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 21

唐小舟說,是太不好了。趙書記,我跟你說真話。我做現在的工作,是非常努力非常投入的。表面上看,或許大家覺得我喜歡這份工作,或者覺得我適合這份工作。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方面,或者說,僅僅只是我作為一個農民出身的人,對待工作的一種態度。但另一方面,我把這個工作,看成我人生的一次極其重要的機會。所有人都以為,我在日報社當記者,那是一份非常風光非常體面的職業,只有我自己清楚,這十幾年,我過得非常屈辱非常沒尊嚴,我是希望通過現在的工作,重塑自我。

趙德良說,這麼說,谷瑞康的處分被撤銷一事,也是你老婆打著你的名號做的?

唐小舟說,不,這件事,我確實出面找過周書記的秘書王森。

趙德良輕輕地哦了一聲。

唐小舟說,我之所以出面,有兩個原因,一個,確實是私人的原因。儘管我和老婆的關係不好,但也不想她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吵吵鬧鬧。我如果不出面,她就會和我吵架,沒完沒了地吵,一見面就吵。那樣,我根本沒有情緒投入工作。另一個原因,我覺得那個處理太重了。若是站在我和谷家的關係角度考慮,我是真的不願理這件事。但是出於一個普通人的感情,尤其是一個曾經當過記者的人的良知,我接受不了。對方不就是有權有勢嗎?把人往死裡打不說,還要趕盡殺絕,有點太沒有人性了。也許是當記者養成的性格吧,見到不平的事,我如果要忍的話,比殺我一刀還難受。

聽到這裡,趙德良笑了,說,兆平說你很有個性。我和你相處近半年了,今天算是第一次看到你真正的個性了。

唐小舟見他笑了,心中頓時一鬆,才感到背上有一股冰涼的感覺,一定是濕透了。他振著了一下精神,說,我不同意你這句話。我認為,這半年我表現的也是我的個性。我能夠徹底改變以前的自己,難道不是一種個性?

趙德良說,那不是個性,而是一種力量。

唐小舟說,是,我就是想做一個有力量的人。但我所理解的力量,或許和別人理解的不同。谷瑞丹就經常說,我不是個男人,沒有一點男人的霸氣。或許,她所說的,就是常人所理解的那種男人的力量,外在的力量,可以用物理方法測量的力量。而我所理解的力量,是另一種力量,是一種思想的力量,一種精神的力量,甚至是一種人格的力量,這種力量,無法量化的,也是用物理方法測不出來的。我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種力量,因為我認定,這是一種更大的力量。

趙德良說,好了,這件事,我清楚了。你找個機會,去和余丹鴻同志談一談。有些事,該解釋的,盡量向他解釋一下。

回到辦公室,唐小舟才發現,自己的襯衣都已經濕透了。趙德良的辦公室裡有空調,按說,不會出這麼多汗的,而他出了很多汗,當時竟然沒意識到。這是不是說,剛才的談話,他高度緊張?想一想,自然緊張,有人在背後搞自己的鬼呢,他能不緊張嗎?當不當這個處長,他無所謂,只要趙德良能夠認同自己,在省委書記秘書這個位置坐穩了,這個處長,遲早都是自己的。他之所以緊張,恰恰在於,他無法評估,某些人背後所使的壞,會不會徹底顛覆趙德良對自己的看法?趙德良最後一笑,讓他明白了,這點事,對於趙德良來說,那完全不算是事。

第十二卷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22www.5uxiaoshuo.com 既然對趙德良不算是事,對余丹鴻又算是事嗎?如果不算,余丹鴻為什麼要跑到趙德良面前去說?將事情再想深入一些,他漸漸明白了一件事。對於余丹鴻來說,這同樣不算是一件事,但是,在這件事情中,余丹鴻必須幹點什麼。畢竟有人給了他這樣的舉報信,他將事情匯報給趙德良,能對他唐小舟造成打擊固然好,不能造成打擊,若是能夠讓趙德良對唐小舟有一點點看法,那也算是達到了第二目的。若是這兩大目的都不能達到,趙德良也不會因為此事怪罪他余丹鴻,他絲毫損失沒有。既然自己沒有任何損失,卻可以打擊自己不喜歡的人,何樂而不為?

還有一件事,是他必須想明白的,到底誰這麼無聊,寄了這樣的舉報信?仔細想一想,無論是谷瑞安的事,還是谷瑞康的事,瞭解最清楚的,是谷瑞丹。谷瑞丹巴不得他當更大的官,肯定不會做這件事。與兩件事相關的人?谷瑞安那件事有哪些人相關,他完全不知道。谷瑞康這件事,應該只有王森知道了。

想到這裡,唐小舟撥通了王森的電話。

王森接起電話,第一句話自然是向他祝賀。儘管公示出來的當天,他已經打電話向唐小舟祝賀了。唐小舟先是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你還是晚一點祝賀吧,說不定,這件事會黃了。

王森暗吃了一驚,問道,怎麼回事?

唐小舟說,被人告了。

王森自然知道公示規則,多少帶點玩笑說,你該不會是把哪個美女的肚子搞大了吧?

唐小舟說,是就好了,至少我做了的事,我得認不。

王森問,那是怎麼回事?

唐小舟說,還記得我那個二舅子谷瑞康嗎?

王森問,怎麼了?

唐小舟說,告我的,就是那件事。

王森略想了想,明白了,說,媽的,原來是老子被王八蛋利用了。

唐小舟問,能說說怎麼回事嗎?

王森說,就在那件事解決後不久,某個前秘書約我吃飯。畢竟,我們都是當秘書的,這個面子,我肯定要給不?而且,人家是大秘書,雖說沒什麼交情,總還是在這個圈子裡混吧。我就答應了。吃飯的時候,談起了你。他說和你在一個處,處裡的人對你好像有點看法,只有他和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你們一前一後當首長秘書,成為好朋友,那也是可能的。後來,我可能喝多了點,話題又談到了谷瑞康。他說,谷瑞康的事發生後,你很急,一方面,你剛到省委辦公廳,人脈不廣,另一方面,又怕影響不好。你急得沒辦法,曾經找過他。他在你面前拍了胸,表示一定幫你把這件事處理好。他告訴我,當時覺得這是一件小事,所以當面答應了你,而且答應得很死,沒留一點餘地。等他找過很多人之後,才知道,這件事還真是難辦,想來想去,最後想到了我。他求我幫你這個忙,一定把事情擺平。我當時也是頭腦發昏,就告訴他,這件事已經擺平了。剛才你一說,我就明白了。我他媽真蠢,還以為是一個老獵手,結果卻被鷹啄了。

第十二卷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23www.5uxiaoshuo.com 唐小舟反過來安慰王森,說,我猜到就是這麼回事。只是猜不到是哪個人,所以給你打這個電話。

王森說,那這件事怎麼辦?還有辦法補救嗎?

唐小舟不好說趙德良那裡已經沒事了,只說,多大個事?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你也別往心裡去。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這種事,我還真不會放在心上。

王森說,官場就像趕班車呀,你錯過了這一趟,以後就趟趟都錯了。

唐小舟說,我不是錯過了這趟,我已經錯過十幾年了。十幾年都錯過了,還在乎這一趟?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至少我明白了一件事。

搞明白了這件事,唐小舟便下樓去找余丹鴻。趙德良讓他來找,他想,這事已經沒有必要講什麼策略了,將趙德良搬出來,應該是最好的策略。儘管余丹鴻沒有叫他坐,他已經坐下來,然後不待余丹鴻問,主動說,秘書長,趙書記和我談了,他讓我來找你談談。

余丹鴻竟然故意裝糊塗,說,趙書記和你談了什麼?

唐小舟說,舉報信的事。

唐小舟直接將事挑明,也算是一種策略。他已經將態度擺明了,這件事,我已經和趙書記談了,既然趙書記讓我來找你,那也就說明,趙書記那裡,已經沒事了。

余丹鴻也轉得快,畢竟,唐小舟隨時都能夠在趙德良面前說上話,自己沒有必要當面得罪他。何況,幾件不能算是事的事,能阻止得了提拔唐小舟?若是就這件事做文章,那顯然是和趙德良公開叫板了,誰這麼傻,和省委書記對著幹?省委書記一發火,後果很嚴重,王會莊,就是典型的例子。

余丹鴻先是哦了一聲,然後說,小舟呀,這件事,我正要找你談,你來了正好。你也知道,提拔公示,是規定。有舉報必調查,是原則,相信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小舟說,大家都是為了工作,我理解。

余丹鴻說,那你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小舟當然不會這麼容易上鉤,他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他說,我還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我不知道舉報信的具體內容,尤其是舉報信中,有沒有捕風捉影的東西?比如說,說我和廳裡某個女同事關係曖昧,這種話,秘書長你信嗎?

余丹鴻說,哦,這個事。主要是因為有另外一封舉報信,上面說了些具體的東西,這個事,才順帶瞭解一下。有關這個事嘛,是匿名的,上面也有規定,所有舉報,如果是惹名的,又不涉及具體事實,可以置之不理。這封舉報信,我們前幾天就收到了,當時就沒有打算管。誰知道昨天又收到一封,這次的事情比較特別一點,有具體的人名具體的事件,也有舉報人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我覺得這件事比較特別,所以向趙書記匯報了一下。基本就是這麼個情況。

唐小舟心想,做賊心虛了不是?我才不過說了一句話,你作為秘書長,有必要解釋這麼一大堆?原來,你對我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嘛。他說,既然所謂曖昧關係一事是這麼回事,那麼,我是不是就不必談這件事,而把另外兩件事,向你匯報一下?

第十二卷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 權力責任田的毒蘑菇24www.5uxiaoshuo.com 余丹鴻說,坦率地說,我也不覺得這是多大個事,你向組織說清楚了,事情就過去了。

唐小舟很反感這種話,什麼組織,什麼省委。好像某個人就代表了組織,某個人就代表了省委。趙德良這一點比較讓唐小舟信服甚至是崇拜,他就從來不以省委代替我字,更不會動不動就把組織掛在嘴邊。

唐小舟說,這件事,我首先要向秘書長做深刻的檢討。因為舉報信裡涉及到我兩個舅子的事,有相當一部分,是真實的。事情涉及到我和我的家人,無論怎麼說,我難辭其咎。所以,我首先要檢討。

檢討一番之後,唐小舟將對趙德良說的話又說了一遍,當然,對趙德良,他談到了自己的家庭存在的一些問題,那是因為他把趙德良當長者。對於余丹鴻,他是絕對不會談這些的,他僅僅是以事論事。

谷瑞安的事,唐小舟沒有出面,雖然有那麼一個電話,可那又能說明什麼?這件事要調查並不難。他相信,就算那個要害他的人,也不可能找幾個人出來做偽證,組織只要出面調查,肯定還他清白。至於谷瑞康的事,唐小舟自己承認找了王森,勉強可以算上說情。但如果要上綱上線,直接影響到他此次提拔,距離還是很大的。

說一千道一萬,無論是谷瑞安的事還是谷瑞康的事,在中國官場,都不算個事。既不能算違紀,甚至也不能算是嚴格的違規。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夠不上調查的級別,只有將這兩件事和那個似是而非的桃色事件勾連,才可以算是品質問題。有關這一點,無論是趙德良還是余丹鴻,都十分清楚。趙德良之所以要鄭重其事地找他談話,可能是想通過此事,更進一步加深對唐小舟的瞭解。否則,他堂堂省委書記,怎麼會關心這種雞毛蒜皮?至於余丹鴻拿著雞毛當令箭,其用心,自然不必說了。唐小舟若真是個角色,自然不會被這件事打倒,如若不是個角色,見事就怕,自己先亂了陣腳,那就等於給了別人機會。

事情只能到此為止,再沒有追究的價值。正因為如此,唐小舟離開的時候,余丹鴻表面上就顯得十分熱情,說了很多話,甚至還將他送到門口。

晚上回到家,谷瑞丹顯得非常熱情,主動對他說,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

唐小舟對她煩得要死,哪裡還有心慶祝?再說,她所說的慶祝,大概是想大擺宴席。這個女人,一切都是利字當頭。她心裡肯定早已經盤算著一件事,擺上幾十桌酒。雍州的規矩,只要擺酒,那是一定要收紅包的,至於送多少,要看擺酒者的身份以及彼此的感情了。像唐小舟的省委書記秘書身份,誰不想巴結一下?拿到唐小舟的請柬,你說,封多少才能拿得出手?一千?這個人,從此肯定不必再登谷瑞丹的門。兩千?大概也只是一個平常數,五千一萬的,哪怕是更多,只要你敢收,一樣有人敢送。谷瑞丹若是擺上四十桌甚至更多,會是一個什麼結果?這一餐慶祝酒下來,她說不定可以收八十萬,搞不好超百萬甚至兩百萬都能收到。

《二號首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