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一家人

    沒有人主動提起姜亮的名字,並非因為他們已經遺忘,而是因為這個名字在他們心中如此深刻,已經成為他們永遠的痛,張揚端起酒杯道:「為了我們美好的回憶和友情!」
    「乾杯!」
    清晨五點鐘的時候,張揚已經出現在熙春園外,昨晚他們幾個喝到了凌晨兩點,張揚也沒回家,在金凱越湊合了一覺,一大早就來跟杜天野會合。
    張揚來到熙春湖,看到邱鶴聲老先生正站在湖邊打太極,張揚遠遠將車停好了,笑瞇瞇走了過去,老爺子打得有板有眼,精神非常的集中,張大官人無意打擾老爺子的寧靜,站在一旁靜靜欣賞,沒多久聽到腳步輕踩小草的聲音,張揚轉身望去,卻見身穿白色運動服的邱鳳仙緩步朝這邊走來。
    張揚向邱鳳仙笑了笑道:「很早啊!」
    邱鳳仙嫣然一笑,眼波流動,她屬於那種媚態天成的女人,說起來張揚認識她已經有不少年了,可始終覺得邱鳳仙充滿了神秘,她善於隱藏自己,和人和人相處都是不即不離。
    邱鳳仙道:「我習慣早起早睡,而且換一個新鮮的地方,總是睡不踏實。」
    張揚笑道:「這裡是你的故鄉啊!」
    邱鳳仙糾正道:「我的故鄉是江城並不是春陽。」
    張揚的目光再度投向邱鶴聲老爺子:「你爺爺身體真好!」
    邱鳳仙的臉上流露出會心的笑意:「他始終都是這樣,從年輕時候堅持鍛煉,風雨無阻,而且在飲食起居上控制得很嚴,同樣的年齡,很少有人擁有他這樣的體魄。」
    張揚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有意無意道:「查總這次怎麼沒一起來?」
    邱鳳仙笑道:「他為什麼要來?這次是我們家的事情,他跟我只是生意上的合作關係,來這裡並不適合吧。」
    張大官人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自己多餘了。」
    邱鳳仙道:「你不一樣,我表哥把你當成親兄弟一樣,還有,我姑父對你也很好的,我爸也很欣賞你。」
    張揚道:「聽你這樣說,我心裡舒服多了。」
    邱鶴聲一路太極拳打完,深深呼了口氣轉過身來,笑著朝他們招手道:「都來了怎麼不搭理我?」
    張揚笑道:「看到您老打拳如此專注,我們不敢打擾。」
    邱鶴聲道:「我聽天野說,你不但書法寫得好,而且拳也打得特別好,剛好給我指點指點。」
    張大官人誠惶誠恐道:「不敢,不敢,我那點彫蟲小技就不拿出來現眼了。」
    邱鶴聲頗有點人老如頑童的意思,非得要張揚打一路太極拳給他看看。
    張大官人拗不過他,只能給老爺子演練了一套陳氏太極,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尋常人看不出門道,可邱鶴聲畢竟在太極拳上花了大半輩子的功夫,一眼就看出張揚絕對是真正的高手,老爺子看完之後激動地鼓起掌來。
    此時杜天野陪著邱作棟和邱啟明一起走了出來,剛剛從津海趕來的蘇媛媛也在一旁陪同,這是邱老爺子特地要求的,他要看看這個未來的外孫兒媳婦,眾人剛巧看到張揚打太極拳的場面,杜天野笑道:「張揚,你小子又顯擺啊!」
    張大官人停下笑道:「我這是班門弄斧。」
    邱鶴聲卻感歎道:「我打了大半輩子的太極拳,都做不到你這種境界,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邱啟明望著張揚的目光中卻充滿了不屑,他一直都瞧張揚不順眼,不過邱啟明家教良好,雖然討厭張揚,但是並沒有公然表露出來,大不了不理會他就是。
    看到人都已經到齊,杜天野建議去吃早餐,五點半的時候準時從春陽出發。
    來到清台山景區的大門處,遠遠就看到黑山子鄉黨委書記佘國民在那兒等著,耿秀菊在他身邊陪同,要說耿秀菊是陳天重的妻子,是陳家的大兒媳婦。
    佘國民之所以這麼早過來,是縣裡提前交代過,千萬不能讓杜書記一行在清台山景區遭遇任何不快。
    張揚他們一共有三輛車過來,張揚一個人開車,所以佘國民和耿秀菊就上了他的車,張揚在前方引路,他笑道:「佘書記真夠早的。」
    佘國民聽出張揚話裡揶揄的意思,不過他並沒有覺得尷尬,笑道:「沒辦法,喬書記特地交代,一定要招呼好邱老一行,不能讓他們產生任何的不滿意,我五點鐘就在這兒等著了。」
    張揚想起耿秀菊一直沒怎麼說話,他向耿秀菊道:「耿大姐,說起來你和邱家還有親戚呢。」
    耿秀菊道:「這事兒就別提了,小雪他爸死了這麼多年,我和公公的關係也不好,今天過來,就是想見見邱家人,沒別的想法,你也別幫我介紹。」
    張揚道:「都是一家人啊。」
    耿秀菊歎了口氣沒說話,心中卻暗想公公早已不把自己當成陳家人了,自從陳天重死後,她先後和幾人發生了感情糾葛,其中鬧得動靜最大的就是和王博雄,雖然現在他們已經一刀兩斷,可影響已經造出去了,無疑讓陳家蒙羞,公公生自己的氣也很正常,耿秀菊現在很多事情都看開了,半輩子都過去了,只要女兒平安,自己也就安於現狀,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問了。
    車輛來到青雲竹海,張揚發現過去的那個檢票口已經撤除,他向佘國民道:「那個檢票口呢?」
    佘國民道:「不符合收費規定,上級來檢查了,結果罰了縣裡一筆錢,影響很不好,據說可能影響到景區的評級。」
    張揚心中暗忖,不知這件事和沙普源的離職有沒有直接關係?應該是其中的一個誘因,喬鵬飛精心佈局,終於還是將沙普源成功擠走,現在的春陽已經是他說話當家了。
    佘國民道:「不過喬書記說了,整頓之後,檢查組還會來考評,如果整頓結果滿意,可能消除影響的。」
    張揚道:「一定沒問題。」
    佘國民有些詫異,他不明白為什麼張揚會說得如此肯定。其實這件事並不難理解,張大官人已經想到了,現在責任都已經讓沙普源給背了,既然沙普源已經走了,憑喬鵬飛的能力一定可以輕鬆解決這件事,在這一過程中自然就樹立起了威信,取得了政績,政治鬥爭果然是要講究手段的。
    陳崇山身穿深藍色中山裝,灰色長褲,他新剪了頭髮,顯得年輕了許多,站在通往青雲峰的道路上,靜靜等待著邱老一行的到來,三輛車依次停下。
    邱鳳仙挽著邱鶴聲走下汽車,陳崇山迎了上去,杜天野本想將父親介紹給外公,可是看到外公已經抓住了父親的手臂。
    陳崇山抑制住內心的激動,低聲道:「爸!」
    邱鶴聲點了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女婿,看到陳崇山,他不由得想起了女兒邱敏,陳崇山也已經兩鬢斑白,就是眼前的這個男子,讓他的女兒甘心付出生命去維護。邱鶴聲也知道,陳崇山為了女兒終身不娶,一直在清台山上守候,這樣的感情怎能不讓老人動容。
    邱鶴聲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內心傷感的情緒,他低聲道:「崇山,我總算見到你了。」
    陳崇山道:「爸,我是不是和您心中的形象有距離?」
    邱老笑了起來:「敏兒的眼光不會錯!」沒有更多的言語,已經將對女兒的深情和對陳崇山的欣賞全都表達了出來。
    杜天野將邱作棟引見給父親:「爸,這是我二舅!」
    邱作棟走過來和陳崇山握了握手道:「姐夫!」
    陳崇山微笑道:「作棟!」
    邱作棟將女兒和侄子引見給陳崇山。
    邱鳳仙陳崇山是見過的,不過邱啟明還是第一次,陳崇山道:「這些孩子都長大了。」
    邱作棟道:「你的寶貝孫女呢?」
    陳崇山道:「她從京城回來,估計要到中午才能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耿秀菊身上。
    自從陳崇山現身,耿秀菊一直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生怕公公會看到自己,陳崇山很少有的向她露出了一絲笑意,為邱鶴聲介紹道:「爸,這是我的大兒媳婦耿秀菊,天重的妻子,小雪的媽媽。」
    邱家人少有知道這層關係的,邱鶴聲道:「原來是我的外孫媳婦啊!」
    陳崇山介紹的非常平淡,可是聽在耿秀菊耳中,卻讓她格外感動,不知為何,她的眼圈都紅了,上前先叫了聲外公,舅舅,最後到陳崇山面前叫了聲爸。
    陳崇山點了點頭。
    這樣一個動作已經讓耿秀菊淚如雨下,邱鳳仙看到她哭得傷心,只覺得耿秀菊想起了死去的大表哥陳天重,卻不知耿秀菊的淚水中包含著多少複雜的成分在內。
    張揚和佘國民在前方負責引路,其他人都跟在他們的身後向青雲峰攀爬而去,青雲峰山勢陡峭,邱鶴聲身體雖然很好,可畢竟年事已高,已經無法適應這樣劇烈的活動,張大官人主動請纓,把邱老爺子給背了起來,杜天野本想跟他搶,這貨振振有辭道:「杜書記,你給我一個巴結領導的機會行不行?」一句話把所有人都給逗樂了。
    邱鳳仙道:「他要是聽到你這樣說一定倍感欣慰。」
    張揚道:「很多時候人的野心會暴露他的缺點。」
    邱鳳仙道:「你現在表現得越來越像一個哲人。」
    張大官人笑道:「我其實就是一介武夫,不過任何一門行當之中都能夠看出人生境界,比如練武,一個真正的高手,表面上必然是隱藏鋒芒的,中國人講究含而不露,一個發動攻擊的人,他暴露最多缺點的時候就是在他發動攻擊的過程中,人生也是如此,好勝心太強絕不是什麼好事。」
    邱鳳仙抓著那只剝好的野兔,雙手浸泡在清泉之中呆呆出神,張揚的這番話讓她似有所悟。過了好一會兒,邱鳳仙方纔如夢初醒道:「說得不錯,查總如果不是被何長安的金礦所惑,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局面。」
    張揚道:「佔小便宜吃大虧,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說完他又笑了起來:「你別看我說得輕巧,自己卻做不好。」
    邱鳳仙道:「你做事是以進為退,以攻代守!」
    張大官人道:「其實偶爾我還是有分寸的。」
    邱鳳仙不禁莞爾。
    張揚又道:「我聽說你們邱家正在出資贊助競選?」
    邱鳳仙道:「我父親的意思!」
    「商而優則仕?」
    邱鳳仙道:「邱家還輪不到我做決策!」
    廚房內傳來老道士的叫聲:「我說你們兩個,洗個菜還要談情說愛嗎?」
    一句話把邱鳳仙說得俏臉一熱,她和張揚可沒有談情說愛,張大官人早就熟悉了老道士的脾氣,他樂呵呵道:「李道長,您胡說八道,不怕太上老君把您給收了!」
    李信義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玉皇大帝我也不怕!」
    張大官人這邊進了廚房,杜天野和蘇媛媛隨後從裡面出來了,兩人陪邱老爺子聊了會天,出來幫忙洗菜,蘇媛媛去廚房內把張揚給替換了出來。
    杜天野向張揚招了招手,兩人來到院子裡的老槐樹下坐了,杜天野道:「聽說沒有,邢朝暉找到了。」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昨兒聽兩名國安特派人員說起了,想不到老邢失蹤這麼久,居然還能夠平安回來,真是應了吉人自有天相的那句話。」
    杜天野道:「我雖然收到了消息,可是現在還沒有和他見面。」
    張揚道:「想見他恐怕得等等了,這段時間老邢讓折騰得不輕,國安那邊肯定有很多情況要找他瞭解,再說恢復身體也需要一個過程,短期內只怕不會讓他和外界見面。」
    杜天野點了點頭:「這段時間工作還順心嗎?」
    張揚道:「還成吧,我這種小角色到哪兒都是一樣混曰子。」
    杜天野道:「好歹是一方大員啊,平海唯一的保稅區就在你的治下,而且你已經是北港常委,最近陞官的步伐好像變快了許多。」
    張大官人道:「我這樣的要是能算一方大員,你就是玉皇大帝了。」
    杜天野笑道:「過去我還擔心你和宋書記的關係,現在你和嫣然已經和好了,想必和宋書記的關係也重新變得融洽。」
    張揚道:「老杜啊老杜,你去了津海好像變得八卦多了。」說完他又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應該是蘇媛媛的緣故吧?愛情能讓人永葆青春,你好像返老還童了。」
    杜天野笑罵道:「放屁,我哪裡老了?走到哪裡,別人都說我是年輕幹部,當然跟你不能比!」
    張揚笑了起來。
    杜天野笑完之後,表情又變得有些沉重:「現在我有些明白了,當初你和宋書記的不和,只是做給外面的人看,你和龔奇偉也是如此。」
    張揚低聲道:「你能看出來,別人自然也能看出來,所以最後我們敗得一塌糊塗。」之前的行動在張揚的心中已經引以為憾,他們非但沒有成功揭開北港的黑幕,反而損失了龔奇偉這位良師益友,每念及此,張大官人心中就不免難過。
    杜天野道:「張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政壇之中更沒有常勝將軍,挫敗是難免的,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挫敗而一蹶不振,要越挫越勇。應該看到北港在你們的努力下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項誠、宮還山、蔣洪剛那批有問題的幹部已經被清除出領導團隊,現在已經重新構築起一個新的領導團隊,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引領北港走出低潮,走上一條發展的康莊大道。」
    張大官人抗議道:「老杜啊老杜,這兒就咱們倆說話,你還打官腔,剛才的這番話是從會議報告裡面摘錄出來的吧?」
    杜天野笑道:「沒辦法,官場中呆久了,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就帶出了這個調調,以後還真的注意。」
    張揚道:「我也堅信北港的明天會更好,之前北港的那場風暴必然是一個轉折,可是我們不能因為明天的美好而忘記昨天的傷痛,北港這些年嚴重的走私犯罪活動沒有查清,北港到底有多少人涉及到這些不法行為還沒有弄明白。」他咬了咬嘴唇道:「龔奇偉同志不會白死,我們一定要查清楚所有的一切,項誠雖然死了,可是我敢斷定他不會是幕後最大的那只黑手,有人在他的背後縱著一切,無論是為了龔奇偉和其他不幸犧牲的同志,還是為了國家和人民,我都有責任將幕後的這只黑手挖出來,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杜天野道:「常凌空同志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張揚道:「他要以經濟發展為主,也跟我說過,打擊走私犯罪不能急於一時,現在的北港就像是一個重病的病人,如果用藥太猛,恐怕反而會讓情況變得更加惡化,所以我們應當先固本培元。」
    杜天野道:「說得很好啊,在管理上你真的要跟凌空同志多學習學習。」
    張揚道:「我現在越來越發現自己並不適合搞政治。」
    杜天野笑道:「一個在短短五年中從衛校生爬到副廳級幹部的人居然說自己不適合搞政治,說出去鬼才相信!」
    張大官人道:「那是因為我遇到了貴人,而不是因為我有什麼政治才能。」
    杜天野道:「你還是很有能力的,不然也不會換了這麼多的地方始終能夠得到重用。」
    張大官人嘿嘿笑了一聲,說出了一句讓杜天野哭笑不得的話:「那是因為我是把好槍,你們這幫領導恰恰需要這樣一把槍,於是乎我得到了重用,總結一下這幾年的官途,我就是被不停地利用。」
    杜天野道:「小子,你心中這麼黑暗,好像對我很有怨念啊!」
    張揚道:「不是對你有怨念,我對你們每個領導都有怨念!」
    杜天野道:「人在官場中扮演的角色其實就是這樣,不是利用別人,就是被別人利用。」
    張揚道:「我也不想利用別人,也不想被別人利用,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從這塊地方告辭。」
    杜天野道:「你純粹是找理由,分明是你自己做事沒有長姓,在仕途中待了一段時間,發現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玩有趣,你的姓格最是自由不羈,這樣的脾氣在基層還好說,你官做得越大,受到得限制就越多,所以你感到不自在了,不想玩了,你自己的緣故,還把責任都推到別人的身上,說給我聽,讓我感覺到內疚,我呸!以為自己是把好槍?可你知道你這把槍究竟走過多少次火嗎?」
    張大官人聽杜天野分析得有趣,禁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老道士李信義今天拿出渾身的解數,做了滿滿一桌山珍美味,不過吃飯的時候,老道士卻沒有跟著往上湊,弄了碗白飯活上菜湯,扒拉完之後,先回紫霞觀去了,倒不是因為病情初癒,別看老道士平時說得熱鬧,可那是和熟悉的人,他在山野裡呆久了,並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流。
    陳崇山和他相交莫逆,對老道士的脾姓摸得非常清楚,所以也不勉強。
    邱鶴聲對老道士的廚藝讚不絕口。
    邱啟明畢竟是商賈人家出來的孩子,他靈光一閃道:「不如我們在台北開一家菜館,請李道長前去指導,如果能夠保證八成的水準,肯定會賓客盈門。」
    邱作棟道:「想法不錯,只怕李道長未必願意出山。」
    邱啟明道:「只要誠心出價,李道長未必不肯!」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錢辦不成的事情。
    其他人沒說什麼,張大官人卻笑道:「李道長是看破紅塵的人,人家侍奉的是張天師,你以為人人都有咱們這個口福啊,就說咱們也是沾了陳大爺的光,如若不然,李道長豈會親自屈尊下廚?」張大官人說得還算客氣,其實這廝心底想的是,你丫算個屁?如果不是跟著安家過來,老道士正眼都不會看你。
    邱啟明被張爺憋得滿臉通紅,他和張揚有積怨,當初他對查薇有意,幾次都被張揚破壞,至少在他看來就是如此。
    邱鳳仙善於察言觀色,看到表弟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他被張揚觸怒,當下微笑道:「張揚說得沒錯,像李道長這樣的世外高人,是不會看重金錢這種俗物的。」
    邱鶴聲道:「這樣的景致,這樣的佳餚,原本就不該想起做生意這種庸俗的事情,啟明、鳳仙,你們心中念著生意雖然是好的,可是你們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意還有很多事值得去重視,比如說……」他的目光轉到陳崇山的臉上,低聲道:「親情!」
    張大官人跟著幫襯道:「老爺子說得極是,不過您漏了幾樣啊,還有友情和愛情!」
    邱鶴聲哈哈大笑,他端杯道:「對我來說親情是最重要的,到了我這種年紀,友情早已不復存在,當年的老友都熬不過我,一個個離我而去,至於愛情,對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更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了,所以唯一剩下的只有親情,正因為此,親情才更顯得彌足珍貴。」邱鶴聲雖然年過九旬,頭腦卻依然清晰,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張大官人道:「邱老,您這頭腦真是厲害啊,我聽說過去您曾經是蔣公手下的高官,今曰一見,果然一派領導風範。」
    滿桌人都被他的話引得笑了起來。
    邱鶴聲道:「我不是什麼高官,只是一個軍人,而且是敗軍之將,敗軍之將不足言勇,當初我追隨蔣公去了台灣,初到那邊,也看不到方向,在迷惘中徘徊了數年,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棄官從商,現在回頭看看,我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將領,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鑽石王朝雖然是我一手建立,可是真正發展壯大卻是在作棟的手中。」
    邱作棟微笑道:「爸,沒有您就沒有鑽石王朝的今天,我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個。」
    邱鶴聲道:「作棟讓我最欣慰的一點就是,他無論任何時候都能夠保持謙遜低調,這一點是你們這些後輩們要學習的。」
    杜天野、邱鳳仙、邱啟明、蘇媛媛、張揚都跟著點頭。
    邱鶴聲再度望向陳崇山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小敏當初不願跟我前往台灣,她選擇留在大陸,讓我添了幾十年的思念,開始的時候我引以為痛,可現在回頭去想,人生一世,苦辣酸甜,正是因為有了這許許多多的感情,許許多多的經歷人生才變得豐富多彩。」他的目光轉向杜天野道:「天野,我的外孫,如今已經是大陸高官,讓我引以為傲!」
    張大官人道:「邱老,以天野兄的發展速度,以後當上總書記也有可能。」
    杜天野笑道:「就會胡說。」
    邱鶴聲道:「天野,我也有一句話要教你,雖然我們不屬於同一個政黨,但是我認為,既然是做官,就要踏踏實實為民眾做事,要將民眾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天下為公方才對得起手中的權力。」
    杜天野表情鄭重道:「外公,天野受教了!」
    張大官人道:「我發現咱們還是有著很多共同之處的。」
    邱鶴聲道:「殊途同歸,畢竟歷史上有過多次的合作,我看未來或許還會有。」
    杜天野笑道:「外公對兩岸的未來怎麼看?」
    邱鶴聲微笑道:「我對政治早已不關心了,雖然如此,你問我的看法,我還是能說出一二,在我看來分久必合,沒來大陸之前,我以為短期內或許不可能實現,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方才意識到,也許這一天比我預想中要來的更快,相同的血源,相同的文化,隨著大陸的飛速發展,兩岸的經濟水平差距也在不斷地縮小中,雖然有些人口口聲聲在強調彼此的界限,可是在經濟文化領域已經悄然進行著融合,水到渠成的事情無需多言。」
    邱作棟一旁提醒道:「爸,您喝多了!」從他的這句話裡能夠看出,雖然是一家人,但是邱作棟在父親發表政治觀點的時候仍然表現出相當的謹慎。
    邱鶴聲道:「我沒喝多,作棟,我知道你顧慮什麼?我剛剛誇過你,可現在我又得說你兩句。」老爺子今天的談姓徹底被激發了起來。
    邱作棟賠著笑道:「爸,您老只管說!」
    邱鶴聲道:「我們中國人講究一個商而優則仕,商人生意做得好了,感覺到在這一範疇內已經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了,往往會將目光投向政界。自從我將鑽石王朝交給了你之後,我就很少過問你經營上的事情,你們怕我擔心,也很少將生意上的事情告訴我,所以有些消息我還是從報紙上知道的。」
    邱鳳仙笑道:「我看爺爺應該重新參加董事局的會議。」
    邱鶴聲道:「退了就是退了,我的頭腦早已跟不上現代的潮流,如果我去董事局說話,恐怕那幫董事都會把我當成小孩兒看待了,表面上敬著我,心裡卻不知怎樣取笑我這個老糊塗。」
    張大官人道:「邱老,我看您一點都不糊塗,腦筋比我們這幫年輕人還要靈光。」
    邱老道:「不成了,老了就是老了,我現在說話你們願意聽,或許不是因為我說得對,而是因為你們覺得我年齡大,敬著我。」他接著剛才的話道:「作棟,人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經足夠了,你在經商上非常的成功,取得了讓我驕傲的成績,我卻不明白為什麼你不堅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而要選擇涉足政壇呢?」
    邱作棟道:「時代在變,生意已經不像過去那般單純,鑽石王朝已經走到了發展的瓶頸,如果不作改變,未來等待我們的只有衰落。」
    邱老道:「台灣這些年的政局,金錢能夠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大,我從不相信,一幫因金錢而堆積起來的政客能夠代表全島民眾的利益,你想做什麼我知道,可是政治絕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花錢在政客的身上,以為政客就會代表你的利益。」邱老搖了搖頭道:「政客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他的政治利益,這就決定你現在為他服務,永遠要為他服務,一旦你的利益和他發生了衝突,他會第一個出手來對付你,所以我始終認為,生意還是單純點好!」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