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狄玉陶邊關傳旨

  岳勝正陪楊六郎喝酒,中軍官進來稟報,京城來了奉旨欽差,已到帥府門外。六郎一聽,嚇得兩眼發直。岳勝見六郎神色不好,忙問:「六哥,出什麼事了?」六郎怕叫岳勝看出破綻,忙說:「啊!沒什麼,我一路上鞍馬勞乏,精神不爽。走!速速準備,迎接欽差。」
  六郎、岳勝換上官服,點鼓聚將。眾將官慌忙來見元帥:「元帥,何事?」「隨本帥到營外迎接欽差。」說完,六郎在前,邊關二十四將在後,來到帥府門前一看:有二十多個御林兵,當中一匹戰馬,馬上一員武將,身高九尺,是個細高挑,溜肩膀,沒膀骨,黃焦焦幾根鬍子,年齡在三十一、二歲,說話公雞嗓,男人故作女態。穿得挺好:頭戴綠緞子大葉方巾,身穿綠緞子開髦,腰扎寬皮帶,青中衣,抓地虎快靴,肋下佩劍,只見他懷抱皇上聖旨,坐在馬上撇舌拉嘴,那意思是七個不服、八個不憤、一百二十個不含糊。
  六郎帶眾將到他跟前了,他還裝著看不見,邊關二十四將一看就煩了,心裡合計:欽差有什麼了不起?不就仗著聖旨嚇唬人嗎?我們鎮守邊關,披星戴月、爬冰臥雪,你在京城吃喝玩樂、養尊處優,算幹什麼的呢?眾將真想把他拉下馬問問!可一看六郎,恭恭敬敬、一躬到底:「欽差在上,楊景迎接來遲,望乞恕罪。」
  按道理,他應該下馬客氣客氣。沒有!這小子一擺手:「罷了。」六郎一看他這個樣,也不高興啦,壓著火說:「欽差,此地不是講話的所在,請到帥堂一敘。」「頭前帶路。」眾將無奈,也前來行禮:「參見欽差。」「免!」眾人在後邊跟著,你問我、我問你:「這是誰?」「不認識。」「他來幹什麼?」「不知道。」「好大架子。」走到裡邊,欽差高喊:「楊郡馬接旨。」六郎心裡忐忑不安,忙命軍卒設擺香案,領眾將磕頭朝拜:「吾皇萬歲,萬萬歲!」欽差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邊關大帥楊景回朝,見詔即日動身。特命欽差狄玉陶臨時代理三關大帥,望旨謝恩。」眾將一聽,全愣了:怎麼?把六哥的元帥給撤了,換這麼個狄玉陶?他是幹什麼呢?長得瘦長,弱不經風,他鎮守三關,還不叫韓昌給嚇死呀?孟良大眼珠子嘰哩咕嚕直轉悠:壞了,是不是為謝金吾的事,要把六哥調入京都?岳勝他們都奇怪,瞪眼看著楊景。六郎知道準是為那事,才調他回京,此去凶多吉少啊!不過,別把焦、孟二弟牽扯進去就行了。我快走,免得他倆糾纏。想到此,六郎說:「欽差大人,我和大家辭辭行,立刻交印。」「好吧。不過,你要急速登程,趕路要緊。」「是,是。」他看看二十四將,眼看跟這些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就要分手,不知以後還能不能見面,心裡難過:「眾位將軍,本帥奉萬歲之詔,進京見駕。望你們跟著新元帥,同心協力、共守邊關。」說完,捧起大印交給狄玉陶。狄玉陶拜完帥印,往當中一坐,六郎轉身走出帥帳。眾將雖在帳前參見新元帥,心早就飛了,都惦記楊六郎呢!狄玉陶也看出來了,心想:怪不得老恩師王強說邊關二十四將是楊景心腹,一點不假!就沖這個,我非治服你們不可。那岳勝呆不住了,直往門外看。意思是:快退帳吧,我們好看看六哥去。狄玉陶也明白這個意思,就是不吐口,誰也不敢走。這時,六郎回到住房,叫軍卒把隨身的衣服、川資路費、常看的書籍,拴在戰馬身上就要走。差人十分留戀,說:「郡馬爺,您這就要走了?」「這就起身。」「眾將還沒送您呢!」當兵的哭了:「楊元帥守邊關,功高蓋世,今天要走了,卻連一個送的人也沒有。」「您幹什麼走得這麼急呢?」「不要多問,咱後會有期。」楊六郎沒出營門就上馬了,沖差人一抱拳,打馬如飛,急馳而去。
  六郎怕眾將來送麻煩,又怕焦、孟二人要跟著,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挺好。他一口氣跑出二十多里,回頭一看,沒人趕來,這才放心了。又走了夠十兒裡,只聽後邊有人高喊:「六哥慢走,小弟來了!」六郎回頭一看,一群馬飛奔而來,再一看,最前邊是岳勝,後邊跟著楊興、岑林、柴乾等二十幾位邊關大將,只少孟良、焦贊。六郎不能走了,只好跳下馬來。岳勝第一個到近前,下戰馬,抓住楊景的雙手:「六哥,你怎麼不等我們一會兒就走?叫我們追得好苦啊!」「你們伺候新元帥,有公事在身,不必送我了。」「我和狄元帥說過了,新元帥還不錯,給我們半個時辰的工夫。我們正要給您餞行,哪知道您不辭而別,走了。」這時,大家全來了:「哥哥,調你入京有什麼事?」「不知道。」「到京城來信啊!我們不放心。」「好!岳賢弟,你要多多照顧這哥幾個,尤其焦、孟二位賢弟,粗魯莽撞,望你更要費心!」「記住了。六哥,這次入京你還能回來不?」「我想能回來。」「我們送您一程。」「不用了!回去晚了,新來的元帥要怪罪的。」「不怕!咱們都在這呢,法不責眾,他新來乍到,有個面子拘著,不會罰。」哥兒幾個難離難捨,又送出五六里地才分手。六郎往前走,眾將站著看他的背影,直到拐過山環看不見了,才轉身上馬,回到營中。
  六郎辭別弟兄,正往前行,忽然從前面樹林中蹄出孟良、焦讚:「六哥呀,我們倆來了。」六郎看見他倆,腦袋「嗡「地一聲,怪不得剛才沒見他倆呢!「賢弟,你們來作甚?」「六哥呀,我們給你送行來了。」「二位兄弟,送君千里,總有一別,快回去吧。」「我們把你送到京城。」六郎心的話:你們還要進京呀?殺謝金吾這個事,抖摟還抖摟不開呢,別去了。「兄弟,邊關是防範重地,不能擅自離開,你們快回去吧。」「你知道調你進京幹什麼不?」「不知道。」孟良說:「準是殺謝金吾的事叫人知道了,找你來了。這事是我出的主意,老焦乾的,能叫你背屈含冤嗎?你回京城也好不了,非殺你不可,別回去了。咱到邊關殺死狄玉陶,你當皇上,我們當王爺得了。」六郎暗裡贊成孟良腦筋快,但故意不往這上說:「「你胡說什麼!我進京是陞官了。」「得了吧!焦贊殺了人,王強能完嗎?他們不敢找我們,拿你進京打官司;不行,我們也去!」六郎想:焦贊殺謝金吾,為的是我楊家,哪能叫朋友受牽連?好說好商量不行,得用激將法把他們支走!「上次你們選京闖那麼大禍,我看在磕頭份上,沒說你們?這次又來攪合,豈有此理!你們快回去,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和你們劃地絕交。」孟良一聽,火了:「六哥呀,殺謝金吾是為給盟娘報仇,可是為你好呀!」「你們是害我!當初我楊景瞎了眼睛,交你們這些占山的賊。今天才看明白,野性難改,賊皮難蛻。從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永遠不許你們見我。」說完,抽出寶劍,在地上劃了一道,把袍襟掀起來,用寶劍割下一塊扔在地下,上馬就走。這叫割袍斷義、劃地絕交,掰臉了。孟良、焦贊氣壞了:「姓楊的,你有什麼了不起?別看你家門樓高,我們還瞧不起。非得巴結你呀!沒有你,孟二爺、焦三爺照樣活。」說完,兩人扭頭就往回走。剛走十幾步,又站下了,回頭再看看六郎,頭也不回地走了。焦贊說:「真和咱斷交情了?告訴咱岳大哥,和他商量商量,還回八角寨占山去。」孟良說:「不對!六哥對朋友向來寬宏大量、屈己待人,不是這樣呀。啊,對啦!這是激將法,怕我們跟著,故意把咱倆氣回來。走!咱們回去問新元帥,把六哥調回京城幹什麼?他要是陞官,咱就不跟了,他要有事,再作道理。」「他要不說呢?」「我有法。」兩人騎馬,急回過關。剛進城,就聽城裡響了一聲炮,焦贊說:「哪發兵了?」孟良說:「城裡放炮,發什麼兵!」快到帥府了,又一聲。」這是追魂炮。殺誰呀?快看看去!」兩人到帥府門前一看,圍一圈人,是臨時法場,中間埋著樁獗,樁概上綁著個人,發給擔住臉面,又是背影,看不清。「當兵的,這是殺誰?」當兵的若見是他倆,閃開道路忙說:「孟二爺,殺的是岳將軍。」「啊?」兩人到近前一看,樁概上綁的正是岳勝。「大哥呀,你犯什麼法了?」岳勝看了看他倆,打個唉聲:「方纔我們送六哥,狄元帥給了半個時辰的假,我們走了一個時辰,等回來誤了三卯,狄元帥說我們犯了軍紀。」「這就殺呀?他怎麼不殺別人,光殺你呢?」「他說殺一儆百,我是副元帥,饒了其他戰將,不饒我。」「去他的吧,狄玉陶算老幾?老子在黃土坡大戰韓昌的時候,他剛會走道。誰聽他的,大哥,我給你鬆綁!」「兄弟,不可胡來!沒有元帥將令,私自鬆綁有罪。」「哪有那麼多事!咱聽大哥你的,誰聽他的?」「我將兵權交出去了。」「非得他傳令?」「對!」「好,我們叫他傳令!」孟良、焦贊衝到帥帳,告訴當兵的:「快去送信,告訴狄玉陶,就說孟二爺、焦三爺回來了。」孟良故意找茬兒,一會兒傳出話、來,說元帥有請。孟良樂了:「我報爺,他可有請,岳大哥老老實實的,他卻要殺。這小子賤皮子,軟的欺、硬的怕呀!老焦,進去見著狄玉陶,咱橫著點。」「哎!」孟、焦二人大搖大擺走進帥堂。只見兩邊眾將,岑林、柴干、郎千、郎萬、楊興等人全聾拉腦袋,狄玉陶說得兩嘴片子冒白沫,還講呢。兩人進來,也不行禮:「狄元帥,我們回來了。」狄玉陶看看這兩個大花花臉,有點發毛:出朝時,恩師王強對我說,孟、焦是兩個草頭王,拉過來可成我的心腹。「二位將軍,上哪裡去了?」「送六哥去了。」「兩廂站立。」孟良說:「我們倆誤卯了。」「本帥不怪。」「我們倆在岳勝後邊回來的。」「那也沒事。」「岳勝先回來,怎麼還被綁了呢?」「岳勝是副元帥,他違犯軍規,理應斬首,二位將軍是戰將,下不為例就算了。」「你是頭國當元帥吧!這軍規怎麼還不一樣呢?好吧,謝元帥不怪之恩,我們倆替岳勝講情,把他放了吧。」「不行!」「放了吧!」「剛才眾將講情我都沒準。」「我求情還不行?姓狄的,別給你臉不要臉!我們鎮守邊關多年,連六哥都得讓我們三分,你剛來,就要找茬兒殺岳勝,看來你是沒安好心,今天放了岳勝,萬事皆休,不放岳大哥,我老孟大斧子一掄,來個天下太平,把你吃飯的傢伙扒拉下去。「膽大孟良,你要反了?」「反了你能怎樣?放不放?」狄玉陶也掛不住火了:「就是不放!」眾將一看,孟良領著干,也跟著吵吵:「放不放吧?」孟良說:「小子,你一來,我就看你不是東西!」說著,進身到他跟前,抓住狄玉陶的衣領子,伸手亮出板斧來,壓在他的脖子上:「小子!說實話,為什麼把六哥調入京城?誰派你來當元帥?」「這……」「說不說?今天把你涮了!」說著,「嘈!」用板斧背在他腦袋上背了兩下,焦贊也亮刀走來了:「把他宰了!」狄玉陶嚇壞了:「我說、我說。」「快說,怎麼回事?」「新科狀元謝金吾被殺,我那老師王強說是六郎楊景殺的。皇上傳旨急調楊郡馬,怕邊關眾將反了,才叫我來,先把六郎證入京都,然後再殺。」孟良一聽,更火了:「怎麼知道是六哥殺的呢?」「因牆上留有詩句。」孟良一聽,氣得「哇哇」暴叫:「弟兄們,六哥選京活不了啦,咱快救人去!」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