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平衡

    喬老停下腳步,臉上流露出些許的慍色:「你什麼時候學會兜圈子了?有話說話,別跟我繞彎子。」
    張揚笑道:「您老別生氣,我不是說今兒來就是讓您老幫我出出主意嗎?」
    喬老來到遮陽傘下坐了,張揚沒敢坐,在他身邊站著。
    喬老道:「傻站著做什麼?給我坐下。」
    張揚這才在他身邊坐下。
    喬老望著他的雙眼,似乎一直看到了他的心底:「說吧,出什麼事情了?」
    張揚道:「天池先生送給我的那套宅院要被拆了,說是景區的未來規劃剛好把那塊地給圈了進去。」
    喬老道:「這種事情很正常啊,你是黨員又是國家幹部,在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應該明白怎麼做,這麼簡單的道理不用我來教你吧?」
    張揚道:「道理我懂,如果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我肯定要說個人事小,集體事大,可這事兒如今真發生在我身上了,我卻有點想不開,喬老,您想想啊,天池先生對我這麼好,放著這麼多的學生都沒給,把宅院送給了我,他的晚年就是在香山別院渡過的,如果他在天有靈,肯定希望香山別院好好的保留下來。可現在,莫名其妙的就要被拆了,我這心裡蠻憋屈的,總覺得對不起天池先生。」
    喬老微笑道:「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你是個重感情的年輕人,香山別院對你來說不僅僅是一棟房子,這其中還有你對天池先生的懷念。」
    張揚點了點頭道:「是,我每次回到那個地方,就會有種錯覺,總覺得天池先生仍然活著。」
    喬老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任何事物都有期限,人如此,草木如此,房屋也是如此,如果你想透了其中的道理,就不會感到那麼糾結了。」
    張揚道:「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心裡想不通。」
    喬老笑而不語。
    張揚又道:「不瞞您老說,我今天去找了趙柔婷,就是京城常務副市長趙天岳的女兒。」
    張揚雖然沒說他去做什麼,但是喬老已經明白,張揚是想曲線救國,通過這層關係改變景區的開發規劃。
    張揚道:「可是趙天岳拒絕給我幫忙。」
    喬老道:「我記得小羅好像是天池先生的學生吧,為何你要捨近求遠呢?」喬老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奧妙。
    張揚知道在喬老面前沒必要隱瞞什麼,他歎了口氣道:「可能我乾媽並不適合在這件事上表態。」
    喬老道:「為什麼?」
    張揚道:「我不知道!」這句話他說謊了,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原因,這次香山別院遇到的麻煩卻是因為文家而起,有人想要利用這件事挑起風波。
    喬老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笑了笑道:「你想我出面?」
    張揚道:「沒想過,這麼小的事情讓您老出面豈不是大炮打蚊子。」
    喬老呵呵笑了起來:「大炮打蚊子未必能夠打得到,你是說我可能解決不了這件事。」
    張揚道:「喬老,我真的沒想您出面,我只是將這件事說出來給您聽聽,讓您老幫我分析分析。」
    喬老道:「多數人都害怕麻煩找到自己,而你卻是自找麻煩。」
    張大官人苦笑道:「可能我這輩子都改不了這個臭毛病了。」
    喬老道:「你又沒錯,何必要改?」
    喬振梁回來的時候,張揚剛剛離去不久,兩人剛好錯過,這兩天喬振梁一直都在京城開會,明天才準備返回津海。看到父親正在擺弄那塊剛剛得來的石頭,喬振梁不由得笑道:「爸,今天又有收穫啊!」
    喬老淡然道:「張揚剛剛來過,這塊石頭就是他送給我的。」
    喬振梁湊過來看了看那塊石頭,他對此道的興趣雖然不大,但是跟隨在父親身邊多少也瞭解一些,笑道:「靈璧石,改天我讓人幫您配個底座。」
    喬老點了點頭。
    喬振梁道:「張揚還沒走?我聽說他和懷明的女兒重歸於好了?」
    喬老道:「他遇到了點麻煩。」
    喬振梁道:「什麼麻煩?」
    喬老將剛才從張揚那裡聽來的事情說了一遍,喬振梁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他輕聲道:「明年是關鍵之年,有些人自然要開始動作起來了,文國權這兩年的風頭很盛,上頭也很看好他。」
    喬老道:「最終的勝者會在他和憲梁之間產生。」
    喬振梁跟著點了點頭道:「傅憲梁是近年來才開始為人注意。」他笑了笑道:「您老心中應該早有有了決斷。」
    喬老淡然笑道:「我一個退休的老頭兒根本不想插手現在的事情,何必落人口舌呢?退下來就退下來了,安安靜靜享我的清福,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去管,也一概不去過問。」
    喬振梁道:「這方面您就不如周伯伯,他老人家現在還是不忘關心國家大事。」
    喬老呵呵笑了起來,他聽出兒子的這句話並沒有多少的褒義,站起身,揉了揉腰道:「老了就是老了,雖然心有不甘,但是一定要認清現實。沒有人能永遠居於巔峰之上,誰都不能。」
    喬振梁恭敬地扶著父親來到一旁的籐椅上坐下,回到房內,用父親最鍾愛的紫砂壺泡好了茶,然後送到父親的手中。
    喬老端起紫砂壺,啜了口茶道:「你覺得憲梁和國權這兩人,誰的能力更強一些?」
    喬振梁笑了,父親口口聲聲說不想再管政治上的事情,可是仍然無法做到,喬振梁想了想道:「互有長短,我實在分不清兩人誰的本事更大一些,但是我不如他們。」
    喬老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將他們兩人做一下比較呢?」
    喬振梁道:「憲梁更有親和力,但是論到魄力不如國權。兩人實在是分不出孰強孰弱,一個適合守業,而另外一個更適合開創局面,就目前國內外複雜的局面來說,國權應該稍強一些。」
    喬老望著兒子,雙目中流露出欣賞之光,他低聲道:「我很欣慰,你能夠公平地去看待問題。」說起來傅憲梁也是喬老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算得上他的門生。
    喬振梁道:「文家的事情和憲梁無關,以他的為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喬老道:「一名官員從入仕走到現在,經歷了無數考驗,外界的人看,官場內層層黑幕,還有人說什麼,要想在官場之中如魚得水,必須要先參透厚黑學,我看這簡直就是扯淡!」喬老停頓了一下,又啜了口茶方才道:「在官場上若想走得長久,就必須要光明磊落,古往今來,掛在官員頭頂光明正大那四個字絕不是做做樣子,那是要提醒我們做人做事一定要清廉本分,要正大光明,只有如此,才敢挺起腰桿做人做事,才能無愧於天下蒼生,做人不容易,做官更不容易,官做得越大,我們就越是應該謹慎本分,一個官員的身後總會有無數的目光在盯著你,你做好事,以民生為己任,這一道道目光就會成為你的支柱,在你受到委屈,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時候,身後的這些人就是你的底氣你的依仗,如果你做了壞事,這一道道目光就變成無數支利箭,會將你射得千瘡百孔。」
    喬振梁虛心受教道:「爸,您的這番話我永遠都會記住。」
    喬老道:「我不喜歡官場內部的權力之爭,因為這是一種內耗,會損害我黨的實力,然而這又是一個現實,權力鬥爭從高層到基層,幾乎穿插在體制內的每一個部分,如果我說,我們的所有人都團結一致上下一心,那肯定是我睜著眼說瞎話。」
    喬振梁道:「權力之爭古今中外,任何一個體制都無法解決,相對來說我們國內還算好的了。」
    喬老微笑道:「身在鬥場,哪怕是你的性格厭惡爭鬥,哪怕是你想與人為善,可是當別人抱著和你拚個你死我活,和你決一雌雄的想法的時候,你卻不得不戰,不僅僅為自己,也是為了百姓,有些人能力不足,但是鬥志昂揚,好像他們生來就是為了戰鬥而生,你不與他戰,他不會理解為你寬宏大量,以大局為重,而是認為你骨子裡怕他,所以他非但不會以禮相待,反而會得寸進尺。」
    喬振梁道:「爸,您今天說話好激烈。」
    喬老哈哈大笑道:「我都已經退了,說兩句話又算什麼?又能影響到什麼?」
    喬振梁想起剛剛父親問他的那個問題,低聲道:「爸,國權和憲梁之間,您更看好哪一個?」
    喬老所答非所問道:「人走路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什麼?」
    喬振梁想了想,方才低聲回答道:「平衡!」
    喬老對兒子的這個答案表示滿意,微笑點了點頭道:「不錯,平衡,治大國如烹小鮮,必須要做到平衡,只有身體保持平衡才能不會跌倒,國家也是一樣。」
    喬振梁似有所悟:「爸,您打算幫文家說話?」
    喬老將飲完的茶壺遞給兒子道:「退了就是退了,何必要多說話?用得著我說話嗎?」
    喬振梁並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感覺他這會兒的話前後並不一致。
    喬老道:「傻站著幹什麼?難不成還要我站起來親自去倒茶?」
    喬振梁目光一亮,隨即微笑道:「爸,我馬上就去!」
    張大官人回到香山別院,在門前看到了兩輛車,從車牌上已經看出是公牌,張大官人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看到院子裡有七名男子站在那裡,陳雪一個人站在他們的對面。
    為首的那個正在向陳雪講政策下通知。
    張大官人看到眼前的局面就有些惱火了:「幹什麼?幹什麼?誰讓你們擅闖民宅的?」
    為首的那人向張揚點了點頭道:「你是房主?」
    張揚道:「是我,我說你們都誰啊?我請你們來了嗎?怎麼隨隨便便進我家啊?這得虧是在中國,要是在美利堅,我拿槍轟了你們都叫正當防衛。」
    七名男子聽到他這麼說話,馬上臉色都不好看了,為首的那名男子道:「你是濱海市委書記張揚同志吧,我還是先做個自我介紹……」
    張大官人沒好氣道:「我沒興趣認識你,都給我出去,想說話先敲門,我點頭你們才能進來。」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張揚同志,我們是西京區拆遷辦的。我是拆遷辦主任田興仁,這些都是我們單位的同事。」
    張揚道:「不用那麼麻煩的自我介紹了,我沒時間招待各位。」
    一名黑臉大漢道:「不就是一縣處級幹部嗎?牛什麼?」
    張大官人乜起雙眼望著那廝,冷笑道:「你丫牛逼,別忘了你是站在我的地盤上,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現在給我滾蛋,不然我把你扔出去。」
    黑臉大漢一張臉頓時變成了紫色,他怒視張揚顯然想發作。
    田興仁還是很有些涵養的,他壓下怒火道:「張揚同志,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公事,你現在的這座房子正處於我們景區的未來規劃範圍內,必須要拆除,至於你所蒙受的損失,我們會按照相關政策對你進行賠償,總而言之,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我們黨的政策,我們絕不會讓你個人吃虧。說起來咱們都是體制內的幹部,我相信你一定會理解這件事,也一定會配合我們的工作。」
    「滾蛋!」
    田興仁愣了:「你……」
    「滾蛋!」張大官人粗暴而蠻橫道。
    田興仁的大白臉憋得通紅:「我說你這位同志怎麼這麼不講道理,這是公事,而且是市裡決定下來的,景區三期建設是京城明年十大重點工程之一,你要……」
    張揚指著大門道:「都給我滾出去,別他媽在這裡噁心我。」
    田興仁抽出一份動遷通知書送到張揚面前:「你看清楚,這是市裡……」
    張大官人一把就給搶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地給撕了個粉碎,然後怒吼道:「滾!」
    說起來這幾名基層工作人員並不知道張揚的厲害,他們從事拆遷工作,什麼樣的人物都見過,可以說,比張揚態度更惡劣的人他們也領教過,田興仁道:「你身為國家幹部應該知道對抗國家政策的後果,你……」
    張大官人一揚推在這廝的肩膀上,在他的力量面前,田興仁根本沒有對抗之力,只覺得身軀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落地時,一屁股已經坐在大門外了。
    要說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多數都沒有編製,很多都是從社會上招募而來,田興仁是正式的,其他的六個都是編外的,這幫人看到田興仁被張揚給扔了出去,一個個頓時都火了,衝上來將張揚團團圍住,張大官人不等他們的包圍圈形成,已經獵豹般竄了出去,掄圓了手臂一個大嘴巴子賞給了那個黑臉大個,活該這小子挨打,誰讓他剛才說話來著,而且個子最大,目標最大,六個人中他最顯眼,張大官人不挑他挑誰?
    打人耳光的場景常見,可是一巴掌能把人給打飛了的不常見。
    黑臉大個被張大官人這一巴掌湊在臉上清脆響亮,但是並不算太疼,可是卻立足不穩,身體輕飄飄就飛了起來,也從敞開的大門飛了出去,一下就趴在了田興仁的身上,將田興仁壓得叫苦不迭。
    本來是六個人打算把張揚給圍起來,可看到張大官人一巴掌打飛了黑大哥,這幫人的腳就釘在地上了。人在骨子裡都是軟的欺硬的怕,誰也不傻,意識到對方是塊難啃的骨頭之後,誰也不敢上前了,廢話,現在衝上去不是找揍嗎?
    陳雪歎了口氣道:「我早就提醒過你們,房東脾氣不好,如果我是你們,肯定不會留在這裡。」
    一群人這才回過神來,轉身就向門外逃去,攙扶起倒在地上的兩名同伴,想上車的時候才發現兩輛車的四條輪胎全都癟了,不是放氣,是被扎。
    車裡面是有備胎,可兩輛車加起來才能湊出兩條完好的備胎,想走也走不了啊。這幫人估計到十有**就是張揚幹得,可看到剛才他這麼威猛的表現,誰也不敢回頭再去找他的晦氣,一個個只能步行離開,沒人敢在門前逗留。
    那幫人走後,兩輛車仍然留在那裡,張大官人走出門去,看到那兩輛車全都被扎爆了輪胎不由得笑了起來。
    陳雪跟著他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感覺有些好笑,輕聲道:「你真是夠絕的,居然把他們的車胎都給紮了。」
    張大官人一臉無辜道:「我沒幹,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我還以為是你幹得呢。」
    陳雪看到他一臉的認真,也不覺愣了:「你沒做,究竟是誰做的?」
    張大官人道:「真是奇怪了啊,我剛進門的時候車胎還好好的,奇怪,我怎麼沒聽到一點動靜。」
    兩人都覺得事情非常的詭異,分頭在四周找了找,根本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在附近。
    重新回到院子裡,陳雪道:「看來香山別院不會再有往日的寧靜了。」
    張揚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把這裡給拆了。」
    陳雪道:「你總不能在京城呆一輩子,濱海的工作怎麼辦?」
    張揚道:「我多留兩天,等解決這件事之後再走。」
    兩人說話的時候聽到外面有汽車的聲音,張揚本以為那幫拆遷辦的去而復返,可出門一看卻是徐建基和洪月到了。
    徐建基也留意到那兩輛被扎破輪胎的車輛,他湊過去看了看,向出門迎接的張揚道:「這麼快就幹上了?」
    張揚道:「這幫孫子不開眼,居然跑到這裡給我下動遷通知書。」
    徐建基道:「我早就知道你按捺不住火氣,所以特地過來看看,想不到啊,這麼快就跟拆遷辦的幹上了。」他向這兩輛車看了一眼道:「這些都是你的光榮戰績吧?」
    張揚道:「干我屁事啊,我還不至於幹這種事情吧?」
    洪月是第一次見到陳雪,看到陳雪如此美貌,心中不由得多想,這張揚可真是一個風流情種,才和楚嫣然領證,這邊又勾搭上了一位美女。
    陳雪的性情素來孤僻,看到生人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張揚,你招呼客人,我回學校了。」
    張揚也點了點頭,也沒有遠送。
    等到陳雪離去之後,徐建基和洪月兩人目光怪怪的看著張揚。
    張大官人笑道:「怎麼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有點不對頭啊。」
    洪月道:「你不是跟嫣然訂婚了嗎?」
    張大官人道:「想多了是不是?難不成我訂了婚連個異性朋友都不能有了?二哥,洪月對你的管理都嚴格到這份上了?」
    洪月道:「我這個人就是太寬容,所以你二哥才總是欺負我。」
    徐建基笑道:「怎麼扯到我身上了,兄弟,你跟誰好我都沒意見,那是你自己的私生活,我表示尊重。」
    洪月啐道:「你們倆一個德行。」
    張揚道:「你們兩口子的事兒別把我扯上,我絕對是新好男人的典範。」
    徐建基道:「別吹了,也不怕被閃著舌頭,走,找地兒吃飯去。」
    張揚道:「就在這兒吧,我帶菜回來了。」他剛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的確捎來了不少吃的。
    徐建基和洪月對望了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
    張揚道:「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口子笑得有點不懷好意啊。」
    徐建基道:「看來咱們今晚把人家的一場燭光晚宴給攪和了。」
    張大官人笑道:「什麼燭光晚宴,別在這兒瞎說八道了,我也不瞞你們,最近我就住在這兒,我是擔心那幫拆遷辦的,趁我沒注意,弄幾輛推土機把香山別院給推了。」
    徐建基向洪月道:「小月,你去幫忙弄點吃的。」
    洪月知道他們兄弟倆有話要談,徐建基這是在故意支開自己,她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們聊吧,我去做飯。」
    徐建基道:「怎樣?這房子的事情折騰出結果了沒有?」
    張揚道:「哪有那麼容易啊,我去找了趙柔婷,她倒是蠻熱心的,可最後還是愛莫能助。」
    徐建基道:「這事兒雖然是趙天岳管轄的範圍,可他應該不方便說話。」
    張揚道:「二哥啊,這事啊好像不簡單吧。」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