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手過招,關鍵是打出自己的節奏

第五章 CHAPTER 5 高手過招,關鍵是打出自己的節奏
你的人生多一個女朋友,只可能讓你多一些得意忘形。可擁有一個敵人,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你得時刻保持警醒,就算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否則,你就有可能被敵人吃掉。現在有了一個能讓你活得更真實更清醒更領悟更警覺的人,難道不值得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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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德山回來,才進入雍州不久,便接到王禺丹的電話。王禺丹的電話十分簡單,僅僅一句話,過來吃飯吧,D8。說過之後,便將電話掛了。
換一個人,肯定莫名其妙。歐陽佟卻非常清楚,這是叫他去喜來登,D型8號房。喜來登的飯廳是多功能的,共有四種房型,最大的一種是A型,總共有兩個廳,每個廳大約可以擺上二十張餐桌。兩個廳中間的隔板是活動的,拆開之後,就變成了一個廳。這樣兩個廳,功能就非常之多,除了吃飯,更重要的是在這裡舉辦某種會議,兩個廳連用,可供好幾百人開會,單獨用,一個廳容納百人左右絕對沒有問題。還可以舉行高層次的會談。B型廳有四個,都是一廳帶一會客室,廳可以容納四桌客,也可以開中型會議。C型廳有六個,只擺一張可同時容納二十人進餐的大圓桌,帶衛生間。D型就相對多一些,通常可容納十個以下的人進餐,帶衛生間。喜來登的包房,不像其他餐廳用中文命名,而是前面用英文字母分別,後面編號。這種編號,別說在雍州,就算是在全國,歐陽佟也沒有見到第二家。
趕到喜來登,偌大的餐廳裡就只有兩個人。
歐陽佟問,其他人呢?邱萍說,你還希望什麼人?想叫美女?你打電話吧,反正是王美女埋單。王禺丹說,他敢。他如果叫,我殺了他。邱萍說,喲喲喲,什麼時候成王美女的專用品了?
歐陽佟坐下來,服務小姐立即替他鋪開餐巾,並且問他喝什麼茶。歐陽佟要了甘草蓮心。這是一種清心敗火的茶,在整個江南省都非常流行。趁著菜沒上茶沒來,歐陽佟便和兩位朋友說話,問她們,兩位大忙人,今天怎麼有時間聚一聚?邱萍說,我們有時間呀,經常聚,就你沒時間。歐陽佟的茶沒上來,菜倒是先上來了。
王禺丹和邱萍都喜歡喝點紅酒,這次也一樣,要的紅酒還不便宜,估計沒有四五千拿不下來。服務小姐將酒倒在她們的杯子裡,王禺丹便將杯子端起來,舉在歐陽佟面前,說,先祝賀你。
歐陽佟自然以為王禺丹祝賀他拿到了德山市慶活動的舉辦權,便想,果然是王禺丹,耳聰目明,事情才剛剛定下來,身在雍州的她便知道消息了。同時又想,王禺丹到底是喜歡上自己了還是怎麼了?自己的事,她件件都知道,事事都關心。看來,這個女人對自己還真有點上心了。身邊有這麼個姐姐照應著,感覺還挺好。他端起酒杯,和兩人碰了一下,說,只不過一樁生意而已。豈知王禺丹卻說,我不祝賀你做成了一筆生意,那太小CASE了。歐陽佟又是愣了一下,問,可是,除了這件事,我好像沒什麼值得祝賀的吧?王禺丹說,祝賀你有了一個商場勁敵呀,有了這個勁敵,你就離奸商又近一步了,難道不可喜可賀?
歐陽佟說,你一天不諷刺我,心裡就難受是不是?
王禺丹說,錯,我是真心誠意地祝賀。
歐陽佟說,我如果找到一個女朋友,你祝賀還差不多,有了一個商場勁敵,也祝賀?你神經沒毛病吧?
王禺丹說,女朋友值得祝賀嗎?只要你願意,你一天就可以找到一個甚至十個,而且,多半是樂極生悲,煩惱不斷,那應該開追悼會。但是,商場勁敵就不同了,很多人窮其一生,也不一定找到一個。這麼難找都被你找到了,你說是不是可喜可賀?歐陽佟說,我怎麼越聽越覺得味兒不對?王禺丹說,那因為你是小朋友,心智還沒有打開,不知道一個勁敵對於你的商場人生意味著什麼。歐陽佟確實不知道意味著什麼,因此說,那你告訴我呀。王禺丹說,你的人生多一個女朋友,只可能讓你多一分驕傲,多一份自信,多一些輕狂,多一些得意忘形。可人生擁有一個敵人,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你得時刻保持警醒,就算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否則,你就有可能被敵人吃掉。現在有了一個能讓你活得更真實更清醒更領悟更警覺的人,難道不值得祝賀?
歐陽佟說,理似乎是這個理。可是,有誰喜歡身邊有這麼個敵人?
邱萍說,你錯了,高手都喜歡。你不是喜歡看武俠小說嗎?你想想那些武林高手,他們如果沒有對手,那是一件多麼寂寞和無聊的事。王禺丹說,我知道,你不光喜歡武俠小說,更喜歡近代史,尤其是國共兩黨史。你想想,如果沒有一個蔣介石,毛澤東會不會很寂寞?是不是要失色很多?正因為蔣介石是一個高手,所以,才顯得毛澤東更加偉大。只有高手過招,才能顯現哪一個人更高。
歐陽佟說,等哪一天,我把她給滅了,你就知道誰更高了。
王禺丹說,孩子的想法。人家求都求不到一個好對手,你幹嗎想把她滅了?
歐陽佟說,這我就搞不懂了。當初,你們兩個,不是想把楊大元給滅了?
邱萍說,那怎麼一樣?歐陽佟說,怎麼不一樣?
王禺丹說,楊大元不是敵人,而是一塊絆腳石。草原上有一種草,叫絆馬草。這種草生在草原上,馬不吃羊不吃,長得還特別快,馬在草原上奔跑的時候,很容易被這種草絆一下。草原上有許多好馬,就被這些絆馬草給廢了。對於草原動物來說,還有一個敵人,那就是狼。狼會吃掉馬,可也是馬的陪練,是馬的警鐘。因為要和狼周旋,馬不得不提高自己奔跑的速度,也要訓練自己的精明,還要掌握狼性,同時又不得不講究群體協作。如果沒有狼的存在,即使牧民的鞭子舉得再高,馬群最後大概也會墮落成懶馬。狼是馬的天敵,同時也是馬最好的盟友。對於你來說,誰是絆馬草,誰是狼?
邱萍接過去說,現在你明白為什麼當初我們主張要把楊大元給滅了?
歐陽佟說,我就是後悔當初沒聽你們的話,現在楊大元已經長大了,成了一個難纏的對手了。
王禺丹說,你還是沒明白過來。楊大元長得再大,那也還是絆馬草。永遠也不可能變成狼。
歐陽佟說,那我們不說絆馬草,來說狼。狼是一種嗜血的凶殘動物,稍有差錯,它就可能撕爛你的喉嚨,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天下能有幾個人可以與狼共舞?見到狼,早嚇得魂飛魄散了。今年以來,因為當初沒有滅了楊大元,我被弄得精疲力竭,半年多了,公司也一直在死亡線上掙扎。你們知道,這半年我有多難?到今天為止,我把自己這些年積攢的一點錢全都貼進去了。光稅務局,就找到我那裡去了四次。每一次,都差點把我踹到懸崖下去了。我悔呀,悔得腸子都青了。現在倒好,一個麻煩沒有去掉,又蹦出一個更大的麻煩來了。一個楊大元就弄得我接近崩潰了,我又不是神仙,還能同時對付兩個?
王禺丹說,你錯了,不是兩個,而是一個。從始至終,楊大元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可既然不是你的對手,為什麼又弄得讓你難受?是因為楊大元?不是,他沒有這個能力。他或許可以找一個戰友,跑到區稅務局去告你一狀。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沒有那些廣告,或者說,你比他強大得多,根本不在乎那些個人所得稅,他能拿你怎麼辦?他之所以能對你起到一定的作用,並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有了朱麗依。而他和朱麗依,能長久嗎?像他這樣的人,暫時因為想利用朱麗依來對付你,所以把尾巴夾得很緊。
邱萍說,要對付他這樣的人,其實容易。
歐陽佟問,你有什麼好辦法?
王禺丹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別做。現在,你拿到德山市慶這個項目了,很快,面前的困境就會熬過去。而楊大元對付你的三板斧,估計也差不多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他最多也就還有一兩招。如果他沒有招了,或者說,就算有招,又不可能時時刻刻對你形成致命威脅了,他會做什麼?邱萍說,很簡單,故態復萌。王禺丹說,對,他一定會故態復萌。正所謂狗改不了吃屎,他這種人,絕對改不了貪小便宜。你這裡對他的壓力放鬆了,他就會想辦法做別的了。他現在和朱麗依正熱乎著,某些東西蒙住了朱麗依的眼睛。可你不要忘了,朱麗依絕對不是個一般的女人,時間長了,尤其是利益相關的時候,她那只閉上的眼睛,肯定會睜開的。一旦睜開了,她會處理楊大元,那時,楊大元對於你來說,就沒有絲毫意義了。
這番話,讓歐陽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近半年來,楊大元一直陰魂不散地糾纏著他,讓他苦苦掙扎,既覺得無助又覺得無奈。仔細想一想,楊大元能成多大個事?這一切如果沒有朱麗依,沒有星期七在背後,他能做什麼?就算楊大元和朱麗依穿上了一條褲子,他們兩個人,也只可能採取一致的方法攻擊自己,和一個人並沒有區別嘛,他們是二位一體。
讓歐陽佟還有些不解的是,就目前來看,朱麗依顯然是楊大元的堅定支持者。歐陽佟覺得,他們現在已經形成了同盟,目標就是團結一致地對付自己。
聽了他的話,王禺丹又開始諷刺他了。說,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明白。以前,你的公司只有芝麻綠豆那麼大,朱麗依有必要對付你嗎?對於她來說,你還不夠級別。這就像一個拳擊手,他會和低自己很多級的人過招嗎?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為了別的事和你作對。你心裡想的什麼,我知道。可你別忘了,對於成熟女人來說,她們需要的東西很多,而她們也很清楚,男人能給的很少。你想,朱麗依會為了楊大元這種男人投入一切嗎?如果不能,那她為什麼會愛他之所愛,恨他之所恨?如果不能,她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她能得到什麼好處?當然,等你們重量級接近以後,那又是另一回事。
邱萍說,這裡可能有一個對朱麗依人生價值追求的評估問題。你評估朱麗依,是將她與普通女人進行類比,所以得出了你的結論。事實上,她早已經不是普通女人,而是一個成功女人。這就像一些武林中人,只有高手對抗,那才叫過招。高手和低自己很多級別的人交手,那叫指點。
歐陽佟說,那兩位姐姐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王禺丹說,怎麼辦?涼拌。邱萍說,你別理她就是了。她干她的,你幹你的。王禺丹說,你不是喜歡研究軍事嗎?軍事對抗,最好的辦法是什麼?我覺得關鍵點有兩個,第一,不和對手纏鬥,第二,打出自己的節奏。抗日戰爭勝利後,共產黨和國民黨的軍事力量相比,國民黨要強大得多,可為什麼短短四年時間,國民黨兵敗如山倒?歷史學家和政治學家總結了很多原因,我從商場力量對比這個角度看,其實,就兩個最重要的原因,一個是纏鬥,另一個是節奏。解放戰爭一開始,國民黨要爭地盤,共產黨也要爭地盤,兩方去爭,肯定就纏鬥了。這種纏鬥,誰最喜歡?肯定是強大的一方。我們硬拚呀,就算是一比一的傷亡,最終還是強大的一方佔優勢。後來呢?共產黨改變戰略了,國民黨來進攻?好,我把地盤扔給你,跳到你的圈子外,我才不和你纏鬥。等你麻痺的時候,我給你來這麼一下,吃掉你一塊。自從這一戰略改變,國民黨的節奏就亂了,他們總在找共產黨的節奏,結果被共產黨的節奏領著團團轉。這樣打下去,能勝利嗎?直到國民黨兵敗大陸,也始終沒有真正跟上共產黨的節奏。如果我是蔣介石,我才不幹這種蠢事。我會怎麼辦?要麼,我逼著你按我的節奏打,要麼,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絕對不跟著你的節奏跑。真是這樣的話,最終比拚的肯定是實力,共產黨絕對就吃虧了。
邱萍說,這種理論,在體育比賽中,也體現得非常充分。你喜歡足球,巴西打全攻全守,意大利打防守反擊。假如這兩個隊在場上,會怎麼打?巴西跟著意大利打防守反擊,結果巴西肯定輸,那麼,意大利跟著巴西打全攻全守呢?一樣討不到便宜。你如果看德甲意甲西甲比賽,那些超級俱樂部隊之所以輸給了對手,肯定是因為沒有打出自己的節奏,跟著別人的節奏跑了。
王禺丹又接過了話頭,說,足球我不懂。雅典奧運會的時候,我看了一場中長跑賽事,就很有感觸。我們國家派了三名隊員參賽,三個人的名字我不記得了。我之所以關注這場賽事,是因為賽前國內有很多媒體報道說,中國有兩名隊員極具奪冠實力。比賽一開始,這兩名隊員就保持了很強的競爭態勢,宣傳中排名第二的隊員,一開始就衝到了最前面。但是,賽程沒有過半,她就因為體力消耗太大,掉到了第二梯隊後來又掉到了第三梯隊。這時,國內宣傳中排名第一的那個隊員,又衝到了最前面。這兩個中國隊員在前面沖的時候,第三名隊員並沒有發力,始終保持在第一梯隊,甚至排名有些靠後。直到最後,她衝上去了。這場比賽,太哲學了,也太商業了。前面兩名隊員的作用,始終是打亂其他對手的比賽節奏,讓其他對手跟上自己的節奏。那些對手要跟她們的節奏,就一定要消耗體力。就算她們的體力再強,也經不起兩名隊員的輪次拼爭。當中國的第三名隊員完全按照自己的節奏出現在最前面的時候,場上已經拼得精疲力竭的對手,根本無法將節奏調整過來,最後只好眼睜睜看著冠軍被中國的第三名隊員拿走。
歐陽佟說,這些理論,我都懂,現在的問題是,我該怎麼辦?
王禺丹歎了口氣,說,真是沒辦法,遇到一個弱智兒童,真的愁死老師。邱萍說,是啊是啊,誰讓你是老師?乾脆好人做到底,你就直接手把手教他好了。王禺丹說,如果我手把手教他他都學不會,我一世英名,不是毀在這小子手裡了?邱萍說,那也不一定。說不定他像郭靖,天生愚鈍,卻有慧根。王禺丹說,那你的意思是讓我當洪七公,還是當老頑童?邱萍說,你既不當洪七公,也不當老頑童,當黃蓉。
王禺丹說,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問你,你和他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一定要我教他?儘管這樣說,最終,王禺丹還是為歐陽佟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王禺丹的解決方案是拉朱麗依入伙。王禺丹分析說,歐陽佟取得了德山市慶承辦權,這是一個大項目,如果搞成功了,運作的資金可能高達幾個億甚至更多,關鍵看運作能力。這麼大一個項目,歐陽佟或者博億公司吃得下嗎?王禺丹認為,要將這個項目搞成功,一定要借助別的力量,比如找一家實力更為強大的廣告公司加盟。最佳選擇,便是星期七。王禺丹分析認為,和星期七合作,至少有兩大益處,其一,有星期七這樣的實力公司合作,可以借力,將項目完成得更好,博億公司能夠迅速走出成活期進入穩定期。其二,歐陽佟主動示好,又有利可圖,從此,兩家公司可以冰釋前嫌。至少,星期七不會再將博億當成敵人。
歐陽佟說,我也考慮找一家公司合作,但要和朱麗依卿卿我我,我做不來。
王禺丹說,你做不來,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奸商。對於奸商來說,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恆的敵人。或者更進一步說,就算是永恆的敵人,在利益面前,也一樣握手言和,甚至談情說愛。比如說,你很熟悉的國民黨和共產黨,四一二大屠殺,多少共產黨人被國民黨殺了?連共產黨自己都不知道準確數字。兩黨有沒有仇?有,不共戴天。到了抗日戰爭開始前,共產黨如果不和國民黨聯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當時的共產黨,北邊有閻錫山,西邊有馬步芳、馬鴻逵,南邊有楊虎城、張學良,東邊有胡宗南。鐵壁合圍,如果不和國民黨聯合,共產黨的命運到底會怎樣,真的難說。面對這種危局,毛澤東抓住了一次機會,和蔣介石握手言和。站在蔣介石的角度看,他願意和共產黨言和嗎?不願意,他很清楚,共產黨對自己懷有深仇大恨,是自己的死敵,但他不和行不行?不行。和則兩贏,不和則兩輸。
歐陽佟知道王禺丹所說是對的,可是,他心裡接受不了。他是那種憎愛分明的人,憎和愛,在他的心裡,就是南極和北極,絕對不會混淆。讓他和害過自己的人握手言和?那和要求他一腳從南極跨到北極,有什麼區別?他對王禺丹說,那是大人物的胸襟,可我是什麼?小人物一個。
王禺丹說,嘖嘖嘖,這時候假謙虛。平常你不是裝得像個人物似的嗎?
歐陽佟說,就算是大人物,也有猥瑣心理吧。仇恨在我心裡是一座山,我可沒有愚公移山的精神。
王禺丹說,如果你心中的這座山搬不走,那麼,你就辛苦些,多繞些道,每天繞著這座山走,沒事別去惹這座山。歐陽佟說,我有病呀,好好的,我幹嗎去惹?邱萍說,那可不一定。愚公為什麼下決心要搬走大山?因為他出門兩條路,繞著山走,太遠,翻山,太累。所以,他最終動了一個念頭,把這座山搬走。王禺丹說,世上最神秘莫測的,一個是山,一個是水,你永遠搞不清楚山水深處隱藏著什麼危機,所以,最好的方法,不以山為友,也千萬別以山為敵。
歐陽佟說,我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呀,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有什麼辦法?
王禺丹說,心理學上說,不敢應戰,是因為膽怯。為什麼膽怯?因為你弱小,不論是實際上的弱小,還是心理上的弱小,都是弱小。心理上的弱小,比實際上的弱小更加可怕。懦弱有懦弱的生存法則,那就是惹不起躲得起。邱萍說,對對對,以後,你只要見著朱麗依就繞得遠遠的,這樣做,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避免晚上做噩夢。
告別之後,回到家裡,歐陽佟想了很多。他覺得,這一晚上,王禺丹和邱萍一起給自己上課,似乎說了很多人生哲理商場哲理,仔細想一想,又覺得,這兩個老師說得實在太多,有點滿堂灌的感覺,他能記下來的,非常之少。令他印象深的是,王禺丹和邱萍似乎都認為他和朱麗依的關係只有兩種處理方式,要麼,通過共同承辦德山市慶來緩解,即使不能成為朋友,至少,也化解了成為敵人的可能。如果不能達到這一點,那麼,今後永遠不要和朱麗依硬拚。他明白她們的意思,就算是她主動向他挑釁,他也要繞著走,如果她打你的右臉,你立即將自己的左臉也送上去。為什麼?原因很簡單,朱麗依強大而歐陽佟弱小,真的硬碰的話,無異於雞蛋碰石頭。
所有的道理,歐陽佟都懂。但是,朱麗依已經擺了他一道坑了他幾次,如果讓他在害過自己的人面前擺出一副真誠的笑臉,還送給人家一大筆好處,殺了他都不幹。至於繞著她走,或者說人家打你的右臉,你將自己的左臉也送上,歐陽佟同樣做不出來。歐陽佟是那種寧可站著死,不可跪著生的人。別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還讓他不反抗,那他絕對做不到。話說回來,如果朱麗依或者楊大元從此不再找他的麻煩,他倒也願意相安無事。
至少,這個晚上,歐陽佟拿定了主意,以後,不再做任何針對朱麗依或者星期七的事,至於楊大元,只要他不再和自己作對或者不再使出那種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毒招,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也不再計較。
很是奇怪,獨自一人待在家裡想心事的時候,有一個人突然冒了出來,她就是文雨芳。那天晚上,她獨自離開之後,已經有好多天了,歐陽佟沒有主動給她打電話,卻忍不住會常常想起她。他將所有與她有關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她是真的沒有對自己說假話。不是她說沒說,而是她不屑。就像王禺丹,以她這樣的身份,有必要在歐陽佟面前說假話嗎?這是不是說,她就不說假話?以前,歐陽佟或許會這樣認為,可現在不會。他甚至能夠肯定,王禺丹一樣說假話,某些時候,甚至會說很多假話。前提是,在實力與她相當或者比她強大的人面前。以文雨芳的出身以及她父母所處的地位,她應該不屑於在涉及楊大元以及那三個廣告的事情上說假話。至少一直以來,她給歐陽佟的印象是她並不喜歡楊大元這個人。
這樣想過之後,歐陽佟常常就會生出一種特別的情緒,這種情緒,是對文雨芳的愧意。不知是不是這種愧意影響,他會常常想起她。有時候,甚至有一種特別衝動,想給她打個電話,甚至把她約出來談一談。許多年了,他接觸過的女人也不少,但從來沒有過迫切感。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
他拿起手機,又放下,再拿起。終於,他下定決心,調出她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通了,響了兩聲,卻沒有接聽,傳來的是電腦錄音:你撥叫的用戶正在通話中。顯然,文雨芳的手機有顯示,見是他的號碼,立即掛斷了,甚至沒有猶豫。
也許,自己是把這個女孩傷害了。歐陽佟只做愛不戀愛,就是怕傷害,既怕別人傷害自己,也怕自己傷害了別人。極大的可能,自己把文雨芳給傷了,而且傷的程度,自己還無法評估。他有一種感覺,越是像文雨芳這種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女孩,對待感情這種事,越是認真。而越是認真的人,傷害也就越重。如今的女孩,將處女膜帶到高中畢業,都認為是一種羞辱,文雨芳卻帶到了大學畢業,又是在那樣一種情況下送給了自己,連他都覺得那是一件不可思議並且草率的事。這也恰恰說明了她的嘻嘻哈哈背後,是一顆極其嚴肅認真的心。將這樣一顆心傷到了,正如一句電影台詞所說,後果很嚴重。
德山市慶項目,市政府只肯拿出三百萬啟動資金,僅僅這點資金,也不是一次性支付,第一次支付,僅僅只有一百萬。如今的社會,有一種不成文的規矩,任何錢,只要過賬,都得付出20%的回扣。比如說,有人給博億公司拉來廣告,你至少得付出20%;有人向你介紹一個工程,不管是高速公路工程還是普通的房屋裝修工程,你也得支付20%。如果說這類項目是讓你白撿了錢,支付回扣還顯得合理的話,最不合理的是財政撥款。政府撥款,肯定都有其原因,可實際上,除了預算內撥款之外,所有未經年初預算且在人大會上通過的預算外撥款,都得給財政局的相關辦事人員20%回扣。歐陽佟和德山財政局幾位局長副局長關係非常好,這是因為平常歐陽佟幫德山從省財政要過不少預算外撥款。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局長副局長不要歐陽佟“潤滑”,下面辦事人卻已經形成了習慣,不表示意思,就會找各種借口拖下去。為了這一百萬,歐陽佟在德山住了五天,光是王禺丹給的極品江南就在車上裝了兩件。如果按市場價,遠遠超了二十萬。
好在江南煙草擔當了德山市慶的總贊助商,一次性付給資圓公司三百萬元現金和二百萬的極品江南香煙。南方重機總冠名,資助三百萬,江南有色也非常慷慨,冠名費一百萬。有了這八百萬現金,歐陽佟一下子暴富起來,再不用為前期啟動資金髮愁。
有了充足的子彈,歐陽佟立即提拔許問昭擔任行政總裁,全權負責公司的運作,他自己則帶著一大筆錢和整整三箱極品江南去了北京。歐陽佟去北京有兩大任務,其一,自然是和國家體育總局商洽舉辦體育賽事一事。其二,見武蒙。
有了充足的子彈,辦起事來就是順。體育總局的幾位領導對歐陽佟的印象不錯,他也沒有事前通知,而是直接闖了過去,幾位領導的辦公室,他一間一間地拜訪,開口就說,好久沒見了,給你帶幾條煙抽。他不說幾盒或者一條,而是說幾條。領導心裡自然就會算一筆賬,極品江南,批發價一百八一盒,幾條的價值,至少也是五千以上了,便拿眼去看他,發現他空著手。歐陽佟知道其意,便說,中午一起吃個飯。
這一餐顯然有含金量,有幾位領導原本有約,可話說得非常動聽:你歐陽來了,再重要的人也不見了。即使如此,歐陽佟的大方,還是令他們大跌了一次眼鏡。凡是來開會的,每人五條極品江南,批發價就要九千。
歐陽佟想將一項體育賽事拉到江南省一事早已經說過,好幾位領導都知道。他們主動問起歐陽佟的打算。歐陽佟說,這次主要是配合德山市慶,而江南省屬於中部欠發達地區,德山又是江南省的中流水平,經濟實力有限,體育場館條件不是太好,那些對運動場要求太高的比賽無法舉辦。他因此想,能不能在德山舉辦明年的乒乓球超級聯賽。這個想法一提出,便被否定,根本原因在於這項賽事的賽制不允許。這是一個借鑒足球超級杯賽設置的賽制,分主客場,不可能集中一地比賽。雖有改為巡迴賽的動議,但目前還沒有定案。歐陽佟因此又提出,羽毛球、體操之類也可以。國家體育總局的領導告訴他,明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比賽年,需要全力以赴備戰多哈亞運會,將一個固定的賽事安排在德山,有一定困難。但可以變通一下,比如搞一個邀請賽,將備戰、練兵結合起來。
聽了這話,歐陽佟顯得有點失望。邀請賽畢竟不太正規,影響力應該不夠。可體育總局的領導說,這說明你不太瞭解體育賽事。近幾十年來,中國的競技體育發展非常之快,早已經成為體育大國,有些項目,甚至擁有絕對優勢。比如乒乓球是中國的國球,也是全世界所有國家的假想敵。近些年,歐洲男子乒乓球水平上升很快,對中國形成了巨大威脅。而亞洲的日本、韓國和朝鮮,女子乒乓球水平大幅度提升,將會成為中國女隊的極大挑戰者。強敵當前,彼此都希望更多地瞭解對方,邀請賽沒有金牌壓力,誰都會放開打,更能體現平常的訓練水平,也能表現出技戰術。因為放鬆,比賽也更加精彩,可看性要強得多。何況,畢竟是一場國際性賽事,比國內賽事自然高一個等級,連門票都可以賣得高一些。操作起來,手續也更加簡便一些。
歐陽佟有點拿不定主意,下午便給王文青打電話。讓歐陽佟意外的是,王文青倒更樂於舉辦國際邀請賽。不過,這件事他說了不算,需要徵求曾憲平的意見。他將此事向曾憲平一說,曾憲平也傾向於舉辦國際邀請賽。他剛好有點時間,便通知市體育局幾位領導趕到他的辦公室,開了一個短會。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舉辦國際邀請賽更好一些。
當天下午,體育局的幾位負責人便趕到省裡,將此事向省體育局匯報,並且在第二天由省體育局一位副局長領隊,趕到北京,具體洽談此事。
歐陽佟借了江南煙草駐京辦的奧迪車,去機場將他們接到酒店安頓下來。吃過午飯,下午便去了乒羽管理中心。國家體育總局的一位領導早已經打過招呼,乒羽中心幾位負責人專程在辦公室等著他們。恰好乒羽中心也想在明年舉辦一次國際邀請賽,雙方一拍即合,餘下的事情,便是乒羽中心去德山考察場地設施以及商談合約條款。
雙方約定了前往德山考察的時間,體育局的領導們還要趕回去匯報,離開了。歐陽佟想著要和武蒙見上一面,便在酒店裡等著。直到第四天,中央首長要開一天會,武蒙才總算有了時間,兩人約著一起去爬香山。
這個機會,讓歐陽佟喜出望外。他還在考慮怎樣向武蒙開口,倒是武蒙先說了。
武蒙說,我知道你不是辦事,而是專程等我的,是不是?說吧,我當一回你的觀世音。歐陽佟說,江南相鄰的江北省,對江南煙草實施堅壁清野。他的話還沒說完,武蒙就說,這件事,你別打主意。歐陽佟說,我還沒說,你知道我打什麼主意?武蒙說,別說你,打這個主意的人多了,無非就是想讓江北省開禁。你也不想一想,人家會嗎?省裡市裡,指望著煙草的稅收呢,這麼大一筆錢,誰肯白送給你?歐陽佟說,不就是為了稅收嗎?讓江南煙草進去,他們難道就不能有稅收了?可以採取一種合作的方式嘛。比如成立一個公司,共同經營,且一定要在當地納稅。武蒙說,就算能辦成,能組建一家公司,你又能得到什麼?
歐陽佟覺得,既然武蒙不太贊成他幹這件事,繼續往下說,意義不大,搞不好,他還會反感。好在自己此前有一定準備,便轉換了話題,告訴他,自己搞了一間公司,目前是做廣告。但有一個朋友告訴他,廣告業競爭太厲害,利潤率越來越低,越往後走越艱難。建議他搞資源整合。武蒙對資源整合這個名詞雖然不陌生,但對於歐陽佟具體要干的業務,並不十分瞭解,便問,這樣一間公司,到底做什麼業務?歐陽佟將自己想到的可能涉及的業務一一舉例說明。
武蒙說,這個還有點意思。歐陽佟說,你也覺得這個業務前景看好?武蒙說,主要是可做的事非常多,就看你的資源整合能力如何。歐陽佟說,我能有多大能力,你還不知道?這事,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可能幹不了。武蒙問,你想我怎樣幫你?歐陽佟說,假若我整合一間公司,想弄上市,可行嗎?武蒙說,你忘了,我妻子就在體改委。
等了一個星期,歐陽佟要的就是這句話。得到這個答覆,他心中的一塊石頭,也就落地了。兩人繼續往山上爬,武蒙突然說,聽說你和王禺丹關係很好?歐陽佟看了武蒙一眼,難以判斷他問此話是何意。當初,他引薦王禺丹見武蒙,可武蒙臨時有事來不了,只是認識了武蒙的老婆,現在,武蒙竟然主動提起王禺丹,充分說明,王禺丹並沒有閒置這個資源,並且運用到了極致。他難以判斷的是,武蒙問此話的用意,也無法確認他們的關係到底深到了何種程度,只好說,她是我姐。
此時,武蒙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女人從政,難度是大一些。
《陽謀高手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