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手槍

    張登高看出張揚不爽,灰溜溜退了出去。
    他這邊剛走,掛職副市長王華昭走了進來,王華昭笑道:「張市長,怎麼還不走,第一天上班就這麼努力?」
    張揚看了看時間,可不是嗎,已經五點二十了,他起身道:「剛跟登高同志聊了幾句,沒注意時間。」
    王華昭道:「我聽他說了,咱們兩人是鄰居啊!」
    張揚笑了笑:「遠親不如近鄰,走,我請你出去喝酒!」
    王華昭倒也爽快,他點了點頭道:「還是我請你吧,今天你第一天來,我是地主,理當我請!」
    張揚洗了洗手,和王華昭一起出門,來到樓下的時候,王華昭讓他等等,他去車棚把自己的飛鴿牌自行車推了出來。來到張揚面前,拍了拍車座道:「來,我帶著你,張市長感受一下二等座的滋味!」
    張揚笑著搖了搖頭道:「不了,我還是步行算了,咱們也別走遠,附近找家飯店喝點!」
    王華昭想了想:「咱們住的家屬院旁邊就有個名叫陋食銘的小酒館,菜的味道不錯!」
    張揚道:「好!」
    王華昭推著車子,張揚跟他並肩走出大門,走了沒幾步,聽到後面傳來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騎著紅色的小金鳥越過他們,還不斷的回頭看,她忽然原地停下,驚喜道:「老同學,真的是你!」
    張揚聽到她這一嗓子倒是極為熟悉,馬上聯想起一個人——豐澤市宣傳部副部長,豐澤市電視台台長梁艷,梁艷解下口罩,果然是她,她和張揚常海心都是省黨校的同學,學習期間相處還算融洽,不過張揚和她的見面機會並不多,這和張揚學習期間長期外出有關。
    梁艷眉開眼笑,又和王華昭打了個招呼。
    張揚笑道:「梁大姐,你不是在電視台嗎?」
    梁艷道:「是啊!今天來市委宣傳部辦事,前些日子就聽說你要來豐澤當市長,沒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張揚遇到老同學,也倍感親切:「我是第一天來!」
    梁艷道:「咱們別在這兒聊了,今晚我給你接風,王市長一起去!」在梁艷眼裡,這個掛職的王副市長遠不如張揚重要,事實上豐澤體制內也沒人把王華昭當成一盤菜,他雖然分管旅遊,連豐澤市旅遊局長都不搭理他。畢竟王華昭只是掛職兩年,還有半年任期將滿,以後和豐澤再無關係。
    王華昭本想跟著一起去,可他的BP機響了起來,他抱歉的笑了笑:「等我一下,我去接個電話!」
    張揚又慷慨的把手機遞了過去,王華昭拿起張揚的手機走到一邊接了電話,不一會兒滿面笑容的回來了,他將手機還給張揚,歉然道:「張市長,梁台長,真是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來豐澤了,今晚的火車,我得去接站!」
    梁艷熱情邀請道:「接了她一起去吧!」
    王華昭搖了搖頭道:「不了,就不打擾了!」他翻身上了自行車,騎車向市委家屬院而去。
    梁艷向張揚道:「你上來,我帶著你!」
    張揚看了看她那小金鳥,搖了搖頭:「梁大姐,你饒了我吧,咱倆加起來就快三百斤了,這小金鳥根本受不住!」
    梁艷格格笑了起來:「你是怕影響不好吧?」
    張揚心說咱倆差十多歲,我都能喊你姨了,有啥影響不好的?
    梁艷指了指前面,推著小金鳥拐過街角,在市政府門前人來人往的畢竟太招眼,來到街角,梁艷從手袋中取出手機給丈夫楊峰打了個電話,楊峰正在下班的途中,讓他們就在原地等著,十分鐘後趕到。
    不到十分鐘時間,楊峰就開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趕到了這裡,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他的司機侯二根。張揚看到人家這個柳集鎮的鎮長,派頭可比他這個副市長強多了,鎮長有專車坐,自己這個副市長只能靠雙腿步行。
    楊峰下了車很激動的伸出手去:「張市長,我這些日子都盼著您來呢!」
    梁艷瞪了丈夫一眼,她提醒道:「別在這兒,人來人往的!」
    楊峰道:「八珍居!我這就讓耿六準備!」
    梁艷道:「你們開車先過去,我先回趟家,把兒子送咱媽那去!」
    楊峰點了點頭。
    張揚道:「梁大姐,你把小侄子一起帶過來就是!」
    梁艷笑道:「他讀初中,還得做功課!」
    張揚上了汽車,楊峰讓司機侯二根直接開車去八珍居,路上給八珍居的老闆耿六打了電話,張揚趁著這個功夫,透過車窗欣賞著豐澤的市容,豐澤自然不能和江城相比,可是比起春陽城區面積要大上一倍,豐澤的道路寬闊,城區佈局整潔,高樓大廈雖然不多,可是已經有了一些現代化城市的味道,對一個縣級市來說算是不錯了。
    道路寬闊,車流不多,所以交通十分順暢,不到十分鐘,他們就來到了位於市中心長江路的八珍居,楊峰先下了車,然後很客氣的為張揚拉著車門,張揚笑道:「楊鎮長,你這樣我覺著自己都老了!」
    楊峰不好意識的笑了笑,他暗暗佩服老婆的遠見卓識,當初在東江和張揚偶遇之時,梁艷就斷言張揚日後一定會迅速上位,真是想不到短短幾個月,張揚在東江兜了一圈之後,居然來到豐澤當了副市長。看看人家不過二十出頭,自己都三十四歲了還是一個鎮長,人比人氣死人啊!
    八珍居的老闆耿軍,因為排行老六,年紀大的叫他耿六,年紀輕的叫他六哥,八珍居的夥計都叫他耿老闆,至於真名反倒很少人知道了。楊峰之所以選擇到這裡吃飯,一是因為八珍居在豐澤很有名,菜的口味好,夠檔次,二是因為他和耿六是發小,不過後來走的路不同,一個從政一個經商。
    耿六穿著一身民初的長袍馬褂,帶著瓜皮小帽已經在八珍居的大門前候著了。
    楊峰陪著張揚走了過去,笑道:「耿六,今晚我請貴客,你得把八珍給我上齊了!」
    耿六不認識張揚,可看到楊峰對他如此恭敬,也猜到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他笑著把兩人請入樓內,一樓大廳內二十多張桌子已經坐滿了,氣氛相當的熱鬧。
    耿六為他們安排的是三樓,最西頭的房間,這房間其實是他的辦公室,因為房間都訂滿了,他只能把辦公室給騰出來,裡面有一張八仙桌,八把高背太師椅。靠北牆的地方還放著一張紅木雕龍榻,這玩意兒可是個稀罕物,表面看起來應該有年頭了。
    楊峰道:「好東西!」
    耿六不無得意道:「我花了七萬多從荊山淘來的,清末光緒年間的東西!」
    楊峰道:「過去地主老財躺在地上抽大煙用得!」
    張揚過去看了看,他雖然對古董沒怎麼研究過,可他的眼力非同尋常,一眼就看出雕龍的部分應該新刻沒有多久,仔細聞了聞,還有股子淡淡的油漆味兒,張揚道:「東西不對,應該沒那麼久年頭!」
    耿六笑得有些不好看了:「這位兄弟,你也懂收藏?」
    楊峰害怕耿六失禮,想要介紹。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懂,不過我看這雕刻都是沒多久,從刀痕能夠看出,而且這件東西還帶著新鮮的漆味兒!」
    楊峰也湊了過去趴在紅木雕龍榻上聞了聞,果然如張揚所說,再看耿六,已經向張揚豎起了拇指:「厲害,我本想考考楊鎮長的,想不到被兄弟你識破了!」其實這雕龍榻只花了他六千塊錢。
    楊峰道:「你別信口胡說,這位是咱們……」
    張揚打斷楊峰的話,向耿六伸出手去:「我是梁大姐的黨校同學,我姓張!」
    楊峰也是體制中打拼多年的幹部,一聽就知道張揚不想暴露身份,笑著補充道:「張揚,你嫂子的同學!」
    耿六道:「自家兄弟,張老弟,快請坐,我馬上吩咐廚房給你們上菜,今晚絕對讓你吃得滿意!」
    耿六出門之後,楊峰摸出一盒中華煙來,他給張揚上煙,張揚擺了擺手道:「我不抽煙!」
    楊峰笑了笑,自己也沒點,他把煙放在桌上:「我也很少抽,耿六是我的發小,這個人不錯,和我多年的老朋友了!」
    張揚道:「看得出來,楊鎮長,你每天都回市裡住?」
    楊峰點了點頭道:「你梁大姐管得嚴,怕我一個人留在鎮裡犯錯誤,所以我每天都要驅車二十多公里上下班,我那司機,侯二根剛好是她外甥,他負責盯著我,苦不堪言啊,苦不堪言!」
    張揚哈哈笑了起來,梁艷的潑辣他是親眼見到過的,他們兩口子肯定是陰盛陽衰,不過楊峰這天天公車來回,一個月得多少油錢,當初在東江張揚就感覺楊峰出手闊綽,今天看到他抽中華煙,西裝也是名牌,看來這個鎮長很有油水。
    張揚意識到自己自從省紀委借調那一段之後,學會了從表面狀況初步分析一個官員是清是貪,這應該算得上一個進步。
    耿六帶著一名美貌的服務員過來上菜,小妮子穿著開叉很高的旗袍,步履之間露出雪白的大腿,雖說稍嫌豐滿了一些,不過走起路來前凸後翹,花枝亂顫,倒也十分的吸引眼球。
    耿六介紹道:「滷牛肉、醉雞、熏腸、脆豆腐這四道涼菜都是特色!兩位喝點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梁艷就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我帶酒來了,耿六!今晚有醉蟹沒有?我想吃!」
    耿六笑道:「別人來了沒有,嫂子來了一定有,不過,您答應幫我做的美食專題什麼時候才能播出啊?」
    梁艷瞪了他一眼:「提條件是不?」
    「不敢,您把我揚哥的膽子借我,我也不敢!」
    梁艷不屑的看了丈夫一眼:「他那膽子,還沒芝麻大!」
    楊峰呵呵笑了起來,絲毫不介意老婆當中挖苦自己。
    耿六笑道:「醉蟹馬上就來,你們先喝著,我就不打擾了!」
    梁艷拿出兩瓶飛天茅台來,張揚一看這酒不由得想起在東江楊峰誤買假酒的事情,不由得笑了起來。他一笑,楊峰兩口子也笑了。梁艷道:「老同學,你放心,這酒肯定不假!」
    張揚也不是饞酒,今天到豐澤來,實在是太彆扭了,在他原有的印象中,豐澤無論經濟發展水平還是城區規模,哪方面都要超出春陽,可實際看到的情況卻讓他大跌眼鏡,他也喜歡清官,可是他更認為清廉不代表著必須要艱苦樸素,必須要把生活享受降低到最低點,想想中午的四菜一湯,張揚總覺著有點表面功夫的意思。望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涼菜,看著杯中淡琥珀的酒色,張揚的內心感到一種溫暖,有種從雲端立足實地的感覺——這才是生活。
    楊峰端起酒杯:「歡迎張市長到豐澤來!」
    張揚笑道:「我發現到了這裡,咱們反倒生分了!」
    梁艷笑道:「老同學,今非昔比,尊卑有別!能跟你坐在一起喝酒,我們兩口子都是高攀了!」
    張揚故意板起面孔道:「梁大姐,你再這麼說,我這就走,以後咱們也沒有喝酒的機會了!」
    梁艷慌忙告罪道:「得,是我不對,那我還叫你老同學!」
    張揚道:「這裡又不是工作單位,你們稱呼我張老弟,小張都行!」
    楊峰囁嚅了一下,無論是張老弟還是小張他都無法喊出口,憋了半天叫了聲:「張主任!」
    梁艷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腳,埋怨他不會說話,叫聲張老弟也沒啥,還能拉近和新任副市長的關係,自己這個男人真是窩囊,別人給他機會他都不會把握。
    張揚心中暗笑,張主任就張主任吧,反正這中國的主任千千萬萬,誰也不知道他具體是誰。
    服務小姐端上來一碟醉蟹,梁艷道:「咱們先吃菜,耿六人沒什麼文化,可菜做得卻是極好,我們來了,讓他親自下廚,做那道特色菜!」她本想說出菜名,可沒好意思說出口。
    服務員道:「手槍是吧!」
    張揚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他這幾年走南闖北的,什麼世面沒見過,手槍這菜名可從來沒聽說過。
    那服務員笑著解釋道:「就是駝掌燒牛鞭!」
    楊峰笑道:「快去吧!」
    服務員扭扭的去了,楊峰的目光追著她的腰臀而去,冷不防被梁艷狠狠踩了一腳,疼得他臉都白了,強忍著沒有吭聲。
    這細微的舉動沒有逃過張揚的眼睛,張揚笑著舉杯道:「我得謝謝梁大姐和楊鎮長的盛情款待!」
    梁艷笑道:「都自己人,客氣個啥!」三人同乾了一杯。
    張揚過去瞭解到的豐澤和他看到的情況實在相差太遠,現在他的感覺頗有些一頭霧水,遇到梁艷兩口子,剛好有了個答疑解惑的機會,幾杯酒過去後,張揚道:「真是不來不知道,來了豐澤,才知道市委市政府這麼窮!」
    梁艷道:「豐澤在江城所轄縣市中,經濟收入居於前列,可豐澤市委市政府辦公樓是所有縣市中最寒酸的一個,因為我們的沈書記不喜歡鋪張浪費,他提倡艱苦樸素的作風。」
    張揚道:「我雖然才來了一天,已經體會到了,辦公室沒有空調,副市長沒有專車,沒有專職秘書,招待上級領導四菜一湯,中午禁酒,辦公室內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寒酸這個詞兒真是太貼切了!」
    梁艷道:「這是咱們豐澤的一大怪,你想想,市委書記都步行上下班,還有誰敢坐專車……」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楊峰倒是誠實:「不瞞張主任,我坐的車是柳集鎮鈦白粉廠的,廠長是我老同學!」
    張揚心說這就是變相的貪污受賄,看來楊峰不是什麼好鳥。
    梁艷替丈夫遮掩道:「其實咱們豐澤十六個鎮,哪個鎮長都有車坐,公家的車不敢坐,總有辦法想出名目!老同學,我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這麼說的,你可別把我們當成貪官污吏了啊!」
    張揚笑道:「怎麼會,梁大姐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對了,你剛說豐澤一大怪,還有什麼怪事?」
    梁艷道:「這第二大怪就是警察多,賊比警察還多!」
    張揚皺了皺眉頭:「這是怎麼又是怎麼回事兒?」
    梁艷道:「警察都有一定的編制,誰也不能亂來,可聯防就沒有限制了,豐澤市無論特警還是交警全都有編外人員,這些人也拿固定工資,工資不多獎金不少!大街上都穿著警服,分不清誰是真警察,誰是假警察,可警察年年增多,這賊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小偷小摸的多了,攔路搶劫的也多了。」
    張揚道:「這不是亂來嗎!」聯想起榮鵬飛這次過來瞭解豐澤金店被連搶兩次的事情,更覺著豐澤的治安有問題。不禁道:「公安局長是管什麼吃的?」
    楊峰道:「公安局長趙國棟是沈書記的小舅子!」
    張揚一聽這裡頭肯定有文章,他又道:「還有什麼怪事?」
    梁艷喝了點酒,膽子明顯大了,她又道:「還有一怪,就是沈書記鐵面無私,事必躬親!挑選幹部必須要親自考察,如果他不滿意,這些幹部很難獲得任用,就是僥倖得到任用,以後也很難獲得提升。」
    張揚內心一怔,梁艷這句話明顯帶著對市委書記沈慶華的不滿,他微笑道:「沈書記這麼強勢?」
    梁艷點了點頭:「反正你在豐澤做官,千萬別得罪沈書記,得罪了沈書記,無論你有多大能耐,在豐澤一樣寸步難行。」
    張揚從梁艷兩口子這裡得到的信息,和他過去聽到的又有所不同,難道是梁艷兩口子因為仕途不得意,而記恨沈慶華?
    楊峰覺著老婆說得有些過了,他舉杯道:「張老弟……咱們不談政治,喝酒,喝酒!」幾杯酒下肚,他也敢喊張揚張老弟了。
    耿六端著他的拿手菜走了進來:「各位貴客,請品嚐小店的拿手好菜——手槍!」
    駝掌燴牛鞭,耿六做的這道拿手菜不由得讓張揚想起當初在春陽駐京辦,利用宮廷秘製壯陽藥膳讓農家小院顧客盈門的情景來。這耿六也是一個人才,居然能給這道菜起了一個手槍的名字,駝掌牛鞭倒也貼切,至於另外一層含義就不言自明瞭。
    今晚梁艷言語中流露出對市委書記沈慶華的不滿,張揚對她的話抱著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觀點,在這個世界上做官,不管你立志做清官還是貪官都會得罪人,在目前的體制環境下,或者前者得罪的人還要更多一點。從梁艷兩口子闊綽的出手,滋潤的小日子來看,他們應該和清廉兩個字挨不上,張揚雖說對沈慶華那種過度的清廉並不贊同,可對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國家蛀蟲更是反感,可隨著他在體制中呆的時間越來越久,張大官人已經不是過去的嫉惡如仇,啥叫境界?境界就是哪怕內心嫉惡如仇,表面也要隨波逐流,糖衣我照扒不誤,炮彈有多少老子給你扔回去多少。有了這樣的心態,張大官人自然就能夠做到風波不驚了。
    晚上九點半的時候,他們結束了當天的晚宴,當晚的氣氛和諧融洽,可離開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不順心的事兒,梁艷停在門口的小金鳥不翼而飛了,當時小金鳥還是都市裡的一道風景線,不知贏得了多少的回頭率,三千多塊呢,梁艷當時心疼的就尖叫起來了。
    楊峰也氣得亂罵。
    張揚裝出很同情的看著他們倆,心說這兩口子素質可不怎麼樣,不就是一輛小金鳥嗎?至於心疼成這個樣子?
    耿六跟他們一起出來的,車子是在他飯店門口丟得,他也臉上無光,當即摸出手機準備報警,一群人正圍著看熱鬧的時候,一名高高壯壯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聲音十分洪亮:「喲,這不是梁台長嗎?怎麼回事兒?」
    梁艷看到來人,怒氣沖沖的表情瞬間變化成熱情洋溢的笑意:「趙局長,這麼巧,您也來吃飯啊!」她變得倒是快,剛才還對趙國棟大為不滿呢,女人當官,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來人正是豐澤公安局局長趙國棟,湊巧他今晚也在八珍居吃飯,聽到外面鬧動靜,所以過來看看,趙國棟和梁艷兩口子沒多少交情,可梁艷是電視台台長,豐澤宣傳部副部長,她的車子丟了,少不得要對外張揚,最近趙國棟的曰子並不好過,光天化曰之下金店兩次被劫,江城市公安局長榮鵬飛來豐澤當眾向他拍了桌子。
    趙國棟皺了皺眉頭,身邊刑警副隊長鄭波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岳老三的地盤兒!」
    趙國棟向鄭波道:「馬上給我查,把梁台長的車盡快找回來!」
    張揚在旁邊看著,並沒有發表意見,趙國棟和鄭波的聲音雖然很低,可以瞞過別人,卻瞞不過他的耳朵,張揚心中暗道:「好啊,這幫警察搞不好警匪一家,相互串通好了!」他對豐澤的治安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當初他路過豐澤爆胎,後來還被兩名警察找到了江城,說要起訴他搶劫,他出動榮鵬飛方才將那件事擺平。這次來江城的時候又聽說金店劫案,所以對江城警方印象很差,現在聽到趙國棟和鄭波的對話,更加產生了反感。
    趙國棟向梁艷道:「梁台長,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一定給你查清楚,盡快把失物幫你追回來!」
    梁艷自然連連稱謝,趙國棟和梁艷說話的時候,向張揚看了一眼,雖然張揚沒見過他,可他認識張揚,這些天趙國棟已經聽說了豐澤要過來一位副市長的事情,所以對張揚特別留意了一下,他本身就是干刑偵的,對人的外貌特徵十分敏感,他幾乎第一時間就把張揚的人對上了號,主動向張揚走了過來,微笑道:「如果我沒認錯,這位就是新來的張市長吧?」
    張揚自從當上豐澤副市長之後,格外的愛笑,豐澤市政斧的寒酸現狀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陞遷帶來的快樂還是超出預期的,他笑著點了點頭道:「你是趙局長?」
    趙國棟大笑著向張揚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不過張揚是單手,趙國棟是雙手,人家熱情的多,主動得多,趙國棟道:「久仰大名!一起喝兩杯吧!」
    張揚笑道:「太唐突了,改曰吧!」
    趙國棟堅持道:「想請不如偶遇,剛好給張市長介紹幾位朋友認識!」
    人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張揚自然不好繼續推辭,他笑著點了點頭。
    趙國棟向耿六道:「耿六,給我們換間房,重新上菜!」又向梁艷和楊峰道:「一起熱鬧熱鬧!」
    梁艷搖了搖頭道:「你們一幫老爺們,我跟著摻和啥,回去看兒子了,老楊跟你們一起去!」她是想讓自己男人多跟這幫人聯絡聯絡,可楊峰卻搖了搖頭道:「我不成了,喝多了,再喝非得出酒不可!」他說的是實話,梁艷心頭這個氣啊,自家男人真是不爭氣,放著這麼好拉近關係的機會,他居然不知道把握,不過,看到他喝得醉眼朦朧的,估計也沒有什麼戰鬥力了。梁艷氣歸氣,可畢竟還是心疼自己男人的,她笑道:「你們接著喝,我們先回去。」
    聽話聽音,耿六在一旁也聽明白了,原來這個梁艷的同學,這個年輕人竟然是豐澤市新來的副市長。耿六想起剛才自己之前還叫人家兄弟,不經意之中已經把人家冒犯了。
    好在張揚談笑風生,似乎並沒介意,還客氣的對他道:「耿老闆,沏壺好茶解渴!」
    耿六直接把剛才張揚坐得房間收拾了一下,讓趙國棟他們去坐,趙國棟那邊本有八個人喝酒,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過來,只是讓鄭波和公安局副局長程焱東過來陪張揚,這兩個是他的左右手。
    程焱東是趙國棟的副手,不過他是正兒八經的科班出身,中華警官大學本科畢業,研究生已經考上了,可因為家庭條件太差,父母身體不好都需要照顧,所以就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打算,他原本有希望留在江城,也是為了方便照顧父母親才主動申請回家鄉豐澤,此人是個有名的孝子,不過在公安系統內給人的印象比較文靜,之所以能夠升任副局,不僅是因為他的學歷高,起點高,還因為寫得一手的好文章,趙國棟看中了他。
    程焱東平時話雖然不多,可眼力很出眾,他最早進房間,從房間內的空酒瓶首先確定了張揚他們在喝什麼酒,從桌上的菜餚看出是什麼菜,讓耿六準備同樣的酒,菜則要不同的菜,這樣才能顯出對這位新任副市長的尊重。
    無論是公安局長趙國棟,還是程焱東和鄭波對張揚都非常的客氣。他們過去和張揚雖然沒有什麼接觸,可對張揚的大名都是聽說過的,說起來,趙國棟真正主動去瞭解張揚其人,還是因為上次楊固鎮派出所兩位警察給他捅出的漏子,兩名小警察居然要去調查時任江城招商辦主任的張揚的搶劫罪,其結果是江城市公安局長榮鵬飛找到了趙國棟,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打那時起,趙國棟就對張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調查了張揚的背景和張揚的政治歷程,瞭解張揚的背景後,他氣得把楊固鎮派出所副所長翟波元給拿下,讓他去豐澤大東北去守了卡口,要知道翟波元是他的親表弟,到現在都沒有調回來。
    趙國棟之所以能坐到豐澤市公安局長的位置,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有個貴為豐澤市委書記的姐夫,也因為他本身的確有很強的業務能力,他從基層做起,勤勤懇懇,五年前因為破獲豐澤連環殺人案而名噪一時,至此仕途順風順水,現在剛剛年滿三十歲已經成為豐澤市公安局局長,公安局黨委書記,豐澤市政法委副書記,級別已經是副處級。在級別上他不次於張揚,在權力上他比張揚這個副市長更有實權。
    酒菜重新上來之後,趙國棟笑道:「還是剛才那句話,想請不如偶遇,能夠和張市長在這裡相遇,真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心裡有點相見恨晚,一見鍾情的感覺。」趙國棟這個人文化並不高,可是特別喜歡拽詞,處處都想表現出自己是一名儒將,可偏偏又不到位,這話本沒有什麼毛病,可聽起來感覺怪怪的。
    張揚笑道:「趙局長說得咱倆跟談戀愛似的,我聽著還真有點打怵,我姓取向可正常啊!」
    幾個人都被張揚給逗笑了。
    趙國棟哈哈大笑道:「我姓取向也正常,不過對張市長的確有點一見鍾情,這個情是友情,不是愛情!」他說話的水平,和平時開會演講有著巨大的差距,畢竟後者都是程焱東事先給他寫好稿子,他只要照本宣科就行。
    張揚舉杯道:「今天是我第一天到任,想不到就能認識豐澤警務系統的精英,真是不勝榮幸,我借趙局長的酒感謝大家!」
    趙國棟他們三個慌忙舉杯響應。
    一杯酒下肚,氣氛也變得越發融洽,趙國棟問起張揚和梁艷的關係,張揚微笑道:「我和梁大姐是省黨校的同學,剛才在市政斧門口遇到了,她把我叫到這裡接風。」
    趙國棟點了點頭:「張市長對豐澤的印象怎麼樣?」
    張揚道:「我第一天來,沒資格發表評論,今天除了拜會各位市領導、同事,就是開會,如果硬讓我說,我最大的感觸就是,市委市政斧辦公樓真的很簡樸!」
    趙國棟道:「我不誇張的說,我們沈書記是江城各縣市最清廉的書記,我們豐澤的領導班子是最務實的領導班子!」
    張揚對趙國棟已經有了初步的印象,這個人應該沒多少墨水,但是喜歡拽文,說話往往說不到點子上,假大空。因為是初次見面張揚給了他們很大的面子,如果要說對警務系統的印象,張揚的印象可不怎麼樣,拋開過去經過豐澤遇到車匪路霸不言,單單是這兩天聽說的,又是金店劫案,又是剛才的偷車案,這個城市的治安肯定不好。
    趙國棟他們三人輪番向張揚敬酒,每人敬兩杯,他們卻不喝,張揚接受鄭波敬酒的時候,不禁問道:「為什麼只是我喝,你們不喝呢?」
    鄭波敬酒的時候是站著的,他笑道:「張市長,因為您是領導,我們尊敬您,還有一個原因,我們豐澤過去很窮,家裡有了酒,自己不捨得喝,都緊著客人先喝,您遠來是客,當然要緊著您先喝。」
    張揚笑道:「那你就是不把我當成豐澤的一份子了。」
    鄭波慌忙搖頭道:「不是,不是!」
    張揚道:「這麼著,你們敬了我六杯酒,該我回敬你們了,我也不一個個敬了,我兩杯,你們每人兩杯,大家同干!」副市長發了話,其他人自然不好反對。張揚發現當官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掌握話語權,不但在官場上,在酒場上亦然。
    兩斤酒喝完,趙國棟他們都明白了一個事實,這位新來的副市長酒量驚人,別說他們三個,就算再來三個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對手,趙國棟不心疼飛天茅台,可他害怕這樣喝下去,自己這邊的人恐怕要先醉了,程焱東的臉越喝越白,鄭波的一張面孔已經喝得跟豬肝一樣,趙國棟酒量最大,如今也有些頭暈了,他開始打退堂鼓了。
    好在張揚此時站起身來,笑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一早咱們都得上班,我剛來豐澤,可不想因為醉酒遲到!」
    趙國棟此時連挽留的話也不敢說了,他笑道:「對,對,工作要緊,張市長的工作態度令人佩服,您住在哪兒,我讓人送你!」
    張揚也不推辭,畢竟他剛來豐澤對這兒的情況還不熟悉,有人送他當然最好不過。
    程焱東拿出手機通知司機過來,他們走出八珍居的時候,一輛桑塔納警車已經停在門外,趙國棟他們一起將張揚送上了汽車,程焱東陪著張揚一起上了車。張揚上車的時候,看到一個人推著一輛紅色的小金鳥正向八珍居走來,心中不禁微微一怔,難道梁艷的車這麼快就找回來了?
    看著張揚遠去,趙國棟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向鄭波道:「這個人出了名的能折騰,以後多留意點。」
    此時一名穿著灰色夾克的青年人推著金鳥車來到鄭波面前,笑道:「鄭隊長,車我幫您找回來了!」
    趙國棟冷冷看了那青年人一眼,舉步向不遠處的警車走去。
    鄭波讓青年人把金鳥車交給耿六,把青年人叫到路邊,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岳老三呢?」
    「打牌去了!」
    鄭波因為多喝了幾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怒吼道:「你們還想不想在豐澤混?做事越來越囂張了!」
    「鄭隊……是個新手幹得,他不懂規矩!」
    鄭波點了點頭:「明天讓岳老三來見我!」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