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調整班子

    張揚道:「死亡人數沒有進一步增加,目前主要是在搜索失蹤人員,最終的統計數據要等等才能出來。」
    宮還山歎了口氣道:「希望不會有更多的人員死亡了……」其實連他也知道這種希望並不現實。
    張揚道:「有項書記的下落了?」他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在沒有找到項誠之前,必須要保持克制。
    宮還山搖了搖頭道:「石沉大海,杳無音訊!」他說完,似乎感覺到自己的這番話不太吉利,改口道:「已經派了專人去找他,根據門衛所說,他今天清晨五點半左右的時候離開了市委,然後就失去了消息。」
    張揚道:「有沒有查過機場車站碼頭!」
    宮還山內心中一陣感歎,張揚的這番話分明是認為項誠畏罪潛逃了。宮還山道:「這一夜發生了很多事。」
    張揚道:「的確很多事,昨晚死了很多人!」
    宮還山歎了口氣,目光向前方望去,定格在遠處文國權和周興民的身上。
    周興民在文國權的身邊站定,低聲檢討道:「文副總理,我承認我的工作中存在疏漏和失誤,在北港這次海嘯事件上,我身為平海省長應當負有相當的責任。」
    文國權瞇起雙目,望著遠方漸漸退去的潮水,低聲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聽到別人檢討,檢討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錯誤已經造成,無法挽回!越是深刻的檢討,往往意味著損失越嚴重,興民,其實我們都清楚,現在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周興民點了點頭道:「我剛剛去北港視察,也詢問了這次北港方面的應急處理,說句公道話,這次北港上下對於此次的極惡天氣還是做足了準備措施,也提前做出了撤離動員工作,在海嘯到來之後,廣大幹部也表現出了大無畏的精神,很少有人畏縮不前。」
    文國權道:「天災或許不可避免,可是人禍卻能防患於未然,結果呢?」
    周興民沒有說話,嘴唇緊緊抿在一起。
    文國權道:「這樣的時候,北港市委書記居然人間蒸發,海嘯奪去了數以百計的性命,可是在海嘯發生的同時,有些人卻並非死於海嘯,究竟是誰在利用這場天災為所欲為?」
    周興民道:「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文國權道:「大亂之後必有大治,這次對北港來說是一次陣痛,可是我堅信北港的未來會變得光明和美好。」
    周興民重重點了點頭,文國權的話流露出他對北港的信心,周興民道:「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龔奇偉同志應該是死於他殺,他在臨終前,在車內用圓珠筆寫下了一行字——項誠誘我……,也就是說北港市委書記項誠在當時安排他去海員俱樂部指揮人員轉移,結果龔奇偉去了那裡之後就遭遇不測。」
    文國權已經聽張揚說起過這件事,他有些憤怒地說道:「找到項誠,讓他交代清楚這件事。」
    周興民道:「很多的矛頭都指向他,但是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失蹤了。」
    文國權道:「畏罪潛逃嗎?」
    周興民道:「我總是感覺這件事非常的蹊蹺,昨晚前北港市公安局長袁孝工也在東江被殺,這兩件事的發生絕非偶然。」
    文國權道:「興民,這件事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經歷這場天災,老百姓的內心已經脆弱不堪,我們不可以更多不利的事情影響到他們,你明白嗎?」
    周興民其實也有一樣的顧慮,經歷這場天災之後,多數人都處於惶恐不安中,如果在這個時候爆出體制內的一些黑幕,只會影響到政府的公信力,讓北港市民失去對政府的信任,這顯然是他不想見到的。周興民道:「文副總理放心,這件事我會親自跟進。」
    文國權道:「如果一切都是項誠做得,他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動機?」
    周興民道:「我有些擔心,他是不是仍然還活著!」
    事實證明周興民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當天晚上七點,項誠的屍體在新港碼頭被發現,項誠之死已經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
    北港市委小會議室內,周興民主持了北港災後的第一次會議,同樣的一間會議室,因為主持者的不同,會議的級別也明顯不同。
    北港市長宮還山,現在已經是北港事實上的一把手,過去他一直夢想坐在這個位置上,今天總算得以實現,但是宮還山沒有任何如願以償的快樂和興奮,相反,他感到悲哀和沮喪,龔奇偉和項誠的先後離去,讓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權力和責任都落在了他的頭上,在他看來,責任比起權力更大,宮還山並不看好自己的未來,或者可以這樣說,從他登上北港政治舞台的巔峰開始,他注定就要走下坡路,正如他的上位並非主動,他的下台也由不得自己。
    前來參加會議的有北港的幾位常委,北港下轄各縣市的主要領導人。
    會議召開之前,文國權和周興民已經針對當前北港的狀況交換了一段時間的意見,現在應該是達成了共識。
    周興民道:「昨天夜間北港遭遇了自建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極惡天氣,颱風、冰雹、暴雨、地震、海嘯接踵而至,給北港人民造成了嚴重的傷害,災害發生以後,黨中央國務院高度給予了高度的重視,文副總理親臨現場視察災情,並慰問災區人民,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看到了廣大黨員幹部的真心付出,在此,我代表上級部門對堅守在北港抗災第一線的全體黨員們說聲辛苦了,並對你們致以最真誠的謝意!」
    現場響起一陣掌聲,並不熱烈,因為每個人的心頭大都被悲傷的情緒填滿,周省長的這番暖心話也無法讓大家興奮起來。
    周興民邀請文國權講話。
    文國權環視眾人,他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力度很足:「相信大家都清楚在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北港遭遇了建國以來,確切地說是二十世紀以來最大的一次災害,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確定死亡的人數是五百四十七人,截至目前還有二百六十五人失蹤,相關的搜救工作仍然在繼續進行中,這是北港悲傷的一天,也是全中國人民悲傷的一天,我們為在這次災害中不幸罹難的人民感到悲痛,我們會永遠銘記這一天。」
    文國權停頓了一下又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銘記今天不僅僅要記住今天失去親人的創痛,更要記住我們在災難來臨之時,應對上有何不足,要通過這次慘痛的經歷明白,如何才能在這樣突如其來的天災面前避免最大的傷亡,盡可能地去減少損失。風雨再大不可以摧垮民族的意志,我相信這場災難擊不垮堅強的北港人民,我也相信北港的廣大黨員幹部可以帶領這裡的老百姓早日走出災難的陰霾,在此我向各位保證,黨和國家一定會給北港人民最有力的支持,全國人民都是北港堅強的後盾!」
    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文國權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他的臉上由始至終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大浪淘沙始見金,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浪,讓我們看到了許多將生死置之度外,將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好幹部,也讓一些罪惡暴露於天光之下,我今天並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責任,細數任何人的不足,我只是聲明一下我的態度,北港絕不會成為滋生罪惡的溫床,黨不會答應,國家不會答應,人民不會答應,我不會答應!」他的這番話擲地有聲,震得整個會議室嗡嗡作響。
    周興民第一個鼓起掌來,很多人都跟著一起鼓掌。
    文國權講話之後,不等會議結束,就起身離去,所有人起身相送,文國權擺了擺手道:「張揚,你送我去機場。」
    張揚本不想在眾人面前和文國權走得太近,可是被他當眾點名,唯有老老實實跟了過去。
    前往機場的途中,文國權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雖然沒有挑明,但是張揚已經明白了,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做好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
    張揚點了點頭:「身為濱海市委書記,我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文國權看著張揚,輕聲道:「其實你並不適合為官。」
    張揚道:「開始的時候我很有興趣,可是現在連我自己都有些厭倦了。」
    「厭倦什麼?」
    張揚道:「很殘酷,我目睹身邊太多人的死亡。」
    文國權道:「任何事業都會有人犧牲,與其為朋友的犧牲傷心難過,不如去多做些事,證明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張揚重重點了點頭:「我明白!」
    文國權道:「你乾媽知道北港的事情後,正在京城積極組織募捐,有時間去趟京城,我想,我們一家人有必要好好談談。」他很自然地用上了一家人這個稱謂,沒有任何矯情的成分在內,他的這番話讓張揚心中一暖,也讓張揚開始反思這段時間對文國權夫婦的態度。
    文國權並沒有觸及太深層的話題,他看出張揚此時的心情非常消沉,所說的幾句話都是在委婉地給張揚鼓勵。
    北港市委書記項誠、市委副書記龔奇偉全都在這場天災中遇難,北港的幹部隊伍暫時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省長周興民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不僅僅是視察災情,省裡還給了他另外一項重要的任務,那就是確定北港臨時領導班子,市委副書記龔奇偉原本是他們看好的北港未來掌舵人,當初宋懷明將龔奇偉調來北港,其目的就是讓他接項誠的班,現在龔奇偉以身殉職,最合適的人選自然是市長宮還山,周興民在瞭解北港目前的幹部情況之後,即刻通報給了省委書記宋懷明。
    自從得悉龔奇偉犧牲的消息,宋懷明就處於深深地悲痛中,他因此而感到自責,讓龔奇偉出任北港市委副書記是他的決定,在北港佈局,利用龔奇偉和張揚來打開局面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後定下的計劃,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的計劃並沒有奏效,如果龔奇偉被謀殺這件事屬實,甚至可以說他的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被別人洞悉。
    龔奇偉、袁孝工、項誠在這場風暴中接連死去,除去項誠的死因不明,前兩者已經可以斷定是被謀殺,從種種跡象來看,項誠之死更像是畏罪自殺,但是宋懷明絕不相信事情會這麼簡單,這場風暴幾乎毀去了北港沿海的大部分建築,而有人利用這場驚心動魄的風暴,完成了一次血腥的清洗,在即將揭開真相的時候,將危及到他安全的一些人全部剪除。
    對手不但冷血殘酷而且行事縝密,宋懷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次的交鋒中落入了下風。
    玻璃台板下壓著一張合影,這是去年宋懷明視察南錫深水港工程的時候,龔奇偉向他匯報工作的場面,宋懷明望著照片中的龔奇偉,雙目不由得濕潤了,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可是他卻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想起龔奇偉的無畏,想起龔奇偉勇於擔當,想起龔奇偉過往的功績,宋懷明的內心宛如刀割般難受。
    也許他不該讓龔奇偉前往北港,龔奇偉的性情嫉惡如仇,眼裡揉不得任何沙子,這樣的性情很容易樹敵,很容易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自己明明意識到北港是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為什麼要讓龔奇偉去冒險,宋懷明懊悔地低下頭去,用拳頭狠狠捶了自己的額頭兩下。
    周興民的這個電話打斷了宋懷明的哀思,宋懷明聽他匯報完北港的最新情況,低聲歎了一口氣道:「盡快穩定北港的局面,確定新的領導班子。」
    周興民就是為了這件事找宋懷明商量的:「宋書記,這次項誠和龔奇偉都遭遇不幸,北港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兩委常委,北港的幹部隊伍正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中。」
    宋懷明知道他的意思,低聲道:「你覺得誰適合在這個時候出任領導工作?」
    周興民道:「暫時維持現狀吧,由宮還山暫時負責領導工作,現在就派人下來,一來倉促,二來短期內也不可能熟悉北港的狀況。」
    宋懷明道:「不錯,我也這麼想,宮還山在北港任職多年,對北港的情況還是非常熟悉的,這種時候由他來主持工作最合適。」他說完停頓了一下又道:「北港失去了兩委常委,我看可以增補趙國強和張揚兩人進入北港常委圈,非常時期,給這些年輕人多加一些擔子吧。」
    周興民應了一聲,他想到了趙國強,卻沒有想到宋懷明主動提名了張揚,不過周興民對宋懷明的提議是贊同的,放眼北港的領導層,的確沒有比這兩人更為合適的人選了。
    在和周興民交流了一下對目前情況的看法之後,宋懷明放下電話。
    目光再度落在台板下的照片上,他的表情從悲傷開始變得堅定,他是個從不服輸的人,他也堅信勝利永遠屬於正義的一方。
    電話鈴聲再度打斷了他的思緒,宋懷明拿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楚嫣然焦急不安的聲音:「爸,有沒有張揚的消息,我聽說北港發生了海嘯,可是我怎麼都聯繫不上他。」
    宋懷明聽出了女兒的不安和憂慮,她對張揚的感情很深,他寬慰女兒道:「他沒事,正在濱海忙著指揮救災,我剛剛才和他通過電話。」有些謊話是必須要說的,只有這樣才能讓女兒安心。
    楚嫣然充滿嗔怪道:「這個混球,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跟我報聲平安。」
    宋懷明道:「嫣然,你放心吧,他不會有事。」
    楚嫣然道:「爸,我下周回國,去靜安看外婆。」
    宋懷明知道女兒想念的不僅僅是外婆,他嗯了一聲道:「最近事情實在太多,恐怕你回來後,我都抽不出多少時間陪你。」
    楚嫣然歎了口氣,父親抽不出時間,身處抗災第一線的張揚相必也沒有多少時間,雖然她和張揚之間是在人前偽裝分手,可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交往也受到了許多的限制,楚嫣然很不喜歡這樣的狀態,此次回國,她想要和張揚好好的談一談。
    周興民當晚下榻在濱海市委招待所,晚上十點的時候,他把張揚叫到了自己的住處。
    張揚忙了一整天,進來的時候,兩條褲腿仍然捲得高高的,像個摸魚的,身上帶著一股海腥味。
    周興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張揚道:「我還是站著吧,身上都濕了。」
    周興民道:「沒關係,坐吧,累了一天了。」
    張揚這才坐下。
    周興民的秘書給張揚泡了杯茶後離去。
    張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聲道:「潮水已經退到了防波堤以內,根據地震局的通報,今明兩天還可能會有餘震,不過應該沒有暴風雨。」
    周興民道:「做好一切預防措施,避免災情進一步加重。」
    張揚點了點頭道:「已經部署了下去。」
    周興民道:「張揚,我找你過來是有事想問你,根據有些同志的反映,昨天在災情發生的時候,你已經從東江趕回了濱海,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失蹤了,作為濱海市委書記,這樣的行為似乎有些交代不過去。」
    張揚道:「是不是有人說我在災難面前選擇了逃避?周省長,我當時和程焱東同志一起前往福隆港日方辦公區救人,可是我們前往那裡之後,方才發現日方的求救根本是一個騙局,他們意圖利用這場風暴,將程焱東同志除去。關於這件事,焱東同志可以為我證明。」
    周興民道:「這一天北港發生了很多事,死去了很多人。」
    張揚道:「天災是一方面,人禍是另外一方面,有人在利用這場天災製造人禍,龔書記的被害,程焱東同志被追殺,這一切都是預先策劃的圈套,據我現在瞭解到的情況,龔書記當時前往海員俱樂部是項誠親自打電話做出的調派,而龔書記前往海員俱樂部不久,就遭遇車禍。」
    周興民知道張揚高度懷疑項誠,他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已經委派專人調查。」
    張揚道:「程焱東同志之所以前往福隆港救人,是因為接到日方的求救,我懷疑幕後策劃這一切的那個人和日本人有勾結。」
    周興民道:「張揚,這件事必須要秘密調查,在事情沒有調查出結果之前,我不希望有太多的消息透露給社會和新聞媒體,以免造成更多的恐慌。」
    張揚點了點頭,他明白周興民的意思,現在的張揚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表面上看一切的矛頭都已經指向了項誠,似乎項誠就是製造這一切血案的幕後黑手,但是張揚心中清楚,項誠絕不是這一切的策劃者,他的背後還有人。對方的狡猾和冷血遠超出他的想像,這場風暴過後,龔奇偉、項誠、袁孝工相繼死去,北港剛剛浮現出的一些線索全都被斬斷,而製造這一切血案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全他自己。
    張揚低聲道:「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如果這個幕後黑手想要保住自己,那麼他除掉項誠就可以切斷所有的線索,為什麼他要去傷害龔書記?為什麼要去加害程焱東,如果說他要恨,應該恨我才對!」
    周興民道:「就算奇偉同志沒有留下那行字,我們也會很容易查到項誠的身上,當時他做出這次調遣很多人都知道了,項誠之所以選擇去死,原因很簡單,他清楚自己難逃法律的制裁,就算我們找不到證據,那個幕後黑手也不會讓他繼續活在世上。」
    張揚道:「程焱東和這件事關係並不大!」
    周興民道:「也許這個人想趁著這場風暴興風作浪,將北港的水徹底攪渾,干擾我們的視線,讓我們無從把握重點。」他說完,雙目專注地盯住張揚的眼睛:「之前你和奇偉同志的矛盾是不是在唱雙簧?」周興民顯然把握到了事情的關鍵,如果張揚承認,就證明這件事和宋懷明的佈局直接有關,龔奇偉畢竟是他親自派來北港的幹部。
    張揚搖了搖頭:「我敬重他的為人,我們之間只是工作理念不合,私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矛盾。」他回答的非常聰明。
    周興民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以他的智慧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他將手中的茶杯慢慢放下:「去團中央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走了!」過去他在周興民的面前還需要偽裝一下,可是發生這場變故之後,他已經無需考慮。
    周興民輕聲歎了一口氣道:「我猜你也不會現在走!剛才我和宋書記通了電話,經過我們的慎重考慮,決定由北港市長宮還山同志暫時出任北港市委書記一職,鑒於北港常委的現狀,決定增補你和趙國強同志為北港市委常委,你個人對這個決定有什麼看法?」
    張揚道:「沒看法,既然領導們信任我,我就會對得起你們的這份信任。」
    周興民道:「我必須要再強調一次,你們的當務之急是救災,是帶領北港全體市民盡早從這場天災的陰影中走出去,早日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
    張揚道:「周省長放心,我知道輕重。」
    宮還山也得知了省裡對他的任命,這道任命對宮還山來說是意料中的事情,也是他過去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他在接到任命通知之後卻變得一籌莫展,他清楚,省裡之所以讓他來當這個書記,並非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是在這種非常時期,一時間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他既不是上級領導眼中最佳的選擇,也不會是最後的選擇。宮還山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清楚自己在領導們心目中的定位,他只是一個負責走過場的人物,等北港的事情平息下去,或許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期限。
    項誠的死因雖然沒有定論,但是宮還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位老書記死於自殺,他的死自然而然的地把北港這次天災所應承擔的責任全都攬了過去,算是項誠為北港的幹部做了件好事,不過項誠絕不是因為自責或者是因為這次災難的壓力而選擇絕路,宮還山清楚項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知道項誠很可能已經無路可退。
    當晚的確發生了一次餘震,也許是上天也感覺到給北港的災難太大,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這次的餘震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多數人甚至沒有察覺到。
    北港上上下下的幹部群體多數都忙於安置災民的工作,潮水退去,路面上留下了許多的海沙淤泥,太陽出來了,陽光照在這片海水肆虐過的土地上,空氣中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
    幾條主幹道已經在緊急修復施工中,濱海通往北港的快速通道受損並不嚴重,新任北港市委常委張揚,正沿著這條道路前往北港市委,準備參加他成為北港市委常委後的第一次會議。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聲音仍然是一種疲憊的沙啞。
    楚嫣然帶著幽怨的聲音響起:「你還知道開機啊?這兩天音訊都沒有一個,知不知道人家擔心你?」
    張揚的內心因為她的關心而溫暖,他低聲道:「對不起……」只覺得自己應該說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
    楚嫣然道:「你沒事吧?」
    「沒事,這兩天工作太忙,而且很多地方的通訊設備都壞了,所以沒有及時跟你聯繫。」
    楚嫣然道:「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
    張揚道:「不用擔心我。」
    楚嫣然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忽然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張揚從楚嫣然突然的沉默和改變了節奏的氣息中覺察到了什麼:「丫頭,我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就和你聯絡。」
    楚嫣然道:「工作別這麼拚命,知道你們共產黨員都喜歡忘我工作,你呀,真要是把自己給忘了,就更別提我了。」
    張揚道:「就算我把自己給忘了,也忘不了你。」
    楚嫣然聽他這樣說又有些委屈了:「這話我愛聽,可是我不信。」
    張揚道:「我不會騙你。」
    楚嫣然道:「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越這麼說,我心裡越是沒底,所以我決定下周回國。」
    張揚道:「還是晚幾天吧,最近事情太多,我擔心抽不出時間陪你,到時候又惹得你不高興。」
    楚嫣然道:「回去不僅僅是為了你,我好久沒見外婆了,最近老人家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幾個電話。」
    張揚道:「嗯,的確該去看看她了……」說到這裡手機信號又弱了起來,他們不得不中斷了談話。
    因為是第一次以常委的身份參加這次北港常委會議,張揚今天特地提前前往,在市委停車場泊車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前來參加會議的趙國強。
    兩人相互點了點頭,都沒有笑,眼前狀況下,誰也沒心情笑出來,趙國強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道:「好像來早了。」
    張揚道:「是啊,提前了半個小時,畢竟都是第一次。」
    趙國強道:「屍檢的結果出來了,項書記死於溺水,當時現場有一位目擊者,看到項書記走向海水深處,據他所說,項書記的精神狀態很差。」
    張揚道:「他是自殺?」
    趙國強抿起嘴唇,點了點頭道:「基本上可以確定。」
    張揚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趙國強道:「龔奇偉同志死於他殺,幾乎在同一時間袁孝工同志在東江被人殺害,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龔奇偉同志的死和項誠有著密切的關係。」
    張揚道:「項誠絕不是主謀!」
    趙國強道:「我聽說昨晚你和程焱東在福隆港日方辦公區遭到了伏擊。」
    張揚點了點頭道:「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我,我偶然才去了那裡。」
    趙國強道:「我心裡有很多疑問,北港這段時間變故實在太多,血案一樁接著一樁,你對北港的瞭解肯定要比我多得多。」他停頓了一下又道:「表面上看,北港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可我們都清楚,真兇仍然逍遙法外。」
    張揚歎了口氣,低聲道:「時間到了,先去開會,等會議結束後,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宮還山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自從災害發生他就幾乎沒有合眼,可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睏意,看來壓力可以讓人忘記一切。周興民和文國權先後前來,又先後離去,雖然兩位領導都沒有針對這次的災難情況追責,不過宮還山也清楚,早晚都會追究,目前領導們想到的是維穩,等一切穩定下來,自然會找他們這些幹部秋後算賬。
    宮還山想不了這麼多,他也沒時間去想,等常委們到齊之後,宮還山清了清嗓子:「大家好,相信大家已經注意到,今天我們的常委圈子裡又多了兩位新成員,國強同志和張揚同志,相信這兩位年輕同志的加入,能夠帶給北港的領導層年輕和活力。」
    現場居然無人鼓掌,這兩天的災害讓每個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這幫常委甚至連鼓掌的興致都沒有了。
    宮還山望著身邊諸人,忽然想到最近一段時間裡,常委們死得死,逃得逃,在不知不覺中更換盡半,宮還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話——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
    想到這句話的時候看著張揚,可隨即他又醒悟到,在領導們的眼中,自己才是廖化吧。宮還山咳嗽了一聲,他因為自己的這個念頭而感覺到面孔發熱:「大家辛苦了!」宮還山的話和他此時的思想一樣蒼白。
    所有人都看出宮還山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說一句話,就會中途停頓下來,考慮一會兒方才繼續說下去:「經組織上考慮,決定由我暫時負責北港的黨政工作,我希望大家能夠信任我,我將恪盡職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北港工作。」
    現場無人應聲,連一向喜歡唱反調的張揚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場面有點冷,宮還山越發尷尬起來。他意識到,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了自己尷尬的處境,看出他只是一個過渡性的領導。所以這群人並沒有流露出羨慕和嫉妒,他們的共同表情就是麻木,麻木到甚至懶得用掌聲來祝福自己。
    宮還山道:「可以說我們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考驗,在這場災難中,我們失去了很多市民,也失去了很多的領導和同事,我知道大家每個人的心中都很難過,但是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心難過,因為北港的老百姓還需要我們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災難發生以後,上級領導對我們北港的災情表示出高度的關注,文副總理和周省長親臨第一線視察並指揮抗災救災工作,而且他們做出保證,國家一定會給我們北港最大的支持,一定會幫助北港盡快從災難中走出來。」宮還山停頓了一下,還是沒有人鼓掌,這樣的場面對一個人的心理是一種考驗。
    宮還山道:「北港接下來還有很多問題要去面對,當務之急是做好災後的善後工作。」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