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往事之殤

    張揚道:「幫助地方企業發展是我們政府部門的本份,你們創匯越多,上繳的稅收也就越多,咱們的政府才能變得更加的富裕,政府富裕了,老百姓的福利才能得到進一步的提高。」
    廖偉忠道:「張主任真是明白人,真希望您這樣的幹部越來越多。」
    張揚笑道:「企業和政府之間是魚和水的關係,我們盡量把池塘做大做好,給你們良好的環境。」
    廖偉忠心中暗道,歸根結底還是想吃魚肉啊!嘴上卻道:「張主任形容的貼切啊!」
    張揚道:「我去過南錫的不少企業,可看來看去,無論建設規模還是管理水平,首屈一指的還是你們煙廠。」
    廖偉忠道:「市裡在開發區給我們劃撥了一塊地,兩年內我們的主要生產車間都要搬遷過去了。」
    張揚還不知道煙廠要搬家的事,有些詫異的哦了一聲。
    廖偉忠有些不捨的看了看身後的捲煙廠,低聲道:「企業必須服從城市的利益,為了南錫更好的發展,我們做出犧牲也是值得的。」
    張揚笑了笑,沒接話,他也聽出來了,廖偉忠在即將面臨搬遷這件事上還是有些鬱悶的。
    返回酒店的路上,牛俊生道:「南錫捲煙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去過全國不少的企業,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的規模。」
    張揚笑瞇瞇道:「你指什麼?」
    牛俊生道:「錦灣大酒店!奢華程度超五星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張大官人因為牛俊生的這句話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廖偉忠雖然是企業的領導人,可是在企業內部就搞了一座這麼豪華的大酒店,是不是太過招搖了?歸根結底,那筆錢也是屬於國家的,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揮霍和浪費,張揚又想起了駐京辦的豪華裝修,越是奢華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腐敗,很難說廖偉忠沒有問題。
    張揚正在沉思的時候,他的電話響起來了,卻是常務副市長龔奇偉打來的,東南日報想給牛家軍做個專訪,希望張揚能夠安排一下。張揚和東南日報的淵源頗深,最早的時候因為他們針對杜天野,以劉希文為代表的那幫記者被張揚狠狠教訓了一通,可後來因為湍江水污染的事情,東南日報站在了南錫的角度上進行報道,所以彼此的關係有所改善。
    這次東南日報來是專門為了採訪南錫新體育中心,同時也是為了落實省運會報道權的事情,所以報社方面對此行也很重視,社長李同育親自領隊。李同育很有些來歷,他出身於新聞世家,大哥是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二哥是中華社社長,也正是因為這些背景,李同育在平海的地位很特殊,他敢言別人所不敢言,很多敏感的事情他都敢於報道,省裡幾個領導對他一直都很頭疼,私下也跟他交流過,可惜李同育還是依然固我。
    李同育和龔奇偉相識多年,大學的時候,他是龔奇偉的學長,高龔奇偉兩屆,同時也是龔奇偉上屆的學生會主席,他畢業後這一職位由龔奇偉接任,所以兩人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不過畢業後李同育走上了新聞工作者的道路,而龔奇偉卻踏上政途,老學長前來南錫,龔奇偉自然要悉心接待。
    張揚掛上電話之後,徵求了一下牛俊生的意見,牛俊生點了點頭道:「反正來南錫就是為了幫忙做宣傳的,新聞記者免不了要接觸,好啊。不過我只能給他們一個小時,回頭還要和隊員們去錦灣觀光呢。」
    張揚笑道:「你放心,絕對晚不了。」
    張揚讓老何開車直接前往了市政府一招內的茶社,龔奇偉就在那裡接待東南日報的記者們呢。
    等到了地方張揚才知道,這次不但社長李同育來了,隨行的還有三名記者,其中有一人張揚很熟,過去平海日報的記者梁東平,張揚對這個記者的印象很深,梁東平是個軟硬不吃的人物,當年曾經因為要報道江城教育局的事情,和張揚發生衝突,差點沒從省政府對面的高樓上跳下來,後來因為擾亂社會治安被勞教,刑滿出獄之後,工作也丟了,卻想不到現在居然在東南日報謀到了事情做。
    梁東平看到張揚,目光明顯的充滿了恨意,他對張揚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認為張揚是官場中的黑惡勢力。
    龔奇偉笑著站起身來,他幫著李同育介紹道:「這位就是牛教練!」
    李同育笑著和牛俊生握了握手道:「久仰,久仰,每次你們牛家軍劈金斬銀,我們東南日報都會進行詳細的報道。」
    牛俊生笑道:「謝謝媒體朋友的關注。」
    寒暄了幾句之後,龔奇偉安排記者們去隔壁採訪牛家軍。
    李同育並沒有去,他是報社的管理者,並不需要事必躬親,張揚也沒去,負責採訪的人是梁東平,張揚不想和這廝過多接觸,房間內只剩下了龔奇偉、李同育和張揚三人。
    龔奇偉道:「張揚,你大概不知道,李社長是我在大學的學長。」
    張揚很客套的來了一句:「久仰,久仰!」這句話純粹是敷衍,他聽說過李同育,但是對這個人可談不到久仰,非但沒有仰慕的成分,反而還有些反感,當初東南日報針對杜天野,採用的手段相當卑劣,幕後的指使人就是這個李同育。
    李同育的長相很容易給人以好感,面容慈和,微笑滿面,他笑瞇瞇道:「張主任,我可是經常聽說你的事情。」
    張揚笑道:「好事還是壞事?」
    李同育呵呵笑道:「應該是好壞參半。」
    張揚道:「不容易,一直以來都是說我壞話的多,說我好話的少。」
    李同育笑道:「誰說的,剛才龔市長提起你的時候說得可全都是溢美之辭。」
    張揚道:「龔市長知道我禁不住誇,所以經常誇我,一誇我,我就熱血上頭,越是艱險越向前了。」
    龔奇偉笑道:「怎麼聽你這話好像在埋怨我似的?」
    張揚笑道:「不敢不敢,您是我領導,我怎麼敢埋怨您呢?」
    龔奇偉道:「還是埋怨我咯!」
    李同育道:「今天我們去新體育中心參觀了,雖然工程還沒有完工,可看得出工程的質量真是不錯,張主任年輕有為啊。」
    人家表現的如此客氣,張揚自然不能惡言相向,雖然和李同育之間曾經有過節,可今天人家是客,更何況還是龔奇偉的老朋友,面子上的事情,張大官人肯定要照顧到。
    張揚道:「省運會即將召開,還望李社長多多報道,多多宣傳!」說完之後感覺意思表達的不完整,又來了一句:「提升南錫的正面形象!」
    李同育笑瞇瞇望著張揚,他聽出來了,張揚這句話中隱含著對自己的怨念。
    龔奇偉並不知道李同育和張揚之間的舊事,笑道:「我這次請李社長過來,就是為了幫我們做好宣傳攻勢,把我們南錫的優勢和長處向全省宣傳,從下周起,東南日報專門為我們的省運會開闢了一個版面,報道和這次盛會相關的事情,採訪南錫優秀的教練員、運動員,還有優秀的體育工作者,你也有份哦!」
    張揚道:「我還是算了,我最怕的就是吸引公眾視線。」
    龔奇偉想說什麼,這時候他的秘書過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龔奇偉馬上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回去處理,張揚,你替我招待李社長,晚上我安排好了,就在一招設宴歡迎李社長一行的到來。」龔奇偉說完就匆匆走了,看來的確有急事要辦。
    張揚打心底是不想接下這個差事,可事情已經壓到頭上了,不由得他不接,只能耐著性子敷衍李同育幾句了。
    李同育還是那副笑咪咪的樣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急不緩道:「張主任,你和我們社的編輯劉希文是老朋友了吧?」
    張揚笑道:「認識倒是有幾年了,老朋友談不上,最早認識是在春陽黑山子鄉朱小橋村,他帶領一幫記者蹲點,慫恿老百姓鬧事,我們還發生了一些過節,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從那時候開始認識了。」張大官人臉上和氣,嘴裡說的話並不客氣。
    李同育哈哈大笑起來:「張主任看來對我們新聞工作者缺乏瞭解,我們做新聞的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尊重事實的真相,在新聞報道中務必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夾雜太多的個人感情。」
    張揚心說公平個屁,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瞭解劉希文當初的動機,他認為劉希文慫恿朱小橋村的人鬧事絕不僅僅是為了找新聞搏版面,他們的目的是針對江城市委書記杜天野。張揚道:「都說記者是無冕之王,我都有些羨慕你們的職業了。」
    李同育道:「其實記者是個風險性很高的職業,戰爭的時候,死亡人數最高的是士兵,第二要數我們記者,就算是當今社會,很多人也對我們記者的工作並不瞭解,以為我們哪兒熱鬧往哪兒湊,挖空心思報道人家的隱私黑幕,更有甚者,傳出了防火防盜防記者的混賬話。」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心中卻十分的不以為然,防火防盜防記者,這話哪兒錯了?
    李同育道:「龔市長是我的老朋友了,這次我們東南日報會配合你們南錫市委宣傳部,南錫市體委,盡力做好省運會的輿論宣傳工作,不過張主任也要給我們東南日報的記者一個綠色通道。」
    張揚道:「為了這次的省運會,我們專門在主體育場設立了一個新聞轉播中心,就是給各大媒體使用的。」
    李同育道:「好啊,這足以證明你們南錫方面對媒體工作的重視,對我們新聞工作者的尊重,也說明張主任的眼光比較超前,已經可以和世界同步。」
    張揚道:「我哪有那麼偉大。」
    李同育忽然道:「你最近有沒有見過嫣然?」
    突如其來的一問把張揚問得愣在那裡,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李同育,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提起楚嫣然?
    李同育笑了笑道:「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嫣然小時候我就認識她,這十多年因為工作的關係斷了聯絡,可是楚司令那裡我逢年過節都會問候的。」
    張揚感覺到李同育並不僅僅是拉近彼此的關係那麼簡單,他仔細搜索著過去和李同育有關的記憶,終於想起,當初朱小橋村山民鬧事,他在向省長宋懷明匯報的時候,提起李同育的名字,宋懷明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難道他和宋懷明之間早就認識?
    李同育接下來的話更證實了這一點,他笑道:「我和嫣然的母親楚靜芝從小就認識,楚司令救過我的父親,建國後,我父親曾經在北原任職,擔任過覲遼地委書記,文革的時候被迫害致死,是楚司令保護了我們一家人。」
    張揚還不知道李同育和楚家居然擁有這樣的淵源,他輕聲道:「李社長和宋省長也一定很熟了?」
    提起宋懷明,李同育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鄙夷之色,他毫不掩飾對宋懷明的反感,冷冷道:「這個人我不做評論,年輕的時候,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他和靜芝的結識還是因為我!」提起這件往事,李同育的內心宛如被毒蛇咬噬般疼痛,他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介紹靜芝給宋懷明認識,如果沒有這件事,靜芝又怎麼會遇到宋懷明,繼而又怎麼會愛上宋懷明,嫁給他,並為他生下女兒,而宋懷明給了她什麼?
    張揚隱約猜到李同育、宋懷明和楚靜芝之間必然有一番感情上的糾葛,上一代的事情他不方便問。
    李同育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他又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杯內的水已經干了,張揚端起茶壺給他續上熱茶,李同育剛才的那番話已經激起了他心中的興趣,張大官人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李同育道:「靜芝死的太早,嫣然對這個母親的記憶只怕沒有多少了。」
    張揚道:「嫣然心底始終記著她的母親,正因為此,她將母親的死歸咎於她的父親,到現在還沒有和父親真正和解。」
    李同育冷冷道:「靜芝的死他的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堅決果斷的語氣讓張揚又是一驚,看來李同育對當年的事情很清楚。張揚在這種時候,最適合扮演的還是一個傾聽者。
    李同育道:「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但是永遠洗刷不掉事實的真相。我的手裡有一些關於靜芝的東西,一直都想交給嫣然,可過去嫣然太小,如今她長大了,我想是時候把這些事,這些東西交給她了。」
    張揚忽然有種預感,李同育手中的這些東西對嫣然來說未必是好事,他笑了笑道:「李社長,過去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既然嫣然現在過得幸福,何必又要揭開那些疤痕,讓傷口重新流血呢?」
    李同育道:「張揚!請允許我這麼叫你,拋開職場上的一切,我應該算得上是你的長輩,我奉勸你一句話,人和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要坦誠相待,欺騙就是欺騙,不要打上善意的幌子,無論賦予謊言怎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仍然改變不了說謊的事實!欺騙和謊言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張揚沒說話,可並不代表著他認同李同育的這番言論。
    李同育道:「嫣然是個好女孩,你要懂得珍惜。」
    張大官人開始覺著李同育管得有些太多了,先是以長輩自居,現在又擺出教訓自己的面孔。如果不是張揚好奇心強,早就拂袖而去,他心裡根本不把李同育當回事兒。
    李同育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過頭,歉然笑道:「其實這些話不該由我說,但是我曾經在靜芝的墓前發過誓,我會善待她的家人,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將嫣然當成女兒一般看待。」
    張揚淡然笑道:「過去我從未聽嫣然提起過你!」這句話說的就有些不客氣了。
    李同育微笑道:「有些事有些人,你不想說,不想提,未必代表著他們就不重要。」
    張揚也不得不認同李同育的這句話。
    李同育舒了口氣道:「和你聊天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其實我們早就該見面。」
    張揚道:「無論怎樣,我還是希望,你掌握的一些事不會給嫣然帶來傷害。」
    「你在意她?」李同育的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張揚。
    張揚點了點頭。
    李同育道:「我不會傷害她!」
    和李同育的這番談話之後,張揚就開始揣摩李同育的動機,李同育沒有將到底要告訴楚嫣然什麼事說出來,但是這件事卻成了張揚的困擾,他唯一能夠斷定的是,李同育仇視宋懷明,當他提起宋懷明的時候,藏在內心深處的仇恨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經歷了這麼多年,楚嫣然和宋懷明之間的關係總算有所緩和,李同育會不會讓他們之間的誤解重新深化?張揚審慎考慮之後決定把這件事透露給宋懷明,這並不是因為宋懷明是平海省省長,張揚更沒有討好他的意思,雖然因為楚嫣然的事情他和宋懷明已經疏遠了不少,但是張揚始終認為宋懷明是個正直的人,他也相信宋懷明對楚嫣然的父愛沒有任何虛偽之處。
    有些事情在電話中是不好言明的,張揚週六的晚上抵達了東江,他計劃當晚去拜訪宋懷明,把李同育的事情當面告訴他,在東江逗留一夜之後,明天一早就前往北原,趕赴和楚嫣然的約會,他和楚嫣然說好了,會在中午十二點抵達夢仙湖。
    如果沒有李同育的插曲,張揚這段時間的心情是極度愉快的,可自從見過李同育之後,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人肯定掌握了一些不利於宋懷明的證據,這些事很可能會讓楚嫣然和父親之間的關係雪上加霜。
    張揚開著那輛軍綠色吉普車來到省委家屬院的時候,遇到了阻攔,很多時候車牌號代表著一種特權,現在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牌號,和過去張揚皮卡車的牌號不能比,他意識到有必要抽時間去車管部門拿回自己的車牌。老老實實在門前登記之後,門衛又核查了他的身份,往宋懷明家裡打電話確認的確有這位訪客,這才將張大官人放了進去。
    張揚的吉普車來到宋懷明家門口的時候,看到門已經開了,宋懷明的秘書鍾培元剛好從裡面出來,他笑著沖張揚點了點頭:「小張來了!」
    張揚笑了笑:「鍾秘書好!「鍾培元看了看張揚的手裡,張揚沒有空手前來的習慣,手裡拎著南錫當地的土特產。
    張揚道:「你等等啊!」他把東西放下,又回到車內,拿了兩盒剛剛上市的春茶遞給了鍾培元。張大官人在官場上混得久了,眼皮兒也變得越來越活。
    鍾培元笑道:「我怎麼好意思啊。」
    張揚道:「拿去嘗嘗,又不是外人!」
    鍾培元也沒有繼續推辭,把茶葉收下,向張揚道:「宋省長剛回來,最近工作比較辛苦,心情不是太好。」收了人家的東西,當然要透露一些消息給他,其實鍾培元對宋懷明和張揚之間的關係也很瞭解,宋懷明就算情緒再不好,應該也不會對張揚發火,但是這句話由他說出來就顯得賣了個人情給張揚。
    張揚笑道:「明白了!」
    鍾培元轉身走了。
    張揚等他走了之後才拎起地上的東西走入宋懷明家裡,宋懷明家裡最近人很多,他的岳父岳母都來到了東江,為的是幫忙照顧女兒外孫,柳玉瑩的哥哥嫂子也專程過來探望兩位老人家,再加上家裡的保姆可謂是濟濟一堂。
    張揚來之前並不知道家裡有這麼多人,柳玉瑩抱著兒子宋新生在客廳中陪家人聊天,看到張揚進來,柳玉瑩笑著站起身來,抱著小新生走了過去:「看看是誰來了!」
    張揚樂呵呵把手頭的東西放下,叫了聲柳阿姨,低頭看了看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愛。張揚伸出手指輕輕觸了觸小新生吹彈得破的小臉蛋,笑道:「小新生,認不認是我啊?」
    小新生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張揚看了看,居然笑了起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向張揚的衣服抓去。
    張揚笑道:「他見到我很開心噯!讓我抱一抱!」
    柳玉瑩笑道:「小新生知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當然和你親近了。」她把兒子交給張揚,張大官人雖然兩世為人,可卻沒多少抱孩子的經驗,這麼小的孩子抱在懷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同時又有幾分新奇,望著新生純淨的雙眼,張大官人暗自感歎,難怪說孩子是最為純潔的,因為他們的世界還沒有被俗世所污染。
    張揚道:「小新生,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我教你功夫!」
    小新生好奇的看著張揚,伸出小手想去抓張揚的鼻子,張揚笑了,可小新生的小臉卻突然變得非常委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張大官人心中納悶,好好的這孩子哭什麼?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變得還真快,正納悶的時候,感覺胸口一熱,頓時明白,中招了!
    柳玉瑩慌忙把孩子接了過去,笑道:「你看這孩子,剛剛尿過又來了!」卻見張揚身上已經濕噠噠一大片。
    張揚笑道:「童子尿,好東西,小新生還真是照顧我。」
    柳玉瑩的大哥柳玉山走過來道:「小張,我有衣服,要不去房間裡先換上。」
    張揚笑道:「沒事兒,暖烘烘的挺舒服的。」
    宋懷明聽到動靜也從書房裡出來了,他向張揚道:「張揚,什麼時候到的?」
    張揚道:「剛進來沒一會兒。」
    宋懷明道:「吃飯了沒有?」
    張揚沒吃飯,可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如果宋懷明家裡沒有其他人,他就不客氣了,可現在這麼多人在,當然不好意思留在這裡吃飯,笑道:「吃過了!」
    宋懷明道:「上來說話!」
    張揚向柳玉瑩笑了笑,又和柳玉瑩的家人打了聲招呼這才走上樓梯,跟著宋懷明來到了他的書房。
    宋懷明笑道:「家裡很少有這麼熱鬧,現在一大家子人都圍著一個孩子在轉。」
    張揚笑了笑,和宋懷明一起在沙發上坐了。
    宋懷明道:「喝茶嗎?」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就是有件事想當面跟您說一聲,馬上就走。」
    宋懷明道:「什麼要緊事?」
    張揚直截了當道:「宋叔叔,您認識一個叫李同育的人嗎?」
    宋懷明聽到李同育的名字明顯愣了一下,他起身給從茶壺裡給張揚倒了杯茶,遞給他道:「認識,東南日報社的社長啊!」
    張揚道:「昨天他去南錫談省運會報道權的事情,我和他聊了一會兒。」
    宋懷明道:「你準備工作搞得很充分嗎,什麼事情都想到了。」
    張揚道:「他談到了嫣然!」
    宋懷明的手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說什麼?」
    張揚道:「他說認識楚司令,還說過去曾經和你是很好的朋友。」
    宋懷明抬起頭,他的表情極其複雜,凝望張揚,聲音低沉道:「他究竟說了什麼?」
    張揚道:「他說有些關於嫣然母親的事情想要告訴她!」
    宋懷明抿了抿嘴唇:「他知道嫣然回來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想他應該知道了。」說完之後他悄悄觀察著宋懷明的表情,宋懷明長時間的陷入沉默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嫣然在靜安。」
    張揚道:「我知道,我能夠看出李同育對您好像並不友善,所以我擔心他告訴嫣然的事情,可能會損害到你們父女間的關係。」
    宋懷明默默喝了口茶,又將茶杯添滿,目光注視著茶杯中的水色,低聲道:「李同育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當年我們常在一起打乒乓球,我們的球技差不多,年齡差不多,有一次,我們相約去工人文化宮打球,他帶來了一個女孩子,過來看球,提前跟我打招呼,當天一定要讓他贏。」說到這裡宋懷明陷入對往事的沉思之中。
    張揚沒敢打擾他,靜靜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宋懷明道:「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靜芝,我知道李同育很喜歡她,正在追求她,所以當天我和李同育打了幾局,全都是我輸,可連續輸了這麼多局,看到靜芝在笑,我感到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改變了主意,最後一局我想贏,於是我拼盡了全力,李同育也一樣拼盡了全力,我們的水平原來就差不多,所以這一局打得很精彩。」
    張揚笑道:「最後誰贏了?」想不到沉穩如宋懷明也有年輕氣盛的時候。
    宋懷明笑著搖了搖頭道:「最後還是我輸了,我不但輸了,而且為了搶救最後一個球的時候,因為難度過大,身體失去平衡,我的腦袋撞在了乒乓球檯的稜角上。」
    張揚哦了一聲。
    宋懷明道:「很不幸,那時的乒乓球檯是水泥的,我的額頭被撞出了血,當時靜芝就衝了過來,用手絹壓住了我流血的額頭,我當時感覺很幸福,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了她。他們兩人把我送到了醫院,到了醫院之後,我才知道,靜芝原來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我的額頭縫了五針。」宋懷明指了指自己額頭的左側,張揚仔細望去,果然看到他所指的地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因為恢復的比較好,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想不到這條疤痕還有這樣的典故。
    宋懷明道:「我和靜芝從此認識了,幾次換藥,她都在場,靜芝的心地善良,我自己不小心碰破頭,她總覺著自己有責任似的,還跟我說對不起,我喜歡她的善良,可我也知道我的好朋友喜歡她,所以我一直都和靜芝保持著距離。我傷好後,我和李同育又在一起打乒乓球,靜芝也常過來看,開始的時候是李同育帶她過來的,可後來走的時候,她總是等著我,和我一起走。」
    張揚暗歎,李同育對宋懷明的仇恨果然源於此,他認為宋懷明橫刀奪愛,搞不好還會以為宋懷明用上了苦肉計,先博取楚靜芝的同情,然後趁機竊取了她的芳心。
    宋懷明道:「感情的事情真的恨難說,雖然我知道這樣對李同育是一種打擊,可後來我和靜芝仍然無法控制彼此的感情,我們相愛了。李同育知道這件事後,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找到我,和我打了一架,指責我利用苦肉計欺騙靜芝的感情,我勸他冷靜,他瘋了一樣的攻擊我,可當時的情景又被靜芝看到了,她站在我這邊,斥責李同育無理取鬧,李同育從那時起就再也不和我聯繫,但是我知道,他的心中仍然沒有放下靜芝。」
    「靜芝生下嫣然之後,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夫妻倆兩地分居,李同育仍然去糾纏靜芝,我知道後很生氣,主動找李同育談這件事,李同育告訴我,靜芝可以不喜歡他,但是任何人無權阻止他對靜芝好,我當時也很年輕,我警告他要遠離靜芝,不要干擾他娘倆寧靜的生活,我們言語不合,打了起來,這次是我贏了!」說起往事,宋懷明的口中帶著深深地憂傷。
    張揚原本只是想提醒宋懷明提防李同育從中搗鬼,並沒有想到宋懷明會對他說這麼多,甚至將當年的這段感情糾葛和盤托出,足見宋懷明對他還是相當信任的。
    宋懷明道:「八二年的那場地震奪去了靜芝的生命,我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女兒的信任,一時間我成了千夫所指,他們都認為我是害死靜芝的罪魁禍首,靜芝的葬禮上,我岳父堅持不讓我參加,我過去的時候,他憤怒的掏出手槍想要一槍把我給崩了!」
    張揚能夠想像得到當時的情景,以楚鎮南的火爆脾氣,這種事肯定幹得出來。從宋懷明的身上,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自己讓楚嫣然受了這麼多的委屈,楚老爺子心裡還不知得憋多大的火,這次過去,該不會把槍口轉向自己吧?
    宋懷明道:「李同育當時也在災區,他是記者,報道災區的情況,得知靜芝的死訊之後,他跑過來找我拚命,被其他人勸住,我仍記得他當年的話,他要讓我給靜芝償命,是他第一個指責我害死了靜芝……」
    張揚充滿同情的看著宋懷明,在楚靜芝的問題上,恐怕宋懷明一輩子也無法抬起頭來。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