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袁燦燦根本不看菜單,堅持道:「你今天是主人,還是你點菜為好。」劉向來有些悻然,只得拿過菜單,自己點起菜來。田曉堂不由想起上次跟袁燦燦在一起,她問也不問就自作主張地點菜拿酒的情形,心想上次她沒把他當外人,這次劉向來做東,她卻把自己當了客人。他心裡突然就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吃過飯,袁燦燦先告辭走了,說有事要趕回戊兆去。劉向來搭田曉堂的車,一路上還在感慨:「真沒想到,袁燦燦竟然混得這麼好,她可是美貌、財富都佔全了!女人啊,幹得好,真不如嫁得好啊!」

田曉堂笑道:「你剛才說袁燦燦是千萬富婆,已經讓我吃驚不小。後來又說新一公司就是她家開的,我簡直是目瞪口呆了。不過,那個王季發倒是一表人才,真像個謙謙君子。他們倆還是挺般配的!」

劉向來壞笑著說:「我聽你這話,怎麼感覺有股酸味呀?」

田曉堂罵道:「你就沒個正經!」

劉向來說:「據我從戊兆一個朋友那裡瞭解,王季發的人品倒還不壞,為人也豪爽,不是那種下三爛的角色。不過,他和袁燦燦的夫妻關係似乎不大好,公開場合很少看見他倆出雙入對。」

田曉堂有些意外,不由輕輕哦了一聲。

劉向來又一臉壞笑了:「他們兩口子不和,你正好乘虛而入嘛!我的直覺不會錯,袁燦燦對你只怕是有那麼點意思的。剛才在飯桌上,她不時地瞟你一眼,看你的那個眼神,哎呀,我沒法形容,總之是太特別了!」田曉堂心裡咯登一響,卻索性也開起玩笑來:「人家是千萬富婆,我傍上去算怎麼回事?小白臉嗎?」

劉向來大笑,說:「你會吃那種軟飯嗎!你是堂堂政府官員,反過來說,她跟你則是在傍官呢。你們倆一個傍富姐,一個傍官爺,也算扯平了,都不吃虧!哈哈!」

笑過一陣,田曉堂不動聲色地問:「她家那個王季發,看起來像有點來頭,也不知他是怎麼發跡的?」

劉向來道:「據說,王季發原名叫王季華,因『華』和『滑』諧音,他的業務總是不斷下滑,生意虧得一塌糊塗。後經高人指點,才將大名改成王季發,雖然有些俗氣,不想從此卻擺脫晦氣,紅運當頭,一路大發,直到今天都發腫了!」

田曉堂笑了起來,說:「這也未免太牽強了吧!」

劉向來說:「這是民間故事,當然不能當真。實際上,王季發到戊兆來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三四年吧。當時戊兆發現了一座銅礦,很多人都盯上了這塊肥肉,不惜血本想拿下開採權,最後勝出的卻是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外地佬王季發。據說,王季發的背景非同一般,就是靠開了這幾年銅礦,王季發搖身一變,成了戊兆地面上數一數二的富戶。今年見銅礦快要採完,這才轉向其他行業,進入雲赭市區來發展。」

田曉堂聽了不免吃驚。如今有些人憑借過硬的關係,發起橫財來,就如囊中取物,實在是太容易,太輕鬆了。

劉向來又說:「你剛才說王季發想做你們局裡的工程,袁燦燦只怕要為這事跟你打招呼呢。」

田曉堂笑道:「跟我打招呼有什麼用?這麼大的工程,我們包局長都做不了主呢!」

公開競標前,田曉堂生怕袁燦燦打來電話。在他的潛意識裡,似乎袁燦燦為工程的事打了招呼,就表明她跟他交往的動機不純。她對他未必像劉向來說的真懷有那麼一份特殊的情愫,這讓他難免會感到失望。不過轉念又想,這兩者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繫。她即便打了招呼,也不能說明她對他就沒有感情,更不能說明她跟他交往就是衝著那個工程來的。她犯得著為了向他打聲招呼,還費那麼老大的勁嗎?拍板權又不在他的手上!再說,她先生王季發已經動用了龍澤光的關係,還讓尤思蜀親自到雲赭走了一趟。她真是跟他打招呼,其實也算正常,他理應盡自己的努力,幫她老公說說話。事實上,有了龍澤光的介入,他也只能倒向她老公這邊了。這麼一想,他又釋然了。

公開競標的前一天,包雲河找來了樸天成,談過之後,又去拜見了唐生虎。

包雲河和樸天成顯然談得並不愉快。當時田曉堂辦公室的門正敞開著,他就看見樸天成從包雲河那兒出來時氣呼呼的,嘴裡還在罵罵咧咧,顯然對包雲河的出爾反爾很惱火。

為打探談判情況,田曉堂藉故去了包雲河那邊。包雲河也不瞞他,苦笑道:「磨了半天嘴皮,樸天成總算是勉強接受了我的意見,同意退出來,不過他很不高興。」

田曉堂寬慰道:「只要他鬆了口就好。看著快到嘴邊的肥肉被人叼走,哪個都不會痛快的!」

包雲河去市委求見唐生虎,不到半小時竟然就打道回府了。田曉堂有些吃驚,包雲河回來這麼快,莫非在唐生虎那兒不太順利?正瞎猜著,包雲河就打來電話叫他過去。

田曉堂來到包雲河的辦公室,只見包雲河正斜靠在沙發上,臉色很不好看。包雲河示意他坐下,淒然一笑說:「我多次拜見過唐書記,今天是交談時間最短的一次,前後不到5分鐘!」

田曉堂問:「他不願聽您解釋?」

包雲河說:「我還沒說上兩句,他就打斷我,不耐煩地說,這是你們局裡的工作,既然你已作了決定,就按你的決定辦,用不著徵求我的意見,我哪管得了那麼多的事。說完,就稱要去開會,急匆匆走了,把我晾在那裡。」

田曉堂說:「唐書記的態表得很好嘛。」

包雲河撇撇嘴:「他說的分明是氣話呀。唐書記對我只怕是一肚子的火呢!」說完,就微閉上眼,顯得有些虛弱不堪,而那鬢角的一簇白髮,則分外扎眼。

田曉堂忽然覺得包雲河有點可憐。又想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而得罪了唐生虎,包雲河會不會遷怒於自己呢?他回想包雲河剛才說的話,實在沒法把包雲河口中的這個唐生虎,和自己印象中那個端坐書房,慈眉善目的唐生虎對接起來。

過了許久,包雲河才睜開眼睛,坐正了身子,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他媽的,就這麼干算了!」

田曉堂不知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真怕包雲河在唐生虎那受了刺激,又倒向樸天成了。他還是傾向於王季發,即使是看在袁燦燦的分兒上。不過,他又覺得自己的小九九實在可笑。袁燦燦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個,他幹嗎要那麼積極地支持她家王季發?只怕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田曉堂很擔心,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

包雲河答道:「還是給王季發吧,不要變了。變來變去的,弄不好,兩邊都會得罪,就更糟糕了!」田曉堂這才放下心來,卻不由得替包雲河捏了一把汗:這回實在是迫於無奈,惹惱了唐生虎,唐生虎對包雲河的態度還可能像過去那樣嗎?

田曉堂一直沒有接到想像中的那個電話,他竟然又有點失落了。現在事情已經最終敲定,袁燦燦如果打個電話來,他可以請她完全放心,並告訴她自己為此做了不少工作,也好落個順水人情。可惜她的電話遲遲不來,田曉堂又覺得奇怪了:她怎麼可以對這個大事漠不關心呢?難道她真的跟她先生不太和氣,懶得管她先生的破事?要不,乾脆給袁燦燦打個電話過去,以顯示自己對她家的事很關心,但馬上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真的打了這個電話,就顯得自己俗不可耐了。按袁燦燦的性格,不一定會欣賞!

翹首盼著的電話始終沒見打來,可害怕接到的那個電話卻說來就來了。當天晚上,田曉堂在家裡剛吃過晚餐,手機響了起來,一看畫屏,是樸天成。

田曉堂知道來者不善,遲疑了片刻才去接聽。

果然,樸天成一張口就說:「老弟啊,你真不夠意思。那個老包,更不是個東西。原本講得好好的,他竟然說翻臉就翻臉,還假惺惺地說要對我搞什麼補償。媽的,我樸某人哪在乎這屁大點工程,老子是丟不起這人!」

田曉堂聽了很惱火,這個樸大胖子也太狂妄了,可他又不便發作。聽樸天成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工程移主王季發正是他給包雲河出的主意,這讓他稍稍放心了些。他忍著火氣好言解釋:「樸老闆千萬別生氣。起初包局長和我覺得這個事情比較簡單,我們全力支持你。哪想後來情況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包局長迫於巨大壓力,不得不作出妥協,這樣一來就只好讓你受點委屈了。希望你能體諒包局長的難處,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樸天成根本聽不進去,仍然不依不饒:「我體諒他,可誰來彌補我的精神損失?我樸某人快到手的工程居然被人硬生生地搶走,老子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於一旦,今後還怎麼在道上混?」

田曉堂懶得再說話了,他意識到跟樸天成無論怎麼解釋只怕都是雞對鴨講,樸天成絕不會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著想。樸天成打這個電話來,不過是為了發洩一通不滿,那就乾脆當個聽眾,讓他盡情發洩好了。

樸天成罵咧了一陣,大概是罵累了,就兀自掛斷了電話。

田曉堂將手機丟在沙發上,暗暗鬆了口氣。他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這個樸天成,只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民營企業老闆那麼簡單!

為避嫌,偷摸著見女下級

新一公司「奪標」後,很快進了場。按合同要求,平整那100畝土地的工程也交由他們先期完成。這天田曉堂帶著王賢榮來到施工現場,老遠就聽見有人在工地上吵架。田曉堂對王賢榮揮了揮手,說:「走,我們過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走了過去,發現爭吵的一方是施工人員,另一方卻是周傳芬。原來,周傳芬家的一畝多菜地在那被徵用的100畝土地的邊角上,施工隊將其他田地都平整完了,最後來平整周傳芬家這一畝多菜地時,卻遇到了她的阻撓。此時,周傳芬正悲壯地站在推土機的大鐵鏟上,被幾個男人圍攻謾罵著。她滿臉是淚,一邊哭一邊無助地哀嚎:「沒了菜地,我該怎麼活啊!」可滿場的人沒有誰理會她的哭訴。在她身後,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小塊菜地,綠意正濃,讓人看著心疼。

田曉堂心裡怪不是滋味。按說,周傳芬阻攔施工,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是,他又知道,她這樣做只怕是出於萬般無奈。她家的房子被拆後,只好借住在附近一個親戚已廢棄的老屋裡。她家老王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剛有所好轉,因為手頭的錢已告罄,只好又撤了回來。要說周傳芬先後拿到手的錢也不少了,可是治老王那個病花起錢來卻是無底洞,哪怕錢再多也折騰不了幾下子。眼下,她又是兩手空空了,而老王的病還需要治療,她欠下的外債還得償還,她卻沒有一點經濟來源,沒有任何掙錢門路,就連唯一的賴以餬口的菜地,也要被剷平了。在她眼裡,這塊菜地只怕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她能不死死守護嗎?她才不管什麼服從大局的大道理呢,她的道理就是要給她一個飯碗,一條活路。這麼一想,田曉堂又動了惻隱之心,正想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眼前的衝突卻陡然升級,場面一下子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原來,施工隊為首的一個光頭小伙子按捺不住了,一邊罵著「老子看你這個死婆子有多大能耐」,一邊跳上推土機,握起操縱桿,把鐵鏟升舉起來。周傳芬在鐵鏟上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了,弄得渾身是泥,等她好不容易坐起來,已成了一個泥人。而鐵鏟還在半空中不住地顛來簸去,周傳芬幾次差點被甩落下來,嚇得驚魂未定,大哭不止。光頭卻得意地狂叫起來:「他媽的,還敢擋老子的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官路十八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