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侯衛東被傳收受巨額賄賂 夢和夢醒之時

在距離小區直線距離不遠的省人民醫院,睡在床上的姬程恰恰也收看了這一期特別節目。

「葉鈴,換台,看到就有氣。」

葉鈴換台以後,道:「侯衛東被困在了西區隔離區,狼狽得很,你生什麼氣?」

姬程仰天躺在床上,道:「這是政治,你不懂,侯衛東是因禍得福,上了電視成了防非英雄,這就是政治資本。我怎麼這樣倒霉,關鍵時刻出車禍!」

葉鈴安慰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葉鈴是省政府的幹部,但是女人的心思與男人不一樣,在姬程住院期間,她收到不少紅包,獲利豐厚,甚至有時還希望姬程多生幾次病。而姬程更看重的是政治前途,近期目標就是進市委常委。

姬程仰頭看著天花板,不停地動腦筋。在受傷初期,得到省委組織部於明強副部長點撥以後,他暗自找到以前的熟人,在省防非辦的簡報中弄了一篇有份量的報道。簡報出來以後,省防非辦還特意派人送來鮮花。從當前的形勢來看,僅僅一篇簡報,份量顯然輕了。可是自己躺在病床上,再也挖不出能登上省防非辦簡報的先進事跡了。

還有一件事情也堵在姬程心中。

在住院期間,除了親朋故友到醫院看望以外,與醫院有生意往來的商家來得挺多,紅包皆比較豐厚。況有志是朝醫院跑得最勤的商家,跑得多,感情來得就深。當況有志提出要向沙州提供呼吸機等醫用設備時,他就給許慶蓉打了電話,這個電話長達十來分鐘,最終,沙州購進了一批呼吸機等設備。

按照常理,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可是「非典」就是「非典」,難以糊弄過去,況有志提供的呼吸機全部被淘汰,以前談好的合同全部取消。

得到結果當天,況有志一臉哭喪地來到了醫院。姬程劈頭就道:「你的呼吸機全部是馬貨,一用就壞。當初承諾絕對保證維修,怎麼事到臨頭卻找不到人。如今被趕出沙州,我是無能為力。」

況有志坐在床邊,親自為姬程削起蘋果。

姬程道:「我不吃蘋果,別削了。」

況有志哭喪著臉,道:「我們呼吸機質量絕對有保障,主要是用戶使用不當導致的程序問題。那天許局長給我打電話,當時維修員父親生病住院,要下午才能到嶺西,誰知在中午,嶺西醫藥股份便擠了進來,全部換了他們的機器。溫度計、藥用口罩等十幾種藥用器械全部從嶺西醫藥股份有限公司進貨。」

況有志是姬程的關係戶,如今徹底被趕出了沙州,讓姬程很沒有面子。更讓他惱火的是許慶蓉的態度,作為分管副市長,如果自己分管的局長都不買賬,那就是嚴重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若是任由此情況發生,長此以往,分管領導將威信掃地。

況有志偷偷看著姬程的臉色,繼續添了一把火:「我是真冤枉,嶺西醫藥股份有限公司的老總是蔣大力,他和侯衛東是同班同寢室同學,關係極為密切。把我趕走,就是為了給蔣大力騰位置。」

姬程冷著臉,道:「蔣大力和侯衛東是同學?」

「百分之一百,沙州人都知道。」況有志做出了最無辜的表情,又道,「姬市長在生病期間,我原本不應該說這些煩心事,只是很看不慣某些人的做法,不吐不快。」

姬程若有所思地道:「你別說其他人,先找找自己的毛病,沙州出現了『非典』病人,新買的呼吸機壞了,誰都會急眼,你這是把刀子遞給別人。」

況有志佝僂著身體離開了病房,來到停車場,環顧左右無人,他的背和腰就挺了起來。坐進小車,慢慢抽煙。沙州是嶺西省第三大城市,作為有野心的藥商,不管使用什麼辦法,他都不會放棄。今天他給姬程的心裡放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遲早會發芽。等到這粒種子長成大樹時,他的機會就來了。

葉鈴在家裡洗完澡,走到醫院門口,就聽到姬程在打電話。

「大軍,在忙什麼?」

「姬市長,你好,剛剛在防非辦開完會。」

「如果走得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姬程打完電話,罵了一句:「都是白眼狼,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你在說誰,這麼氣憤?」

姬程沒有回答,悶了半晌,道:「等出了院,我們弄一次家宴,請於明強和李春瑤來家裡吃飯。」

葉鈴不解地問:「老於是什麼身份,還是在大館子安排一桌?」

姬程道:「這點你就不懂了,現在到賓館吃飯很簡單,在家裡吃飯才是稀罕事,就在家裡請老於吃川菜。」

姬程在病床上躺得焦躁不安,而被隔離的郭蘭彷彿做夢一般。

早上,起床後,郭蘭在家裡煮了粥。隔離五天,五天的粥換了五個花樣,第一天是皮蛋瘦肉粥,第二天是瘦肉粥,第三天原本想做海鮮粥,由於不能出去買海鮮,就用小蝦代替,第四天是菠菜粥,第五天是排骨粥。今天早上,冰箱沒有新鮮的食材,她又不想重複昨天的粥。想了好一會兒,乾脆提了小網兜,在湖邊撈了十來條小魚。

益楊的沙州大學有一個湖,湖裡生長著許多銀白色小魚,最多能長到七八厘米。郭教授生前,喜歡帶著郭蘭到湖邊網魚,小魚網起來以後用油炸,再撒點鹽和花椒粉,外黃內嫩,格外美味。自從郭教授去世以後,郭蘭就再也沒有到湖邊網魚,今天她再次提起了那根久違的長柄小網。

早晨的湖邊除了幾位讀英語的學生以外,沒有其他行人。湖風吹來,長髮微微飄動,讓郭蘭心情格外愉悅。在學生常扔麵包的一處半島旁,一群群的小魚在清冽湖水中游動,生機勃勃,這反而讓郭蘭有些不忍心。

提著二十來條小魚回到家中,她用油將小魚炸得噴香,一半用來煮粥,一半用來作零食。做好以後,端著粥來到了侯衛東門前。

小保姆歪著頭,喝著自己煮的稀飯,經過幾天時間,她已經發覺郭蘭神情有異,臉色紅潤,白裡透著紅,在人心惶惶的隔離區裡,這種神色就顯得不太正常。不過又有些拿不準,因為侯衛東是市長,這在她眼裡是很大的官,郭蘭獻點慇勤是應該的。

郭師母看著女兒出門,掉轉頭,回到了書房。手裡拿了張乾淨的抹布,細細地擦著鏡框。郭教授充滿睿智的眼光透過了鏡框,穿透了時空,溫柔地與郭師母相遇。她似是自語,又似與丈夫低語:「蘭蘭肯定看上了隔壁的侯衛東,老頭子,你說咋辦?」

郭蘭走進侯衛東家,將粥放在桌上,道:「這是用湖裡小魚熬的稀飯,合不合胃口?」

侯衛東從陽台走進客廳,他只穿了一件背心,額頭上還有汗水,道:「小魚,你才撈的?」

「冰箱沒有什麼好材料,我早上起來到湖邊撈的。」

侯衛東在沙州大學讀書時,也曾經和室友一起撈過小魚,一般來說都是油炸,但是他從來沒有吃過小魚熬的粥。

「好鮮嫩!」侯衛東這是發自真心的讚歎。

郭蘭做菜的手藝也帶著濃重的書香門第色彩,作料不多,突出菜的本味,這就與嶺西菜重辣麻大相逕庭。每一次吃著郭家的菜,都會覺得菜湯裡泡著一個又一個的文化因子。

侯衛東狼吞虎嚥地扒下兩碗小魚稀飯、一個大饅頭、一個鹹蛋,旺盛的食慾讓郭蘭也受了感染,拿著碗,也陪著喝了碗小魚稀飯。

郭蘭在廚房裡洗碗時,侯衛東站在門口,道:「五天了,我覺得應該給省、市防非辦都報上一篇簡報。」

「關鍵要提煉出亮點,否則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是這樣想的,這篇簡報要緊扣錢書記的批示,就以臨時黨支部的活動情況為中心,這正是你的專長。」

郭蘭道:「等會兒我就到辦公室去寫。沙州大學知識分子多,防非辦有兩個碩士,文字功夫很不錯。」

洗完碗,郭蘭又道:「我把乾淨衣服熨了以後,再給你拿過來。你把髒衣服放在盆子裡,我等會兒來取。」

侯衛東原本想客氣兩句,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一會兒,郭蘭將熨好的衣服放進侯衛東衣櫃,又道:「你的窗簾掛了幾年,裡面不知有多少灰塵。趁著難得的休閒時間,我幫你把窗簾洗了。這一次不洗,恐怕又得掛幾年。」

侯衛東看著郭蘭因勞動而變得紅潤的臉頰,上前抱住郭蘭,道:「你別太累了。」

郭蘭回吻了侯衛東,道:「我不累。」

這五天時間,她猶如新婚妻子一般,對家庭生活抱著極大的興趣,不怕苦不怕累,做飯洗衣,抹屋掃地,只覺得樂趣無窮。

侯衛東甚為瞭解郭蘭的心情,看到眼裡,疼在心裡。從十年前在沙州大學後門舞廳認識郭蘭開始,他就掉入了無法解脫的人生困局。

他,時年三十三歲,仕途通達,家庭和睦,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在這美好的下面,侯衛東正在經歷著人生的另一種困局,他無法在小佳和郭蘭兩個女人之間作出選擇,而道德和法律不允許一個男人同時擁有兩個女人。本能的慾望和現實道德法律存在著對立,對立的雙方時常在侯衛東面前交戰,最終本能總是能佔到上風。

絕大多數人都有各種各樣的弱點,侯衛東最大的弱點就是郭蘭,他無法施出慧劍,無法做到勇敢果斷,在心靈上留下了千萬條羈絆。

八點半,段衡山下樓,站在郭蘭和侯衛東兩家房門中間,道:「侯市長,郭蘭,上班去。」

面臨著共同的敵人和壓力,段衡山與侯衛東的感情被拉近,最初純粹是師長與學生的關係,後來變成了副市長和校長的關係,現在則慢慢變成了朋友關係,成了忘年交。

三人前往音樂系辦公室時,特意繞行湖邊。湖邊,往日總有學生穿梭,更有不怕冷的學生跳入湖中泳池。在隔離期間,遊玩的學生少了,偶爾有戴著口罩的戀人牽著手在小道上出沒,他們遠遠地見到校長,便隱入樹叢之中。

段衡山看著隱在樹叢中的那一對青年男女,道:「侯市長,當年你和張小佳是不是也這樣?」

與郭蘭面對時,侯衛東最不願意提起小佳,他迴避了這個問題,道:「當年馬校長有一句名言,叫做只許排排走,不許手牽手,現在要開放許多。」

所幸段衡山沒有繼續男女話題,段衡山思路回到學生上面:「自從擴招以後,生源質量下降了。你們那幾屆學生綜合素質強,不管是專業水準,還是搞大型活動,學生會基本上就承辦了,水平不錯,現在的學生實在不敢恭維。」

侯衛東道:「以前大學生是精英教育,現在算是基本教育,理念不一樣了。我認為這是必然階段,經過擴招,培養了大批年輕人,提高了人口的整體素質。」

郭蘭稍稍比兩人落後一點,她低著頭,用腳尖踢著沿途見過的小石頭,聽到張小佳三個字,心裡又是愁腸百轉,暗道:「隔離期已經過了接近一個星期,還有一個星期就要解除隔離,到時我一定要離開侯衛東。有了這十四天,也不枉我愛過一場。」

到了辦公室,已經有十來位中層幹部等候於此。

隔離期的會最務實,大家將各自分管的工作作了通報,講了困難,然後由校防非辦郭蘭作具體安排。段衡山基本上沒有講什麼具體事,提了幾句要求,略作鼓勵後,對侯衛東道:「侯市長作指示。」

侯衛東道:「郭部長安排得很具體,我沒有什麼講的。我只強調一點,信息一定要暢通,凡是發現什麼情況,不管是什麼時間都要在十分鐘之內報告。」

散會以後,郭蘭將校防非辦兩人留了下來,三人再開了小會,在十點鐘,校防非辦交了一篇《沙州大學平安度過隔離第一周》。

侯衛東仔細看了全文,無論是文筆還是立意都不錯,題目樸實,也不錯。他想了想,將標題改成《黨旗生輝——沙州大學平安度過隔離第一周》,道:「還要深挖臨時支部活動的情況,剛才陸書記說的五位同學遞交入黨申請書,這事不僅要寫,還要著重寫。」

做完手頭事,郭蘭最先離開辦公室,她先到音樂系教學樓,上了二樓,沿著琴房走。在隔離期間,大家不能走出西區,每間琴房都有人,裡面傳來或笨拙或圓潤的琴聲,間或還能聽到談笑聲。

站在音樂系二樓走道上,隔著一汪湖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教授樓。無數個夜晚,她都站在教授樓的陽台上,靜靜聆聽著破湖而來的斷續琴聲。此時站在琴房,她彷彿看到自己踩上梯子,翻過隔牆。

她沒有走進音樂系辦公室,逕直下了樓,轉過兩個湖灣,見到一堵灰牆。這裡顯得很清靜,是生物系的實驗地,裡面種了各式菜果,還散養了些雞。這些雞散養在林間,天天啄蟲,算得上野放土雞。

「林叔,還在忙?」郭蘭對著院子打了聲招呼。

從林子裡鑽出來一位老者,約莫六十來歲,模樣極似鄉間老農,尤其是腳上一雙老式黃膠鞋,極有特點。他雖然模樣似老農,實際上是生物系的前系主任。退休以後,他基本上住在了生物系的試驗田里,天天與農作物為伴,實現了多年的人生理想。

林叔將頭上的雜草取下,道:「你媽腿好點沒有?」

郭蘭道:「只能養著,等隔離結束以後,還要到醫院去照片。林叔,我想買隻雞,弄點新鮮菜。」

林叔與郭教授是三十年的老同事,感情極深,他沒有多說,鑽進了林子,很快就捉住一隻活蹦亂跳的母雞,道:「這些雞都是我養的,別扯什麼錢,我說過多少次,想吃無污染的菜就過來摘,跟你林叔客氣什麼。」

左手提著雞,右手提著幾條絲瓜,郭蘭回到家。

小保姆站在廚房裡,道:「我不殺雞,從來沒有殺過。」

「你真的沒有殺過雞?」在郭蘭心目中,農村出來的女孩子都應該能殺雞,沒有想到小保姆不會殺雞。

小保姆眨巴著眼睛,道:「我騙人幹嗎,從小都是我爸殺雞,我都不進廚房的。」

郭蘭有些鬱悶,她學著父親當年殺雞的樣,扯掉母雞脖子上的毛,咬了咬牙,將鋒利的菜刀在母雞脖子上猛地割了下去。

母雞用勁地掙扎著,鮮血亂湧,流了一地。當母雞不動時,郭蘭覺得自己還挺能幹,很有成就感地將母雞放在了桶裡。剛倒入開水,意外發生了,母雞居然從鐵桶裡撲騰出來,飛一般從廚房跑到客廳。郭蘭愣了片刻,開始追母雞。母雞被逼得在客廳東奔西突,終於朝陽台奔去,飛上陽台,義無反顧地飛了下去。

侯衛東和段衡山正好走到樓下,聽到樓上一聲喊,一隻母雞從陽台上飛將下來。侯衛東反應快,大步向前,猛地彎腰,以迅雷之勢將母雞捉到手裡,看到母雞脖子上的傷口,他開始覺得好笑,抬頭看到郭蘭,猛地悟到其中的柔情滋味。

上樓時,郭蘭頭髮散亂著,一隻手上是血,鼻樑上冒著汗珠。

段衡山是第一次見到郭蘭殺雞,暗道:「都說女人家女人家,沒有女人不成家。其實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沒有男人,家同樣不成家。」

侯衛東明白郭蘭的心思,提著雞,道:「郭部長就不是殺雞的人,會拔毛嗎?我來拔,條件是雞湯分我一碗。另外,見者有份,段校長也得來一碗。」

段衡山道:「我就算了,每天一碗小菜湯,才對我的胃口,雞湯屬於年輕人。」

侯衛東提著雞就進了屋。

小保姆拿著遙控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侯衛東進來,就站了起來,手裡仍然拿著遙控器。

侯衛東將雞放回鐵桶,再倒下去開水。母雞稍稍掙扎幾下,就沒有了動靜。郭蘭站在廚房門前,看著侯衛東拔雞毛。侯衛東動作熟悉,不一會兒將一隻黃色的漂亮母雞剝成了白條。

「你經常殺雞嗎?」

「小時候,家裡每次殺雞,都是大哥動刀子,我拔毛,二姐掌廚,我是從八九歲就開始拔雞毛。那時我們還住在鎮裡面,野慣了,別說殺雞,殺豬都敢,只是大人不讓。」

郭蘭想像著幾個半大孩子在院子裡流水線殺雞的情節,心裡充滿了羨慕。她是獨生女兒,沒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雖然得到家人寵愛,卻總是覺得孤單。鋼琴聲音與打架調皮同樣是人生的必需品,對大多數人來說,後者更重要。

「你爸媽就放心讓三個小孩殺雞?」

「當時我爸在鄉鎮派出所工作,除了逮壞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派出所和年輕幹警打撲克,他們不賭錢,以前斗五十K,有一段時間甩二升級。那時,他是所長,打撲克是為了團結幹警,家裡的事從來不管。我媽在鄉村中學,一個人管幾個班,忙得團團轉。更關鍵的是在大哥率領下,我們三人對吃雞肉充滿了渴望。除了殺雞,我們三人還去釣魚回來宰殺。自力更生,改善伙食。」

將雞剝成白條雞以後,就由郭蘭上場,省略了前半場的血腥,後半場就轉變成散發著溫馨意味的雞湯香味。

郭蘭煮雞湯的水平還真是不錯,湯清味濃,她給侯衛東舀了一大碗端了過去。

侯衛東喝了一口,誇道:「真好喝。」

「主要是原材料好,這是林教授的林下雞。」

侯衛東喝了一大口雞湯,道:「你家的小保姆不行,坐在客廳,拿著遙控板,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你是保姆,沙州最漂亮的保姆。」

郭蘭道:「現在保姆不太好找,她就是懶點,沒有什麼壞毛病。」

「你不要這樣想,要找保姆就得找貼心的。我建議換掉,早換比晚換有利。」

郭蘭對小保姆早有不滿,只是捂在心裡沒有說出來,被侯衛東點破以後,道:「我也不喜歡她,可是沒有辦法。」

「我可以幫你找一個。」

「如今保姆在市場上俏,好保姆不太好找,還得靠運氣。」

侯衛東馬上拿起手機,撥通了晏春平的電話,道:「春平,給你一個任務,你想辦法找一個三十來歲的保姆,最好是你們村裡的,知根知底。人要忠厚,能幹活,主要在沙州大學照顧腿摔斷的老年人。」他原本是想找秦飛躍來辦此事,後來想到保姆是在郭家,為了少惹是非,就改變了主意,讓晏春平來辦此事。

晏春平的父親晏道理是老資格的村支書,在他們那個村的威信頗高,托他幫忙找保姆,絕對能夠放心。另一方面,郭家的家風良好,村裡人來到郭家做保姆絕對不會受到委屈,所以,侯衛東願意促成此事。

晏春平馬上明白是給誰找保姆,道:「三天之內,應該能找到。到時我把保姆的照片和身份證複印過來,請需方看一看。如果不滿意,再換。」

侯衛東道:「具體事情我不管,你掌握好就行了。」

對於晏春平來說,這就是絕對信任,他趕緊給父親晏道理打去電話。晏道理得知是侯衛東所托,就開始轉動起腦筋。在腦裡初步確定了三個人選,這三家人有兩家人是沾親帶故,另外一家人的主人是晏道理的老同學,都是信得過的人家。晏春平強調保姆要能幹,晏道理更看重可靠,若是好事辦成壞事,則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近的一家距離只有百來米,晏道理沒有耽誤,直接到了他家。到了院外,他吼道:「晏三,在不在家?找你狗日的有事……啥子事?喝酒。」

晏道理在田間行走找保姆時,侯衛東則大口喝雞湯。

純粹的土雞湯味道著實鮮美,清洌雞湯上飄著十數粒金黃色的油珠,糧食催肥的批發雞所做雞湯中很難見到如此色彩的油珠。侯衛東打完電話,繼續喝湯。他如怪獸一般,將雞湯、油珠統統吸進肚子裡,還發出了「嘖嘖」的聲音。平時每次喝雞湯,雞肉最終都被煮得很老很渣,必定是被丟棄之物,這次,侯衛東不僅喝湯,而且將雞肉都吃得一點不剩。

「城裡人造孽,吃的雞全部是飼料雞,像這種正宗的土雞湯,很難喝到了,今天我享口福了。」

侯衛東喜歡自己做的雞湯,郭蘭感到挺欣慰,道:「林教授的土雞不僅是土法養雞,而且他養的雞都是老山裡真正的本地土雞,所以味道才這麼棒。他不僅是養雞,還有保護本地雞種的意圖。」

「原來如此,難怪這麼香。」

「等以後不想工作了,就幫著林教授養土雞,然後開個雞湯館,生意肯定不錯。」

在侯衛東心目中,郭蘭是一朵長在高山峭壁上的野花,與山坡下的俗花不可同日而語。聽聞其居然有要開雞湯館的想法,失笑道:「若是認識你的人聽說郭氏雞湯館,肯定會驚訝得掉下巴。」

郭蘭端坐在侯衛東身旁,道:「其實大家對我有不少誤解,總認為我似乎不食人間煙火,這種誤解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我的生活。我就是一個生活在人群中的平凡的小女人,普通女人有什麼想法,我都會有。如果說我與其他女同事有什麼差異,在於我生活的環境,從小生活在大學校園裡,受到的文化熏陶多一些。」

侯衛東搖頭道:「我認識不少沙州大學的教師子女,有很多人都優秀,同時也有許多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粗俗傢伙,人與人之不同,內因還是決定性因素。」

郭蘭道:「從內心深處來講,我特別害怕被戴上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惡名。這其實是變相從輿論或是心理上限制剝奪了我的人生樂趣,比如,其他女人能開雞湯館,大家覺得很正常,為什麼我開雞湯館就覺得不正常?是假象首先影響了別人,然後大家的看法反過來限制了我自己。」

侯衛東在腦海中想像出郭蘭開雞湯館的樣子,臉上露出笑容。

「你別笑,我經常反省這事。生活在學校環境裡,學了不少陽春白雪,這就是我與一般女子的最大區別。這些區別只是外在的表現形式,從本質上來講,我就是普通平凡的女人。以前父親工資高,還有稿費等收入,家庭收入尚可,雖然不算大富大貴,基本上能夠過上沒有憂慮的生活。現在父親走了,母親年齡漸大,經常生病,靠我一個人的工資很難過得好。讓家人生活得更好,這是每個子女的責任和義務。」

這些話,郭蘭早就憋在肚子裡,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和合適的時機傾訴,今天,她在侯衛東面前毫無保留地敞開了心扉。

侯衛東收了笑容,靜靜地聽著,等到郭蘭稍稍停頓,道:「你若需要錢,我有。」

郭蘭從侯衛東眼睛裡看出了真誠,道:「給我錢,這算什麼?若是我急需用錢時,我不會死要面子活受罪,肯定會向你開口。但是現在要錢,味道就變了。」

侯衛東沉默了數秒,道:「我們倆之間,沒有任何隔閡和猜疑,現在沒有,以後也不能有。在我眼裡,你與其他女人就是不同。」

郭蘭道:「我真的與其他女人沒有什麼不同。要說不同,每個女人都是不同的,因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個人品位、性格、品德。」

「從生理解剖的角度來說,每個人確實沒有本質區別。人與人不同在於先天的血型、性格等等,更關鍵還在於後天的培養。就像你剛才說到的品位,品位看似簡單,實際上是教育、傳統、性格的綜合體。」侯衛東說到這裡,暫時停了停,問道,「你,當真要開雞湯館嗎?」

郭蘭在頭腦中想像著自己在雞湯館中忙碌的情景,道:「說不準,也許吧。」

在郭蘭準備將碗收到另一邊時,侯衛東拉了拉她的胳膊,道:「我在屋裡等你。」

談了一番多年沒有談過的真心話,郭蘭感到與侯衛東在感情和精神上更近了一步。以前兩人交往時或多或少還有隱隱隔閡,經過這一次深談以後,她主動將若有若無的面罩卸了下來,覺得心裡輕鬆了許多。

郭蘭家裡,小保姆拿著遙控板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目不轉睛。郭蘭將碗放回廚房,到裡屋與母親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又取了藥出來,交代道:「我要出去一會兒,四點鐘,要記得給阿姨換藥。」

小保姆眼睛仍然盯著電視,應了一聲:「我曉得了。」

郭蘭提著小包,出了門,關防盜門以後,她沒有下樓,直接推開侯衛東家的房門。

侯衛東已經快速地刷完牙,將嘴裡的雞湯洗刷乾淨,聽到門響,一個箭步就跨了過去,將郭蘭抱在了懷裡。他從頭髮吻起,到額頭、臉頰,當吻到嘴唇時,郭蘭稍向後仰,用手擋住了進攻,道:「我要洗個澡,滿身都是雞湯味。」

拿了新毛巾,走進浴室,郭蘭回手關了關門,見門鎖壞了,也沒有在意。不一會兒,浴室裡傳來嘩嘩水聲。

儘管兩人有了親密關係,但是郭蘭總體來說是含蓄的,一直不太肯在侯衛東面前過於清涼。在這以前,侯衛東數次想進入浴室,都被郭蘭推了出來。此時他就如螞蟥,聞水響而動,走到浴室前,輕輕將門推開。

郭蘭聽到門響,趕緊轉過身,下意識地遮擋住敏感部位。滿園春色哪裡抵擋得往侯衛東無孔不入的眼光。

郭蘭身材保持得相當好,小腹收得挺緊,光滑平坦,腰到臀部有一條精緻的S線,她跺著腳道:「你出去,不准耍賴。」

侯衛東哪裡肯如此聽話,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衣服脫掉,不容置疑地跨到了水蓮蓬頭之下,將溫濕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裡。郭蘭試圖推開他,推了幾下就變推為抱。

發達的肌肉與細膩的肌膚碰到一起,迸發出強烈的生物電流,讓兩人情不能自禁。

《巴國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