給窮人財物。人們聽說我第二次脫險後,紛紛前來祝福我,我又過起了從前那種舒服的日子,漸漸地就把所經歷的危難險境淡忘了。

    航海家辛巴達講了第二次航海的旅行經歷,接著說道:「若安拉願意,明天再給你們講第三次航海旅行的經歷。」

    第二天,腳夫辛巴達又如約來到航海家辛巴達家,傾聽他講述他第三次航海的故事。       第三次航海旅行

    我的第三次航海旅行是最離奇的。

    你們知道,我第二次航海旅行歸來,賺了很多錢,而且能夠脫險平安回來,過上安逸的生活,應該很滿足了。可是過了一陣清閒的日子後,我又萌生了出去旅行的念頭。於是,我帶上許多貨物,又一次毅然離開了家。

    我在巴士拉海港乘上一隻大船。船從目的地出發,途經了許多城市和島嶼,每到一個地方,我們都要上岸去旅遊、做買賣。有一天,船正在海中航行,只聽站在甲板上向遠處眺望的船長忽然高聲狂叫起來,他又是打自己的面頰,又是拔嘴上的鬍鬚,還撕身上的衣服,心情特別煩躁,情況發生得非常突然和蹊蹺。我們忙著安慰他,問道:「船長,發生了什麼事情?」

    「旅客們!你們不知道,我們的船被風浪控制了,現在被吹到危險地帶,我們開始接近猿人山了。這山裡的人,跟猴子一樣,極其凶殘,滿山遍野都是。凡是來到這兒的人,別想逃脫厄運。」

    船長話音剛落,猿人便出現了。它們的樣子實在醜陋,身材短小,渾身長毛,說著我們不懂的話。霎時,我們被四面八方跑來的猿人包圍了,它們一個個死盯我們,眼睛滴溜溜地轉。我們呆在船上,不敢行動,惟恐被它們傷害。猿人們爬到船上,將我們洗劫一空,又咬斷纜索,破壞了風帆。於是,船身慢慢傾斜,最後擱淺。我們全部成為俘虜,被驅趕上岸。船不知被猿人拖到什麼地方去了。之後,猿人們便一哄而散,跑得無影無蹤。

    我們被困在荒島上,飢渴難耐,只好採摘野果充飢,舀河水解渴。不久,有人發現島上有幢房子,我們立刻前去觀看,原來竟是一幢結構非常結實牢固的高樓,門是紫檀木做的,兩扇門都大打著。從門口向裡望,有一個很寬敞的庭院,周圍門窗林立。我們往裡走,只見廳堂裡擺著高大的凳子,爐灶上掛著各種烹調器皿,周圍堆著無數的人骨頭,只是屋中悄沒聲息,不見人影。

    見此情景,我們感到非常驚奇。

    大家進屋坐了一會,仍不見什麼動靜,大家也顧不了許多,個個倒頭便睡。這下我們從早晨一直睡到日落。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突然被一陣隆隆的響聲從夢中驚醒,這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接著從樓上下來一個黑色的巨大怪物,只見它兩眼噴火,呲牙裂嘴,雙唇垂在胸前,張著血盆大口,蒲扇般的耳朵呼閃呼閃地搭在肩上,爪子上的指甲又尖又長,向我們伸來,我們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只見這個巨形怪物走到大廳裡,不慌不忙在高凳子上坐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我們面前,東瞧瞧西看看,猛地把我抓起來,放在手中仔細觀看。我在他手中,彷彿只夠他吃一口。看了一陣,他似乎覺得我不夠標準,一下就把我扔在地上,又抓起另一個夥伴,也像對付我那樣端詳了一下,又扔下了。它把我們一個個審視後,都不滿意,最後它的目光落在了船長身上。他是我們中最健壯的一個,肩寬腰圓,四肢粗壯,力氣很大,站在那兒就像尊鐵塔。他似乎很合怪物的胃口,只見怪物往船長面前一站,兩眼死死盯著他,突然它把船長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起來,然後又把船長摔到地上,抓著船長的脖子一扭,只聽卡嚓一聲,脖子就斷了。那怪物繼而取下一把長鐵叉,把船長的屍體串在叉上,放在熊熊燃燒的火上,翻轉著烤熟,像人們吃雞鴨那樣慢慢地撕著吃,吃完把骨頭扔在一旁,便躺在高凳上呼呼大睡起來。這怪物鼾聲如雷,整整酣睡到第二天清晨,才從夢中醒來,旁若無人地揚長而去了。

    我估計它走遠了,才敢開口說話。昨晚那一幕實在太恐怖了,有的人忍不住大聲哭泣,埋怨道:「我們寧肯落到海裡淹死,或者被猿人吃掉,也比叫怪物拿去烤著吃好些。向安拉起誓,這樣死太悲慘了。我們無法逃出這個地方,必死無疑,有什麼辦法啊,只盼偉大的安拉快救救我們吧!」

    我們強打精神往外走,企圖找個藏身的地方,或找條逃走的道路。走了一天,走遍全島,一無所獲。夜幕降臨了,我們走投無路,只好驚恐萬狀地回到那幢屋子裡,暫時棲身。我們剛坐定,腳下的地面又震動起來,接著那黑色的怪物又像昨天一樣出現了。它在我們中找了一個它滿意的人,如法炮製地像昨天那樣美餐了一頓,然後睡到天亮後又走了。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怪物走後,大家圍在一起商量對策。有人說:「安拉在上,我們一定要殺死它,不然這種死法太殘忍,太讓人受不了了。」

    又有人說:「非除掉這個禍根不可。我建議大家一齊動手先做個木筏,然後大家齊心合力設法殺掉它。即使殺不了怪物,我們也可乘筏逃走,就是落在海裡淹死,也比讓它抓去烤來吃強些。」

    於是我們一起動手,把木板、木頭搬到屋外,做成一張筏子,拴在海邊,一切準備妥當,才悄悄回到屋裡來。接著我們腳下的地面又震動起來,那個怪物出現了,像餓狼似的把我們一個個仔細觀察一遍,選中目標後,正要張口撕扯他,我們從四周跑上來,每人手裡拿著早已準備好的鐵叉,一齊對準它的兩隻眼睛,戳了進去,一下就戳瞎了它的雙眼。它痛得狂叫起來,像睛天霹靂,我們嚇得要命。只見它掙扎著爬起來,亂叫著試圖來抓我們,可是它已經瞎了,什麼也抓不到。它掙扎了一會兒,狂叫著,撞撞跌跌地出了大門。它的吼聲震天動地,太恐怖了。

    我們剛鬆口氣,卻又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逃走的那瞎子怪物不知從哪兒又帶來了兩個更高大、更醜的同類,我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我們再次被嚇得渾身毛骨悚然。於是,大家沒命地向海濱奔去,衝上筏子,飛快地離開海岸。可是兩個怪物手裡拿著石塊,緊追不放,把石頭對準我們亂扔。筏子沉了,同伴們被砸死、淹死了很多,最後只剩我和其餘兩個同伴脫險。

    我們三個幸運的人兒乘著筏子,在海面上漂流了很久,被風浪推到另一個小島上。

    我們感到有救了,激動不已。由於過份驚嚇,我們已經精疲力竭,走了幾步,腿就再也邁不動了,天一黑就躺在地上睡著了。可是剛睡一會兒,便被響聲驚醒,只見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蟒蛇正在吞食我的一個同伴。我們只聽見他的骨骼在蟒腹中碎斷的吃響聲。太殘酷了。一時間我們又陷入極端的危機中,剛擺脫了怪物的危害,又受到了蟒蛇的威脅,我在心裡暗暗地祈禱,求安拉快來救我們。

    我們趕快逃走,在島上東躲西藏,餓了摘野果充飢,渴了渴河水解渴。天快黑的時候,來到一棵大樹下。我們一直爬到樹頂,心想可能安全了,便躲在枝葉中睡覺。可是我那唯一的同伴,又被夜裡悄悄爬到樹上的大蟒蛇吞入口中吃掉了。我目睹了這場慘劇,聽見他的骨骼碎斷的聲音,這恐怖的聲音久久地在我耳邊迴盪。

    第二天,天剛亮,我趕緊留下樹,失魂落魄地向海邊走去,我不想活了,打算投海自殺,了卻人間苦難,可是死的勇氣不足,又臨陣退卻了。最後還是找到幾塊寬木頭,分別綁在身體的四肢上,好像鑽進了一個木籠,安然躺在地上休息。

    當天夜裡,有條大蟒又來到大樹下面,一直游到我面前,可是木頭像盔甲般護著我,它無法下口吃我,只得繞著兜圈子。我眼睜睜地望著它,嚇得魂飛魄散。那條大蟒蛇一會兒離開我,一會兒又來到我面前,就這樣週而復始,折騰了整整一夜,始終吃不到我,這才悻悻離去。

    見蟒蛇遠去了,我急忙爬出木籠,向海邊走去,去看看有沒有過往的船隻。果然在遠處海邊,有個黑點在動,漸漸地近了,我看清楚了,是條船!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趕緊折了一條大樹枝,舉起來一邊搖,一邊大聲呼喚。船上的人聽見喊聲,就把船駛到岸邊,把我帶上船去,問我的情況。我把自己這次旅行死裡逃生的遭遇,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他們聽了感到十分驚奇。我在船上吃了點東西,休息了一會兒,頓時精神煥發起來,感到了無比的興奮、快慰,我衷心讚美安拉。

    我隨著這艘船,一路順風地在海上航行,來到一個叫塞遼赫的島上。商人們爭先恐後攜帶貨物上岸去做生意。船長見我一個人呆呆站在船上,對我說道:「現在你身無分文,離鄉背井,又遭遇那麼多驚險,我願接濟你,讓你賺點錢,好回家,以後可別忘了我哦!」

    「我不會忘記你的,我會向安拉為你祈福。」

    「你不知道,本來有個商人搭我們的船旅行,但他卻中途失蹤,生死不明,杳無音信。他走時留下了許多貨物,現在我把這些貨讓你拿去賣,所得的利潤你得一部分,剩下的交給我帶回巴格達,找到他的家屬,還給他們。你願意這樣幹嗎?」

    「好吧,我明白!就這樣很好。」

    船長吩咐水手把貨物搬出來,貨單交給我,船上記帳的人問道:「船長,這批貨物,記在誰的帳上?」

    「記在那個航海家辛巴達的帳上吧。我托這個外鄉人把他的貨物帶去賣。」

    我聽見船長說出我的名字,禁不住大聲喊道:「船長哪!告訴你吧,我就是航海家辛巴達!我還活著,沒有淹死。」

    於是,我就把那天沒趕上船,以及後來的種種驚險遭遇詳細地對船長說了一遍。

    旅客們聽了我的話,都圍攏來,對我的話半信半疑。碰巧其中有一人聽我提到鑽石山,一骨碌爬起來,走到我面前,說道:「大家聽我說,原來我告訴你們在鑽石山我和同伴們宰羊拋到山谷中采鑽石,有個人爬在那隻羊上回到山頂的奇怪事,你們個個都不信,還嘲笑我,說我撒謊,現在你們該相信了吧。我說的就是這個人。他給了我許多珍貴的鑽石,我又陪他一塊兒到巴士拉,然後分手,各自回家。他說他叫航海家辛巴達。事實證明,我沒有說謊,他說的也都是真話。」

    船長聽了商人的話,走到我面前,審視我一番後,問道:「你的貨物有什麼標記?」

    我把貨物的種類、特徵以及巴士拉上船以後和他的交往、接觸敘述了一遍,他這才相信我是航海家辛巴達。於是我們熱情地擁抱,相互問候、祝福,齊聲讚美安拉。

    貨物原封歸還我後,我又賺了一大筆錢,回到家鄉,和家人、親友團聚。大家見我安全歸來,喜不自勝。從此我仍慈悲為懷,救助窮人,自己也過著錦衣玉食的舒適生活,把過去旅途中的驚險遭遇,忘得一乾二淨。

    航海家辛巴達講了第三次航海旅行的經歷,接著說道:「若是安拉願意,明天我講第四次航海旅行的情況給你們聽,那將比這一次更冒險更離奇。」       第四次航海旅行

    朋友們,你們知道,我第三次航海旅行後,回到家鄉,過著比從前更安逸、富裕的享樂生活,終日尋歡作樂,把過去旅途中驚險的遭遇忘得乾乾淨淨。過了一些時候,我還是經不住金錢的誘惑,又生出了外出做生意的念頭。於是,我同一大群商人朋友,帶上更多的貨物,再乘船出海。

    船在海中破浪航行,繼續不停地在海上漂泊,走過一島又一島,我們一路順風航行了幾天。

    突然有一天,海面上暴風驟起,波濤洶湧,船長吩咐立刻拋錨停船,以免發生意外。當時我們虔心祈禱,乞求安拉保佑,可是風一個勁兒地刮,吹破了船帆,桅桿折斷了,最後船沉了,人、貨和錢財全都沉入海中。我奮力掙扎著游啊游。正當厄運難逃,快要淹死的時候,忽然抓住一塊在水面上的破船板,這破船板救了我的命。我同幾個快被淹死的旅客一起伏在木板上,在洶湧澎湃的海中隨波逐流,聽天由命,在海中漂流了整整一天一夜。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被風浪推上了一片沙灘。大伙已經精疲力竭。幸虧島上長著茂密的植物,我們採些野果充飢,吃了點東西,似乎有了點力氣。我們開始沿著海濱向前走,無意間發現遠處隱約有建築物的影子,便急急忙忙奔跑過去,走近一看,是幢房子。還未等我們定下神來,屋裡就出來一群一絲不掛的大漢,他們一言不發,抓住我們,就拖到國王面前。

    國王叫我們坐下,擺出一桌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叫什麼的東西招待我們。同伴們餓極了,立刻大吃特吃起來,只是我自己沒有胃口,一點兒東西也沒有吃。蒙安拉賜福,這樣我才得以活到現在。

    同伴們吃了那些東西,一個個瘋瘋癲癲,像傻瓜一樣,他們越吃越多,最後人都變樣了。後來那些大漢又拿椰子油灌我的夥伴們,並往他們身體上塗抹,夥伴們喝了椰子油後呆若木雞,眼珠都不能動了,而食慾卻更加旺盛。看著這種情景,我害怕極了,怕那些大漢也把我弄成瘋子。

    我通過觀察,發現他們是崇拜火神的,他們的國王叫烏魯。凡誤入他們地區的人若被發現,都要逮到國王面前,用以上的方法對待,讓捉到的人盡可能多吃多飲、喪失理智、不能思索、癡癡呆呆,直到喂得又粗大、又肥胖,然後殺了供國王享用。這裡的人是習慣吃生人肉的。

    看到同伴們已變成癡呆的愚人,任人擺佈、任人宰割,像對待牲畜一般牧放他們,我自己憂鬱成疾、骨瘦如柴。如此反而引不起他們的注意,我被扔在一旁,逐漸地,他們就把我忘記了。於是我趕緊抓住機會悄悄地逃走。

    一天,我走了不遠,發現一個裸體大漢坐在一個高山坡上,正在那兒看管我那些淪為浮虜的同伴,他一看到我,知道我還有理智,於是遠遠地向我示意說:「你向後轉,朝右邊走,就可以找到出路。」

    我怔了一下,沒有多想,立即按他指的方向飛快奔跑,生怕他反悔追上來。

    我按照牧人的指示,向後一轉,果然發現右面有條大路,於是立刻衝上路去,沒命地奔跑,向前趕路。就這樣卯足了力氣跋涉著,直到離開那個牧人的視線,我才放心下來。

    我跑呀跑,一直跑到天黑,才停下來休息,躺在地上打算睡一覺,但因為過度恐懼、飢餓和疲勞。怎麼也睡不著。半夜裡,我鼓起勇氣,繼續前行,一直走到天亮。這時,我再也走不動了,只好採摘些野果子吃,歇一歇氣,然後接著往前走。我盲目走著,到第八天,忽見遠方隱約出現人影,便迎著朝那裡走去,一直走到日落西山,才到達目的地。但因為吃過兩次虧,心裡七上八下地不敢挪步,只好遠遠地站著仔細打量,原來這些人正在那裡采胡椒。

    我慢慢走了過去。他們看見我,立刻圍住了我,問道:「你是誰?你從哪兒來的?」

    「唉!我是個很不幸的人……」我隨即把自己的身世和各種離奇的遭遇全部告訴了他們。

    「向安拉起誓,真是離奇,你是怎麼從他們那裡逃脫的?他們人很多,漫山遍野都是,愛吃人肉,落在他們的手裡,誰也別想活命,我們從來不敢從他們那個地方經過。」

    這些人對我很好,給我東西吃,休息了一會兒,我就隨他們到他們居住的島上去。他們領我去見他們的國王。我向國王講述了裸體大漢怎樣喂肥我的同伴,又殺了吃的悲慘遭遇以及自己的歷險經過。國王感到十分驚詫,他讓我坐下,並安慰我,吩咐侍從拿東西招待我。我飽餐一頓,洗過手,感謝、讚美安拉一番,然後出去參觀、遊覽。

    這是一座繁華暄囂的城市。商品琳琅滿目,街上車水馬龍,過往行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我慶幸有機會來到這裡。我見他們的大小官員都騎著沒有馬鞍的騾馬,覺得很奇怪。有一天,我對國王說:「陛下,你們騎馬為什麼不用馬鞍?馬鞍不但舒適、安全,而且很美觀,又神氣。」

    「馬鞍是什麼?這種東西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騎過。」

    「請允許我替陛下製造一具,讓陛下親自騎用,看看它好不好。」

    「好的,就照你說的做吧。」

    「請給我一些木料吧。」

    國王立刻照辦,並找來一個能幹的木匠,由我指導著他製作鞍架,做好後蓋上皮革,配上皮的絆胸、肚帶,還用棉布做成鞍褥,再找個鐵匠來,教他打了一副鐵鐙,用絲帶繫在鞍上。一切準備妥當,就牽來一匹御用的駿馬,加上鞍轡,裝配停當後,去謁見國王。國王一見十分高興,親自騎著試了一回,感覺非常舒服,很滿意。他感激我,為此,我受到了國王重重的賞賜。

    國王騎著那匹配鞍的馬,風光了一陣。消息傳開,全國上下大小官員,紛紛要求我替他們製造馬鞍。我應允了他們的要求,並將技藝傳給木匠和鐵匠,製造出大批馬鞍,賣給大小官員和其他人,賺了不少錢。我變成了受人歡迎和尊敬的名人,在這個國家有了很高的地位。我過著怡然自得的舒心日子。

    有一天,國王對我說:「你已經成為我們所愛戴的人物,和我們融為一體,因此我們捨不得離開你,也不讓你離開我們。現在我有話對你說,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陛下對我關懷備至,我實在感激不盡。讚美安拉,我已臣服於陛下,您的旨意,我一定遵命。」

    「我預備把一個美麗、聰明而且很有錢的姑娘許配給你,讓你在此成家,住在宮中,和我生活在一起,希望你能聽從我的安排。」

    聽了國王的話,我很不好意思,低頭不語。

    國王問道:「孩子,你怎麼不說話?」

    「這事就按陛下的意思辦理吧。」

    國王吩咐侍從,立刻請來法官、證人,寫下婚書,為我訂下婚事。

    從此,我非常富有,和妻子住在一幢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婢僕成群,過著享樂的生活。我和妻子彼此相愛,相敬如賓,生活非常甜蜜、快樂。

    有一天,從我鄰居家傳來悲哀的哭喊聲,原來是我的好鄰居的妻子死了,他為妻子的死而悲傷。我去安慰他,見他愁眉苦臉,心事重重,面帶淒慘的神色,於是我勸慰他說:「你多多保重,不必為夫人之死而過於悲哀,願安拉補償你的損失,增加你的福壽。」

    「兄弟!」他十分悲慟地說:「你不知道,我只能活一天了,怎麼還能再娶,安拉怎麼還能拯救我呢?」

    「朋友,你冷靜些,你的身體非常健康,別說不吉利的話。」

    「兄弟,對你的生命起誓,明天你就永遠地失去我了,一輩子也看不到我了。」

    「為什麼呢?」

    「今天人們葬了我的妻子,明天就要為我送葬了。你大概不知道,我們這兒的風俗習慣是:妻子死了,丈夫就得陪葬;同樣的,丈夫死了,妻子也得陪葬。道理就是,一對夫妻死了一個,剩下的一個也就不會享受生活的樂趣了。」

    「向安拉起誓,這習慣太醜惡了,誰也忍受不了。」

    正當我和鄰居說話的時候,許多人都陸續趕來慰問,準備送葬。

    他們拿來一個木頭匣子,把死人裝在裡面,帶著她的丈夫,把他們送到靠海邊的那座高山上,掀開一塊大石頭,把死者扔進一個深不可測的坑洞裡,然後拿粗繩子繫著我的鄰居,把他也放進洞去,同時放下一罐水、七個麵餅給他。我的鄰居下到坑洞中解開繩子,上面的人就把繩子收回去,然後用大石頭蓋上洞,這才回家。這就是他們的葬禮。

    參加了那次葬禮後,我感歎道:「安拉在上,這種死法太痛苦,太不公平了。」

    於是我進宮晉見國王,問道:「陛下,你們這個地方為什麼要拿活人陪葬呢?」

    「哦,這是我們的風俗,夫妻一方死後,另一方陪葬,是為了讓他們活在一起,死在一塊兒,夫妻之間,永不分離。這是老祖先遺留下來的習慣嘛。」

    「像我這樣的異鄉人,如果妻子在此地死了,你們同樣也拿我去陪葬嗎?」

    「是的,你得入鄉隨俗。」

    跟國王談話後,我被恐怖籠罩著,憂愁不已,有些神志迷離,惟恐妻子先死,拿我去陪葬。我自我安慰道:「命中注定了的事情,誰能預測呢?或許我會死在妻子之前呢。」

    於是我拚命工作,也就淡忘了這件事。

    可是厄運終於來臨,妻子忽然一病不起,無可救藥,幾天工夫,便撒手歸天。照例也有很多本地人來慰問我,國王也照他們的風俗習慣來慰問我,接著他們給我妻子穿戴整齊後,把她裝在木匣裡,又抬到城外海邊的山上,揭起坑洞上的大石,把木匣扔進洞裡,然後大家就圍攏來和我告別。我的末日到了,我不禁大聲呼喚:「我是外鄉人,別這麼對待我。」

    可是他們不管我的哀求,抓著我,強迫著把我綁起來,同樣放上一罐水,七個麵餅,放進洞去,說道:「解掉繩子吧。」

    我不願幹,他們就把繩子一扔,蓋上洞口的大石頭,揚長而去。

    這個大坑洞位於山腳下,裡面堆積著無數的屍骸,惡臭難忍。此時此刻,我又開始埋怨自己:「何苦我要在這裡結婚安家呢?向安拉起誓,這是最冤枉的死法,還不如淹死在海裡,或者前幾次死在山中,倒比給人拿來活埋好得多。」

    我不停地自怨艾,睡在死人骨頭上,坐以待斃。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飢渴難忍,掙扎著坐起來摸索著,拿起麵餅和涼水吃喝,試探著起身走動。我發現這是一個很空曠的大山洞,裡面腐朽的屍體堆積成山。我在山洞的一個角落找了一塊稍乾淨的地方坐下來,想著今後的日子不多了,真是悲哀極了。我每過幾天才敢吃喝一點東西,惟恐死期來臨。可是無論怎樣節省,只有那麼一點可吃的。

    我在漆黑的墳墓裡絕望地過了幾天,正當我快要死去的時候,頭上的洞口突然發出劇烈的聲響,接著一線光亮透進洞來,我一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再定睛一看,見一群人站在洞口,接著他們放下一具男屍和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同時也放了吃的東西。當時那個女人看不見我,我卻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送葬的人蓋上洞口,散去後,我撿起一根死人的腿骨,悄悄走近那個女人身後,用骨頭打她的頭,把她打死了。她穿金戴銀,我拾起她的珠寶首飾,又拿了她的吃食後,就回到自己原來呆的地方。

    就這樣我在坑洞中苟延殘喘地活命。每當外面有人死亡,我就殺死陪葬的人,奪取他們的食物,維持自己的生命。直到有一天,附近有響動之聲把我從夢中驚醒,我想:「這到底是什麼聲音?」於是我警惕地站起來,拿著一根死人腿骨,前去查看,原來是一隻野獸,聽到我的腳步聲,便逃走了。我跟蹤追趕一陣,忽然眼前出現一絲忽隱忽現的亮光。我迎著那道亮光走去,原來這是通往外面的一個出口。

    我心想:「這個坑道可能還有其它的出口,這大概是一個裂口。」我又仔細考慮一會兒,鼓起勇氣走到光亮處,看清楚原來是野獸刨開來吃死人的一個山洞。

    發現了那個山洞,我的情緒頓時安寧下來,相信自己已經得救了。我掙扎著爬出洞口,站在一座高山上,這座山被海洋隔在城市與海島之間,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我又鑽進洞去,搜羅剩餘的食物和陪葬者的殉葬品,換一身乾淨些的死人衣服穿在身上,然後出洞坐在海濱,等待過往的船隻。

    一天,我照例在海濱等待,突然發現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有一隻船經過。我把一件死人的白衣服繫在一根樹枝上,高高舉起,沿著海岸一邊走一邊搖動,並大聲呼救,船上的人聽見我的呼喊聲,便調船駛了過來,放下一隻小艇。水手們一直劃到我面前,問道:「你是誰?幹嘛在這兒?這個地方從來沒有人煙,你怎麼上這兒來的?」

    「我是個生意人,不幸中途沉船遇險,靠一塊木板救命,在海上漂流。幸而安拉保佑,最後就流浪到這兒來了。」

    水手們幫我把那些財寶一起搬上小艇,並帶我上大船去見船長。船長問我:「你怎麼到這兒來的?這座高山後面還有一座大城市,我歷來都在這個海上航行,多次經過這山下,除了飛禽走獸,從沒見過任何人,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把我的遭遇對船長說了,因為當時我怕旅客中有那個城市的居民,所以沒有講在那個城市的經歷。我拿出一些財物送給船長,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點禮物送給你,略表謝意。」

    他拒絕了,說道:「我從不接受任何人的禮物,凡是有難的人,我們見了,都要援救的。到了都德爾,我們還要送給遭難者一些禮物,讓他能生活下去。是偉大的安拉吩咐我們這麼做的,你要謝,就讚美安拉吧。」

    於是,我隨船安全抵達巴士拉,在那兒逗留幾天後才動身轉回巴格達,又和家人們見面了。大家見我平安歸來,都歡欣地向我祝賀,我廣施博濟救濟窮人,大發善心。從此,我又過上了那種無拘無束的享樂生活。這就是我第四次航海旅行的奇險經歷。

    航海家辛巴達講述了第四次航海的經歷,接著對腳夫辛巴達說:「兄弟,在我這兒吃晚飯吧。明天你來,我講第五次航海旅行的故事給你聽,那更驚險不已。」於是他吩咐侍從取一百金幣送給腳夫辛巴達,設宴款待他和親友們。飯後大家告辭,腳夫辛巴達懷著愉快的心情,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腳夫辛巴達從夢中醒後又直奔航海家辛巴達家中,主人仍設宴歡迎他們。當大家吃飽喝足,人人感到歡喜快樂的時候,航海家辛巴達就開始講他第五次航海旅行的經歷。       第五次航海旅行

    朋友們,我第四次航海旅行歸來,賺了許多錢,又整天沉浸在享樂的生活中。過去旅行中的各種驚險遭遇慢慢地忘光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又被慾望驅使,想到海外做生意、觀光遊覽,最後決定開始我的第五次航海旅行。

    我收購了許多便於攜帶的名貴貨物,包裝完畢,帶到巴士拉。遠遠望見海濱正停著一隻設備非常齊全的,新造的大船,我看後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出錢買下,雇了一個船長和一批水汽船,滿載貨物,啟錨開航。

    全船每個人都喜笑顏開,預示著前程光明。

    我們不停地跋涉,途經無數的海島和城市。

    每到一個城市,我們都要去觀光、做買賣。一天,我們的船途經一個荒無人煙的大海島,島上只有一座白色圓頂的大建築。船上的人都非常好奇,一定要停船上島去看一看。我突然想起這座所謂的建築物,其實是個龐大的神鷹蛋,可是這些人不知道,只想看個究竟,於是他們就拿石頭把蛋砸破,流出許多液汁,裡面未成形的雛鷹,也被他們扯出來,大家割下鷹肉吃了。當時我在船裡,看見他們的舉動,嚇了一跳,道:「你們不可這樣胡來,神鷹會報復的,砸壞我們的船,那可就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話音剛落,太陽忽然不見了,霎時間大地黑暗一片,空中佈滿層層烏雲。我抬頭一看,果然是神鷹來了,它的翅膀擋住了陽光。神鷹飛回來見自己的蛋被人打破,狂鳴一聲,雌鷹也應聲趕到,兩隻神鷹盤旋在空中,嘶叫聲如雷霆震耳。我吩咐船長、水手們:「趕快開船。大難就要臨頭了,我們快逃命吧。」於是,商人們爭先恐後地奔到船上,船長和水手們立刻揚帆啟航,離開那個荒島。

    我們的船飛快地行駛,全體人都想離開那個地區,以免遭到不測。可是剛走了不遠,兩隻神鷹已緊追而來,每隻爪中抓著一塊大石,在我們上空盤旋。先是雄鷹對準我們的船,砸下石頭來。幸而船長操縱靈活,一轉舵,大石落在船邊的海中,擊起千重波浪,差點把船顛沉在海裡。接著雌鷹也拋下它爪中那塊大石頭,這回石頭正擊中船舵,砸碎了船尾,轉眼間船便覆沒,旅客和貨物全都沉在海裡。

    我掙扎逃命。蒙安拉保佑,我抓住一塊破船板,浮在海面上,風浪把我推到一個荒島上。當時我奄奄一息,在海濱躺了一會兒,精神恢復,心情安定下來後,才起身慢慢走動。我發現這個荒島彷彿是樂園一般,樹林茂密,河水潺潺,小鳥歌唱,樹上結著纍纍的果實,遍地開滿各種鮮花。我靠野果、河水維持生命。我流落在荒島上,終日沒見一個人影。天黑了,我就躺在地上睡覺。第二天清晨醒來後,我走到林中的一條小溪旁,看見有一個老人坐在那兒,相貌威嚴,穿著樹葉做的褲子。我想:「這個老人也許和我一樣是淹在海裡的那些旅客中的一個。」

    我走過去問候他。他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打手勢,表示回答。

    我問他:「老人家,你為什麼坐在這兒?」

    他搖搖頭,樣子像是很憂愁。他比著手勢,要我背他到另一條河邊去。我想:「就行個好,背他到那邊去,善有善報。」於是我把他背起來,帶他去他要去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我說:「老人家,你慢慢地下來吧。」

    他不但不下來,反而用兩條腿緊緊地夾住我的脖子。我一看他的兩隻腳粗壯得像水牛蹄子,他夾得太緊,我摔不掉他,最後我連氣都喘不過來,眼睛一花,倒在地上,便人事不知。

    不久他放鬆兩腿,按著我的背和肩膀亂打,打得我從昏迷中醒來。我痛得要命,只好掙扎著爬起來,忍氣吞聲,讓他騎在脖子上,聽他使喚。他讓我摘果子給他吃,我動作稍慢些,他就拳打腳踢,比用鞭子抽我還難受。他把我當俘虜看待,終日騎在我的脖子上,大小便也拉在我身上。他要睡覺時就夾緊兩腿,卡住我的脖子,我十分後悔當初可憐他,否則哪會落到這種地步。

    他拿我簡直不當人看。我疲勞、痛苦到了極點。暗自歎道:「我善待他,他卻虐待我。向安拉起誓,從今以後,我不敢再做好事了。」

    我實在不堪虐待,悲痛欲絕,只想死去,免得活受罪。

    有一天,我背他到南瓜地裡去,那兒有許多已經干了的南瓜。我挑了個最大的南瓜,在上面挖個洞,去掉瓜瓤,又摘了些葡萄裝在裡面,把洞口封上,放在太陽光下曬了幾天,釀成了自製的葡萄酒,每天喝幾口,借酒消愁,暫忘苦痛。我每喝一次就醉一次,酒醒後總是精神煥發,心情好多了。

    有一天,我照例自斟自飲,他指著問:「這是什麼?」

    「這是一種強心提神的好飲料。」

    當時我已有幾分醉意,異常亢奮,背著他在樹林中亂走,打著拍子邊唱邊跳。

    他見我興奮的神情,比個手勢,要我把酒給他喝。我順從他的意願,只得把南瓜酒瓶遞給他。他接過去一口氣喝完了剩餘的葡萄酒,把南瓜扔在地上,砸得粉碎。之後,他酒興發作,醉眼朦朧,走路左右搖晃,不久,就酩酊大醉,身上的肌肉鬆馳下來。他已完全失控,身體倒向一邊,昏迷過去。於是我便伸手使勁扯開他緊夾在我脖子上的那兩條粗腿,把他摔在地上。一切來得那麼突然,以致我還不相信自己已經獲得了自由,脫離了災難。

    我怕他醒來過後傷害我,就從樹林中找來一塊大石頭,照準他的腦袋一砸,頓時他腦漿迸裂,一命嗚呼。這個壞傢伙,安拉都不會憐憫他。

    從那以後,我獨個輕鬆愉快地生活在荒島上,單等候船隻經過,希望自己可以得救。那時候,我只顧回憶著以前的經歷和各種遭遇,自歎道:「唉!蒙偉大的安拉恩賜,讓我死裡逃生,只等回到巴士拉與親人團圓啊!」

    在這座荒的涼孤島上,我渺茫地期待著。

    過了很久,有一天,我終於看見有一隻船出現在海上。它向這個島駛來,停在海邊,旅客們紛紛登陸上岸,我立刻被他們圍住了。他們詢問我的來歷,問我是怎麼到島上來的。我對他們講了自己的經歷和遭遇,他們覺得不可思議,說道:「騎在你脖子上的那個老頭叫海老人,被他騎著的人,誰也活不成。你算是幸運之極。讚美安拉,是他給了你新生啊。」

    於是拿東西給我吃,送衣服給我穿,並帶我同行。

    我們的小船在茫茫大海中航行了幾晝夜,來到一座名叫猴子城的城市,那裡屋宇雄偉,每幢房子的門窗都面臨大海。據說每當夜晚來來臨,城裡的人都要離開自己的家,乘船到海上去過夜,怕猴子下山來擄掠。我很好奇,想進城去看一下。等我遊玩歸來,回到海邊,船已經開走了。我又後悔不該進城去玩,想著前次碰到猿人們的經過和同伴們的遭遇,不覺傷心起來,一個人坐在海邊哭泣。

    這時一個本地人走到我面前,對我說:「先生,你好像是外地人。」

    「嗯,我是個可憐的異鄉人。我原是乘船到海外的生意人,路過這裡,進城參觀遊覽,結果我回來遲了一步,船開走了。」

    「來吧,跟我們一塊兒到海上過夜吧。夜裡你如果留在城裡,猴子會來傷害你的。」

    不等他說完,我一骨碌爬起來,跟他走了。

    我們划船到離海岸約一里遠的海上,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又划船靠岸,各自回家。他們天天夜裡如此,已經成為習慣。猴子城周圍的猴子很多,它們白天偷城外果園中的果子吃,躲在山中睡覺,晚上成群結隊竄進城來傷害人們。我在猴子城中碰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那天夜裡,同我同船過夜的一個人對我說:「先生,你是外鄉人,你在城裡有工作做嗎?」

    「沒有,我也不會做什麼。我原本是個生意人,很富有。我自雇了一隻大船,滿載錢財貨物,開往海外,準備做買賣,可是中途遇險沉船,我自己幸蒙安拉護佑,抓住一塊破船板,因而得救。」

    那個本地人聽了我的話,遞給我一個布口袋,說:「這個口袋給你,帶著它跟人們出城撿石頭去。來吧,我帶你去見見他們,把你托付給他們。你就跟他們學,這樣或許你會有一些收入,可以幫助你回家去。」

    於是我們到了城外,將布口袋裝滿石頭。

    不多一會,有人從城裡出來。

    我們走過去,帶我來的那人對他們說道:「這是一個外鄉人,你們帶他去,教教他,讓他做點事,維持生活,你們做做好事,會有善報的。」

    這些人對我很友好,帶我同行。我和他們一樣,身邊都帶著一袋石頭,來到一個非常寬闊的山谷裡。山谷裡長滿高不可攀的大樹,樹上群居著無數的猴子,它們一見我們便爬上樹去躲起來。同伴們從口袋裡拿出石頭,不斷地向樹上的猴子扔去,樹上的猴子們也非常聰明地摹仿他們的動作,摘樹上的果子還擊。這樣,你一來我一往地扔著,我仔細一看猴子扔下來的果子,原來是椰子。

    學著夥伴們的辦法,我選准一棵爬滿猴子的高高的大樹,拿出石頭,接二連三地投到樹上。猴子們便摘樹上的椰子扔下來。我口袋裡的石頭還沒扔完,地上已經堆滿了椰子。我裝滿一口袋椰子和大家高興而歸。我找到介紹我認識夥伴們的那個朋友,送椰子給他,並衷心感謝他對我的幫助。他拒絕接受並對我說:「你把這些椰子留著拿去賣,賺來的錢,自己用吧。」他又給我一把鑰匙,囑咐道:「賣剩的椰子可以放在小屋裡面,以後你就像今天這樣,跟他們一塊兒出去收椰子,賣得的錢,留著開支,再存一些,慢慢積少成多,將來你回家時可以作為路費。」

    「非常感謝,願安拉保佑你。」

    我照他說的,每天跟夥伴們背著一口袋石頭,去換得猴子扔下的椰子。我就這樣兢兢業業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儲備了大批椰子,而且賣出去許多,賺了一大筆錢,日子過得一天天開心起來。

    有一天我到海濱散步,見一隻商船停泊在海濱。我跑去告訴房東,我要搭船回家。

    他說:「你自己作主吧。」

    於是,我謝了他,告辭出來,找到船長說明情況,然後把椰子和其它的物品搬到船上,離開猴子城,又開始了航海旅行的生活。

    我們的船每到一個地方,我都去賣椰子,有時就拿椰子交換貨物,賺了不少錢。

    有一天,我們路過一個小島,那裡盛產丁香和胡椒。我趁機拿椰子換了許多胡椒和丁香帶在身邊。接著我們相繼經過出產檀香的古瑪爾小島和一個面積有五百里地,盛產檀香的大島,還經過盛產珍珠的地區。我用椰子向潛水的人換回珍珠,看著這些閃閃發光的珍珠,我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虔誠地感謝安拉,說道:「安拉賜福,我太走運了,這次可賺了不少錢。」

    我帶著用椰子換來的許多珍貴物品隨船到達巴士拉,稍微逗留幾天後,回到巴格達,和家人團聚。

    航海家辛巴達講了第五次航海旅行的經歷後,說道:「我第五次航海旅行是既驚險又有趣,現在請大家用飯吧。」

    飯後,他仍然讓侍從取一百金幣,送給腳辛巴達。

    腳夫辛巴達帶著賞錢,滿心喜悅地回到自己的家。

    次日清晨,他做完晨禱,又如約到了航海家辛巴達家中,等親朋好友到齊後,航海家辛巴達開始講他第六次航海旅行的經歷。       第六次航海旅行

    弟兄們,你們知道,我第五次航海旅行歸來,又處於無比歡喜的生活中,終日歡宴、嬉戲,忘了旅途中各種艱難困苦的遭遇。直到某一天,我正樂不可支的時候,家裡忽然來了一夥客商,風塵僕僕,顯得非常怡然自得。我望著他們,觸景生情,想起舊日旅行歸來和家人親朋見面時的樂趣,又引起我出去旅行做生意的念頭。於是我下定決心,帶上貨物,來到巴士拉。那裡正好有只大船載滿貨物和旅客,預備啟程,我便搭船和他們一起出發了。      我們不停地在海上走啊走,到過許多城鎮和島嶼。我一路上又做生意,又參觀攬勝,享受外出旅行的快樂。

    有一天,大船正平靜地航行,船長突然一聲狂叫,然後摔掉纏頭,扯著鬍鬚,打自己的耳光,傷心地大哭起來。他的行為惹得大家犯愁,繼而驚惶失措,圍著他問:「船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告訴你們吧,旅客們:我們的船已經迷路,走錯了航線,我們正在一個不知名的大海航行。如果安拉不挽救我們,我們全都完蛋了。來吧,大家虔誠地祈禱,求安拉拯救我們吧。」

    船長說著爬到桅桿上,準備降下風帆。

    可是颶風呼嘯,吹折了風篷,船舵也被波濤打碎了。失去平衡的船隨波漂向一座高山附近。船長坐在甲板上,歎道:「只求安拉保佑我們了!向安拉起誓,我們大禍將至,難逃厄運。」當時我們都絕望了,大家悲哀哭泣,彼此作最後話別。接著,大船觸礁,船身粉碎,旅客和貨物全部落在海中。人們幾乎全部淹死,剩餘的攀援著爬到山上,我也爬到了山上。

    而這座山,原來是個令人恐怖的荒島,上面堆積著很多的破船板和讓人毛骨悚然的人體屍骨。這一切證明這個地方經常有船觸礁,這些東西都是沉船後被風浪推到岸上的。

    同船遇難者散佈在荒島上,我嚇得不得了,眼前的景況使我慘不忍睹,我變得有些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地在荒島上亂走。我偶然走到最高處,發現島中有一條湍急的河流,從一座山腰裡淌出來,又流向對面的一座山腰裡,再仔細看河的兩邊,竟散佈著珠寶玉石和各種名貴的礦石,燦爛奪目,島上還有各種名貴的沉香和龍涎香。龍涎香像蠟一樣,遇熱溶解,流到海濱,氣味馨香,它被鯨吃下以後,在它們肚子裡起變化,再從鯨口中吐出來,凝結成塊,浮在水上,變了顏色、形狀,漂到岸邊後,被識貨的旅客、商人收起來,名貴得很,很值錢。荒島上的龍涎香發源於崇山峻嶺中,無人能攀援上去。

    我們流落在荒島上,好奇地仔細觀察大自然的各種現象,不禁感歎、佩服安拉造物的鬼斧神工。

    我們在海濱找了些糧食,儲備起來,間隔一天或兩天吃一點,勉強維持著生命。難友中每天都有人死去,而且都死於腹痛,死時疲弱不堪。死亡的人越來越多,後來一個跟一個都死完了,只剩下我一個孤獨地活在荒島上。糧食也快要吃完了,我傷心、孤寂,歎道:「我要死在前面還有夥伴給我收屍,情況還好,現在怎麼辦?只盼偉大的安拉拯救了。」

    又過了幾天,我絕望了,便動手挖了個深坑,自言自語地說道:「反正快死了,我就先睡在這個坑裡等死,讓風吹來沙土,掩埋我的屍體,免得無人裝殮、埋葬。」

    當時我又後悔地埋怨自己,埋怨自己經過五次危險還要背井離鄉,作長途旅行,而且旅途中的遭遇,總是一次比一次驚險。死到臨頭了,我才醒悟懺悔,決心不再航海旅行。我的生活很富裕,並不需要我出來奔波跋涉,我富甲一方,儘夠揮霍享受,錢財一輩子也花不完。我不是自找苦吃嗎?難道我就這樣等死嗎?

    我想啊想,終於想出一個主意:「安拉在上,這條河流一定有它的起源和盡頭,一定會流向有人煙的地方。我應該造一隻我一人坐的小船,放在河中,任其順流而下。若能走得過去,憑安拉的意願,或許可以得救;如果此路不通,即使死在河裡,也比坐在這兒等死強多了。」

    於是我馬上動手,辛辛苦苦地收集一些沉香木,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在河邊,從破船中找來繩索捆紮起來,並在上面鋪上幾塊整齊的船板,綁牢後,又找來兩塊小木板當槳使用,做成一隻比河床更窄的小船。我收集許多珠寶、玉石、錢財和龍涎香,裝了滿滿的一船,還帶了些剩下的乾糧。我邊划槳邊吟道:

    「去吧,闖出危險,

    勇往直前。

    遠離故園,

    不要哀憐。

    宇宙何處不能棲身?

    不必憂心忡忡,

    人生如夢,

    災難總有盡頭。

    命運支配著人,

    你唯一的依靠是自己。」

    我把小船推下河中,坐在裡面,順水漂流好大一程,進入山洞中,只見裡面一片漆黑。後來劃到一處狹窄的地方,幾乎不能通過,小船被河岸和岩石緊抵著。

    當時我進退兩難,心中懊惱極了。心想:要是小船出不去,豈不是要困死在這山洞裡嗎?沒辦法,我只得緊緊地把臉貼在船上。小船忽兒經過寬闊地帶,忽兒經過狹窄地帶,在黑暗中隨波逐流。我終於被疲勞擊垮,不知不覺地沉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眼前明亮的光線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啊,原來我的船兒到了一處寬闊的地方,不知被誰繫在了河邊。

    我一看,周圍站滿了印度人和埃塞俄比亞人。他們見我醒了,很高興地和我搭話,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還沉陷在夢中,後來過來一個人,操著阿拉伯語對我說:「兄弟!你好,你是做什麼的?從哪兒來?你來做什麼?那邊向來沒有人到這兒來的,山那邊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問他們:「你們是做什麼的?這是什麼地方?」

    「兄弟,我們是莊稼人,在這兒做農活兒。見你睡在這隻小船裡,便拉住它,繫在岸上,你現在醒過來了。告訴我們吧,你怎麼上這兒來的?」

    「安拉在上,我的弟兄喲!我餓了,先給我點東西吃,然後再慢慢告訴你們。」

    他們立刻給我拿來吃的。我不顧一切大吃大嚼,慢慢有了精神。一想到能夠平安到達有人煙的地方,我心中無限感慨,由衷地讚美安拉。我把自己的遭遇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他們聽了,說道:「我們必須帶你去見國王,你自己講給他聽你的故事。」於是他們領我進王宮拜見國王。

    見到國王,我把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又重複敘述了一遍。國王感到十分驚奇,祝福我。我把帶出來的珠寶、玉石和龍涎香拿一部分送給國王,他高興極了,視我為貴賓。從此我就住在王宮裡,過著達官顯貴的生活,與上層官吏為伍。

    我的事情傳出去後,許多人都來看我,聽我講述我的離奇驚險故事。我從他們那裡瞭解各地的風土人情。

    有一天,國王向我打聽巴格達的情況和哈里發的管理制度。我就把哈里發的執政方針告訴了他,國王聽後很讚賞,他說道:「向安拉起誓,哈里發是個明君,他的政策應受民眾擁戴。我很羨慕、崇拜他,我要準備一份禮物,托你帶去送給他。」

    「悉聽尊便。我一定把陛下的禮物送到哈里發御前,並告訴他陛下你的德政。」

    我在王宮裡受人尊敬,很長一段時間,過著舒適、享福的生活。有一天,我聽說有生意人準備船隻,前往巴士拉經營生意的消息,因此想道:「我要跟商人們回到老家,我想念故鄉了。」於是我急急忙忙拜見國王,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國王說:「你自己決定吧。但跟你在一起我們很快活。」

    「安拉在上,陛下的恩惠,我將永誌不忘。不過我思鄉心切,懇求陛下恩准我回家,同家人見面,共敘天倫。」

    國王知道留我不住,便把我托付給商人,替我準備行李和盤纏,並托我帶一份名貴的禮物送給我的國王哈里發赫魯納·拉德。於是,我告別國王,隨商人們乘船啟錨。一路風平浪靜,安全地到達巴士拉。

    我在巴士拉停留幾天,然後滿載財寶回到巴格達。

    我先進宮去呈獻禮物,然後回到自己家中,和家人團聚。

    過了幾天,哈里發召我進宮,詢問我有關那個國家的詳情。我對他說:「向安拉起誓,我對那個國家所處的位置一無所知,只因當時我們所乘的船遇險,我流落到一個荒島上,為尋找出路,我才造了一隻小船,放在河裡,順水漂到那裡的……」於是,我把旅途中的遭遇,如何得救,如何在城中生活的情況,以及受托送禮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哈里發聽了,十分驚奇,因此格外器重我,並讓史官把我的事情記錄在史書中,作為史料,留給後人閱讀。從此我住在巴格達城中,又過上了那種享樂生活,終日吃喝、尋樂、嬉戲,把旅途中的驚險遭遇又忘光了。

    航海家辛巴達講了第六次航海旅行的經過,接著說道:「弟兄們!這是我第六次航海旅行的經過,若是安拉願意,明天我給你們講第七次航海旅行的情況吧,那更刺激、驚險。」

    於是他吩咐擺出筵席,歡宴賓客,並送腳夫辛巴達一百金幣。

    飯後,親友們高興地離去。腳夫辛巴達帶著賞錢,懷著驚奇的心情,回家過夜。

    第二天早晨,腳夫辛巴達按時到航海家辛巴達家中,和其他賓客一起吃喝。飯後,航海家辛巴達開始談第七次航海旅行的經歷。       第七次航海旅行

    兄弟們,我第六次航海旅行歸來,同前幾次一樣,賺了大錢,又過起了先前豪華奢侈的生活。我揮金如土,終日尋歡作樂,安安逸逸地過了一陣後,我的心又不安地躁動起來,一心嚮往異地風光,嚮往著航海旅行、外出經商、瞭解各地風土人情的生活。於是我再次打定主意,預備許多貨物,收拾起來,帶到巴士拉。那裡有只載滿貨物和客商的大船正準備啟航。我就搭上那隻大船,和商人們一起,又開始了航海旅行。

    我們行船順利,天氣晴朗,風平浪靜,一帆風順地到達中國境地。

    我們在船上談著生意,正高興快樂的時候,突然間颶風迎面而來,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我們一邊搶救貨物,一邊祈禱,懇求安拉保佑。船長立即爬上桅桿,仔細觀察眺望四周,然後回到艙裡,對著我們絕望地呼喊:「遭大難了!不好了!我們的船被吹到海洋的邊沿了,大家快快祈禱,求安拉顯靈吧!」

    他邊說邊打開箱子,取出一個布袋,從裡面拿出一本小書,說:「看看吧,朋友們,這本小書裡記載著各種離奇的事情,它告訴人們,凡是流落到這個地區來的人,必死無疑,因為這裡是聖賢居住的地方,聖人蘇裡曼就葬在這裡。這兒有無比龐大的鯨魚,它會吞食掉所有的船隻。」

    聽了船長的話,我們感到萬分恐懼。

    他的話音剛落,船就顛簸起來,一會兒衝向空中,一會兒落到海面上,我們耳畔只聽見雷霆似的聲音轟轟作響。大家相信馬上就要葬身魚腹了。突然,海中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鯨魚,嚇得我們目瞪口呆,大家悲泣地等著死亡降臨。

    這時,海中又出現兩條更大更凶的鯨魚,於是我們的船被三條兇猛的大鯨魚包圍、襲擊,危在旦夕。我們全都嚇呆了,只有恐懼。這時,暴風更猛,波濤洶湧,一個大浪撲來,船終於觸礁,砸得粉碎,人、貨全都落在海裡。

    我久經風浪,一落到海裡就趕快脫掉衣服,只穿一件襯衫,和波濤搏鬥,游了一會,抓著一塊破船板,伏在上面,任其在水中沉浮。在這飢渴交迫的惡劣環境中,我一個勁兒地埋怨自己,歎道:「航海家辛巴達喲!你屢次遭難,卻不吸取教訓,不肯打消航海旅行的念頭。你懺悔,也不是真心誠意的。你縱然是家有萬貫財產,一樣也得受苦受難,因為這都對你貪得無厭的懲罰啊。」

    等我的理智慢慢恢復過來時,我告訴自己:「經歷了這次航海,我想通了,再也不外出航海旅行了。」

    我隨風漂流,最後漂流到一處海岸。上去一看,原來是一個大島。

    又一次淪落在荒島上,我四處尋找出路。後來,發現一條大河,水流湍急。我身臨其境,不禁回想起前次乘船遭難的經歷。心想:「我必須像前次那樣給自己做只小船,也許我還有救。要是這次能夠脫險,那麼我會從此誠心懺悔,改過自新,畢生再不航海旅行了;假若此法失敗了,那麼乾脆死掉,擺脫人世間的痛苦,這也好。」

    於是我立刻動手,找來木頭,弄來一些細枝和乾草,搓成索子,牢固地綁成一隻小船。我望著小船說:「這次如果得救了,那是安拉可憐我、幫助我,我命不該絕。」想到這裡,我把船立即推下河,坐在裡面,順水漂流。

    我的小船不停地游啊游,越游越遠,一天、兩天、三天……不住地向前進。

    我睡在船中,三天沒吃一點東西,只靠河水解渴。由於過度的飢餓、疲勞、恐懼,我渾身有氣無力,狼狽極了。後來來到一座高山面前,要從山洞中穿過。我怕過不去有危險,打算停下,跳到岸上。但是水流太急,來不及停下,就被衝進山洞,只好聽天由命了,只盼偉大的安拉救助我。

    值得慶幸的是漂流了不遠,就出了洞,來到一處開闊地帶。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窪地,河水飛流直下,發出隆隆如雷的響聲。小船在急流中婉轉地前行,我提心吊膽,緊緊抓著木頭不敢動彈。水過猛過激,我無法行動,情況十分危急,還算幸運,最後我被衝到一座建築美麗、人煙稠密的大城市附近。岸上的人見我在船上,被急流衝著向下漂,趕忙拿出繩索和魚網,搭救我到岸上。由於又餓又累,我剛到岸上,便栽倒在地,幸虧他們急救,我才慢慢甦醒過來。

    這時,有個非常慈祥的老人,對我關懷備至,脫下他的衣服給我穿,帶我到城裡的澡堂去洗澡,喝香甜的飲料,並把我帶到他家裡,用豐盛的飯菜款待我。我吃飽喝足之後,奴婢又端熱水給我漱口洗手,接著那位長者又吩咐收拾一間側室,給我居住,吩咐婢僕好生伺候我。過了三天,我基本復元了。第四天,那位長者來看我,對我說:「孩子,你竟康復了!讚美安拉,是他使你安全脫險的啊!現在你要不要跟我到市場去轉轉,賣掉你的貨物,然後再買別的東西?」

    我被他問得莫名其妙,只好默默不語,私下想道:「我哪兒來的貨物呢?他為什麼這麼說?」

    長者又對我說:「孩子,別憂心忡忡了,跟我到市場去吧。看看如果有人收買你的貨物,出價合適,就賣掉它;若不賣,就把貨物暫且存在我的貯藏室裡,等漲價時再賣不遲。」

    我考慮一會,私下想道:「就照他說的去做,先去看看那到底是什麼貨物吧!」

    我滿懷狐疑地隨老伯到市場上去。

    到了市上,只見我乘的那隻小船已經被他們拆開,原來造船用的木頭都是檀香木,正擺在那裡。只見商人們爭先恐後地競相出價買下這些檀香木,價格增到一千金幣之後,就穩住了。

    長者回頭對我說:「聽著,孩子,目前的行情就是這個價,這樣的價格你願意脫手嗎?」

    「老伯,請你決定好了。」

    「孩子,這些檀香木我多出一百金幣,你願意賣給我嗎?」

    「好的,就賣給你好了。」

    長者立刻叫僕人把檀香木搬回家去,收放在貯藏室裡。我陪他回家坐了一會,他把金幣付給我,並借給我一個錢箱把錢裝在裡面,鎖起來,鑰匙交給我保管。過了不久,老人對我說:「孩子,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希望你順從我的意思。」

    「什麼事?老伯,請儘管說吧。」

    「唉,我已年逾花甲,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我打算把她許配給你為妻,讓你們生活在一起。以後我自己的財產和地位全都由你繼承。」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半天說不出話。

    長者接著說:「孩子,我這是為你好啊。你若是照辦了,我就把你當親兒子看待,我手中的財產全都留給你。往後你要做生意也好,或者要回家鄉也好,都由你自己決定。」

    「向安拉起誓,老伯,你就好比我的親生之父,這樁事由你決定,我聽你的。」

    長者吩咐僕人請來法官和證人,寫下婚書,把女兒嫁給我為妻,並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洞房花燭夜,新娘打扮得非常漂亮,我的新娘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簡直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兒。我們彼此一見鍾情,相親相愛,從此在一起過著幸福、甜蜜的生活。

    後來老岳父病逝了,我正式繼承他的遺產當家作主。商人們還選我繼任了他的職位,任何生意買賣,必須經由我批准才能成交,因此我經常和城裡的人見面交往。時間長了,我便發現他們的一個秘密,每月他們都有一次反常的生理變化:每個月初,他們身上長出兩隻翅膀,飛起來,在空中遨遊,城裡只剩婦女兒童。我大惑不解,又非常好奇,暗想:「下月初,找個人問問,打聽打聽,也許他們會帶我一起去飛翔呢。」

    我等啊等,月初到了,我找來一個城裡人問道:「安拉在上,帶我跟你們飛上天,再帶我回來吧。」

    「不,這不可能。」他馬上拒絕。

    我苦苦哀求,他勉強同意。我瞞著家人,騎在那人肩上,隨他們飛到天空,直衝雲霄,可以聽見天神讚頌安拉的聲音。我陶醉在快樂之中,大聲說道:「讚美安拉!感謝安拉!」

    剛說完,「辟叭」一聲響,只見天空閃出萬道火焰,差一點燒到同伴身上。他們嚇得飛快地逃避,轉眼落到一座高山頂上。他們都埋怨、責怪我,說我不該在天上吼叫,他們撇下我一走了之,讓我一個人留在荒山上。我獨自歎道:「活該我倒霉,又陷入災難之中了。」

    我走投無路,在山中徘徊,眼前突然出現兩個月兒般美麗可愛的孩子,每人拄著一根金枴杖。我走過去,問候他們,說道:「向安拉起誓,請告訴我,你們是誰?是做什麼的?」

    「我們是安拉的虔誠信徒。」他們說完,拿給我一根金枴杖,然後立即消失。

    我拄著金枴杖,邊走,邊回想兩個孩子的行為,覺得很奇怪。突然,前面出現一條大蟒蛇,嘴裡銜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已被蟒蛇吞到肚臍了,馬上就會死掉,他尖聲呼喊求救,說道:「誰來救救我吧,安拉會解除他的災難。」

    我應聲跑過去,舉起手中的金枴杖打下,蟒頭被一下打中,那男人得救了。他走到我面前,感激萬分,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從此我將追隨你,終身侍奉你。」

    「很好,我歡迎你。」我欣慰地答道。

    一會兒,迎面走過來一群人,我仔細打量,發現先前背我遨遊天空的那個人也在他們之中,我忙走過去,向他道歉,再三懇求他帶我回城。

    他提出一個條件,不許我讚頌安拉,不許亂開口。我答應後,他才背起我回家。妻子跑出來迎接我,祝我安全歸來,並告訴我:「你吸取教訓吧,這些人是魔鬼邪神的臣民,他們沒有信仰,當然不願讚美安拉。以後你少和他們來往。」

    「但從前你父親跟他們交往,這是什麼道理?」

    「父親和他們不同,也不干他們那一套。父親既已過世,我想你可以賣掉財產,帶著錢回家鄉去。我現已父母雙亡,沒什麼可牽掛的了,你就帶我一起去吧。」

    我聽從妻子的囑咐,將財產等陸續賣掉,只等有船時,好動身回家。等了一段時間,沒有船出海,只好收賣木材,自己製成一隻大船,帶著家眷和財寶,離開了那個城市。

    我們的船在海上航行,途經許多美麗的城市和島嶼,一切如願,終於一帆風順地到達巴士拉。

    我在巴士拉沒有逗留,繼續航行,一直回到巴格達我的家鄉,親友、家人久別重逢,格外親切。他們屈指一算,我的第七次航海旅行,整整經歷了二十七年的時間。在那漫長的歲月中,我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讓他們擔心想念極了,現在我突然歸來,他們喜出望外,我敘述旅途中的情況和遭遇,他們聽了,既驚又喜,都為我平安歸來祈禱祝福。

    我將財物收藏起來,誠心誠意地懺悔一番,從此決心不再航海旅行,也不願出去做生意了。我回憶起我以前的航海生涯,都充滿離奇、冒險、絕處逢生,蒙安拉賜福,我才能夠平安回到家中,和家人聚首,享受安靜的田園生活,以養天年,這都是安拉的恩賜,因此我只有感激的份。

    航海家辛巴達講了第七次航海旅行的故事,接著對腳夫辛巴達說:「你,陸地上的辛巴達先生,對於我的七次航海的冒險、離奇的遭遇,現在該清楚了吧!」

    「安拉在上,我向我發誓,我曾誤解你,真是對不起,乞望你的原諒吧。」

    航海家辛巴達慈悲為懷,廣施博濟,救助窮人,始終保持著慷慨好客的習慣,經常設宴招待親朋好友,和他們在一起吃喝、談笑、歡娛,過著舒適、愉快的幸福生活。  
《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