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老令公帶傷迎敵

  潘仁美為報殺子之仇,先支走六郎、七郎,就要害令也楊繼業。可楊繼業一點過錯都沒有,找什麼借口呢?潘仁美絞盡腦汁,想出一條毒計。他把黃龍找來了,讓他如此手段段,依計而行,黃龍點頭答應。
  再說令公,這幾天他精神恍惚!金沙灘一戰,八個兒子只剩下兩個了,還被派去鎮守蘆溝橋。若再有閃失,怎麼向夫人交代呢?這天夜裡,他半宿沒合眼,直到天快亮的時晨,才迷糊著了。剛睡著,突然鼓響如雷,令公被驚醒,渾著打了個冷戰。心想:怎麼回事?打仗?!不是,這是升帳的鼓聲。他急忙問軍卒:「怎麼沒到時辰就升帳!」軍卒說:「不知道!」「不好!」令公想:如要誤了卯,可有殺頭之罪呀。」來牙,備馬!」老令公急忙頂盔掛甲,渾身上下收拾利落,抓韁上馬,直奔帥帳。到了帥帳門口,下了坐騎。抬頭一看,腦袋「嗡」地一下子。怎麼誤卯牌掛出來了,還掛了兩道。這是軍中的規矩:頭卯不到,重打四十;二卯不到,重打八十,三卯不到,梟首示眾。哎呀!連誤二卯,這可如何是好?就在這陣兒,潘仁美正提第三卯呢:「楊繼業何在!」老令公一聽,慌忙應聲:「末將在。」潘仁美一愣,心想:是我費盡心機,才想出提前點卯,以為他必定連誤三卯,好殺他。哼!誰知第三卯讓他趕上了:「眾將官!傳本帥將令,叫楊繼業報門而入!」「是!」將令一傳出,老令公嚇壞了:我還處處留心呢!怎麼就來晚了?「末將楊繼業,告進!」說完,撩戰裙來到帳裡,忙跪倒磕頭。潘仁美把眼睛瞪得跟豆包一樣:「楊繼業,你可知罪!」「元帥,末將不知罪犯哪條!」「哼!連誤本帥兩卯,難道你還不認罪!」「哎呀元帥,我不知道今天提指升帳啊!」「你問問眾將,哪個不知?明明是你楊繼業小瞧本帥,違犯軍規,犯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斬。來呀!給我拉下去,重責八十軍棍!」「是!」楊繼業忙喊:「元帥,末將冤枉,確實不知今天提前升帳。」「胡說!拉下去,打!」楊繼業被拉下去了。那真是不客氣呀!過來兩個人,把他的中衣一褪,地下一按,操起軍棍就打。
  老令公年邁蒼蒼,不經打啦!尤其他為人忠厚,對兵卒、戰將都親如手足,不欺侮人,有人緣兒,所以,誰也不心真打。打棍子、打板子,都有偷手。行刑的如果是受'賄,或者是同情挨打人,別看打得「劈哩啪啦」直響,但不甚疼,如果是著實地打,聲音雖小,但打得可狠,一棍子下去,立刻起紫傷,三棍子抽下去就得開花。今天,軍卒知道老令公冤枉,不忍心下手。潘仁美眼睛裡不揉沙子:「狠狠地打,要棍棍見血,如果哪個敢營私舞弊,與楊繼業同罪!」大夥兒一聽,傻了:再不使勁兒,我們就得挨揍。令公啊,對不起你,我們實在沒法子呀!
  甭打八十,四十就了不得啦。剛打到三十幾下,老令公的腿就開花了。只見他緊咬牙關,汗珠子順著額角「劈哩啪啦」往下流。但,一聲沒吭。眾將實在忍不住啦,「嘩!」一下跪倒一片:元帥!念他年高有德,功高蓋世,請饒了他吧。潘仁美一看,除了幾個心腹,都跪下了,心裡未免有些惱怒,喉嚨裡輕輕哼了一聲,心裡說:講情也白搭!可又一想:明的人這麼多,這人情若再不給,小心犯眾怒。「好!看在大家的份上,把楊繼業拉起來。」
  楊繼業都起不來了。潘仁美微微一陣冷笑:「楊繼業,打得你委屈不委屈!」令公心想:我心屈命不屈。說屈有什麼用呢?君子鬥智不鬥口。「不屈!」「該打不該打?」「該打!」「為什麼事打你?」「連誤兩卯。」「好!看來,你真懂得軍規。既然如此,本帥免去你那兒棍子。不過,罪過免了,還要罰,本帥命你帶五百軍兵,趕奔前敵會戰韓延壽。抓住韓昌,萬事皆休,抓不住韓昌,殺你個二罪歸一。」說完,抽出令箭,「噹」扔到令公眼前。老令公一聽,「撲通」跪在地上:「什麼?元帥你還叫我出征!」「嗯!」令公心想:我剛挨完揍,論道理是送到後邊養傷,養好了再出戰。怎麼這就叫我上陣打仗?他正要張口說話,又一合計:大將寧死陣前,不死陣後。兩軍陣前就是不死,也得死在潘仁美手裡。想到這裡:「好!末將遵令!」
  老令公爬起來,把令箭插在身上,腳步踉蹌地往外走。來到軍政司,見早已點齊了軍兵,這是黃龍事先給選好的,這時,有人給他備馬抬刀,老令公抓韁在手,正想飛身馬,但,上不去了,臀上疼得要命。他使勁蹬,剛上馬,往馬背上一坐,「哎呀!」疼得鑽心刺骨。令公擦擦額角上的汗:「軍兵,開城出征!」軍兵眼淚都掉下來了:楊家多大功勞?是掛爵的將軍、世代的忠良,今天卻受這罪。潘仁美呀,你缺了八輩子德啦!
  外邊三聲炮響,城門開放,吊橋一落,楊繼業一提馬的韁繩,過了吊橋,往前這麼一走,他提不起精神,在馬上迷糊糊的了,隱約聽得後邊軍兵有人說話:「老趙,我在軍中了二十多年,可從來沒打過仗,如今鬍子一大把了,今天非要我出征!你說當官的是不是跟我鬧彆扭!」「哼!我打過仗?做了十八年飯,本來要回家,可不讓我走,今天也非叫上陣打仗,唉!」有個小孩又說:叔叔、大爺,你們兩個去還行啊,都那麼大歲數了。我呢?本來是當書僮的,不知為什麼,叫我出征。哼!連刀都掄不動,就給我這麼桿破槍,都'銹了,拿著怪沉的。乾脆,你們替我拿著得了!」令公聽了'帶住戰馬,回頭往左右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全是老弱殘兵:啊!原來潘仁美叫我去送死呀?!唉,這些人叫我連累了。他對軍兵說:「你們怎麼也跟著出征了!」「我們也不知道哇!今天早晨把我們叫起來,說是叫跟您打仗去。我們也想過了,只要跟楊家人在一塊兒,死也高興。」「不。軍兵弟兄,你們老的老,小的小,打仗談何容易呀!」「令公,別說這話啦。這麼大年紀,又挨了打,還出征打仗,老楊家夠屈的啦!咱保著您去,雖死無怨。弟兄們!我們不能讓令公自己一個人去,說什麼也得與他同去同歸。對不對呀!」「對!令公您也振作精神,咱們打個勝仗,好回城養傷。」老令公無話可說了:「既然如此,走!」他領人來到兩軍陣前,叫軍兵叫陣。
  軍兵陣前一喊,時辰不大,就聽番營裡「咚咚咚」咽炮響,一行隊伍衝到兩軍陣前,三千人擺開陣型,壓住陣腳,認標旗閃在兩旁,正中是一桿大旗,旗下正是掃南滅宋大帥韓昌。
  韓延壽這一段日子也不好過:金沙灘一戰,楊家死了不少人,但北國損失更慘,把個天慶梁王射死了,肖皇后她能罷休嗎?她連哭帶鬧,破口大罵:「韓昌,你要給哀家奪回三關,把老楊家人斬盡殺絕、抓住宋朝昏君。不然,我要你的腦袋!」韓昌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二次出兵,在此紮下營盤。幾次派人叫陣,見潘仁美按兵不動,他心裡知道潘仁美不願意和大遼開仗。沒曾想、今天有人出城叫陣,韓昌心想:這是怎麼啦?待我親自看個究竟!就這樣,韓昌帶人馬,到兩軍陣前亮開隊伍,一提馬的絲韁,帶住了坐騎:「哎,宋朝南蠻!什麼人跑來叫陣!」「老令公咬牙關、提戰馬,和韓昌馬打對頭,金刀在手中一橫:「韓昌!你可認識我楊繼業!」「啊?原來是令公千歲。雖然金沙灘你我相見,但未曾敘談,今日重逢,三生有幸。聽說你當初是保河東王的,後來保了大宋,對大宋朝真是嘔心瀝血呀,金沙灘一戰,幾個兒子全搭上啦!」老令公一聽這話,扎心哪!但是,天大的委屈,怎麼能對番將說呢?他只好強咬牙關:「韓昌!你少說這些,我楊家祖輩忠良,死而無怨。你韓延壽幾次進兵中原,侵疆犯境,掠我百姓,我中原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忍耐?你也是堂堂英雄,應該退歸北國,樂守你的家園,若不然,總有一天你要追悔莫及。」「嘿!老令公,你是向著大宋說話。我知道,你們老楊家的日子可也不好過呀!家裡可全剩下些寡婦啦,你若再有好歹,那天波楊府可就塌了大梁了。再說,宋朝皇帝有什麼可保的?那是個無道的昏君。如若你心眼活動,往前走近一步,到了我國,就憑你的能耐,保管官職高昇。」「我楊家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今天我奉帥令,前來和你交鋒,來來來,我和你大戰三百合!」「啊?令公,你還想和我韓昌交戰嗎!」「少說廢話,看刀!」令公手揮金刀,兩腳踹蹬,來個力劈華山,沖韓昌就劈。韓延壽一看:行啊!別看令公上了年紀,可真好像猛虎。韓昌微微一閃身,手中的叉抨往上一拾,自又來封這口金刀,只聽「當嘟」一聲巨響,震得耳朵都要聾了。老令公的戰馬被震得倒退了好幾步,突然傷口疼痛了起來。他心裡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就這一下子,我已領教了,韓昌果真是豪傑,不次於我那幾個兒子。如果我不受傷和他較量,還能對付一陣子,現在身帶重傷,要勝韓昌,談何容易?可是不打又不行,不打,潘仁美也得殺我。今天看來凶多吉少,我只好拚命廝殺吧!想到這兒,老令公馬往前奔,大刀象雲片一樣,奔著韓昌「唰唰」就是兩刀。韓昌不敢怠慢,手中的三股托天叉往外一撥刀,「啪」往裡進招,兩個人戰馬盤旋戰在一起。
  再看韓昌那邊兒:三千兵卒、二十幾名將官,搖旗吶喊,擂鼓助威,宋營這邊兒:幾百老弱殘兵,站在疆場,冷冷清清。可是,老令公還是抖擻精神迎敵。怎奈身帶重傷、手腳不靈,打著打著,這口大刀只能封住門戶,不能往裡進招了!兩人打了足有五十回合,老令公支撐不住了。後邊一看令公的架勢,萬分著急,大家想上陣,可是對面是精兵數千,這邊才五百,那怎麼上呀!
  眼看著令公性命難保,猛然間,一陣盔鈴聲,「嘩楞楞」由遠而近,奔來兩匹戰馬。戰馬四蹄蹬開、翻蹄尾顫,。再看馬上兩員大將,一黑一白,每人手中各持兵刃,一個是丈八蛇矛槍;另一個是蟠龍金槍。誰呀?正是楊六郎和楊七郎。
  哥倆奉了潘仁美之命,到蘆溝橋鎮守咽喉要道。人雖在蘆溝橋,心卻在幽州城。楊六郎他深謀遠慮:「七弟,咱們可別傻呼呼在這兒呆著,得回去看看。」七郎說:「我早就想走,那咱現在就回去唄!」六郎說:「不行!因為潘仁美有話,不許私離訊地。」「怎麼辦呢!」「咱們須偷著去,偷著回,到那兒打聽打聽,看爹爹怎麼樣了!」七郎說:「行!」
  楊六郎領著七郎,悄悄離開蘆溝橋,奔幽州而來。離老遠就聽到戰鼓齊鳴。打起來了!誰跟誰打呀?哥倆拚命跑到近前一看,六郎心疼了!原來是自己老父親。他心中著急萬分,離老遠就高聲大喊:「爹,不要擔驚,您六兒到了!」「爹,你七兒也來了!」老令公一聽喊聲,急忙虛晃一刀,「啪!」一帶戰馬,躍出圈外,刀交左手,一看:「啊!是六兒、七兒!」「爹,您怎麼單人獨騎出戰了呢!」令公把前後緣由簡要說了一下,又問他倆:「你們怎麼來了?」「我們來看看您。」「可有元帥的將令!」「沒有!」「哎呀孩子,私離汛地可是死罪呀!」七郎說:「別聽那套了,什麼死罪活罪的,殺了韓昌不是能將功折罪嗎?哥哥,走,咱們抖抖精神,壯壯膽子,把韓昌宰了算啦!」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