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潘仁美接詔中計

  呼延丕顯來到邊關,潘仁美把他接到帥帳,設擺香案要宣讀詔書。他往當中一坐,「唰!」把詔書打開了。潘仁美急忙跪倒磕頭:「臣接旨,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呼延丕顯嗓門清脆,吐字清晰,念道:「三關大帥,鎮守邊庭,餐風宿露,勞苦功高。本應召進京城,金殿加封。怎奈邊關不可一日無帥,特派欽差呼延丕顯前去犒賞三軍。帶去糧食兩千石、牛五百頭、羊一千隻、肥豬八百口、灑一千壇、綢緞五百匹,還有白銀、黃金、玉器若干,望旨謝恩。」「臣,謝主龍恩。」
  潘仁美聽完,樂了:想不到我弄了個勞苦功高,受了皇封,又得了這麼多東西。看來,這個呼延丕顯是我的貴人哪。想到這,他站起來剛想謝欽差,只見呼延丕顯忙到了他近前:「潘老伯父,一向可好?小人給您磕頭了。」「哎,欽差大人,這是為何?」「潘老伯父,您別看我剛才裝模作樣,因為我是代天巡守,身不由己。如今,詔書宣讀完了,請您上坐吧。」這幾句話,把潘仁美都樂懵了:哎呀,這孩子可了不得!他怎麼這麼懂事?「請問欽差大人是哪家之後?」「潘老伯父呀!我父親和您是同殿年兄年弟,官拜鐵鞭王,我恕個罪說——呼延贊。我是他膝前不孝之子呼延丕顯!」潘洪一聽,驚恐萬端,忙說:「你是呼延贊之子?」「對呀!」
  怎麼他一聽是呼延贊之子,魂都要嚇飛了呢?他知道呼、楊兩家交情過命。尤其是呼延贊,潘仁美曾對他下過毒手呀!滿朝文武有多少?怎麼單派老呼家的孩子呢?我得仔細盤查:「欽差大人!」「哎,我算什麼欽差呀?我是個小孩,您管我叫賢侄,那就高抬我了。」「賢侄,你今年多大年紀了?」「十二歲!」「十二歲就出京當欽差,你娘放心嗎?」「放心。」「萬歲怎麼派你來的呢?」「潘伯父,我明白了,您是不是看我小哇?怪不得我娘說,『你胎毛沒退、乳臭未乾,到邊關當欽差,誰服你呀』?潘伯父,是這麼回事,我早想到這兒看看,正好聽說犒賞三軍,我要藉機而來,我娘不讓,我就偷偷跑到街上,正好截住了八王爺的大轎。我跟八王爺一說,他不准,我又哭又喊,他沒法,才領我見皇上。見了萬歲,我說要下邊庭。他說,『你是個小孩,頭上沒有功名,不行』。我說,欽差本來就是個臨時的,也用不了什麼官。況,我到邊庭有兩件事要辦。皇上問什麼事?我說,第一,要看看我潘老伯父,他治軍有法、帶兵有方,把邊關守得堅如磐石,外國不敢侵犯,我去學學;第二,看看我爹,我好長時間沒見著他了。皇上聽了,才叫我前來。哎,潘伯父,我爹呢?」潘仁美一聽呼延丕顯找他爹,暗暗高興。因為他派人殺呼延贊,還不知結果如何,這孩子一找,證明他死了。老賊又仔細地追查:「賢侄,想你爹了?」「可不!」「你沒看見他?」「上哪兒看見呢?」「你父親押運糧草去了,幾天後就回來。」「那我白來了。」「不要緊,我調他回來,叫你們父子團圓。」「這才是我的好伯父呢,我就知道您心眼好哇!哎,老楊家的人,我怎麼一個也沒見著呢?」「你沒聽說?」「我聽說什麼?」「老楊家人反了!」「我怎麼沒聽說?」「哎呀,你是孩子,你哪裡知道?」丕顯裝著吃驚:「啊?潘伯父,老楊家不是保國忠良?怎麼造反呢?」「哎呀,那都是別人替他吹牛。」「哼,我早知老楊家不是東西。」「啊?你何出此言?你們呼、楊兩家可是交情過命呀!」「得了吧,伯父!您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呼、楊兩家像一家,那是好聽唄,我們呼家怎和楊家相比?人家老楊家入都時,皇上是怎麼對待的?先修天波府,又修無佞樓,兒子、女兒都是官。我家行嗎?」他這番話一說,潘仁美倒生疑心了: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是不是套我呢?不行!我還得仔細追問:「賢侄,你們呼、楊兩家親如手足,你父和楊繼業可是磕頭弟兄呀!」「您別提我爹了!他就是缺少心眼,叫楊繼業糊弄了。您聽我給您講個事吧!有一年,南清官八王家祝壽,老楊家大人、孩子都去了,我家也去了。沒過幾天,就是我娘的生日。我爹也給天波楊府送了信。哪知道,給他送了三回信,他們也沒來,只派個老楊洪來了。我爹想,他是個家人,就沒叫他到正席來坐。結果老楊洪急了,手『啪」一下子,就把席給掀了。老楊家還說楊洪做得對,您說氣人不?這事差點把我氣死。我跟我娘說,趁早咱和老楊家劃地絕交。我娘說,『不行啊,咱家太孤了,還得靠著老楊家呢」!我就不服,非得靠他們?我看潘伯父您這個人真不錯,還不如當初靠著您呢!」潘仁美一聽,心想:要這麼說,呼、楊兩家是明合暗不合呀!悔不該當初我殺了呼延贊,把這個大草包拉過來多好哇!這個孩子倒不錯,如果在我手下轉悠三年,那可是我的左膀有臂。他現在是奉旨欽差,我得好好對待他。他回朝,一來能在皇上面前說我的好話,二來也算我在朝中安了一根釘子,多了一個耳目。潘仁美打定了主意,哈哈大笑:「賢侄,不要說這些了。你是男子漢,何必計較這些!來來來,酒菜齊備,請欽差入席。」說完,老賊領著呼延丕顯奔到後院。
  大廳裡擺好了酒宴。潘龍、潘虎、潘昭、潘祥、黃龍都在這兒。因潘仁美討好呼延丕顯,所以別人對他也都不錯。唯獨黃龍生疑,只見他兩眼打量著呼延丕顯:這小子說是犒賞三軍,會不會是為別的事?想到這裡,他把潘仁美拉到一邊:「元帥,他是仇人之子,到這兒來,為了何事?如果是前來抓你呢?」「黃龍,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他是個十二歲的娃娃呀!」「恩師,你看錯了。這小子眨眼就是一個道道哇!」「嗯,那麼說,得多加注意。」
  這陣,菜都上來了。肉山酒海,杯盤羅列。呼延丕顯拿起酒壺:「老伯父,我得先敬您一杯!」「不!你是奉旨欽差,遠道而來,我應該敬你一杯。」「哎,老伯父,再別提欽差之事了,那算個什麼官呀!我離開您這兒,回到京城,就什麼也不是啦!不還得在您手下聽令嗎?老人家,您多提拔提拔我就行了。」「好,給老夫倒上一杯。」隨後,呼延丕顯又給潘龍、潘虎、潘昭、潘祥每人倒了一杯:「四位哥哥,你們可都比我大,可得多加指教呀!」等他給黃龍斟酒的時候,見他的兩個黑眼珠子死死盯著他。呼延丕顯想:這小子不是東西,你等著,姓黃的,我非得設法把你先除掉。
  再說邊關眾將。開始以為呼延丕顯提潘仁美來了,大伙都想幫忙,現在看,呼延丕顯伯父長、伯父短的,叫得那麼甜,都氣壞了。
  呼延聖顯,手把酒壺,左一杯、右一盞,來敬潘仁美,一直喝到掌燈時分。潘仁美有點喝多了:「賢侄呀!我太喜歡你了。若有你這麼個孩子,祖墳都冒清氣了。」呼延丕顯一聽,樂了:「老伯父,您是兵馬大元帥,誰要有您這麼個爹,那可真抖起來啦!伯父,您若不嫌棄我,我就認您個乾爹!」「好哇!」「我給您磕頭了。」說完,呼延丕顯「噹」就是一頭。潘仁美樂壞了:「兒呀,免禮、免禮,快坐、快坐。來,傳我的令,叫各位戰將來見見少帥!」
  時間不長,邊關眾將都來了,大家一看,欽差認上了乾爹,都氣得轉身出去了。
  天色已晚,潘仁美說:「該休息了,都去吧!丕顯哪,我叫他們給你找好了屋子,你叫他們領著歇息去吧。」「不,在家時,我眼我娘在一個床上睡。今天晚上,我就在您身邊睡得了。您要喝茶、倒水什麼的,我好伺候您。」「哎呀,還是個孝子呢!不過,我睡覺好打呼嚕。」「不怕,我也好打呼嚕。」「那好,咱倆就一塊睡。」「來,我攙著您。」潘龍、潘虎在旁邊想:好馬長在腿上,好漢長在嘴上。我們倆對爹才不含糊呢,可連個「好「都沒落著,這個小崽子,倒把我爹哄得來回轉!他倆氣得也走了。黃龍本不樂意叫呼延丕顯和潘仁美在一塊睡,但他說不出口:人家是乾爹、乾兒子呀!這時,呼延丕顯攙著潘仁美,由家人領道往後院去。老賊的臥室一溜五間,中間開門,東西各兩間,呼延丕顯把潘仁美攙到裡邊。潘仁美今兒個喝得太多了,舌頭根子發硬,眼珠發紅,身子直打晃,一邊門,「撲通「往床上一倒,就起不來了。呼延聖顯並不怠慢,給他扒帽子、脫衣服,又打了盆熱水給他燙了腳。潘仁美可樂壞了:「兒啊,我真捨不得離開你呀!你交旨之後,我一定跟皇上把你要回來。」「哎!那敢情好。到那時;我就老不離開您了。來,快躺下睡覺。」說完,把他往上一掘,把被子給他蓋上,自己往旁邊一坐,拿過扇子:「您睡,我給您扇涼。」「好,好!」老賊把眼睛一閉,氣出得特別粗。呼延丕顯看著他的臉,心裡正合計著抓老賊的事呢,扇子一停,潘仁美忽然把眼睛睜開了:「嗯!你要幹什麼?」丕顯急中生智,忙說:「爹,我剛才看見個小蟲子,不長一點兒,從您鼻子裡鑽出來。我剛想捉它,可它又鑽回去了。爹,那是什麼東西?」「這是真的?」「那還有假!」「有多大?」「一指來長。」「哎呀,孩子!這叫龍鑽七竅,是稱帝之兆哇!」「您要當皇上啦?」「對!兒啊,可不許對外人說。」「這可太好了!您要當了皇上,我可就是皇太子了。」「對!」「您快睡,我給您扇涼。」老賊眼睛又閉上了,只聽鼾聲如雷。
  呼延丕顯心想:我不能老守著你這塊臭肉!臨來時,六哥跟我說,邊關有幾個好朋友,我得找他們去。想到這兒,離開屋子,將門帶好,出了後院,直奔前廳。
  此時,外邊滿天星斗,一勾斜月,萬籟無聲。呼延丕顯穿過大廳,到了前院。他往東西兩旁瞧了瞧。只見東邊一間耳房燈光明亮,人影搖晃。他高抬腳、輕落步,走到窗前貼耳細聽。只聽裡邊有人「啪「一拍桌子,說:「哥哥,這個氣我受不了啦!」「別吵!」「我的氣壓不下去呀!今天盼、明天盼,盼著來欽差,把咱心裡話都說出去,沒想到來了這麼個小崽子,他父仇不報,反認賊作父,一口一個乾爹,叫得那麼甜。我真恨不能把他抓來撕碎了!」「你別吵,叫人聽見,這還了得!」「我不怕!這陣那個小崽子早和老賊睡覺了。」呼延聖顯一聽,心想:太好了!看來邊關眾將恨潘仁美、向著楊家的人不少呀!他忙捅破窗紙往裡!觀瞧:見屋裡有兩個人,一高、一矮,說話的是那個黑大漢。他一隻腳踩在凳子上,拳頭放在膝蓋上,正大發雷霆。旁邊那個矮個正勸他呢!這兩人是誰?我何不進去問問?想到這,他輕輕推門,門問著,連敲幾下:「哎,開門!」「啊?」屋裡兩人嚇壞了,「喋」把燈吹滅,誰也不言語了。呼延聖顯心裡好笑:「開門,開門!」「誰呀?」「我。」「都睡著了。」「睡著了還說話?」「你等著。」時間不長,燈亮了,門一開,呼延丕顯一進門,把屋裡那兩人嚇壞了:「啊,欽差大人!」呼延丕顯一看,說話的是那小個子,大個子在床上假裝睡著了。呼延丕顯回手把門「嘩啦「給關上了:「二位,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別裝睡了,快起來吧!」大個子一聽這話,「騰」就起來了:「嗯?」丕顯忙小聲說:「你們兩個姓什麼叫什麼?」大個子說:「我叫郎萬,他叫郎千。我們是親哥兒倆,你能把我們怎麼樣?」呼延丕顯一聽,又驚又喜:「哎呀,二位哥哥,叫我好找啊!你們看,這是什麼?」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