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五章 姐

    李長宇和楊守義交流後,馬上給葛春麗打了一個電話,葛春麗知道結果後,立刻驅車去了愛神卡拉OK,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除了宋大明因傷被送到了醫院,其他人仍然暫時羈留在這裡。
    姜亮在一樓大廳正和牛文強兩人面對面坐著,因為剛才的事情,牛文強只能暫時清場關門,看到葛春麗到來,兩人同時迎了上去,姜亮的一顆心總算可以落地,這事兒總算有人頂了。
    葛春麗笑了笑:「姜亮,把楊志成帶出來,我帶他走!」
    「噯!」姜亮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
    牛文強看著葛春麗,有些好奇的問道:「葛大隊,那個張揚怎麼辦?」說話的時候一個人推門走了進來,牛文強正想逐客卻發現來人竟然是縣委書記的司機劉海濤,有些驚訝道:「劉哥!您來玩兒?」
    劉海濤笑了笑:「不是,接人!」
    牛文強馬上想到了事件的另外一位主角——張揚,他頓時明白了,今天的這件事已經說開了,大家各自走人,權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看了看狼藉一片的歌廳,牛文強心裡不禁想罵人,老子這是招誰惹誰了?合著弄到最後我最倒霉。
    這時候吧檯一個打扮俏麗的女孩兒走了過來,她是牛文強的助理林燕,拿著牛文強的大哥大走了過來,在九十年代初期的春陽,大哥大還是個稀罕物,多數人還只是在港台警匪片中看到這個東西,牛文強接過電話,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走到大廳的一角。
    電話是他老爺子,春陽縣財政局長牛學東打過來的,牛學東也聽說了兒子歌廳內發生的事情,先是問了問具體的情況,知道事情已經得到解決後深深鬆了一口氣,低聲叮囑兒子道:「文強啊!既然做了好人就要做到底,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牛文強畢竟在老爺子身邊耳濡目染,再加上又在商場中打拼了多年,馬上就悟到了老爺子話中的意思,恭敬道:「爸,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做好,您放心!」
    兩方背後勢力達成默契,可是事件的直接參與者還是需要安撫的,楊志成接到老爹的電話之後,雖然心有不甘,可是仍然乖乖跟著葛春麗走了,現在剩下的只有張揚,李長宇讓劉海濤過來把張揚帶走,就是怕這廝不懂得見好就收,繼續將事情鬧下去。
    張揚看到劉海濤,已經明白這件事終究還是驚動了李書記,整個過程中雖然他沒有提過李長宇的名字,可是真正在這件事上起作用的還是李長宇,張揚跟著劉海濤來到隔壁的房間內坐了。劉海濤先是憤憤不平的罵了一句:「楊志成那孫子真不是東西,活該教訓他!」
    張揚淡淡笑了笑,早在姜亮趕到歌廳的時候,張揚就已經意識到這件事的主戰場已經從這裡轉移到了縣委縣政府大院,這事情的起因是巡警趙東亮認出了自己,張揚的適時收手並不是因為他害怕警察,那是因為他看到己方並沒有太大的損失,而且這件事就算繼續鬧下去,最後肯定也要以和平收場,黑山子鄉紅旗小學失火事件讓他學會了很多東西,官場之上最殘酷的戰鬥往往是在背後進行,表面上打得熱鬧未必能夠起到最佳的效果。
    劉海濤看到張揚沒有表態,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低聲道:「我說小張主任,這件事不如就這麼算了,你妹妹也沒有什麼損失,而且宋大明的兩根手指頭又讓你給掰斷了……」
    張揚瞪了他一眼,雖然當上黑山子鄉計生辦代主任沒幾天,可是張揚已經學會以官威壓人,不過拿捏的火候有些過了,在劉海濤看來,對方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回事兒,好像在說,你他媽有資格在我面前說話嗎?劉海濤感到氣悶,可是也只能把這口氣窩在心裡,默默提醒自己,我他媽就是一車伕,心態,心態一定要擺正。
    張揚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低聲道:「兩個小女孩正在上高三,這樣的事情對她們的心靈是一次殘酷的打擊和摧殘,難道就這麼算了?」
    劉海濤嚥了口唾沫,他真是後悔,為什麼要接下李長宇交給自己的這個差事,話說……他也不敢不接下來不是?他苦口婆心道:「他們也有損失,不如這樣算了……」
    張揚不耐煩的閉上了雙目:「我要賠償!」
    「他要賠償?」姜亮和牛文強異口同聲道。
    劉海濤有些鬱悶的點了點頭。
    姜亮也有些忍無可忍了,好容易這事兒達成了默契,這小子居然又旁生枝節,要賠償也該他賠償人家,宋大明兩根手指頭都被他給掰斷了,他咬了咬嘴唇道:「我去找他談!」
    牛文強卻拉住他的手臂:「我去!」
    其實這件事原本輪不到牛文強去談,可是他身為歌廳的老闆,該出頭的時候必須出頭,和老爺子通話之後,他已經做好了息事寧人的準備,只要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他都會無條件接受。他實在是被這倆幫人馬折騰的有點怕了,老子惹不起也躲不起,這錢我賠還不成嗎?
    牛文強的態度多少有些出乎張揚的意料之外,望著茶几上一疊厚厚的老頭票,張揚馬上就估算出這是一萬塊人民幣。
    牛文強充滿真誠道:「小張主任,這件事發生在愛神卡拉OK,作為歌廳的老闆,我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真的不知道楊志成在包間裡做這種事情,兩位妹妹受了驚嚇,我深感歉疚,這一萬塊,就當我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能夠補償你們的損失。」
    張揚抓起那疊鈔票收好,然後站起身拍了拍牛文強的肩膀:「放心,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找你的麻煩!」
    牛文強心頭這個鬱悶吶,我靠,你通情達理,怎麼這錢拿得那麼心安理得?合著你以為我是破財免災來了,老子只是想息事寧人,這錢可是我幫楊志成賠給你的。可是他知道張揚的後台是誰,臉上當然不敢有絲毫的不悅,微笑道:「不打不成交,雖然我們的相識從不快開始,可是我希望以後能和你成為朋友。」
    張揚淡淡點了點頭:「看緣分吧!」說完就離開了包間。通過這件事張揚認識到牛文強是個聰明人,他剛才所說的賠償針對目標就是牛文強,妹妹在這裡受到了欺負,依著張大官人的脾氣應該把歌廳砸個稀巴爛這才解恨,當他意識到幕後的李長宇和楊守義已經達成了默契,就明白今天不可能繼續追究楊志成的責任,所以一口惡氣全都撒在了牛文強身上,好在牛文強懂得做事,拿出一萬塊,讓張大官人稍稍氣順一些。
    張揚和海蘭陪著兩位女孩兒上了劉海濤的汽車。
    「去哪兒?」劉海濤輕聲問。
    張揚本想把妹妹和陳雪送回學校,可是看到趙靜驚魂未定的雙眸,心中有些不忍,正考慮是不是送她回家的時候,海蘭輕聲道:「要不送送她們到我那兒,反正我家裡寬敞。」
    張揚感激的看了海蘭一眼,以趙靜和陳雪現在的情緒,身邊的確需要有個溫柔細心的人安慰照顧,海蘭無疑是眼前最合適的人選,於是就讓劉海濤直接把他們送到了春寧小區。
    張揚並沒有跟著她們上樓,而是讓劉海濤帶著他去附近的菜市買了些菜,這才重新返回了海蘭的住處,敲了敲房門,開門的是陳雪,她剛剛洗過澡,齊耳短髮濕漉漉的帖服在冷艷的俏臉上,明眸之中仍然是那副淡漠冰冷的神情,即使面對張揚也沒有絲毫的暖意,身上穿了一套淡藍色的家居服,稍嫌肥大了一些,看得出這身衣服原來的主人應當是海蘭,微微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抹白嫩的肌膚:「你來了!」她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任何的起伏,同樣是剛剛經歷了驚魂一幕,可是陳雪似乎並沒有因為那件事受到太多的影響,如果硬要找出她的變化,只能是她看人時的目光更加的冷漠。
    陳雪給張揚的感覺並不好,雖然她長得很美,可是冰冰冷冷沒有任何的人間煙火氣,這樣的氣質在年輕少女的身上很難見到,彷彿她從未有過豆蔻年華的天真,也沒有過青春明媚的歡樂。說起來今天這件事,趙靜也是受了陳雪的連累,可以說是無妄之災。
    陳雪接過張揚手中滿滿的一大包菜,不忘提醒張揚道:「換鞋!」然後轉身走入廚房。
    張揚愣了愣,這丫頭倒是不見外啊!裡面傳來趙靜怯怯的聲音:「小哥!」
    張揚抬起頭,看到趙靜也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家居服,雙手插在口袋裡惶恐仍未褪去的雙目巴巴的看著自己,張揚笑了笑,換好拖鞋,可惜鞋櫃裡的拖鞋都是女式,對張揚來說顯然太小,他來到趙靜面前,捏了捏她的小臉,趙靜總算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拉著妹妹在沙發上坐下,輕聲道:「海蘭呢?」
    趙靜指了指盥洗室,小聲道:「洗澡呢!」
    張大官人一顆心很不地道的加速跳動了兩下,假如這兩位女孩兒不在,他都有破門而入的可能。
    趙靜咬了咬嘴唇:「哥!我好怕……」她雙手緊緊摟住張揚的手臂,小臉貼在張揚的臂膀上,淚水又流了下來,張揚愛憐的揉了揉她濕漉漉的長髮,低聲道:「你放心,哥哥保證,這世上沒有人敢欺負你!」
    趙靜點了點頭,眼圈兒紅了起來,她這才發現張揚的皮衣已經濕透了:「哥,快找衣服換上,別感冒了!」
    此時海蘭從盥洗室中走了出來,她的頭髮藏在白色浴巾內,白色純棉浴袍籠罩住她玲瓏有致的嬌軀,白嫩的肌膚浸透了水份,彷彿半透明一般,俏臉上透出淡淡的紅暈,敞開的領口處肌膚嬌艷動人,隱隱看到她雙峰的誘人起伏,海蘭看到張揚,臉微微有些發熱,快步向臥室逃去,張揚的目光仍然追逐著她曲線柔美的小腿,感覺到自己的體溫瞬間上升了起來。
    趙靜也察覺到張揚目光的變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臂,充滿驚奇道:「小哥,你居然認識海蘭!」
    「她很了不起嗎?」張揚不以為然道。
    「人家可是江城市第一美女主播,大明星啊。」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在他的概念裡娛樂圈就是風月場,明星再怎麼大牌也是下九流,他起身向廚房走去,陳雪已經在廚房裡忙活了起來,真是看不出這冷冰冰的小丫頭在廚房裡居然是一把好手,趙靜也走進去幫忙,廚房很小,張揚顯然插不上手了,站在門口看著兩個小女生忙來忙去,心中不覺產生了一種欣慰,幸虧今天自己去得及時,否則她們的命運還真難想像,望著兩個可愛的女孩兒,張揚越發感覺到一種責任感,楊志成經過這件事不知道會不會接受教訓,想起那幾個卑鄙下流的紈褲子,張揚心中又升起了憤怒,他一定要讓他們徹徹底底感到恐懼,再也不敢騷擾這兩個可憐的小女孩。
    換上粉色家居服的海蘭出現在張揚身後,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喂!看來某人已經打算在這兒混飯了!」
    張揚轉身笑了笑:「聽說海記者開倉放糧,我聞到味兒就忙不迭的趕過來了。」
    「德性!」看到張揚一身濕漉漉的樣子,海蘭不禁搖了搖頭:「去洗個澡吧,衣服扔出來,我幫你烘乾了!」
    張揚洗完澡,海蘭已經把他的那身衣服在烘乾機中烘乾了,把衣服放在盥洗室的門外。
    一會兒就看到張揚光溜溜的手臂探伸出來,把衣服摸了進去,海蘭輕輕咬了咬櫻唇,她也實在搞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收容兩個小女孩可以說是因為同情心作祟,可是容留張揚這個大男人在自己的房間裡洗澡,又是什麼原因?難道是因為上次錯誤報道黑山子鄉計生黑幕的負疚感?海蘭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清空腦子裡的胡思亂想。
    陳雪和趙靜兩人已經做好了晚飯,餐桌上擺上了八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這是她們兩人聯手的成果,陳雪還利用張揚買來的冬菇和母雞煲了一鍋湯。
    海蘭稱讚道:「你們真是心靈手巧,我這個做姐姐的在你們面前只能用笨手笨腳來形容了。」
    「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你的長處並不在廚房!」換好衣服的張揚搖頭晃腦的走了出來。
    海蘭品著他這句話,怎麼都覺著充滿了曖昧和挑逗的意思,不由得狠狠瞪了他兩眼:「什麼都有你的事兒,女同志說話你也要偷聽!」
    張揚樂呵呵道:「現在提倡男女平等,你別拿女權主義說事啊!」
    趙靜看著哥哥和海蘭,總覺著兩人間似乎有某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微笑道:「小哥,海蘭姐,吃飯了!」
    兩人這才停下口角之爭,為了表示對兩位小女生的歡迎,海蘭特地開了一瓶12年的芝華士,這是同事特地從蘇格蘭給她帶來的,兩名小女生不喝酒,以橙汁代替,張大官人自然也喝不慣這洋酒,品了一口,蕩漾在喉頭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怪味,他語出驚人道:「這酒餿了!」
    海蘭聽到他這話,差點沒把一口酒給噴出去,強忍住笑,眉頭卻仍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嚥下嘴裡的一小口紅酒道:「跟你這個土豹子真是很難溝通,這是產自蘇格蘭的12年芝華士,是蘇格蘭威士忌中最富盛名的一種,芝華士的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卓越不凡。怎麼?你沒聽說過?」
    張揚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把海蘭氣了個半死:「我看你這人怎麼那麼崇洋媚外呢?這酒一股尿騷味有什麼好喝,還不如二鍋頭喝著痛快呢。」這廝剛才賣菜的時候順手買了一斤二鍋頭,剛才是看到海蘭拿洋酒出來,因為好奇所以沒拿出來,可是一品,這芝華士遠不如二鍋頭的口味醇正,於是從桌底拿出了那瓶二鍋頭,在杯子裡倒了滿滿一杯,笑瞇瞇道:「我愛國,喝二鍋頭我自豪!」
    海蘭望著這廝洋洋得意的樣子,恨不能把一杯芝華士都潑到他臉上去,輕輕搖曳了一下手中的高腳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迴旋蕩漾,然後極其優雅的抿了一口,張揚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一個尋常的飲酒動作詮釋的如此優雅如此高貴,望著海蘭弧線柔美的櫻唇,這廝卻並沒有因海蘭表現出的絕世風華而感到自慚形穢,腦海中竟然閃回到海蘭品味金錢肉的畫面,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這廝的那根東西極為齷齪的硬了起來,雖然別人不會留意到他局部的變化,可是海蘭卻清楚的覺察到他雙目深處的火辣慾望,海蘭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位黑山子鄉計生辦主任,這廝真是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忽然生出了想要捉弄他的念頭,白嫩的左足悄然退出拖鞋,輕輕落在小張主任的大腳之上。
    張大官人虎軀為之一震,剛剛喝到嘴裡的那口酒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咳嗽了好一陣子,方才緩過氣來,趙靜關切的給他送來了一杯水,張揚喝了一口,看到海蘭唇角幸災樂禍的笑意,心中頓時明白女主播是故意捉弄自己,張揚心中麻酥酥的想著,真是個嫵媚的小妖精,臉上卻保持著極具君子風範的笑容,端起那杯二鍋頭:「海記者,今天多虧有你幫忙,我敬你一杯。」
    海蘭點了點頭,端起那杯芝華士跟他碰了碰,冷不防張揚那隻大腳丫偷襲了過來,海蘭只覺著自己的左腳被熱力和溫暖所覆蓋,想要掙脫,卻被張揚固執的壓住,一時無法抽離出來。
    張大官人深藏在眼中的那是慾火,海蘭藏在矜持笑容下的卻是無奈,她忽然發現剛才戲弄這廝多少有點玩火自焚的意思,現在面對人家的大舉反攻,海蘭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喝完了這杯酒,淺笑道:「我去盛飯!」
    陳雪主動請纓道:「我去!」
    海蘭無助的看著張揚,張揚臉上帶著壞笑,腳下那細膩柔滑的感覺如此真實,肌膚相親,這感覺讓張大官人血脈賁張。海蘭無聲掙扎了兩下,終於明白自己在力量上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正想用什麼借口離開的時候,客廳的電話忽然響了,真是及時啊!
    張揚在和海蘭眼神的交戰中終於選擇了暫時退讓,放開了海蘭的美足,海蘭如釋重負的站起身,來到客廳內拿起了電話,倘若是細心看她的足面,可以看到她白嫩的足面已經被可惡的張揚壓得通紅,海蘭握住電話的時候仍忍不住回過頭,狠狠瞪了張揚一眼。
    張揚還給她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
    海蘭聽到電話中的聲音,臉上的笑容卻瞬間收斂了,春水般的眼波凝固在虛空中,過了好半天她方才小聲道:「我很好!」然後又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張揚遠處觀察著海蘭失常的舉動,心中敏銳的覺察到這個電話對海蘭內心的影響極大。
    「我想靜一靜……」海蘭說完這句話就放下了電話,返回餐桌時,俏臉上的紅暈已經完全褪去,俏臉之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鬱。她沒有說話,端起面前的芝華士一飲而盡。
    陳雪和趙靜都感到了發生在海蘭身上的變化,陳雪道:「海蘭姐,我們還是回去吧!」
    海蘭這才宛如從夢中清醒過來,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傻丫頭,外面那麼黑,遇到壞人怎麼辦?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你們今晚就留在這裡。」
    晚飯後不久,陳雪和趙靜全都去房內早早睡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們都已經是心力憔悴。
    張揚本想告辭,可是海蘭卻輕聲道:「陪我一會兒!」
    張揚看著她孤單無助的表情,心中不由得生出愛憐之情,緩緩點了點頭,卻下意識的向陳雪和趙靜的房間看了看。
    海蘭笑得很蒼白,指了指上方的閣樓:「我們去天台喝酒!」她一手拎著那一大瓶芝華士,另外一隻手夾著兩個高腳酒杯,從螺旋樓梯走了上去。
    張揚猜想到她此刻的內心一定是孤獨並彷徨的,他感覺到自己有必要在海蘭孤單的時候幫她分擔一下,於是跟了上去,樓上的閣樓空空蕩蕩,擺放著一些石膏像,還有一個畫架,畫架上還有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畫,色彩斑斕的漩渦中有一片蒼白的枯葉,張揚被這畫面吸引住了,雖然張大官人對油畫的鑒賞能力幾乎等於零,可多少也琢磨出了其中的幾分味道,畫這畫的人內心一定很孤獨。他實在是有些納悶,人前風光無限的海蘭為何會產生這樣孤獨的心境?
    海蘭已經站在天台上,向他招了招手,夜空已經放晴,一輪明月靜靜掛在空中,靜謐的光芒無聲灑落在春陽小城的大街小巷,雖然還不到十點,可是城內的住戶多數已經熄燈,從他們所在的天台望去,整座小城多數都已經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遠方閃爍著幾點燈火,海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媽媽曾經告訴我,女人來到這世上本來就是受罪的!」
    張揚笑著搖了搖頭:「只要能活著就是一種幸福,就算是受罪也值得!」對於他這種兩世重生的人來說,能夠真真切切的活著,本身就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他不會對生活發出任何的怨言。
    海蘭顯然無法理解張揚的觀點,小聲道:「有時候我甚至想,也許只有人死後才能享受到永遠的寧靜,不必考慮人世間的紛紛爭爭,不必考慮人和人之間的爾虞我詐。」
    張揚咕嘟喝了一大口芝華士,這洋酒多喝兩口居然能夠品出一點香味了,張大官人對酒的品悟能力又上了一個全新的台階,現在已經能夠品味洋酒了。
    海蘭忽然產生了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自己心中的苦悶恐怕這廝不會明白,就算他會明白,自己也未必會說給他聽,畢竟她和張揚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海蘭馬上又想到,自己現在所需要的並非是一個知己,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者,一個酒友,至於這個人是男是女,是熟悉還是陌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刻正真實的站著,陪著自己欣賞清冷的月光就已經足夠。想起月光,海蘭下意識的仰起俏臉凝望著空中的那闕明月,月光如霜為她美麗的輪廓籠罩上一層聖潔的光華,張揚端著酒杯靜靜欣賞著海蘭的風姿,就像望著一朵悄然綻放的暗夜百合。
    海蘭趴在陽台上,假如身邊沒有張揚的存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心情,該是一種怎樣的孤獨和寂寞,想到這裡她對身後的張揚忽然產生了一種感激。
    張揚湊了過來,和她並肩趴在陽台上,夜風輕拂,帶著海蘭誘人的體香飄到張揚身邊,張揚學著海蘭的樣子輕輕搖曳著酒杯,可惜旋轉的有些過了,琥珀色的液體有少許滴落了出來,引得海蘭不禁笑了兩聲。
    「心情好些了?」
    海蘭點了點頭:「因為你的存在,我忽然感覺到這世上比我不幸的人還有很多!」
    張揚有些納悶的看著她:「我究竟哪兒比你不幸?」
    海蘭嫣然一笑,卻沒有回答張揚的問題,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豪放的飲態比起剛才的矜持更有一種讓人心動的美態。海蘭道:「你還年輕,你不懂得這世界的骯髒和險惡,終有一天,你會在現實的無情壁壘面前被碰得頭破血流,你就會慢慢忘記你的夢想你的希望。」海蘭的語氣像是在教訓一個不通世事的小弟弟。
    張揚不服氣的反問道:「你的夢想是什麼?」海蘭將兩杯酒倒滿,和張揚碰了碰居然又是一口氣喝乾,她凝望夜空若有所思道:「在我小時候曾經想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
    她放下酒杯,雙眉顰蹙,表現出無限的哀愁,一雙嫩白的美足輕輕踢掉了拖鞋,輕踏在微涼的地面上,舒展雙臂,宛如一隻優雅高貴的天鵝靜靜佇立於月光之下,黑長的睫毛微微垂落,腦海中終於找到那難得的寧靜,彷彿世上的塵囂頃刻間離她遠去,整個天地中只剩下她自己一個。
    張揚被海蘭的舞姿之美深深震撼了,他的內心隨著海蘭的舞姿而律動,眼前的女子彷彿是上天墜落凡間的精靈,這樣曼妙的舞蹈原本不屬於這喧囂的人間。
    海蘭越舞越疾,嫩白雙足在原地旋轉起來,倏然腳下一滑失去了平衡,向地面上倒去,張揚第一時間衝了上去,摟住她的嬌軀,兩人如此近的距離下,他清晰的感受到海蘭灼熱的呼吸急促的心跳:「你醉了!」
    海蘭媚眼如絲,輕輕掙脫開張揚的懷抱,又斟滿了酒杯:「我沒醉,現在輪到你說出自己的夢想了!」她抿了一口美酒,雙眸中流露出幾許期待,女人無論在任何狀態下都不會放棄她的八卦之心。
    張揚笑道:「我的夢想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過去,我想成為天下第一聖手,醉臥美人膝,遊戲花叢中,做個開開心心的閒雲野鶴,什麼勾心鬥角,什麼爾虞我詐全都和我無關。」
    海蘭笑著評價道:「真是個好色之徒,現在呢?」
    「現在我終於明白,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才是不可分割的,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一件事能夠讓我如此努力如此投入。」
    海蘭醉眼朦朧道:「你想做官?」
    張揚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
    海蘭卻笑道:「你不適合,一個動不動就會要打打殺殺的頑劣小子根本不適合做官,我雖然不是官場中人,可是我卻知道官場中人最講究的就是低調內斂,你這樣的張揚性情做打手還成,做官卻是極不適合的。」海蘭又嚥了一口酒,腳步顯得有些輕浮了。
    「我的性情未必不適合做官!」
    海蘭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嬉皮笑臉的小子,伸出春蔥般的手指指了指張揚道:「我倒要聽聽你的理由。」
    張揚道:「我記得有本《厚黑學》的書,李宗吾在自序中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最初民風淳樸,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眾人必為所制,而獨佔優勢。眾人看之,爭相倣傚,大家都是又厚又黑,你不能制我,我不能制你。獨有一人,不厚不黑,則此人必為街人所信仰,而獨佔優勢。譬如商場,最初商人,儘是貨真價實,忽有一賣假貨者,參雜期間,此人必大賺其錢。大家爭倣傚,全市都是假貨,獨有一家貨真價實(認清目標),則購者雲集,始終不衰、不敗……」
    聽張揚說完這句話,海蘭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她忽然發現眼前的張揚絕非表面上展示給眾人的熱血衝動,做每件事他都有著周密的考慮,今天的事件,張揚一怒而起,固然是因為妹妹受辱,而他接下來的表現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他折斷宋大明的手指,卻放過了事件的始作俑者楊志成,證明他的心中並不是沒有回數,孰輕孰重,他掂量的清清楚楚,至於最後的和平收場,更證明張揚的背後擁有強硬的靠山,可以說張揚在大事上表現出的冷靜和急智絕非普通人能夠想像得到。他剛才的這番話間接表明,現在的從政者都是低調內斂,假如他也表現出一樣低調內斂,很容易被淹沒在這群陰謀家的汪洋大海之中,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標新立異有些時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雖然說槍打出頭鳥,可是只要這鳥兒擁有了超常的實力,一樣可以躲過槍子兒的射擊。海蘭輕聲笑道:「今天你衝進歌廳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殺了楊志成那個混蛋!」
    張揚冷冷道:「還不是時候。」
    海蘭卻因為他的這句話感到不寒而慄,拿著酒杯的手沒來由顫抖了一下,這廝身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殺氣著實駭人。
    張揚笑道:「咱們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喝酒!」
    再乾一杯之後,海蘭已經是秀靨發燒,嬌軀軟綿綿的說話也變得柔弱無力,這卻為她原本嫵媚的風姿平添了一種慵懶,對張揚更是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張揚畢竟還是有幾分定力的,咳嗽了一聲道:「不早了,我應該回去了。」
    海蘭指了指那剩下的小半瓶芝華士:「干了它!」
    張大官人從不害怕別人勸酒,無論是洋酒還是國酒,這廝對酒精天生擁有免疫力,別人越喝越醉,這廝卻是越喝越清醒,看到海蘭已經有了五分醉意,他忽然想起剛才讓海蘭心神不寧的電話,輕聲問道:「那電話是誰打來的?」
    海蘭微微愣了愣,然後笑著將杯中酒喝完:「跟你有關係嗎?」她想要再往杯中倒酒,卻被張揚握住手腕:「別喝了,你已經醉了。」
    「醉了更好,不用想不開心的事,不用去刻意偽裝,活出一個真實的自己……」
    張揚真摯道:「酒多傷身,就算是不開心也不可以虐待自己的身子。」
    海蘭怔怔的看著張揚:「你關心我?」
    張揚認真的點了點頭,得到的卻是海蘭放肆的大笑,海蘭充滿譏諷的看著張揚:「別以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你關心我?鬼才會相信你,你無非是想用虛偽的關心博取我的好感,然後騙我和你上床……」海蘭柔美的雙目中蕩漾著星辰般的淚光。
    張揚靜靜看著她淒美的俏臉,忽然慢慢放開了她的雙手:「你醉了!」他感覺到自己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裡了,可是他剛剛轉身離去,海蘭就猛然撲了上來在背後用力摟緊了他的身軀,俏臉貼在他堅實的背脊上:「不要走……陪陪我……」
    張揚握住海蘭柔軟細嫩的小手,慢慢把她引向自己的面前,海蘭的俏臉垂落下去,黑長的睫毛在月光下宛如蝴蝶翅膀一般輕輕顫動著,張揚用雙臂將她的柔軟的嬌軀擁抱在懷中,夜色正濃,站在閣樓的天台上,彷彿從雲端俯視遠方,整個小城都沉浸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遠方的燈火宛如螢火蟲一般在暗夜中無聲閃動。
    海蘭出神地看著,喃喃地自語道:「很美。」
    張揚用力抱緊了她柔軟的身子,低下頭輕吻著她散發出淡淡光澤的脖頸,海蘭輕柔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她的右手抬起,向後勾住了張揚脖子,輕輕摩挲著他的短髮,月光忽然黯淡了下來,整個世界突然變得靜謐無聲。
    張揚把海蘭的嬌軀輕輕扳了過來,一把抱緊她柔軟的身體,低下頭在她臉上熱切地親吻著,海蘭閉上雙眸,雙手圈住張揚的腰,張開花瓣般的柔唇,含住他的舌頭,用牙輕輕地咬。張揚探入海蘭寬鬆的家居服,大手上下撫摸著海蘭細膩柔潤的美背,海蘭曲線柔美的背暴露在夜晚的空氣中,海蘭熱烈的回應著張揚的親吻,他們相擁在一起向閣樓退去,海蘭的上衣已經被張揚褪下,白嫩高挺的雙峰已經展露在張揚的面前,張揚托起她的纖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臂彎中,臉貼在她的胸前,輕輕含住那顆嫩紅的蓓蕾,海蘭的嬌軀微微顫抖著,用力抱緊了張揚的頭,手指揉搓著他的短髮。兩人在親吻和纏綿中已經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張揚的手指撫摸著海蘭絲緞般細膩柔滑的肌膚,最終沉入她雙腿之間。
    海蘭嬌軀一震,狂熱的意識似乎恢復了片刻的清明,低聲叫道:「不要……」
    張揚的腦海中卻忽然想起那天和海蘭在清台山莊後山坡看到的刺激一幕,想不到他和海蘭之間居然也會上演出同樣的一幕,海蘭的雙手象徵意義的掙扎了一下,卻在無意間觸及到張揚那根昂揚猙獰的粗大,不禁羞道:「你……」她原本想說你怎麼脫光了,可是看看自己此時不也是一樣嗎?張揚放開她的嬌軀,然後將海蘭的家居服在地面上鋪好,然後抱起海蘭嬌嫩的身子,輕輕放到衣服上,海蘭紅著臉兒,屈起潔白的美腿,張揚跪在她的兩腿之間,輕輕將身體膨脹欲裂的那部分推入海蘭溫熱濕潤的體內。
    「嗯!」海蘭壓抑的叫了一聲。
    「痛嗎?」張揚停下動作,關切地問道。
    「不痛,」她劇烈喘息著,卻忽然發出一低聲的輕笑,像是想起了什麼,附在張揚的耳朵旁小聲道:「驢子……」張揚內心一熱,輕輕頂了下去,海蘭真切的感受到身體正被前所未有的堅實和強硬一點點佔據著,她的嘴唇有些誇張的張開,嬌軀因為張揚的入侵而下意識的繃緊。
    張揚感受著海蘭的灼熱,他們的動作從輕柔的試探漸漸變得狂熱劇烈,海蘭的喉頭發出一陣陣壓抑的呻吟,美麗的鼻翼因為潮水般湧動的快感而不斷翕動著,看著海蘭美艷動人的俏臉,張揚覺著眼前的一切恍如夢境,他想要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動作開始變得更加的劇烈和狂熱。海蘭身體的快感很快就因為張揚的進攻而達到巔峰,她的纖手用力摳住張揚的肩頭,留下數道清晰的血痕,忽然她的嬌軀再度繃緊,然後開始劇烈顫抖起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受宛如海浪般一波一波衝擊著她的心靈深處,淹沒了她的大腦,麻木了她的意識,這難以控制的情緒讓她的美眸流出了兩滴晶瑩的淚水。嘴裡發出輕聲的啜泣聲。
    張揚也在同時擁緊了海蘭灼熱的身子,吻住她花瓣般的柔唇,體內的激情噴湧而出,張揚只覺得整個人浮在空中,輕飄飄的,許久才從這種激情過後的空虛回到現實中來。他很欣慰的發現,雖然一千三百多年沒做這種事,可是自己一身功夫仍未生疏。
    海蘭仰躺在地上,靜靜地抱住張揚的身體,臉上淚水無聲流淌著。
    張揚吻去她臉上的淚珠兒,輕輕捻動著她胸口的嫣紅,低聲道:「後悔了?」
    海蘭搖了搖頭,然後用力抱緊了張揚的身體,咬住他的耳朵又說了一句:「驢子,你真是一頭驢子……」
    張大官人回到明珠賓館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假如不是海蘭苦苦求饒,這廝說什麼都不會這麼早回來,餓了一千多年,又豈是一頓能夠吃飽的,雖然張揚美美的連吃了三頓,可是仍然感到意猶未盡,只可惜美麗女主播高掛免戰牌,張揚就算是慾壑難填,也得憐香惜玉不是?
    張揚進門的時候,剛巧遇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杜宇峰,他在同學那裡一直喝到現在才回來,看到張揚,杜宇峰又想拉他去喝酒,張揚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回房間睡覺。
    獨自躺在鬆軟的大床上,想起剛才和海蘭盤腸大戰的情景,張揚不覺露出會心的微笑,海蘭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意義上擁有的第一個女人,他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她幸福。
    張揚很快就領教到電視台台長邢濟民的難纏,官場之中不怕權貴者,要不是剛正不阿,要不就是一個無賴,這邢濟民恰恰就是後者,在他決定利用海蘭的新聞大做文章的時候,發生了楊志成事件,作為楊志成的二舅,邢濟民當然清楚整個事情的始末經過,也很快就弄清楚,這次讓他這位橫行春陽的外甥吃癟的人物就是張揚,而張揚就是他準備播出的那個黑山子鄉計生新聞的反面典型。
    邢濟民已經清楚了張揚的後台是縣委書記李長宇,可是這更堅定了他要播出這條新聞的決心,在他的概念中,自己要做的這件事和李長宇無關,而且他已經斷定李長宇並不是很在意這則新聞,否則為何到現在他仍然沒有給自己暗示一下?邢濟民要通過這個新聞試探一下李長宇的底線,看看李長宇對這個黑山子鄉計生辦主任究竟回護到何種程度?這件事他甚至沒有和姐夫楊守義商量,他知道就算這件事最終被李長宇怪罪下來,姐夫也一定會盡力保住他,畢竟他做這件事有為姐夫出氣的意思。
    面對邢濟民,張揚還是表現出體制內程序化的禮貌態度,首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又將有關的證據出示給他,張揚的目的是向邢濟民證明整件事根本就是一個誤會。
    邢濟民長得儀表堂堂,因為保養得當,五十三歲的年紀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出頭,聽完張揚的解釋,他微笑道:「小張主任啊,這件事我並不清楚,新聞部的事情還是由新聞部主任具體負責,電視台這麼大,不可能每件小事我都要過問,要不你去新聞部找趙主任解釋一下。」說完這句話,他的目光就重新垂落在展開的報紙上。
    張揚心中有些詫異,他知道邢濟民和楊守義之間的關係,他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考慮過,昨天他和楊志成的衝突之後,邢濟民會不會在這件事上刁難他?可他自己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邢濟民既然是楊守義的小舅子,他就應該知道自己背後的靠山是縣委書記李長宇,他不應該在這件事上為難自己才對,可是邢濟民現在的做法顯然是在敷衍自己。
    張揚雖然進入官場不久,可是也知道其中最常用的部門推諉手法,他幾乎可以斷定,就算自己去新聞部,新聞部趙主任一樣會把責任推到邢濟民這裡,甚至讓自己在各部門間疲於奔命,最後卻毫無結果,張揚從來都不甘心任人擺佈,他靜靜看著邢濟民。
    邢濟民開始目光還能看著報紙,可最終還是沉不住氣了,抬起頭,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你還有事嗎?」
    張揚笑瞇瞇道:「沒什麼大事,就是想給邢台長提供一個新聞。」
    邢濟民合上報紙。
    張揚道:「昨天楊縣長的兒子楊志成調戲兩名女高中生,我一怒之下就把他給打了,這算不算見義勇為?這種事情電視台應不應該報道?」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邢濟民出離憤怒了,一個黑山子鄉的計生辦代主任,一個連編製都沒有的鄉鎮幹部,竟然敢威脅自己這個副處級幹部,這廝不是一般的猖狂啊!邢濟民冷冷看了張揚一眼,然後從牙齒縫中蹦出了兩個字:「出去!」邢台長自重身份,不會和這種小蝦米一般見識,就算是很生氣,也保持著最起碼的風度,這就是政治素養。
    可惜他面對的是不知政治素養為何物的張大官人。
    張大官人冷笑道:「我今天到電視台來,是滿懷誠意的解決問題,黑山子鄉的事情我也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的事實依據全都在這個文件袋裡,我現在就是要一個結果,新聞的第二輯你們電視台到底播還是不播?」
    邢濟民大聲道:「播!你以為我會害怕你的威脅,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邢濟民最不怕的就是威脅,如果害怕你這種跳樑小丑,我們還做什麼新聞?我們還怎麼對得起人民喉舌的稱號。」
    「去你媽的喉舌,你邢濟民靠著新聞斂財的那點破事誰不知道!」張揚也被激怒了,一生氣這廝就完全忘記了保持低調的重要性。
    邢濟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揚的鼻子罵道:「流氓!我真搞不明白,像你這種流氓是怎麼混入幹部隊伍中的,我要向你的領導反映!」
    張揚嘿嘿冷笑道:「請便,我告訴你邢濟民,你他媽只要敢播,我就讓你死的很難看!」說完張揚把手中的文件袋用力拍在邢濟民的辦公桌上,轉身揚長而去。
    拉開房門卻看到站在門外的海蘭,他並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話被海蘭聽到了沒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海蘭身穿天鵝藍職業套裝,端莊之中呈現出幾分嫵媚,看到張揚,不由得想起昨晚藉著酒意和他抵死纏綿的情景,俏臉不覺有些發熱,兩人目光相遇,張揚炙熱如火,海蘭卻是冷靜如水,張大官人深情火辣的目光沒有引起應有的浪花,這讓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失落。
    擦肩而過之時,海蘭小聲道:「你在樓下等我!」
    邢濟民氣得臉色鐵青,仍然憤憤不平的罵著:「什麼東西?竟敢威脅我……」看到海蘭,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緒,臉色鐵青道:「找我什麼事?」海蘭是從江城下來支援的主播記者,邢濟民對她一直都算客氣。
    海蘭輕聲道:「邢台長,我來找你是關於黑山子鄉的新聞,經過最近的調查,我發現之前在新聞採集中犯了一個方向性的錯誤,所以……」
    邢濟民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我不管什麼原因,這則新聞一定會按照原定計劃播出。」
    海蘭有些反感的皺了皺眉頭:「邢台長,新聞的撰稿人是我,採訪人是我,主播也是我,我已經認識到了其中的錯誤,所以有必要改正這一點。」
    邢濟民搖了搖頭:「這裡沒你事了!」這句話等於下了逐客令,他的怒火已經讓張揚徹底點燃,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計生辦主任吃些苦頭。
    海蘭冷冷看著邢濟民:「假如你準備一意孤行的話,我會製作一則新聞在江城電視台播出,到時候看笑話的不僅僅是春陽的老百姓。」
    邢濟民這個怒啊,這他媽什麼事兒,我長得好欺負嗎?先是那個鄉計生辦主任把我威脅了一通,現在又輪到眼前這這個女人了,你在江城再怎麼有名,畢竟也只是一個女主播,老子才是春陽電視台的台長,我是你領導啊!在邢濟民看來,海蘭極有可能是個沒有太多身份背景的女人,假如真的有背景,又怎麼會被人排擠到春陽這個小縣城來?他冷笑道:「你不想幹大可回你的江城!」
    邢濟民的官威對海蘭的殺傷力根本就等於零,海蘭輕聲道:「邢濟民,你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會帶給你的後果,我像你保證,假如你播出了這則新聞,那麼馬上你就會因為涉嫌打擊報復國家幹部而被停職,而這件事甚至會影響到你姐夫的仕途!」
    邢濟民愣了,驚詫之餘內心也感到有些害怕,讓他害怕的是海蘭鎮定自若信心滿滿的表情,看她的樣子彷彿拿下自己這個電視台台長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更讓邢濟民膽寒的是,海蘭居然還把他的姐夫楊守義扯了進來,這件事原本就是他個人的主意,和他姐夫無關啊,邢濟民短暫的恐慌後馬上又醒悟過來,恐嚇,這女人在恐嚇自己,自己一個副處級幹部豈是她說拿下就拿下的?他很強硬的說了一句:「你試試看!」
    海蘭笑了,任何男人都無法否認她的笑容充滿著致命的誘惑,可邢濟民卻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森森冷意。
    「言盡於此,你自己多保重吧!」海蘭高傲的目光鄙夷的看了一眼他,婷婷裊裊走出了台長辦公室。
    邢濟民先是被張揚威脅,現在又被下屬海蘭威脅,心情實在是惡劣到了極點,他抓起報紙,猛然攥成了一團狠狠扔在地下,他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新聞部,可電話那頭傳來聲音的時候,邢濟民又慢慢放了下來,這件事自己是不是考慮的不夠周全?他對張揚這個鄉計生辦主任並沒有太多的忌憚,可是想起海蘭臨走前的那番話,心裡還是十分忐忑的,他忽然想起,海蘭剛來春陽電視台支援的時候,楊守義曾經偶然問起過,還說人家是市裡的名主播,讓他關照一下。
    想到這裡邢濟民再也坐不住了,這海蘭該不是會有什麼背景吧?雖然他以為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可是為了謹慎起見,還是給姐夫楊守義打了一個電話。
    楊縣長這兩天心情也很不好,昨晚他把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狠狠訓斥了一頓,還逼他返校上學,卻想不到遭到丈母娘和妻子的聯合反對,楊守義最後不得不撕破臉皮,把老婆痛罵一頓,這才初步達成了把不肖子送回學校的協議。
    邢濟民從電話中已經聽出縣長姐夫心情不好,昨天的事兒雖然處理的隱秘,可畢竟還是有人露出了風聲,楊守義這次的確失了面子。既然知道楊守義心情不好,邢濟民也就長話短說,直接問道:「姐夫,那個海蘭你熟悉嗎?」
    楊守義微微一怔,不知道邢濟民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件事,低聲道:「怎麼?她出了什麼事?」
    雖然隔著電話,邢濟民還是能夠聽出他語氣中的緊張意味,心中不由得一沉:「姐夫,因為工作上的一點小事,她和我發生了點爭執,居然威脅要停我的職!」邢濟民說這番話的時候帶著嘲諷的意味,他期望聽到楊守義的笑聲,可他馬上就失望了。
    楊守義很大聲的罵了一句:「你混蛋啊!我不是交代過你要關照她嗎?」
    邢濟民愣了,他腦子裡馬上產生了一個齷齪的想法,這海蘭不會跟姐夫有……那……啥……,可馬上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就算她和姐夫的關係密切,也不至於用這樣的話威脅自己啊?
    楊守義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馬上去給人家道歉!」
    「憑什麼?我是台長,她就是一主播!」
    「讓你去你就去,要不我先撤了你的職!」
    邢濟民徹底驚呆了,在他的記憶中姐夫還從來沒對自己發過這麼大的火,他現在算是徹徹底底的悟了,海蘭的背後肯定有潛在的一座大山,這靠山別說是自己,就連自己的縣長姐夫也招惹不起,難怪他一說出這件事,楊守義就坐不住了,難怪海蘭敢毫不留情的說要把自己停職,敢情人家真的是大有來頭啊,邢濟民震駭之餘還是不忘八卦心理:「姐夫,她的背後是誰……」
    楊守義接連幾天的憤怒都已經被邢濟民徹底給勾了起來,罵道:「你哪有這麼多廢話?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說完便狠狠掛上了電話。
    邢濟民悟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擋住自己眼睛的那一葉就是姐夫楊守義,泰山是誰楊守義沒說,可是楊縣長跟人家比都是一葉和泰山的差距,自己這個電視台台長更是不值一提,邢濟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低聲自語道:「我他媽犯賤,我活該!」
    張揚站在電視台的噴泉前,臉上蕩漾著陽光燦爛的笑容,腦子裡卻在盤算著應該怎樣給邢濟民一個教訓。
    身後響起充滿韻律的腳步聲,張揚回過頭去,海蘭抱著文件夾正向自己走來,看到海蘭,張大官人不覺有些激動,這畢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擁有的第一個女人,而且他內心深處還有一個想法,既然自己那個了人家,以後就要對人家負責。
    可張大官人的熱情在海蘭面前卻遭遇了冷淡,海蘭的語氣,還是最初見到張揚公事公辦的樣子:「小張主任,上次新聞專題的事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張揚以為她在做戲,可眼前又只有他們兩個在啊,似乎沒那必要,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沒事,反正你也補償了。」
    海蘭芳心不由得跳動了一下,這廝還真是無恥,居然拿昨晚的那件事說事兒,望著張揚火辣辣的一雙眼睛,海蘭忽然感到一陣懊悔,昨晚為何要喝這麼多,又為何要和他發生了那件事,自己的人生還不夠煩惱嗎?她輕聲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好。」
    張揚很體貼的說:「你不用為難了,邢濟民那裡我去處理。」
    海蘭剛才在台長辦公室的門前已經將張揚和邢濟民的爭吵聽得清清楚楚,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不怕人家告你威脅國家工作人員?」
    張揚癡迷的看著海蘭不經意流出的嫵媚之色,正要開口,卻看到邢濟民向他們的位置走了過來,張揚本想對他怒目而視,卻發現人家邢台長現在臉上是春天般的溫暖,蕩漾著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向張揚點了點頭道:「小張主任,那件事我考慮過了,既然新聞有方向性的錯誤,那麼還是不播了!」他目光討好的望向海蘭,海蘭卻看著前方歡騰跳躍的噴泉。
    張揚沒想到這廝一轉臉的功夫就已經改變了初衷,心中暗道:「算你狗日的識時務!」臉上也堆起溫暖的笑容,主動向邢濟民伸出手去:「那就多謝邢台長了!」,兩人虛情假意的握了握手,剛才還怒目相向的兩人,此時表現的就像多年不見的老友,邢濟民提出邀請道:「我在宴林園訂了位子,小張主任一起過去吃飯吧?」
    張揚可沒有跟他共進午餐的打算,搖了搖頭笑道:「我還有事,要趕回鄉里去,邢台長以後有機會去黑山子鄉,我一定親自招待你。」
    邢濟民表面上樂呵呵的,心頭卻不屑的罵了起來,什麼東西,你他媽也配用親自這兩個字?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