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難免孤獨

    宋懷明專門留出時間等待張揚的到來,他的秘書鍾培元帶領張揚來到辦公室內。
    張揚規規矩矩叫了聲宋書記,身為一個國家幹部,要懂得把工作和生活分清楚,更何況身邊還有鍾培元。鍾培元當然知道自己並不適合呆在這裡,給張揚倒好茶之後,馬上離開了。
    宋懷明看到張揚仍然站在那裡,微笑道:「坐!」他站起身來到張揚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張揚去沙發坐下。
    張揚看到宋懷明對自己的態度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看來自己在濱海遇到的麻煩應該沒引起他的誤會,也可能是楚嫣然的解釋工作做的比較到位。
    張揚沒忘自己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他把申請濱海成為保稅區的相關文件交給宋懷明,宋懷明並沒有看,直接將文件放在了沙發扶手上,微笑道:「這件事我和周省長交流過,他非常贊成這件事。」
    張揚道:「宋叔叔,我要不要去周省長那裡溝通一下?」
    宋懷明搖了搖頭道:「他不在東江,現在身在京城,關於濱海設立保稅區的事情,我們仔細斟酌了一下,這件事由你提出並不合適,還是由省裡直接提出,把握更大一些。」
    張大官人聞言大喜過望,如果省裡願意替他提出這件事當然更好不過,這就證明省裡願意替他出頭,份量也要比濱海提出申請更重。張揚道:「多謝領導們對我的工作支持。」
    宋懷明笑道:「不僅僅是對你的工作支持,也是出於對平海經濟未來發展的長遠考慮,你的這個設想很棒,長期以來,我們都在尋找一個從根本上改變平海北部經濟落後面貌的途徑,是你給我們開拓了思路,保稅區的設想真是太好了。」
    張大官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搶佔別人功勞的主兒,他如實說道:「宋叔叔,其實最早想起這件事的人不是我,是我的財政局長王志剛。」
    宋懷明道:「是不是你想起來的並不重要,一個好的領導要做到知人善任,你能夠從濱海發現並重用這樣的幹部,足以證明你的眼光非常獨到。」
    張揚謙虛道:「提拔了幾個,也得罪了幾個。」
    宋懷明呵呵笑了起來,他起身去辦公桌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張揚,前兩天嫣然打電話過來了,你遇到的麻煩,我有所耳聞。」
    張大官人心中暗忖,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讓嫣然先打電話回來解釋,不過在洪詩嬌的事情上,張大官人的確問心無愧。
    宋懷明道:「在官場中做事,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麻煩,一心為公,難免會觸及到一些人的私利,他們就會想方設法的阻撓你,甚至報復你,只要你凡事做到問心無愧,別人怎麼看,怎麼說都不重要。」
    張揚道:「別人怎麼看我都無所謂,只要宋叔叔相信我就成。」
    宋懷明的回答耐人尋味:「嫣然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
    張大官人咀嚼出他話中的含義,宋懷明對自己的信任取決於嫣然對他的信任,聽這話的意思好像宋書記還是不太相信自己。張揚知道如果表太多的決心,反而會給人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所以他將話題重新回到保稅區的事情上,笑道:「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給您送成立保稅區的申請書,現在看來已經沒我什麼事了。」
    宋懷明道:「也不是沒你什麼事,省裡只是想把這件事做得更有把握一些,周省長這次去京城,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目的就是斡旋這件事,如果上頭對成立保稅區的事情表示支持,這件事就基本上成了。」
    張揚道:「濱海經濟基礎薄弱,想在短時間內獲得發展,首先要做的就是提升城市的吸引力,所以我必須在城市軟硬件上下工夫,有了梧桐樹不愁金鳳凰。」
    宋懷明微笑望著張揚,看得出張揚現在的幹勁很足,一直以來北港這個平海的東北角都是讓歷任領導最為頭疼的地方,他真心希望張揚能夠幫助他做出改變。
    聊完工作,張揚又問起柳玉瑩和小庚新的情況,宋懷明道:「小庚新被他外公外婆帶回北原了,你柳阿姨最近工作很忙。」
    張揚趁機提出這次來得過於匆忙,就不去家裡了。
    宋懷明笑著點了點頭道:「工作要緊,最近我事情也挺多,恐怕連陪你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身為省委書記,宋懷明的時間是極其寶貴的,張揚也不敢耽擱太久,他在辦公室裡呆了半個多小時,便起身告辭。
    張揚離開了宋懷明的辦公室之後,直接去了省公安廳,他這次前來是為了幫高廉明送點東西,高廉明聽說他來東江,特地買了些地方特產讓他給父親高仲和送來。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高仲和拿著張揚捎過來的海參,心中不免有些激動,他感慨道:「這混小子,過去無論走多遠從沒想起給我買過東西,怎麼去了濱海居然轉性了。」
    張揚笑道:「人是會變的,廉明也有長大的時候。」
    高仲和點了點頭,微笑道:「張揚,他在那邊表現怎樣,沒給你添麻煩吧?」
    張揚搖了搖頭道:「他表現一直都很好,要說毛病倒是有一個。」
    高仲和側耳傾聽。
    張揚道:「見到漂亮女孩子就神魂顛倒,到那邊之後,就沒閒著,寧殺錯沒放過!」
    高仲和哈哈大笑起來,他當然清楚兒子上次因為感情受挫遠走香港的事情,如果真的像張揚所說的那樣,證明他已經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張揚道:「高叔叔放心吧,廉明現在比過去踏實了許多。」
    高仲和深有感觸道:「這孩子一直都是小聰明,沒受過什麼挫折,我讓他留在濱海,就是想磨練磨練他。」
    張揚道:「高叔叔,我和焱東商量過,廉明放在公安系統內,始終不能做到學以致用,我一開始的意思就是讓他在基層鍛煉鍛煉,等一段時間,我打算讓他去檢察院工作。」
    高仲和道:「張揚,你做事我信得過,廉明這小子,更聽你的話,我也不想他在美國所學的東西全都荒廢,如果能夠學以致用當然最好不過,手續上的事情,你不必為難,我來解決。」
    張揚點了點頭,他喝了口茶道:「高叔叔,濱海的治安情況很差,我和焱東打算針對這件事做出一些整頓。」
    高仲和道:「放手去做,我會給你們全力支持。」
    張揚說出了心中的顧慮:「高叔叔,濱海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所以很多權力彼此之間界限不清,比如說緝私這一塊,海關也管,公安系統也管,以後恐怕會有摩擦和扯皮的地方。」
    高仲和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笑道:「我做事的原則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沒有折中和妥協的餘地,出了事情,你不管,他不管,只能讓罪惡橫行,至於我們出手懲惡揚善,觸犯了別人的利益,別人說三道四,只當他們是放屁,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堅守原則,出了任何事,我都會給你們擔著,捅出了漏子我幫你們解決,替我告訴焱東,放心大膽的去做,北港方面的問題我早就想解決一下,如果今年濱海的犯罪率仍然高居不下,你告訴程焱東,讓他自己主動辭職算了。」
    高仲和的話無疑給張揚派送了一顆定心丸,張大官人這次前來一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二是為了尋求他的支持,濱海的上頭還有北港,他和程焱東不可能一手遮天。兩人正在積極的為整治濱海做出努力,但是在他們展開大動作之前,首先要尋求高層的支持。
    張揚離開省公安廳的時候,在樓下大廳遇到了前來辦事的白沙區公安局長欒勝文,欒勝文滿臉堆笑的走了過來:「張老弟!」
    張揚笑道:「欒局,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欒勝文道:「我來這邊很正常,你從濱海過來一趟可不容易。」
    張揚笑道:「過來給高廳送點東西。」
    欒勝文道:「我剛才還聽說你的事情。」
    張大官人故作糊塗道:「啥?」
    欒勝文道:「你在省人民醫院外面又打人了吧?」
    張揚道:「欒局,沒有的事兒。」
    欒勝文笑了笑,心說你哪次來東江不給我惹點麻煩啊!
    張大官人猜到,肯定有人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向欒勝文做了匯報。
    欒勝文道:「老弟啊,是不是遇到麻煩了?需不需要我幫忙?」
    張揚搖了搖頭道:「沒什麼麻煩,我能處理好。」
    欒勝文還有事要辦,和張揚客氣了幾句,匆忙告辭。
    張揚離開公安廳不久,祁山就打來了電話,問明張揚所在的地點,讓他在那裡等著,沒多久就看到祁山的輝騰車出現在他的面前。張揚低頭朝車裡看了看,發現武意和那兩個女孩子都不在裡面,有些好奇道:「武意她們呢?」
    祁山等張揚坐進來方才道:「我已經安排她們住下了,蘇甜的家人晚上才能過來,倆小女孩都嚇得不行,武意陪著她們呢。」
    張揚不由得笑了起來,他把這次事情的始末告訴了祁山。
    祁山笑道:「這個武意還真是一個熱心腸。」
    張揚道:「這事兒錯在蘇甜的父親,他酒後開車,而且肇事逃逸。」
    祁山道:「事情我已經搞明白了,那個蘇廣成是在東江做服裝批發生意的,昨晚因為業務多喝了幾杯,一早又得起來接女兒,所以酒還沒醒就開車去了火車站,結果在路上把一位老人給撞了,他當時嚇懵了把車一扔,就跑了,從現在瞭解到的情況來看應該算不上逃逸,他打電話報警了,也叫了救護車,只不過是害怕警察查出他酒駕,所以逃離了現場。」
    張揚道:「那怎麼被人抓住的?」
    「後來是他自己投案自首的。」
    張揚道:「還算他有點良心。」
    祁山道:「那倆女孩兒也挺可憐的,明天還要參加藝術學院的面試,今天就遇到這種事。」
    張揚道:「你多幫幫人家唄,這次學雷鋒做好事的機會讓給你了。」
    祁山道:「受傷的老人叫王炳臻,也是位離休的處級幹部,今天被你揍得那個胖子是他孫子王鵬,那群都是他朋友,一幫小子都是社會上的閒散人員。本來這種事責任都很清楚,肇事方負責給他治病並承擔責任,估計什麼都算上也就是十萬左右,可王鵬抓住機會想要很敲一筆,他想要五十萬。」
    張揚笑道:「這孫子可真夠孫子的!」
    祁山道:「這件事咱們都是外人,具體的賠償得人家兩家談。如果不是武意的緣故,咱們也不會摻和到這件事裡來。」
    張揚笑了起來:「我真服了武意,到底是干記者的,什麼都有她的事兒。」
    祁山道:「這不,她知道我和省交響樂團熟悉,讓我幫那倆丫頭聯繫面試的事情呢。」
    張揚道:「省交響樂團和藝術學院面試有關係嗎?」
    祁山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交響樂團有幾位藝術學院的老師,雪娟就是小提琴面試的主考官之一。」
    張大官人心說這次蘇甜和肖依可謂是因禍得福,他向後靠了靠道:「祁山,這事兒你多費心,我這次來東江挺多事情的。」
    祁山笑道:「我知道,對了,你去哪裡?」
    張揚道:「我想去顧書記那邊看看。」
    祁山道:「我剛好要去秋霞寺!」
    張揚離開東江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他和祁山一起去了秋霞寺,秋霞寺工地仍然在如火如荼的建設著,從工地的狀況已經可以看出建成後的規模。
    張揚在正在建設的青銅站佛工地前找到了三寶和尚,三寶正拿著個大哥大,挺著肚子站在工地高處大聲說著什麼。那神態像足了一個成功商人,張大官人就納悶了,一個修佛之人,身上的市儈氣怎麼越來越重。
    三寶和尚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叉著腰,來回踱步,講了好半天方才放下電話,他低頭看到了站在下方的張揚和祁峰,這廝眼睛一亮,隨即一雙眼睛瞇成了兩條細線,屁顛顛地跑到兩人的面前,恭敬道:「張書記,您來看我了!」
    張揚道:「不是看你,我是來看秋霞寺的建設情況。」
    三寶恭敬為張揚引路道:「建設順利,多虧了張書記當年的工作……」這廝說完看了看祁山,又補充道:「也多虧了祁總的無私援助。」
    祁山道:「寺廟的一期工程年底就能完工吧?」
    三寶點了點頭道:「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可以完工。」
    祁山道:「我已經讓人在緬甸為秋霞寺專門製作一尊玉佛,年底一期完工的時候,我會送到寺廟供養。」
    三寶聞言大喜過望:「祁總真是功德無量!」
    張揚道:「有錢就是好!」
    祁山笑道:「我怎麼聽你這句話好像在嘲諷我?」
    張揚笑了笑沒說話,三寶本想請他們去指揮辦公室去坐的,可張揚看到後院的一個小門開著,有些好奇道:「裡面是什麼?」
    三寶道:「都是從四周搜集的一些古物,大都是秋霞寺的廢墟,也有周圍老百姓和香客們送來的佛像和石雕,多數都是秋霞寺的,秦教授帶人在裡面標記整理呢。」
    張揚聽說秦傳良在裡面,當然要過去看看,秦傳良也是他事實上的岳父大人。
    祁山沒跟著去,和三寶一起去辦公室喝茶去了,順便詳談玉佛的安置問題。
    張揚來到後院,看到秦傳良帶著幾個老頭兒正在那邊整理標記文物,讓張揚沒想到的是,顧允知也在其中。
    秦傳良正在清理一尊石佛,他表情極其專注,張大官人沒好意思打擾他,先來到顧允知的身邊,低聲道:「爸!」
    顧允知正在一塊石碑上拓字呢,看到張揚過來,不由得笑逐顏開:「張揚!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揚笑道:「來省裡辦點事。」
    顧允知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張揚幫他扯住宣紙,等顧允知拓完,方才停手道:「最近收集整理了五百多塊石碑,工作量太大,我反正閒著也沒事,就過來給老秦幫忙,順便跟他學習一些文物和瓷器的知識,拓下這些碑文之後,回去重新辨認修復。」
    張揚點了點頭,顧允知本來就喜歡古董瓷器,這方面的事情他有興趣也很正常。
    那邊秦傳良也忙完了手頭的工作,走過來道:「張揚,來東江了!」
    張揚笑道:「剛聽說你們在這裡,所以過來看看。」
    秦傳良除下手套,去水池邊洗了洗手道:「一起吃食堂吧,這邊的素菜做得不錯。」
    顧允知笑道:「就怕張揚無肉不歡。」
    張揚道:「官場上整天大魚大肉的,我真吃膩了,現在整天就琢磨吃點清淡的。」
    顧允知道:「所以說官家飯也不好吃,整天大魚大肉,不知多少人因此而得了三高。」
    秦傳良笑道:「張揚這身體,怎麼吃都沒事!」
    幾個人本想去食堂,卻想不到三寶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涼棚下支了張桌子,讓廚師來了個全素宴,祁山本想留下來吃飯,可武意又打電話過來,把他給叫了過去,他只能告辭。
    這廚師也是一位僧人,自小在南林寺出家,說起來和三寶還是師兄弟,三寶跟慧空法師前來這邊之後,也把他帶了出來。
    因為是招待貴客,自然下足了功夫,十二道素菜,四冷八熱,道道精美,張大官人讚不絕口的同時也不忘埋怨三寶有些浪費了。
    三寶笑道:「這些食材多數都是我在山後種得,豆腐也是我師兄自己製作的。」
    秦傳良感歎道:「現在外面的飯越來越不好吃,大概是化肥農藥用得多了,產量上去了,可味道變了。」
    顧允知深有同感道:「農業生產方面也不能一味的求量,也需要在質的方面多下功夫。」
    中午無人用酒,午飯之後,張揚陪同顧允知一起返回他位於秋霞湖邊的別墅,顧允知問起張揚工作上的事情。
    張揚把自己去濱海後的動作告訴了他,顧允知聽說張揚已經申請在濱海成立保稅區,也對他的這個構想深表認同,顧允知道:「平海南北經濟發展不均衡的根本原因是,平海北部缺少一個經濟熱點,改革開放以後,嵐山的高速發展帶動了平海南部的整體發展,也改變了平海的經濟格局,當時我工作上存在失誤,政策上過於偏重南部城市,所以才造成了目前的這種不均衡。現在想縮短這種差距,就變得吃力許多。」
    張揚微笑道:「其實您在離休之前已經對北部做了很多工作,現在江城發展的就不錯。」
    顧允知笑道:「我是人不是神,我的工作上也有失誤。」
    張揚道:「爸,您和薛老很熟悉嗎?」
    顧允知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件事,他點了點頭道:「我曾經在薛老的身邊工作過。」
    張揚道:「薛老是個怎樣的人?」
    顧允知道:「薛老這個人恩怨分明,很有魄力。」
    張揚道:「前段時間我去京城的時候和薛老打過交道,薛老下個月還要去北港做客呢。」
    顧允知並不知道內情,他認為薛老前往北港的原因是衝著項誠,顧允知道:「十年浩劫期間,薛老遇到了很大的麻煩,當時是項誠頂住壓力保護了他,可以說沒有項誠,薛老就不會有日後的東山再起,所以薛老對項誠一直都當成恩人看待。」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張揚道:「你和項誠之間的關係怎樣?」
    張揚道:「還過得去,不過項誠這個人和我的政治理念不同,也發生過一些摩擦。」
    顧允知道:「項誠的執政能力很一般,北港這些年經濟發展滯後,和他這個市委書記有著直接的關係,不過薛老很看重他。」
    張揚從顧允知的話裡聽出了言外之意,如果沒有薛老罩著項誠,恐怕他早就被拿下了。
    張揚陪著顧允知回到別墅,他首先去祭掃了一下顧佳彤的衣冠塚,自從在漢城看到顧佳彤的驚鴻一瞥,張大官人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他認為顧佳彤十有八九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他卻又搞不明白,為什麼顧佳彤不來找他?難道她真的能夠忘記他們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可以忘記她的父親,她的家人?
    顧允知無疑是個少見的強者,在失去女兒,兒子又屢屢讓他喪失信心的情況下,他仍然能夠保持這份平靜,這個世界上能夠做到這些的人並不多見。
    偌大的別墅除了顧允知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保姆最近也請假了,顧養養去黃山寫生,張揚能夠體會到顧允知的孤獨,難怪他會去秋霞寺工地幫忙。
    顧允知泡了壺茶,招呼張揚過來陪他一起喝,張揚想起當初顧養養拜託自己的事情,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提起了顧明健:「爸,最近有沒有見到明健?」
    顧允知笑了笑,換成過去,聽到兒子的名字他就會生氣,可現在他剩下的只有悲哀,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哀莫大於心死,顧允知對這個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他感歎道:「春節的時候他回來過,被我趕了出去。」
    張揚道:「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我看您就不必老放在心上了。」
    顧允知道:「其他事我都可以原諒他,但是他竟然這樣對待佳彤的心血,還幾乎害死養養,這樣的一個混賬,怎麼能不讓我失望透頂。」
    張揚喝了口茶道:「爸,您不是常說,年輕人難免會做錯事。」
    顧允知道:「問題是他錯的太多,不提他了,省得給我添堵。」
    張揚笑了笑道:「那就不提,爸,您抽時間去濱海玩吧,薛老下月過去,我安排你們見見面。」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好啊!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
    張揚陪顧允知聊了一個下午,直到五點多鐘的時候才離開,在秋霞湖畔打車可不容易,張揚沿著濱湖路一邊往公交站走,一邊給秦清打了一個電話,這裡距離新城建設指揮部不遠,剛好可以讓秦清過來接他。
    可秦清不巧正在市裡開會,聽說他來了也是非常開心,但是這會兒肯定過不去接他,讓他聯繫別人。
    張揚掛上電話,正琢磨叫誰過來接自己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車緩緩停在他的身邊,車窗落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張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顧明健。
    顧明健向他點了點頭道:「去哪裡?我送你!」
    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是幾番波折,在顧明健把江城製藥廠搞得一塌糊塗之後,張揚和他的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張大官人覺著這個世界上的巧合真是很多,自己下午和顧允知才談起他的事情,想不到顧明健這就在自己的眼前出現,張大官人對這位小舅子實在是沒多少好感,這也難怪,顧明健讓周圍人失望的事情實在太多。
    不過張揚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顧明健踩下油門道:「去哪裡?」
    張揚道:「送我去省人民招待所。」
    顧明健道:「最近我一直都在東江。」
    張揚道:「既然在東江為什麼不回去看看自己的父親?」
    顧明健歎了口氣,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了一下:「我沒臉見他!」
    張揚道:「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
    顧明健道:「春節的時候,養養想幫我們重歸於好,可是我被他趕了出來。」
    張揚沒說話。
    顧明健道:「我不怪他,一點都不怪他,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孽,我應當承擔這個後果。」
    張揚道:「看來你最近過得還不錯。」
    顧明健道:「和朋友一起接了高速公路的工程,算是賺了點錢,這次來東江投標沿江高速,已經忙活一個多月了,不過看來沒什麼希望。」
    張揚道:「生意就是這樣,有賺有賠,誰也不可能無往不利,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顧明健知道張揚是在教訓自己,他笑了笑道:「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世上不是每隻醜小鴨都可以成為天鵝,其實安安分分的當一隻鴨子也好,游在屬於自己的池塘裡,享受屬於自己的天地,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幹什麼?人生一世本來就沒多長時間,何必活得太累。」
    張揚有些好奇地看著他,真不相信這句話是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
    汽車已經駛入市內,顧明健道:「一起吃頓飯吧,我最近挺鬱悶的,想找個朋友說說話……」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朝張揚望了一眼道:「如果你還把我當成朋友的話。」
    張揚道:「你雖然比我大,可是我卻把你當成弟弟看。」
    顧明健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張揚和他姐姐的關係他清清楚楚,張揚的這句話並不過分,這句話提醒他,之所以一直對他照顧容忍,都是看在顧佳彤的面子上,同時也挑明,已經不把他當成朋友看了。
    顧明健將張揚送回了省政府招待所,兩人就在餐廳叫了幾個菜。
    顧明健端起酒杯道:「張揚,這杯酒我向你道歉,你幫了我這麼多,可是我卻恩將仇報,我對不起你。」
    張揚道:「這話有點重了,明健,我開始幫你是因為咱們是朋友,可後來我幫你是因為佳彤因為你爸,我不想他們傷心,你應該清楚他們對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顧明健歎了一口氣,將那杯酒飲盡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回頭想想,這些年,我真的沒做一件讓他們感到榮耀的事情。江城製藥廠的事情,我雖然受了別人的蠱惑,但是和我自己急功近利不無關係,當初我看到養養受傷,我卻不顧而去,我不是人……每每想到這件事,我懊悔的恨不能掐死我自己。」顧明健的眼圈紅了,上次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次深重的打擊,正是從那次的事情開始,他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張揚道:「你能夠認清自己的錯誤已經很難得,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機會。」
    顧明健道:「我擔心我爸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了。」
    張揚搖了搖頭道:「其實最關心你的始終都是他,我今天下午陪他聊天就能夠看出,他雖然生你氣,可是仍然關心你。」
    顧明健道:「是我對不起他!」
    張揚道:「他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今天我過去看到,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在,人年紀大了最怕的就是孤獨,身為子女最大的孝敬未必是做出多大的事業,而是能夠常常陪在父母的身邊,哪怕是陪他說說話也好。」
    顧明健重重點了點頭,他低聲道:「張揚,我發誓,我會努力去做,我一定要獲得家人的諒解。」
    張大官人對顧明健可沒有這麼大的信心,畢竟這廝過去有著太多的劣跡,他端起酒杯道:「說到不如做到。」
    顧明健臉上不覺有些發燒,他知道自己做過的錯事實在太多,想要重新贏回別人的信任很難,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張揚,你相信這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張揚微微一怔,不知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顧明健道:「一個月之前,我在滬海的某次聚會上,碰巧遇到了一個女人,她長得和我姐幾乎一模一樣。」
    張大官人聽他這樣說,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你說什麼?」
    顧明健道:「她是個日本人,名叫元和幸子,是日本商人。」
    張揚道:「到底怎麼回事?」他聯想起自己在漢城時的所見,對於這個元和幸子的身份充滿了好奇。
    顧明健道:「當時我還專門拍了她的照片,因為距離比較遠,不是很清楚。」他取出錢包,錢包內就有那張照片。
    張揚接過照片,雖然這張照片不是特別清楚,可張揚還是一眼就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顧佳彤,確切地說應該是顧佳彤的樣子,不過她身穿日本和服。
    顧明健道:「開始我認定了她是我的姐姐,我去和她說了兩句,才發現她聲音和我姐有些不同,長相上還是有些細微的不同,」
    張揚道:「你有沒有她的聯繫方式?」
    顧明健搖了搖頭道:「只是偶然遇到的,她的生意重心也不在我們國家,我跟她說她和我姐長得很像,她的表現並沒有任何的異常,告訴我這是她第一次來中國內地。」
    張揚道:「她會說中文?」
    顧明健道:「中文很好,不過她是台灣腔,我姐的普通話字正腔圓,跟她的聲音也不像。」
    張揚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件事你有沒有跟你爸說過?」
    顧明健搖了搖頭道:「她又不是我姐,跟我爸說,豈不是讓他又難過一次,我連養養都沒說過。」
    張揚相信顧明健這次沒有撒謊,他也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看來這個元和幸子就是他在漢城所見的那個,一直以來,張揚都堅信顧佳彤沒有死去,這和他在尼亞加拉河沒有找到顧佳彤的屍體有關,這麼久的時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個突然出現的元和幸子讓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線希望。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