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受傷

一隻羊領導一群獅子,獅群變成了羊群。一隻獅子帶領一群羊,羊群變成獅群。雖然這是比喻,卻很有道理。

侯滄海站出來以後,終於有其他沉默的男人站了出來。

持刀行兇的小偷被一個堅硬的行李箱敲在頭上,暈頭轉向地後退了兩三步。他看到車上人齊聲發出怒吼,好幾個男人站了起來,恐懼感由然而生,表面上更加凶狠,「哪個來,捅死哪個。」

侯滄海見了血,徹底被激發出凶氣,抓起一個婦女遞過來的不銹鋼水杯,朝著這個小偷撲了過去。

小偷又被身邊人推了一把,配合式地朝前踉蹌兩步。

侯滄海舉起不銹鋼水杯狠狠地敲在小偷頭頂。小偷在受到重擊前亂揮匕首,再被人從後面踢了一腳,往上衝了幾步,無意間在侯滄海額頭劃出一條口子。

司機如配合小偷行事一般,恰到好處地打開車門。最先露面的兩個小偷壓根不講義氣,跳下車後奪路而逃,將行兇小偷拋在了車上。

男人們興奮地圍著倒地小偷一陣狂毆。被打小偷抱著頭拚命跳車,剛跳下車,被一個勇敢飛腿踹倒在地。

侯滄海沒有毆打被困小偷,下車後,彎腰撿起了一塊象棋大小的石頭,掄圓了朝小偷打去。

石頭從小偷頭頂飛了過去。

這個小偷慌不擇路,摔倒在路溝裡。三四個男乘客怒吼著追了過去,猛踢摔進路溝的小偷。小偷在車上的囂張氣焰早就丟得一乾二淨,苦苦求饒。

這時,在公共汽車旁邊倒地的小偷抱著頭,目光透過眾多大腿,恰好看見侯滄海扔石頭。

還有一個小偷拚命逃跑,鑽進竹林裡不見蹤影。

黑河派出所接到群眾報警來到現場時,被捉住的兩個小偷身上佈滿憤怒群眾的腳印,口、鼻都在流血,慘不忍睹。

侯滄海與派出所民警都熟悉,捂著流血額頭,與艾明所長打招呼。

「侯主任,傷得重不重?我讓車送你到衛生院治療,等會你還是要到派出所幫忙做個筆錄。誰被偷了東西,來派出所作筆錄。」艾明所長以前便與侯滄海熟識。如今侯滄海到了政法委,他更加客氣。

被偷東西的年輕女子道:「我被偷了東西。我是衛生院的,先陪侯主任到醫院,然後我們一起到派出所。」

艾明疑惑地道:「你是衛生院的,我怎麼不認識你。」

女子道:「我剛到衛生院,上了兩天班。」

艾明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道:「我叫吳小璐。」

艾明道:「新來的護士?」

吳小璐道:「我是醫生。」

艾明很有興趣地打量新分來的醫生,道:「你的名字和影星的名字一樣啊。你是當事人,給侯主任治療以後就到派出所來,不能逃跑喲。沒有當事人無法處置這兩個小偷。」

侯滄海道:「艾所長,他們不僅僅是偷東西,還明目張膽搶劫,全車乘客都可以作證。」

艾明皺眉道:「有搶劫行為?」

「他們先偷我的包,然後打我,搶我的隨身聽。」吳小璐舉起手中隨身聽,道:「這是進口的隨身聽,很貴的。」

艾明道:「我知道了,等會你在作筆錄的時候要說清楚具體情況。」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人熟優勢了,如果遇到不熟悉的警官,難免會用審慎目光看待這事。艾明對侯滄海很瞭解,加上全車人都給侯滄海和吳小璐作證,因此就判明這是一件見義勇為事件,而且作筆錄時肯定會朝著搶劫方向詢問。扒竊和搶劫完全不同性質,如果被定性為搶劫,必然會被判刑,這是侯滄海為免除小偷報復而極力想向警方說明的原因。

艾明是一個很會辦事的人,讓警車送受傷的侯滄海去醫院。他和另一位民警就將兩個小偷銬在客車上,與所有乘客一起坐客車回到黑河鎮。

兩個小偷被打得烏眉皂眼,坐在客車走道上,比喪家之犬還要淒慘。

警車很快就將侯滄海送到衛生院。吳小璐換上白衣服,轉眼間就由被小偷欺負的女孩變成了白衣天使,身上自然而然帶出了職業權威。她將侯滄海帶到治療室,道:「我來幫你處理,你把衣服脫下來。」

手臂傷口不深,但是有六七厘米,流了許多血。額頭傷口很淺,但是正在額頭中間,如包公的彎月亮。

在室內日光燈下,侯滄海這才認真打量新醫生吳小璐。

吳小璐皮膚白得透明,眉毛細長,很是嫵媚。侯滄海居然有著「聊齋」之感,眼前的這個皮膚白得透明的女孩就如從野樹叢中出來的狐狸。

侯滄海脫上衣的時候,吳小璐道:「謝謝侯主任,全車人只有你一個站了出來,讓我覺得社會上還有正氣。」

侯滄海此時覺得胳膊鑽心疼痛,小心翼翼地脫下外套,道:「我早就看到他們在偷你的東西,只是覺得還有同夥,所以沒有馬上站出來。後來他們打人,明日張膽搶東西,我實在憋不住,這才站了出來。」

吳小璐崇拜地看著侯滄海,道:「你真勇敢。」

侯滄海道:「是個男人都會這樣做。」

「不對,很多男人不會這樣做。」治療結束,吳小璐拿起外套走到侯滄海身後,溫柔地幫助他穿衣。

當吳小璐蹲在侯滄海身邊系衣服扣子時,侯滄海低頭看到了溫潤如玉的手指,聞到了如蘭花般的女子香氣,禁不住心中一蕩。他馬上提醒自己:「侯滄海,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路邊野外再香也不能聞,想都不能想。」

處理完傷口,侯滄海和吳小璐就到派出所作筆錄。

做筆錄時,正在家裡休息的陳漢傑聞訊來到派出所。

陳漢傑曾經在派出所當過協警,與派出所幹警都很熟悉。他與所長艾明打過招呼,進入黑屋裡。兩個小偷被手銬銬在窗戶鐵欄杆上,垂頭喪氣,一點都沒有在客車上的囂張氣焰。

「狗日的,敢打我哥們。」陳漢傑掄起巴掌,左右開弓,狠狠抽了兩個小偷幾個耳光,又踢了幾腳,這才心滿意足地等著侯滄海。

此事並不複雜,筆錄很快做完了。

在做筆錄時,侯滄海留了個心眼,沒有說自己跳下車以後扔了石頭這個細節。他如今在區委政法委工作,學習第一部法律就是《刑事訴訟法》,不願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脫掉白大褂的吳小璐站在派出所門口又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女孩子,道:「謝謝侯哥,晚上有空沒有,我請你吃飯。」

侯滄海道:「你別這麼客氣,大家都住在黑河,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你以後看病就來找我,我的技術還是不錯的。」說完這話,吳小璐又覺得不妥當,道:「你最好不要來找我看病,找我看病就意味生病了。」

陳漢傑笑道:「吃五穀生百病,偉人一樣得毛病,以後我家裡有人生病就來找你。」

吳小璐又對侯滄海溫柔地道:「明後天,你過來換藥,我來給你換。」

從話語間,吳小璐透露出對自己醫術的自信,以及對鎮裡醫生水平隱約的輕視。侯滄海好奇地問:「你是江州醫專畢業的?」

吳小璐略為自傲地道:「我是山南醫大臨床醫學專業畢業。」

侯滄海道:「山南醫大畢業怎麼會到這個黑河衛生院?」

吳小璐道:「我原本在江州一院實習,運氣不好,實習期間接連被投訴兩次,按照江州一院規矩,實習期間被投訴一次就不能進入江州一院,更何況我被投訴兩次。實習結束以後,江陽區醫院當年進人名額也滿了,所以我就來到這裡。我是山南醫院這一屆所有實習生裡面最悲摧的一個。」

侯滄海的好奇心被嚴重勾了起來,道:「什麼事情被投訴?」

吳小璐為了實習期間被投訴的事情鬱悶了許久,也需要找人傾述,道:「第一次被投訴的原因說起來你們肯定不相信,但是我保證沒有一絲虛構,百分之一百真實。那是我第一次被病人投訴,一輩子都忘不了。早上八點,我跟著主任醫師巡視病房,主任醫師走了以後,我又到一位做過手術的中年婦女病床前去問了問她術後恢復情況,離開時我朝她笑了笑。我當實習醫生對病人和氣一點,多一點笑容,這沒有錯吧。結果那個中年婦女投訴了我,投訴的理由是『醫生沒來由地笑著看了我一眼,肯定是隱瞞了什麼事』,這就是第一次投訴,你說我冤不冤。」

侯滄海張大嘴合不攏,道:「就這個理由,未免有點扯蛋。醫院也接受?」

「到江州一院實習醫生很多,留下來的很少,不能留下來總得有點理由吧,投訴就是理由。」吳小璐又道:「後來我發現,醫生越是板著臉,病人越是覺得醫生技術好。有些病人眼裡,有笑臉的醫生都不是好醫生。」

陳漢傑聽到這裡產生了共鳴,道:「有些人真是賤,以前楊書記在黑河時,對大家都是笑臉相迎,客氣得很,許慶華這些屁眼蟲還豬不是狗不是。現在新領導來了,臉上不帶笑,見面不打招呼,大家還覺得新領導有派頭。」

侯滄海不願意在背後議論領導,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換藥的時候再聽吳醫生另一次被投訴的故事。」

吳小璐道:「另外一次被投訴也很奇葩,明天講吧。」

在走回家屬院時,侯滄海想起一事,停下腳步,鄭重地問道:「陳師傅,這些人和包方有沒有瓜葛?」

陳漢傑道:「包方操社會走的是高端路線,主要是做生意,他們和這些偷兒不是一條道上的。」

回到家裡,侯滄海突然發現手機不在了。電科院一食堂剛剛開業,沒有手機將十分不便,從生意的角度來說,手機是必需品。可是一部手機要好幾百,一食堂剛剛開張的情況下,花錢買手機讓侯滄海很有心理負擔。他想起辦公室小田正在使用的小靈通,決定去買一部不花錢且單向收費的小靈通。

在五點二十分,侯滄海還是前往電科院一食堂。

熊小梅正在為晚餐做準備,看著侯滄海額頭和手臂上都有紗布,嚇了一跳,道:「你是怎麼搞的,受傷了。」

侯滄海盡量用輕鬆口氣道:「見義勇為一次,受了點傷。」

熊小梅問道:「在哪裡見義勇為?」

得知男友是在車上被小偷刺傷,她生氣地道:「全車這麼多人,就你一個人充當英雄,傷到額頭,多危險,如果出事了,我怎麼辦。」說到這裡,眼淚忍不住就湧了出來。

「沒事,額頭被輕輕拉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受傷。何況,我是政法委幹部,這時候不站出來,有違職業道德。」

「如果偏一點,就傷眼睛了。」

「我的手機掉了,應該在車上丟的,沒有找到。」侯滄海為了轉移熊小梅注意力,講了另一件事情。

熊小梅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道:「伙食團營業額還不錯,你再去買一台諾基亞,沒有電話真不方便。」

學生陸續出現在一食堂。侯滄海頭上有紗布,看上去嚇人,就躲在小廳。

晚上八點半,侯滄海和熊小梅剛回家,楊定和上了樓,道:「我聽艾明說,你昨天在公共汽車上與三個小偷搏鬥,手臂和額頭都受了傷,嚴不嚴重?」

侯滄海笑了笑,道:「受了點小傷,不太嚴重,就是看起來嚇人。」

楊定和道:「明天你到辦公室來一趟,蔣書記要見你。他已經知道你在公共汽車上勇鬥歹徒,要和你談話。另外,你可以在家裡養養病,十天半月都可以,這是特殊待遇。」

受傷本來不是好事,延長休假時間卻是極好的。第二天早上,侯滄海還是凌晨四點半起床,買菜、收饅頭包子,忙至早餐結束,才慢條斯理地前往區委。

侯滄海額頭包有紗布,走到區委大樓十分顯眼。

來到辦公室,羅啟冰和田小絹開起玩笑。他們沒有想到這是見義勇為受傷,一致認定是被老婆打了。羅啟冰樂呵呵地開始稱呼侯滄海為「耙耳朵」。田小絹辯道:「耙耳朵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羅啟冰正在與田小絹爭論好男人標準時,楊定和走進綜治辦,三言兩語講了侯滄海受傷原因,又道:「我給黑河綜治辦打了電話,讓他上報你見義勇為的材料。我給蔣書記說了你的事情,他準備把你作為機關幹部見義勇為的典型。」

侯滄海吃驚地道:「我在政法委工作,抓小偷是應盡之職。」

羅啟冰是綜治辦副主任,負責見義勇為材料申報。他正愁沒有合適的見義勇為人選,道:「你是區委機關幹部,抓小偷並不是你的法定責任,這就是見義勇為。不要謙虛了,要敢於當典型,這也是樹立機關幹部良好形象的需要。」

隨後,蔣強華書記又將侯滄海叫到辦公室聊了一會兒。蔣強華最初認為侯滄海是一個敢於毆打領導的刺頭,在心裡打了個大大問號,一直在冷眼觀察他。經過這一段時間,他發現侯滄海工作能力強,為人也謙和,完全與刺頭形象不搭界。他於是在心裡升起另一個問號:侯滄海沒有問題,那打架的另一方詹軍肯定就有問題,領導能力差。

談話結束時,蔣強華道:「定和書記剛才給我講了,你正在年休假。養傷和年休假各是各的,你可以把傷養好後再回來上班。我們機關幹部,能做到見義勇為的也不多,小侯不錯,值得大家學習。」

侯滄海額頭是受了皮外傷,看著嚇人,實則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被常委書記一頓誇,弄得挺不好意思。

走出單位不遠,侯滄海在電信局攤點看見小靈通宣傳欄,拿了份資料瞭解情況。

據資料介紹,小靈通是一種新型的個人無線接入系統。通過微蜂窩基站實現無線覆蓋,將用戶端(即無線市話手機)以無線的方式接入本地電話網,使傳統意義上的固定電話不再固定在某個位置,可在無線網絡覆蓋範圍內自由移動使用,隨時隨地接聽、撥打本地和國內、國際電話,是市話的有效延伸和補充。主要特點有三個,一是資費廉價,小靈通與固定電話採用相同的費率標準,並實行單向收費。以固話價格,享受本地移動電話的方便。二是綠色環保,小靈通功耗小,電磁波輻射極小,對人體沒有任何輻射危害,至今仍為一些特殊群體,如老年人、孕婦、醫務人員所喜愛。三是待機長方便、省時、省電。

綜治辦羅啟冰就有一台小靈通,使用方便,費用很低。

小靈通宣傳人員圍著侯滄海,介紹其各種優點,侯滄海被「小靈通機器免費」所打動,立刻與電信門市介紹了兩年的合同。

拿到小靈通,侯滄海趕緊給熊小梅以及有電話好友打電話。

周水平接通號碼就問道:「你怎麼用起小靈通?」

侯滄海開玩笑道:「手機丟了,地主家裡沒有餘糧,只能用小靈通了。」

周水平道:「小靈通有時信號不好,你聽過一個順口溜沒有,手拿小靈通,站在風雨中,抬頭又挺胸,就是打不通。」

說了幾句玩笑話,侯滄海坐車前往電科院一食堂。想到受傷換來至少十天養傷時間,可以幫著打量一食堂,不覺高興起來,哼唱道:「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

《侯滄海商路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