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朋友之間也得講規矩

位於尖沙咀廣東道33號的中港城,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金色玻璃幕牆建築物,也是香港著名的商業綜合物業,擁有寬大的購物空間,網羅了負有盛名的各式店舖。香港的中國客運碼頭亦設在這裡,每天二十四小時有噴射飛船駛出,搭載香港市民前往澳門。

莊智奇自然沒有逛商場的心情。他急匆匆地走過檢票口,登上了駛往澳門的客船。往返於港澳之間的噴射飛船,迄今已運行四十多年,成為兩地市民的共同記憶。

飛船駛出碼頭,莊智奇立刻感到船體出現明顯的震動。噴射飛船不同於常規排水型船舶,在高速航行的時候,船體會抬升出水面,只有水翼和水翼支柱處於吃水狀態,整艘船依靠水翼提供的升力來保持平衡。因此在船體離開水面與扎入水中時,乘客會感覺到震動。

上午谷偉民的一番話,把大眾股份吹得神乎其神。如此物美價廉的好殼,簡直難得一遇。莊智奇閉著眼睛也知道,谷偉民的話裡是摻了水分的,但水分究竟有多重,他心裡沒底。

買殼上市,當然就得做好接手後去洗殼的準備。但這個殼究竟有多髒,需要投入多少成本才能洗乾淨,卻是在買殼前一定要弄清楚的。尤其面對谷偉民這樣的資本玩家,雙方交易前的正規財務審計,恐怕也未必能把所有問題攤在陽光下。

從河州到香港,直至中午的酒席,莊智奇都在冥思苦想,如何通過其他渠道,瞭解大眾股份的真實信息。最終,他想到了一個人。此人叫伍新福,多年前是大眾股份公司保安科科長。

莊智奇與伍新福之間,還頗有些不打不相識的味道。谷偉民收購河州冶金後,工人們曾多次進京上訪,向相關部門檢舉谷偉民掏空上市公司的行徑。彼時的大眾股份,也在谷偉民掌控之中。谷偉民派伍新福率人到北京截訪。這個伍新福雖是個粗人,卻性情耿直,一來二去,還和莊智奇成了朋友。

後來兩人聯繫不多。莊智奇中午回到賓館後,撥了好幾通電話,才知道伍新福離開了大眾股份,目前混跡於澳門的賭場。莊智奇決定親自去一趟澳門,力爭找到伍新福,並從他那裡探聽到有用信息。

莊智奇把這個想法同杜林祥匯報後,杜林祥十分支持。莊智奇當即說:「那就讓公司把我們四人的機票都退了。」

杜林祥猶豫了一下:「你一個人去吧。公司還有其他事,讓他們三人先回來。另外,這事暗中進行,要注意保密。」

於是,莊智奇只對高明勇說有點私事,要在香港滯留幾天,自己悄悄奔赴澳門。

港澳兩地的航程只有一個多小時。莊智奇再次感覺到船體的震動——噴射飛船開始減速並重新扎入水中。登上碼頭,莊智奇看了看手錶,已是下午四點過。他暗自為自己打氣:一定要找到伍新福。

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忙活了一整天的莊智奇依舊一無所獲。從大眾股份員工那裡打聽來的手機號碼,一直關機。去到澳門幾家賭場詢問,人家都讓莊智奇吃了閉門羹。有家賭場的保安,甚至警告他,再跑來問東問西,老子可不客氣。

找人,尤其是到賭場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找人,的確不是莊智奇所長。他有著典型的獨行俠性格,自恃才高,萬水千山我獨行。身邊幾乎沒有朋友,生活中不善交際應酬或者說不屑於交際應酬。

莊智奇甚至有些遺憾,如果杜林祥不把高明勇召回河州,讓他來幹這事,倒是合適人選。

正當莊智奇情緒低落時,手機響起來。拿起一看,是陳錦兒打來的:「在香港玩得開心嗎?」

莊智奇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香港?」

陳錦兒咯咯笑起來:「昨天我去緯通大廈看新店的裝修進度,聽你們的員工說,莊總去香港公幹了。」陳錦兒接著說:「我也來香港了,抽時間吃頓飯?我在香港生活了很長時間,怎麼著也得盡地主之誼。」

莊智奇說:「真是不巧。你到香港,我卻去了澳門。」

陳錦兒有些詫異:「你也喜歡賭博?」

莊智奇解釋說:「不是賭博。來澳門辦點事。」

陳錦兒立刻說:「那更巧了,我今晚也要去澳門,現在就在中港城碼頭。咱們就在澳門聚一下。」

「你也要來澳門?」莊智奇問。

陳錦兒說:「怎麼?我就不能去澳門?」

「隨口問一下。」莊智奇說,「我去碼頭接你吧,反正現在沒什麼事。」

陳錦兒很開心:「好啊。到時見。」

莊智奇來到澳門氹仔碼頭,枯坐了兩個多小時,陳錦兒才走出來。莊智奇問:「打電話時你就說自己在香港的碼頭了,怎麼過了兩個多小時才到澳門?」

陳錦兒說:「香港那邊排隊上船的人很多,耽擱了時間。」

莊智奇說:「今天又不是週末,怎麼那麼多人?」

陳錦兒噘噘嘴:「我怎麼知道。」其實,兩人通電話時,陳錦兒還躺在自家沙發上。她聽說莊智奇到了澳門,便靈機一動,說自己也要過來。

澳門是個舒適的海濱小城,生活節奏比香港慢很多。這裡的教堂有時會播放流行歌曲,街邊小店的門口煮著熱氣騰騰的黑芝麻糊。古色古香的建築述說著澳門的歷史,豬扒包、葡式蛋撻、燒鵝這些特色小吃,更為小城平添了幾分滋味。

兩人在澳門的老街漫步了一會兒,眼看天色漸暗,便走進一家小吃店。陳錦兒點了幾樣小吃,然後問:「你怎麼突然跑來澳門了?」

莊智奇說:「過來找個人。」

陳錦兒說:「看樣子,進展不順利?」

莊智奇點點頭:「來了一天,一點眉目都沒有。」

陳錦兒問:「找什麼人?」

莊智奇說:「一個多年沒有聯繫的朋友。其他人給我的手機號碼,總是打不通。」

陳錦兒說:「雖說澳門不大,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也不容易啊。」

莊智奇說:「是啊。這人近些年的情況,我一點也不清楚。就聽說他混在賭場裡,但究竟幹什麼工作,我也不知道。」

陳錦兒忽然眼睛一亮:「你確定你的朋友在賭場混?」

「嗯。」莊智奇說,「他以前的同事,都說他在賭場裡。」

「那就簡單了。」陳錦兒得意地敲著筷子,「快說,他叫什麼名字?」

莊智奇說:「他叫伍新福,是山西人。幾年前在深圳一家叫大眾股份的企業當保安科科長。」

陳錦兒掏出手機,撥通後說:「乾爹,我有點急事,要在澳門找個人。這人叫伍新福,據說就是混在賭場裡討生活的。」

對方好像有些為難,只見陳錦兒撒嬌道:「乾爹,這事你可一定要幫幫錦兒啊。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幾分鐘後,陳錦兒放下電話,朝莊智奇笑道:「搞定了,明兒上午就回話。一定幫你把這個人找出來。」

莊智奇聽陳錦兒說過,她從小跟著乾爹來到香港。不過他依舊將信將疑,陳錦兒乾爹真有那麼大本事,能在魚龍混雜的澳門,輕易找到一個人?

陳錦兒卻顯得信心滿滿:「只要他是吃賭場飯的,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吃完飯,陳錦兒說:「你的事我幫你解決了,你怎麼感謝我呀?」

莊智奇笑著說:「你盡可開條件,我願意效勞。」

陳錦兒說:「就陪我去賭場玩一會兒。」

莊智奇一口答應下來:「那沒問題。」

澳門是享譽世界的賭城,城市中心就坐落著好幾家高檔賭場。賭場內人頭攢動,各色人物川流不息。每座賭場裡都有免費的食品和飲料,各種風情的表演,讓你在賭博興奮之餘調節心情。富麗堂皇的裝飾,溫文爾雅的服務生,迷醉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賭場周邊遍佈當鋪、銀行,金錢在這裡變了味道,變得一文不值。

兩人玩了好一會二十一點,莊智奇運氣不錯,陳錦兒卻手風不順,所幸下注不多,輸贏也不是很大。趁著荷官發牌的空隙,莊智奇隨口問了一句:「賭場樓上是幹什麼的?」

陳錦兒說:「是VIP包間。你是不是見今天手氣不錯,想上去試一試?」

莊智奇連忙擺手:「我這點散碎銀兩,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

陳錦兒卻來了興趣:「來都來了,咱們就上去瞧瞧。不賭也能去看看熱鬧嘛。」

陳錦兒硬拽著莊智奇上了樓,一路走還一邊介紹說:「大多數企業都有一個二八定律,就是說80%的利潤,是由20%的產品創造的。賭場也一樣,能進入VIP包間的客人不足20%,但他們創造了賭場80%以上的利潤。」

莊智奇笑著說:「聽你這口氣,對賭場很熟嘛。」

陳錦兒聽著這話,沒有吱聲。一般的賭客是沒有資格進入VIP包間的,陳錦兒卻彷彿是這裡的熟客,周圍的服務生也對她禮敬有加。

VIP包間不大,金色的房間掛著精裱的油畫與一副鎧甲。包間裡客人圍坐一周,桌上擺著長方形的大額籌碼,一摞摞高疊著,身著制服的荷官優雅地將牌派到每個玩家面前。

陳錦兒告訴莊智奇:「像這種包間,賭場裡有幾十個。內地一個有名的富豪,就是在左邊隔壁的包間裡,輸掉十億港幣。」

原本說上來瞧瞧的陳錦兒,最終還是忍不住坐上了賭桌。或許她真是個大賽型選手,僅僅一個小時時間,就贏下十多萬元港幣。看著她在桌上一擲千金的豪賭模樣,一旁觀戰的莊智奇不由得心驚肉跳。

與陳錦兒剛認識時,莊智奇只覺得她是個精通茶道的才女,接觸久了,發現她身上除了過人的才氣,偶爾也透著一股邪勁。金庸筆下的小東邪郭襄,說的大概便是這類女子。郭襄能成為小東邪,是因為有個老東邪的外公,不知陳錦兒的乾爹,又是怎樣一個特立獨行的角色?

離開賭場,已過了凌晨三點。陳錦兒說:「糟了,今天光顧著玩,忘記訂賓館了。」

莊智奇頓了頓說:「我問一下我住的那家酒店,看還有沒有空房間。」

「好吧,那我就先跟著你,去你住的那間賓館。」陳錦兒小聲說道,臉上泛起嫵媚的紅暈。

坐上的士,陳錦兒伸了個懶腰:「真的有些困了。」說完後她將頭一偏,靠在莊智奇的肩上。陳錦兒感覺得到,莊智奇的心跳在加快,呼吸聲也重起來,她的內心不免得意。陳錦兒慢慢閉上眼睛,充滿幸福地等待著。

幾分鐘後,莊智奇卻將手伸向褲兜。他摸出手機,自言自語道:「忙了一天,這會兒倒可以上網看看新聞。」藉著掏手機的動作,莊智奇巧妙地將倚靠在自己肩上的陳錦兒扶了起來。

陳錦兒大失所望,但她並不氣餒,又笑著說:「要是一會兒你住的酒店也沒有房間了,那可怎麼辦?」

莊智奇說:「酒店多的是。這家不行,還可以換另一家。」一邊說著,他一邊將手機揣回褲兜內。所謂上網看新聞,只不過是個借口,莊智奇的心思壓根不在那裡。

陳錦兒順勢又撲到莊智奇的大腿上:「人家累了,躺一會兒怎麼了?不動那些歪腦筋,你就不會這麼小氣了。」

陳錦兒如此一說,莊智奇反倒不好拒絕了。陳錦兒的身體默默躺在莊智奇的大腿上,車內安靜了下來。陳錦兒分明感覺到,莊智奇的兩腿間有一個硬物逐漸挺起。張愛玲曾在小說《小團圓》中,形容過女人坐進男人懷抱的感覺:「有一天又是這樣坐在他身上,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座下鞭打她。她無法相信——獅子老虎撣蒼蠅的尾巴,包著絨布的警棍。」陳錦兒此刻正觸摸到這件東西,無論它是獅子、老虎的尾巴抑或包著絨布的警棍,總會撩撥起女子的心弦。

手機又響了。陳錦兒有些懊惱,莊智奇接完電話卻輕鬆地說道:「酒店正好還剩一個單間,我替你訂下了。」

「哦,知道了。」陳錦兒淡淡地答道。

第二天十點過,莊智奇房間的電話響起。拿起電話,是住在樓上的陳錦兒打來的:「還不起床呢?」

莊智奇睡眼惺忪:「嗯,昨晚睡得太晚。」

「伍新福找到了。」陳錦兒說。

莊智奇這下徹底清醒了:「他在哪兒?」

陳錦兒說:「中午乾爹會派人過來,到時慢慢告訴你。」

莊智奇焦急地說,「我得趕緊去找他。」

「放心吧,一個大活人,跑不了。」陳錦兒說,「我乾爹親自給伍新福打了電話,他今晚自己會到賓館來。」

「真的?」莊智奇顯得十分興奮。

陳錦兒說:「當然是真的。你就安安心心再補一會兒覺,養好精神吧。」

中午,莊智奇準時來到賓館餐廳,陳錦兒卻直到十二點半才走進來。她不僅換了套新衣服,剛才還去美發院做了個新髮型。

陳錦兒介紹身旁的一位帥氣小伙:「這位周先生,是我乾爹公司的,今天一大早從香港趕過來。你叫他小周就行。」

握手寒暄後,莊智奇急切地問:「伍新福現在在哪兒?」

小周說:「他現在住在珠海,今天下午就會趕來澳門。」

莊智奇說:「不是說他一直混在澳門賭場嗎,怎麼又住在珠海?」

小周說:「伍新福是賭場的『沓碼仔』,長期往返於內地與澳門之間。他和他的家人,就住在珠海,是去年剛買的房子。伍新福這個名字如今很少有人提了,賭場裡的兄弟都叫他『豹哥』。」

莊智奇心想,怪不得自己找不著伍新福,敢情人家在道上有個新名頭。他又一臉迷惑地問:「什麼叫『沓碼仔』?」

小周笑了笑:「『沓碼仔』是道上的黑話,就是指澳門賭場貴賓廳和賭客之間的中間人。『沓碼仔』要去發掘潛在的內地賭客,調查客人的資金實力,安排接待客人到澳門賭博,再從賭場拿回扣。」

小周接著說:「內地對於個人攜帶大筆現金離境,是有嚴格管制的。所以就需要『沓碼仔』為客人『洗碼』,即按照客人的實力為他們提供相應的籌碼,使大陸客人免受沒法帶大量資金到澳門賭博的限制。但這種籌碼不能直接兌現,只能在賭桌上使用,被稱為『泥碼』。」

莊智奇說:「這些年來,伍新福就在做這種生意?」

小周點點頭:「客人贏了,要通過伍新福把籌碼換成現金並轉移到內地;客人輸了,伍新福要想辦法把賭債要回來。只要能把賭債討回,賭場就會按1%-1.2%的比例給他提成,這部分收入被稱為『碼糧』。伍新福的生意做得不錯,在澳門賭場,『豹哥』也算小有名氣了。」

莊智奇噓了一口氣:「沒想到啊,他竟然做起這門生意。」

小周說:「為了追討賭債,非法拘禁、恐嚇威脅這些手段都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伍新福當過保安科科長,認識些道上的兄弟,這方面自然輕車熟路。另外,伍新福還有一個重要的身份優勢——他是山西人。在澳門賭場,山西煤老闆是優質資源中的優質資源,難以統計每年山西煤老闆有多少資金因此流向澳門。這幾年,『沓碼仔』中有相當多的山西人,甚至不是山西人的也要學幾句山西方言。」

莊智奇說:「伍新福今晚確定會過來?」

小周說:「他本來上午就要過來的,我考慮到莊先生昨晚睡得太晚,怕打攪你休息,特地叫他下午過來。」

莊智奇說:「這次太麻煩周先生了。」

「千萬別這麼說。」小周謙虛地說:「我就是個跑腿的人,還是徐先生面子大,他一個電話,伍新福就得屁顛屁顛趕過來。」

莊智奇猜想,小周口中的徐先生,大概就是陳錦兒的乾爹。聽這口氣,道上有些聲望的豹哥,在徐先生眼中不過是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角色。

用過午餐,莊智奇要去前台幫小周開一間房,讓他下午好好休息一下。小周說自己的房間已經訂好,而且莊智奇與陳錦兒下榻的房間,也由他負責結賬,甚至這頓午餐,小周也已早早埋單。

莊智奇連說「這怎麼行」,小周卻很堅持:「徐先生專門從國外打電話交代了。他說錦兒小姐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莊先生,您真要搶著埋單,就是為難我們這些下邊的人了。」

整整一個下午,莊智奇都待在賓館裡看電視。陳錦兒或許因為昨晚的事有些失落,也沒有主動聯繫莊智奇。直到下午五點半,小周才打來電話:「莊先生,伍新福已經到了。就在樓下餐廳。」

莊智奇心急火燎地趕下樓去,只見伍新福帶著一個馬仔,正站在餐廳包間門口,和小周聊天。莊智奇快步走過去:「老伍,生意做大了,就忘了老朋友?」

伍新福定睛一看,也很吃驚:「這不是老莊嗎?怎麼是你?」

莊智奇笑道:「怎麼不能是我?」

伍新福說:「徐先生打電話,說有位河州過來的老朋友想見我。我還在納悶呢,這輩子都沒去過河州,從哪兒鑽出一個老朋友?想不到是你!」

小周說:「你們故人相見,好好聊。我就先告辭了。」

伍新福說:「周老弟,你別走啊!今晚我請大家吃飯,你賞個光嘛。」

小周連連擺手:「不用了,錦兒小姐下午專門交代,今晚你們老友相聚,我們就不打攪了。」

莊智奇不禁為陳錦兒的善解人意而感動。今晚要與伍新福聊的事,的確不想讓外人知道。下午他還在犯愁,到時怎麼把陳錦兒與小周支開,沒想到,人家早就考慮到了。

走進包間,伍新福拍著莊智奇的肩膀:「老莊,最近在哪兒發財?」

莊智奇笑著說:「談不上發財,在河州一家企業打工。不像你,已經自己當老闆了。」

伍新福搖著頭:「我算哪門子老闆?老莊既然是徐先生的朋友,以後還指望你幫我美言幾句。」

儘管莊智奇從沒見過什麼徐先生,但也點頭道:「好說,好說!」

坐上桌後,莊智奇自然聊起了與伍新福相識的往事:「我們冶金廠的工人去北京上訪,剛出火車站,就被你攔下了。我接到電話匆匆趕去救人,你也是好一頓拳打腳踢。」

「放屁!老莊,你這人好沒良心。」伍新福說話聲音很大,「從頭到尾,老子動過你一根汗毛沒有?至於那幾個工人,也是後來實在不聽話,甚至還要翻牆逃跑,老子才叫人動手的。你是文化人,我這輩子就敬重文化人。」

與伍新福在一塊,莊智奇的聲音也不自覺變大:「你既不是公安,也不是武警,憑什麼把人家關在京郊的小破屋裡?工人們當然要跑了。」

伍新福嘿嘿笑道:「當年也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谷偉民是大眾股份董事長,我是公司的保安科科長,他叫我幹的事,我能不幹嗎?」

莊智奇說:「你這專門幫谷偉民截訪的黑保安,最後怎麼也不幹了?」

伍新福搖搖頭:「畢竟都是些昧良心的事。當初為了混口飯吃,沒辦法呀。看著那些可憐兮兮的工人,我心裡也不好受。加上後來企業不怎麼景氣,我就索性辭職,來澳門闖蕩了。」

「聽說你現在成了『沓碼仔』,在道上也是有頭有臉的豹哥了。」莊智奇說。

「也就是瞎混唄。」伍新福說,「過去是幫著老闆對付工人,現在是幫著賭場對付那些老闆,工作性質差不多。」

莊智奇哈哈笑起來:「你這人啊,說話倒是直截了當。」

餐廳服務員已經把菜端了上來。伍新福拿筷子指了指:「先吃飯,邊吃邊聊。」動了兩下筷子後,二人又舉起酒杯,互敬了幾大杯。

伍新福屬於那種一喝酒就上臉的人。他放下酒杯,漲紅著臉說:「老莊,你大老遠跑來澳門,不會就找我敘舊吧?有什麼事直說。」

莊智奇吞下一大筷子菜,壓了壓胃裡的酒勁:「我來找你,就是為了大眾股份的事。」

莊智奇放下筷子,將自己的來意和盤托出。伍新福聽完以後,雙手不停地搓起來:「老莊,咱倆是朋友,按說我應當幫你。而且,我也早看谷偉民那王八蛋不順眼了。可惜這事,實在有心無力。」

伍新福接著說:「大眾股份這幾年的狀況,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每年都在裁員,員工工資也在下降。但我所知道的情況,也就這麼多。我以前是保安科科長,只負責一些打打殺殺的事,根本接觸不到核心工作。」

伍新福說的是實話,但莊智奇並不甘心:「你是企業的老人,就算離開了,裡面總還有些老關係。就不能想想辦法?」

伍新福搖搖頭:「公司原先分管財務的人,全被谷偉民攆走了。現在能接觸到核心機密的,全是他自己帶過來的親信。如今大眾股份的財務總監叫焦天明,據說是跟隨谷偉民多年的鐵桿親信。」

莊智奇點了點頭。這像是谷偉民的套路,當初收購河州冶金後,谷也在第一時間派人接管了所有財務工作。

「就沒一點辦法?」莊智奇眉頭深鎖。

伍新福沉默了一分多鐘,才開口道:「我倒有一個主意,或許可以試一試。」

莊智奇說:「什麼主意,快說!」

伍新福點燃一支煙:「這個焦天明,不僅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還是個色鬼。這些年在澳門賭場,輸了不少錢。聽說上個月,又跑來澳門豪賭一場,栽了五十多萬進去,現在正在到處籌錢還賭債呢。」

莊智奇說:「你的意思,是花錢買通他?」

伍新福搖了搖頭:「錢肯定要花,但光花錢也解決不了問題,還得用上其他手段。」

莊智奇知道,伍新福這人除了黑吃黑,也拿不出什麼別的手段。他有些擔心:「別幹出什麼違法的事來。」

伍新福說:「不犯法,就和那姓焦的溫情脈脈地聊天,你聊上幾天幾夜,也沒個屁用。」

莊智奇又問:「焦天明是欠你的錢?」

「不是。」伍新福說,「他是欠另一家高利貸公司的。但澳門的債務是可以轉手的,我們花錢買下他的這筆債,就能名正言順地上門討債了。」

莊智奇說:「好吧,只要能拿到有用的信息,錢不是問題。另外你的辛苦費,也少不了。」

伍新福說:「咱們老朋友了,不談錢。」

莊智奇說:「朋友之間也得講規矩。這事成了,單獨表示二十萬辛苦費。」

伍新福笑了起來:「還是老莊你夠朋友。」

伍新福又向莊智奇講了接下來打算如何對付焦天明。莊智奇覺得辦法倒還不錯,可就是陰損了點。最後,伍新福拍著莊智奇的肩膀:「老莊,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安安心心回河州,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莊智奇連聲道謝,還詢問對方要不要先匯點錢過來,作為活動經費。伍新福大手一揮:「不用,事情成了再收錢。你是徐先生介紹的,我還怕你賴賬?」

莊智奇本想從伍新福嘴裡,打聽一下這位徐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剛才還在伍新福面前打腫臉充胖子,裝出一副和徐先生很熟的樣子,要是開口一問,豈不立馬露餡!

吃完飯,伍新福又拉著莊智奇去夜總會,一直玩到深夜一點過。回到賓館後,陳錦兒卻不見了。莊智奇掏出手機,發現晚上九點多,陳錦兒就給自己發了短信,說是臨時有事,和小週一起回香港了。

莊智奇有些悵然若失。自己的拒絕,或許真令陳錦兒生氣了!

《掌舵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