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為市委書記視察緊急護駕 一塊瑞士手錶

侯衛東的任命在常委會上順利通過。正式文件下發以後,他的手機成了熱線,凡是自認為與他有點交情的中層幹部,紛紛打電話祝賀,飯局更是約了不少。由於侯衛東的時間需要由祝焱的時間來定,他對這些飯局只是虛應著,並不敢實實在在地接招。

趙林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與祝焱走得很近,侯衛東出任副主任,他的秘書任林渡接任了綜合科科長的職務。

侯衛東辦公室的牌子換成了委辦副主任,任林渡則搬到了綜合科辦公室。綜合科正、副科長都姓任,於是委辦工作人員就戲稱任林渡為「男任」,任小蔚為「女任」。

這一年,侯衛東二十六歲,成為益楊中層幹部中的後起之秀,也是益楊歷史上最年輕的委辦副主任。

周昌全書記視察益楊以後,益楊縣掀起了「學習周昌全同志講話,推動高速路戰略」的學習活動,各鎮各機關都制定了細緻的學習方案,按照縣委部署,制定了「集中學習、查找問題、整改意見」等內容,縣委則派出檢查組深入各單位,督促各單位將此項活動落到實處。

12月上旬,學習活動在益楊召開。

周昌全到益楊視察以後,縣委書記祝焱與縣長馬有財依然矛盾重重,卻又更加微妙。

祝焱還是老套路,對縣長馬有財搞起了一個凡是:凡是馬有財重用的幹部,想方設法挪個位置,有了這一條,馬有財縱有通天本領,亦翻不起大浪。

馬有財的心理則稍有變化,由於市委書記周昌全對祝焱的態度很明朗,祝焱極有可能升任副市長,如今他既不願意與祝焱硬頂,卻也不願意為其政績添磚加瓦。城南新區是祝焱最大的政績,馬有財就軟拖硬頂,嚴格按照國家規定的財務制度,控制著城南新區的財政投入,使城南新區建設總是慢如蝸牛。

這事拿到檯面上,馬有財是按制度辦事,佔著理,祝焱很難抓到什麼把柄。

12月7日上午,祝焱看過了城南新區管委會的工作匯報,氣得將之往桌上一拍,把新任的管委會主任楊大金叫了過來。

楊大金原本是計委主任,這次被委以重任,出任城南新區管委會主任,並增選為縣委委員,他就從行業主管搖身一變成為地方大員。

接到祝焱電話,楊大金急急忙忙脫離了一群村民的包圍,坐著車一溜煙地來到了縣委大院。他以前在計委工作的時候,很少直接跟村民打交道,開會時還曾經批評過城關鎮工作作風粗暴。此時遇到了大面積拆遷,他才知道城郊村民難纏。

在路上,他由衷讚歎:「毛主席真是了不起,發明了農村包圍城市的理論,又提出了關鍵問題是教育農民的觀點,他老人家對中國社會的瞭解,實在是無人能出其右。」

楊大金人到中年,平時又缺乏鍛煉,上了樓已是氣喘吁吁。到祝焱的房間,必先經過侯衛東的辦公室,他先拐進侯衛東辦公室,道:「侯主任,給你提個意見,縣委領導們日理萬機,還是天天爬上爬下,益楊也應該推廣電梯了,這是一個形象問題。」又問,「祝書記找我是什麼事?」

侯衛東與楊大金關係不錯,忙給楊大金倒了一杯水,道:「楊主任,祝書記對城南新區的進度不太滿意,在生氣。」

楊大金一臉苦惱,道:「我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征地拆遷、基礎設施、辦公費用,什麼都需要錢,讓我怎麼辦?」他是話中有話,馬有財要求財政局嚴格財務制度撥款,城南新區所需錢款總如擠牙膏一樣,擠一點才有一點,作為城南新區主管領導,他給馬有財匯報過,而馬有財一句「嚴格財務制度」,就把他的任何請示卡掉。

他原本以為會挨罵,誰知祝焱很是心平氣和,道:「楊主任,城南新區進度有些慢啊。」

楊大金也是祝焱提拔的人,將實情老老實實報告了。

祝焱認真聽著,沒有插話,等到楊大金講完,道:「周書記的講話已經印發出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領會其精神實質。益楊能否實現高速路戰略,你和秦飛躍相當重要。論土地資源,城南新區明顯強過開發區,你以前是計委主任,熟悉經濟,一定要為益楊的明天負責。」

「走吧,我再去實地看一看。」這是祝焱臨時起意,他帶著侯衛東與楊大金就直奔城南新區。在途中,侯衛東又給建委主任張亞軍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趕到城南新區。

到了城南新區的臨時辦公室,遠遠地見到上百村民散亂地坐在辦公室門前,楊大金停下車,跟到祝焱車前,道:「祝書記,這些村民蠻不講理,個個都是獅子大張口,我們最好從後門進去。」

祝焱看了一眼攢動的人頭,道:「別進辦公室了,我們到現場去看一看。」

眾人來到了城南新區。

城南新區已經拆掉了一些村民的房子,整個新區亂成一片,到處是新挖的土地。楊大金介紹道:「這是兩個生產隊的地,已全部徵用了,剛才院子裡的村民就是這兩個生產隊的,主要原因是征地款沒有及時撥下來。」

祝焱問道:「居民新區什麼時候修好?」

張亞軍與楊大金面臨著同樣的苦惱,道:「安置房正在建設,要能夠住人至少還有一年。這一年就採取發房租的方式,讓村民租房,現在財政撥不出錢,村民拿不到租房費,意見很大。」

祝焱對這個問題未置可否,他指著已經挖得亂蓬蓬的土地道:「如今南方最新的開發區,是政府先投入,按照三通一平或是五通一平的標準將基礎設施完善,這才掛牌出賣,土地價格至少比現在翻一倍。」

楊大金道:「現在土地價格最多賣到十萬,許多老闆還是沒有興趣。可是要將基礎設施搞好,每一平方公里至少得投入數千萬以上,財政方面意見很大。」

轉了一大圈,祝焱對城南新區的現狀有了基本瞭解,道:「城南新區一定要吸取開發區的教訓,做好控制性詳規。周邊三個縣都在搞開發區,益楊憑什麼勝出?必須要有最完善的設施、最優良的服務,我們視野要放開,不能老是停留在縣級水平。沙州最好的樓盤是新月樓,你可以帶著我們的企業家去學習,以後落戶城南新區的樓盤都要達到新月樓的水平。」

要結束實地調研時,侯衛東接到一個電話,是縣委辦主任季海洋打過來的,電話裡的聲音冷冰冰的:「侯主任,你和祝書記在一起嗎?」

侯衛東敏感地意識到了季海洋語氣不對,他有意識地與祝焱拉開距離,低聲道:「新區楊主任來匯報工作,祝書記嫌新區推進慢了,臨時決定到新區來看一看。」

季海洋「哦」了一聲,道:「剛才接到沙州紀委辦公室電話,明天上午濟道林書記要到益楊來,你立刻給祝書記報告此事。」

掛斷電話,侯衛東有些納悶,道:「季常委是怎麼一回事情?怎麼不直接給祝書記打電話?」帶著疑問,他還是將季海洋的話報告給祝焱。

季海洋是縣委常委、委辦主任,實際上他是祝焱的大秘書,有事向來都是直接通電話的,今天他不知祝焱去向,又打不通電話,心裡就有些冒火。

回辦公室路上,侯衛東慢慢回味著季海洋的語氣,暗道:「現在祝書記天天帶著我,莫非季海洋對這事有意見嗎?」他思來想去,也沒有想出原因。

季海洋在辦公室,心裡仍有一絲不舒服。

剛才他正在看文件,縣委常委、紀委書記錢治國到了辦公室,道:「老季,祝書記哪裡去了?我有急事要向他匯報。」季海洋到辦公室沒有找到人,就給祝焱撥了電話,卻沒有打通。錢治國當場開起了玩笑,道:「老季,你怎麼沒有掌握祝書記的動向?」

這句話的含意很是深長,季海洋臉上就掛不住了。在縣委辦,誰能掌握主要領導行蹤,誰就是領導最直接的心腹,季海洋是老機關,對此心知肚明。

雖然侯衛東在電話中表示了是祝焱臨時起意,他還是對侯衛東有些不滿,等到錢治國走了,他心道:「侯衛東到底年輕,不懂事,祝書記外出,你總得給我說一聲。」

過了一會兒,侯衛東出現在季海洋的辦公室,進門就報告道:「季常委,我已經將濟書記要來益楊的事情向祝書記報告了。」順便又把考察情況跟季海洋說了。離開時,侯衛東彷彿隨意地道:「祝書記手機只有一塊電池,他電話多,管不了多久,今天上午就沒有電了,看來應該再為祝書記配塊手機電池。」

等到侯衛東離開,季海洋看著他的背影,心道:「我是否有些小肚雞腸了?」

侯衛東回想著今日季海洋與自己打電話的細節,暗道:「我剛當上委辦副主任,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否則很容易得罪人。」

成為委辦副主任,相應級別也就有相應的待遇:第一是在縣委擁有了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在這個青灰色的威嚴大樓裡,有許多老科員混了十年二十年也沒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第二是縣委辦原有一輛備用車,此時仍是備用車,不過侯衛東可以隨時調動。

對於此,侯衛東既有春風得意之感,也有位於風口浪尖的不安。

綜合科副科長任小蔚走到了門口,儘管門開著,她還是禮貌地敲了敲門,道:「侯主任,季常委請你到他辦公室去。」

「好,我馬上過去。」侯衛東答應了一聲,心裡想:「季常委以前都是直接打電話過來,今天為何總是這樣反常,讓任小蔚來傳話。」他一邊走一邊想,「季常委是很重要的人物,在他面前一定要低調,該匯報就匯報,該請示就請示,不能因為自己是祝焱的專職秘書,就把尾巴翹上天。」

進了辦公室,季海洋對侯衛東道:「你先坐一會兒,我把這個文件看完。」

見季海洋一如往常,沒有特別客氣,也沒有特別冷淡,侯衛東心中稍定,坐在季海洋對面,順手拿過一本《半月談》。

幾分鐘以後,季海洋把稿子改完,把鋼筆插入筆筒,扔了一支煙給侯衛東,道:「衛東,你現在是委辦副主任了,肩上壓了擔子,責任也不同了,雖然不主要負責文字工作,你以後逐步也要寫一些大文章,比如全委會的發言材料、黨代會的主題匯報,你都要參與其中。

「我看過你給祝書記寫的幾篇講話稿,文字功底不錯,邏輯很清晰,就是文采差了一點。祝書記對文章要求很高,既要寫得深刻,又要有文采,以後你要在文字方面好好磨煉一番。」

侯衛東暗自琢磨:「看來季海洋很正常,難道是我敏感了?」口中道:「我以後多練習,請季常委多指導。」

季海洋輕輕彈了彈煙灰,修長的手指格外的靈活,道:「明天濟道林書記要來,你抓緊時間,把紀委寫過來的匯報材料改一改。這篇文章是劉凱寫的,他的文章在觀點上沒有問題,就是套話太多,你大膽在上面砍,祝書記喜歡簡練的文風,還要有乾貨。」

乾貨是指實在的內容,這是流行於益楊機關的一個通用語。

他又加了一句:「寫文章能讓人思想成熟,能更快進入工作角色,你還年輕,一定要趁著在委辦的時候多寫一些文章,好處你以後慢慢能體會到。」

侯衛東把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劉凱的稿子放在了辦公室,仍在琢磨:「季常委讓我寫大文章,這裡面有什麼深意嗎?」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會兒,他做出了基本判斷:「從剛才的情況看,季海洋對我還是很信任,讓我試著寫大文章,其實也是給我壓擔子。」

把季海洋的態度理清楚,侯衛東這才細細地研讀劉凱的文章。這是一篇地道的官樣文章,開頭就是「高舉著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深刻領會益楊黨代會精神」等一大段套話,足足佔了大半頁紙,然後才進入正題。

總體來說,整個材料還是很翔實,有數據,有事實,有問題,也有工作建議。

侯衛東咬了一會兒筆桿子,大刀闊斧地把前一大段劃掉了,只保留了最經典的幾句,然後又細細地讀了一遍正文。

劉凱的文章把益楊廉政建設捧得很高,一連串數據很有些份量,問題則是諸如「個別單位負責人對廉政建設不夠重視」等放之天下而皆准的問題。

「既然廉政建設搞得這樣好,為什麼公安局局長游宏被雙規?為什麼檢察院接連出事?出現這些問題,說明了益楊廉政建設,或者說是公安局隊伍出了問題。」侯衛東想了會兒這些問題,動筆時頗費躊躇,畢竟這是自揭家醜之事。

最後,他還是沒有提及此事,將劉凱的文章刪減了一部分,又用電腦打好,給季海洋送了過去。

季海洋早就看過了劉凱的這篇稿子,侯衛東的修改稿中規中矩,沒有大的問題,也沒有出彩之處,算是一篇中庸的官樣文章。他知道明天的事情或許有些麻煩,如何寫匯報材料便很關鍵,親自將文章給祝焱送了過去。

祝焱很重視明天的匯報工作,拿到稿子,瀏覽以後,對這篇不痛不癢的稿子不太滿意,道:「這篇稿子不像你的文風,裡面乾貨太少了。濟書記工作作風嚴謹,我們糊弄不了他。」

季海洋笑道:「這篇文章是我讓侯衛東寫的,他現在是委辦副主任了,我準備讓他逐步寫一些文件,以後就可以參與大文件的製作。」

「難怪讀起來乾巴巴的,沒有什麼文采,原來是侯衛東的手筆。他是學法律的,注重邏輯,文章從思路上沒有問題。」祝焱略略沉吟道,「這一次濟道林沒有說明來意,我估計最有可能是兩件事情。一是游宏的事,他在檢察院裡應該交代了一些事情,現在還不知道涉及縣裡哪些人,讓人頭疼啊;二是檢察院楊衛革的事情,在檢察院發生的投毒事件在檢察系統中反響也很大,省裡也知道此事。」

季海洋取出煙,道:「祝書記,抽一支。」

政法系統在益楊很特殊,從政法委書記到幾位一把手,基本上都是上任縣委書記留下的家底。祝焱出任縣委書記以後,幾次想動公檢法幾家的一把手,由於各方勢力糾葛,便一直沒有下手。這一次由沙州市紀委插手,祝焱藉機發力,將公安局長換成了商游,政法委書記換成了蔡恆,再加上自己頗為信任的檢察長李度,益楊政法系統的主要領導大體上擱平揀順了。

按照哲學的觀點來看,好事和壞事是互相轉化的,祝焱對此深有感悟。他看著季海洋的香煙,擺了擺手,道:「別來引誘我,我正準備戒煙,先減少吸煙量,最後完全戒掉。這就和我們的改革一樣,叫做漸進式戒煙。」

「祝書記,按您的意思,文章還是要加上游宏的事情,這是已經曝光的事情,給濟書記匯報應該沒有問題。只是楊衛革的事情是否在這裡說?如果說了此事,檢察院內部的問題也就暴露出來了。」

「濟書記以前是沙州學院的副院長,對益楊情況並不陌生,相信他能看到我們在隊伍建設、廉政建設中的努力,把楊衛革的事情加上去,我看沒有多大問題。」

季海洋拿著稿子便回了辦公室,他給文章潤了潤色,加了幾句祝焱喜歡說的風趣話,便把侯衛東叫了過來。

「前面工作成績部分還可以,但是問題部分有些單薄,你看要加上什麼問題?」季海洋已經與祝焱進行了溝通,心裡有底,有意考較侯衛東。

侯衛東看著被季海洋漂亮行書改過的稿子,心道:「自己的功力還是不行,一篇稿子被改了這麼多。」

他仔細想了想季海洋提出的問題,道:「游宏是被濟道林親自雙規的,這件事情恐怕不能迴避。另外,楊衛革的家人在市委、市政府鬧了很久,又不斷寫上訪信,沙州紀委很可能也知道。如果匯報中不提這兩件事情,我擔心濟道林會認為我們避重就輕。」

季海洋暗讚:「侯衛東蠻有頭腦。」他點了點頭,又問道:「既然有這個想法,為什麼不在稿子中寫出來?」

侯衛東老老實實地道:「這事的尺度不好把握,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沒有寫上去。」

季海洋道:「你初次接觸大材料,把握不了尺度,情有可原。以後拿不準可以來問我。這份材料基本上可以,你把游宏和楊衛革的事情加上去,要特別注意分寸。」

侯衛東回到辦公室,又咬起了筆桿子,其間又被宣傳部通知去開了會,到下午4點,才把文章交給了季海洋。

季海洋看了一遍,作了少量改動,然後在下面寫道:「打印後送祝書記。」

侯衛東把稿子交給了任小蔚,心道:「季海洋應該與祝焱商量過此事,否則他不會毫不猶豫就簽了字。以後我也要小心,多給季海洋匯報工作,千萬要清醒。」

12月,北風翻越了嶺西北側的大山,直撲還算平整的沙州境內,使益楊的氣溫很快就下降到了攝氏五六度。在沙彎子,錢治國、侯衛東等人都縮在車內,眼睛盯著沙州方向。

由於濟道林只是市委常委,與市委書記周昌全同志不能相比,所以,縣委書記祝焱沒有到沙彎子去迎接,而是由益楊縣紀委書記錢治國帶著副書記劉凱、委辦副主任侯衛東,到沙州與益楊交界處沙彎子去迎接客人。

侯衛東坐著委辦的機動桑塔納,這是一輛半新不舊的車,車況還不錯。行政科的人向來心機玲瓏,凡是委辦其他人要用這輛車,都得在侯衛東不用車的情況下才安排。一來二去,這車也就成了侯衛東的專車。

司機與侯衛東年紀相差不多,但是大家都稱呼他為小朱。侯衛東開始時一直稱呼他為朱師傅,但是在小朱強烈要求之下,侯衛東也只得叫他小朱。

小朱把空調打開,車內暖洋洋的。侯衛東嫌空調溫度高,正準備讓小朱把溫度降低一些,小朱搶先道:「侯主任,我們這個車的空調最差勁,冬天還好一些,夏天這車就成烤箱了,是不是考慮把空調換一換?可不能讓侯主任跟著受折磨。」

這種小事,侯衛東也不願意表現得過於清正廉潔,道:「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換。」小朱聽到侯衛東很爽快地同意了,很高興。

通過這件小事,侯衛東對油頭滑腦的小朱有了看法,他想起了以前的教練王兵,暗道:「王兵在交通局下面的駕校工作,以後得想辦法把他調到身邊來。」

濟道林的車出現在視線裡,侯衛東等人趕緊下了車。

在沙彎子,濟道林下車,先與錢治國親切握手,又與紀委副書記劉凱握手。然後錢治國介紹道:「濟書記,這是縣委辦副主任侯衛東,小侯主任。」

侯衛東在恭敬中帶著些親熱,道:「濟院長,您好。」

濟道林在沙州學院時,與侯衛東同住一幢樓,只是兩人都很忙,一年多時間,兩人沒有見過幾次面。他上次到沙州來檢查工作時,看見了侯衛東,只是當時集中精力雙規游宏,也就沒有和侯衛東說話,此時聽到錢治國的介紹,驚奇地道:「侯衛東,當上縣委辦副主任了,小伙子不錯嘛。」

侯衛東連忙謙虛地道:「濟院長在學院的時候,對我們學生幹部要求很嚴,現在我都受益匪淺。」

濟道林笑著對錢治國道:「在學院時,侯衛東就是最好的校學生幹部之一,年紀輕輕就能出任縣委辦副主任,這說明當學生幹部還是很鍛煉人。」

錢治國沒有想到侯衛東還與濟道林有這一層關係,他笑呵呵地道:「侯主任是縣委後備幹部,年輕人很有衝勁。」

到了縣委辦大院,祝焱接到侯衛東報告,親自到樓下迎接濟道林,市、縣領導有說有笑地上樓。可是進了常委會議室,濟道林笑容一下就消失了,臉色極為嚴肅,道:「祝書記,我今天來不聽縣委匯報,是研究具體事情。」

會議室裡有六人,沙州市紀委書記濟道林,市紀委常委孟清,益楊縣委書記祝焱,紀委書記錢治國,縣委常委、委辦主任季海洋,侯衛東列席會議,負責會議記錄。

「今天研究的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保守秘密。」

濟道林說這話時,與祝焱對視一眼。祝焱明白濟道林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表示這些人都信得過。

「游宏交代的問題很嚴重,涉及公安局好幾位幹部,是典型的窩案,涉及買官賣官,還有一些案子上的問題。昌全書記很重視這個案子,指示要一查到底,這是傳閱件,大家先看看。」

周昌全來視察益楊以後,黃子堤特意打來電話,交代了兩層意思:一是周書記有意讓祝焱任沙州市副市長,二是益楊在這一段時間須狠抓穩定,不能出岔子。

因此,祝焱看到傳閱件以後,心裡就有些複雜,一方面也希望藉機狠狠整治幹部隊伍,另一方面若此事鬧得太大,涉及面太廣,肯定會對自己造成不好的影響。

等到大家都看完傳閱件,濟道林再次重申:「此事牽涉面很廣,為了維護益楊縣的社會治安穩定,大家要以黨性作為保證,確保絕對機密。」

祝焱琢磨道:「如果僅僅為了公安的事情,派一個副書記也就行了,濟道林沒有必要親自到益楊,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誠懇地道:「作為縣委書記,公安局出現了串案窩案,我是要向市委作檢查。我在這裡向濟書記表個態,益楊縣委反腐敗的決心是堅定的,一定要將公安局存在的問題查清楚,決不姑息養奸。」

濟道林道:「現在是解決問題,還不到談責任的時候。」

祝焱道:「這件事情就由紀委錢治國書記全權負責,先制訂工作方案,然後向濟書記匯報,濟書記同意以後,縣委一絲不苟地按方案執行。濟書記,這樣行不行?」

濟道林點頭道:「孟常委專門負責聯繫此案,錢書記可以與孟常委商量,制定細緻的工作方案。孟常委就是沙州紀委關於此案的全權代表。」

他再次談了市委的要求,會議也就結束了。侯衛東精心準備的匯報材料,根本沒有送出去。

談完正事,濟道林彷彿輕鬆下來,道:「祝書記,我到益楊好幾次了,還沒有到你的辦公室去坐過,今天是不是帶我去參觀參觀?」

祝焱聞言,立刻明白濟道林還有其他事,笑道:「我早就想請濟書記視察縣委,今天正好是一個機會。」

當濟、祝兩人來到辦公室以後,侯衛東為濟道林倒了茶,見祝焱神情嚴肅,便退了出去。

等到侯衛東退出去以後,濟道林開門見山地道:「游宏的案子牽涉到馬有財縣長。1995年,游宏在中秋給馬有財送了一塊瑞士金錶,據游宏交代,這塊表價值兩萬多元。」

兩萬已經夠立案了,不過馬有財是在職縣長,僅憑一面之詞不能輕易動手,濟道林將此事向周昌全書記作了匯報以後,親自來到了益楊。

祝焱與馬有財向來不和,聽到此事,一方面覺得著實痛快,另一方面,作為縣委書記,縣長出了問題,對他的影響並不好,特別是在自己即將提職的關鍵時期。他思索片刻,才道:「這只是游宏一面之詞,當不得證據。」濟道林知道祝、馬不和,聽見祝焱如此說,感到很欣慰,道:「我希望能把事情弄清楚。」

祝焱腦袋轉得飛快,暗道:「若一位在職縣長出了事情,周昌全臉上也無光,如果馬有財僅僅是收了一塊表,沒有其他事情,市委應該不會大動干戈。」想通了這一點,他又道:「馬有財是在職縣長,又是省、市、縣三級人大代表,需要慎之又慎。」

濟道林點了點頭,道:「昌全書記有明確指示,先由你和馬有財談話,如果談話沒有結果,我再出面。原則是將負面影響控制在最小範圍。」這就是濟道林的底牌,與祝焱的判斷不謀而合。

交代完任務,季海洋陪著濟道林到小招待所休息。祝焱親自給馬有財打電話,口氣不容置疑:「馬縣長,有急事找你,在小招待所的201室見面。」

侯衛東提前來到小招待所,拿到了201室的鑰匙,讓服務員都迴避,由他為兩位領導服務。剛把201室準備好,馬有財的小車就開了進來。

侯衛東迎了上去,道:「馬縣長,請坐,祝書記馬上就到。」馬有財鐵青著臉,也不理睬侯衛東,自顧自地進了屋。

侯衛東將馬有財秘書請到大廳喝茶,見馬有財的司機還在車上,便上前道:「李師傅,你到招待所大廳喝茶,馬縣長出來時我來叫你。」那司機有些狐疑地看著侯衛東,沒有動靜。侯衛東虎著臉,道,「這是領導的安排,是不是等會兒讓馬縣長來親自安排你?」那司機見陣勢不對,對著侯衛東翻了一個白眼,這才離開。

祝焱來得很快,下了車,侯衛東已經迎了上去,輕聲道:「馬縣長已經到了。」

《侯衛東官場筆記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