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辨真偽金童投宋

  黃川回頭一看:「啊?是鳳仙呀。正好,快把這老乞婆除掉!」黃風仙瞪著黃川,一言沒發。片刻,她轉過身來,一頭撲到王氏懷內:「娘!」王氏抱住鳳仙,眼淚縱橫。黃川見此情,景,知已露餡,把牙一咬:「好!人各有志,咱們分道揚鐮。」說完,推門出房揚長而去。
  黃鳳仙把母親攙到寢帳,二人痛訴著離別的情景。王氏說:「孩子,娘總算沒白等你十幾年。快回中原吧,那裡有咱們的祖宗啊!」「娘,我不能回宋營。」「怎麼?」「我曾連傷數名宋將,又生擒過楊宗保和楊宗勉。他們恨透我了,去了也沒好。」「孩子,穆元帥寬宏大度、屈己待人,不會記你的前仇。我兒休要憂慮,快些走吧!」
  母女二人正談話之際,突然門外有人高喊:「黃鳳仙接旨!」黃鳳仙出來一看,是行宮派來的欽差。他高聲宣讀肖太后的旨意:「玉女陣舉足輕重,要以死相守。如有閃錯,梟首來見。」聖旨讀罷,欽差走去。黃鳳仙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心想:好哇!我得勝之時,你們笑臉相迎,剛剛失利,就以死相逼。父親是副陣主,不念父女之情,惱羞而去。只留我單人獨馬,怎能守住玉女陣?這是讓我賣命呀!她越想越氣,急忙回屋,對王氏講了一遍,又說:「娘,我跟你走!」「孩子,這就對了。事不宜遲,趕快動身。」黃鳳仙忙牽出戰騎,扶王氏坐好,自己也飛身上馬,急奔玉女陣陣門而去。
  娘倆合乘一匹戰騎,剛剛出了陣門,忽然從旁邊簾出一哨人馬,攔住去路。正當中一員小將,高聲斷喝:「黃鳳仙,哪裡走?」黃風仙一看,是金童陣的陣主任金童:胯下閃電白龍寶駒,手中方天畫戟。鳳仙問:「任將軍,你來作甚?」任金童說:「黃川副陣主說你有謀反之心,我師父命我來拿你!」黃風仙一聽,嚇了一跳:這任金童殺法撓勇、武藝精奇,我不可輕敵。忙說:「任將軍!放我過去吧。」「休得囉嗦!」任金童擺方天畫戟就刺。王氏夫人嚇得面如土色,渾身顫抖。她哪裡見過這種陣勢呀?
  就在這陣,忽聽馬掛盔鈴,打遠處飛來一匹戰騎。馬上坐一員老將:黑鬚,銀盔,銀甲,素羅袍,得勝鉤掛一桿蟠龍金槍。來的正是六郎楊景。
  楊景怎麼來了呢?王蘭英帶宗保、宗勉,隨姜翠屏回宋營。全軍將士聽了,都很高興,圍上前去問長問短。楊景生怕遼兵偷營襲寨,便獨自一人出來巡營。他剛走到玉女陣前,正好碰見金童攔住了鳳仙的去路。
  王氏見楊景來了,喜出望外,忙說:「楊元帥!我女兒鳳仙要跟我去投宋營,被這小將攔住了,快幫個忙吧!」那任金童一聽「楊元帥」三個字,急忙甩開黃鳳仙,撥馬奔楊景而來。鳳仙母女,乘機投奔宋營。任金童對楊最喊話:「你就是楊六郎?」「正是本帥。」任金童把牙一咬:「好哇!踏破鐵足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楊景,俺正要找你!」「找我作甚?」「報當年殺父戲母之仇!」說完,催馬上前,抖戟便刺。楊景急忙閃過,忙說:「小英雄,休要發怒,說清楚再戰。」任金童大罵:「楊六郎,你人面獸心。我爹任堂惠被你逼死,我娘被你逼得忍辱自盡。今天,我要替雙親報仇。」楊景聽他說是任炳之子,又驚又喜。剛想上前答話,見任金童又向他刺來。他躲在一旁,心裡嘀咕起來:這孩子的話,從哪說起呢?想當初,是任賢弟大仁大義、執意替死,並非是我所害,再說,我對白氏無半點輕浮之處呀,怎說我戲她母親?賢弟在臨終前,說他有個兒子叫任金童,兩歲上丟了。叫我設法找到,當親生兒子看待。我遵遺囑,跑遍了雲南和邊關,也未打聽到他的下落。今日相見,本應多親多近,怎麼反親為仇呢?想必是有人從中挑撥,金童才拿我當仇人。我該怎麼辦呢?別管怎麼地,待我跟他說明真情,讓他留在我身邊,周濟他娶妻生子,接續任門香煙後代,也算不負任賢弟的重托了。想到這兒,說:「金童啊,剛才你說的那些話,冤枉伯父了。」任金童聽了,把眼睛一瞪:「什麼,你還冤枉?我來問你,我爹是不是被你逼死的?」「想當初,萬歲是要殺我。是你父仁義過天,瞞著我,替我死的。」「哎呀楊六郎,你可真會說話。我爹替你死的?我爹一不瘋、二不傻,就樂意死啊?再說,你扮成我父的模樣,又到任家莊蒙騙我娘。我娘無辜,受辱十來年。後來真相大白,我娘無地自容,也懸樑自盡了。你罪惡昭彰,還有什麼說的?」六郎有口難分訴啊!他急了:「金童,上有蒼天作證,我楊景沒做一點虧心事。」「衣冠禽獸的東西。你的良心早叫狗吃了,還跟我裝人呢?看戟!'奔著楊景就扎。楊景把槍倒掛上了,閃在一旁:「孩子,伯父和你爹是磕頭弟弟啊!」「少來這套。」任楊六郎怎麼說,任金童也不聽。六郎想:要不是任賢弟替死,我早已不在人世了。也罷,就叫這孩子把我扎死,算替他父報仇吧!想到邊兒,說:「孩子,你扎吧!」他把眼睛一閉,等死了。任金童聽了,把方天畫戟一抖,咬牙切齒,奔楊景的頸嗓咽喉扎來。
  就在這時,楊景的戰馬不幹了。這匹馬叫「一字板肋玉麒麟」,是寶馬良駒呀!是孟良從北國偷來的,楊六郎一手訓練出來的。它見任金童要刺楊景,著急了。心的話:主人呀!他要扎你,你怎麼不躲呀?你死了我該怎麼辦?快跑吧!邊匹馬撒腿就跑。任金童一看,在後邊就追。
  這二人一前、一後,正往前跑呢,迎面來了三匹馬:中間馬上端坐著一個老道,年紀太大了,面似古月,鶴髮童顏,左邊是個紅臉大漢,馬上掛著雙錘,右邊是黑臉大漢,馬上掛著大鐵棒。這三人不慌不忙,正往前走呢,見迎面象陣風一樣,來了一匹戰馬。
  當戰馬來到近前,老道一看:「唉呀,這不是楊景嗎?」兩個大漢也認出來了:「呀!六哥哥,你這是到哪兒去?」
  這三個人是誰呀?那老道,正是楊六郎的師父任道安。紅臉的叫董齊,黑臉的叫宋亮。這兩個人當初是雲南小梁王下的旗牌官,和楊景、任炳都是磕頭把兄弟。
  那麼,這三個人到這兒幹嗎來了呢?想當初,楊六郎囑托董齊和宋亮,叫他倆好好照顧白氏,自己離開了雲南。過了幾年,白氏見「丈夫」一去不歸,思念成疾。董齊、宋亮二人商量,為安慰白氏,便假傳信息,說任炳到北國販牲口,正遇入侵的遼兵,不幸身亡。從此,白氏便死了這條心,只盼兒子任金童回來。有個兒子,好支撐門戶呀!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最近白氏病了,想兒子的心情更急切了,就跟董齊、宋亮說:「二位賢弟,自你兄長離家後,家中一切,多年來全仗天波楊府照料,我心中很是過意不去。煩你倆去趟京城,一來謝謝楊家人、看看老盟娘,二來打聽打聽你今侄子金童的下落。」哥倆說:「嫂嫂只管放心,我們這就前去。」哥倆帶足路費川資起身了。來到濘梁城,得知老楊家人都在三關打仗呢!兩個人又奔三關去找楊景。半道上,正遇見老道任道安請人回來。這哥倆認識他,任道安是任炳的叔父,他常回雲南。每次回去,任炳都要領董齊和宋亮去看他,還向他學過武藝呢!
  老道說:「你們倆幹什麼去?」哥倆說:「我們去找六哥楊景。」「破天門陣正缺人,你倆去幫著打陣吧。」三個人商量已畢,結伴而行。不巧不成書,想不到還沒到宋營,就碰見六郎。
  這時,任金童追上來了。任道安讓過楊景,攔住任金童:「無量天尊!娃娃,你要幹什麼?」任金童一看:嗯?這老道好眼熟!他站著發愣。任道安說:「娃娃,你是不是任炳之子任金童?」「是啊。請問您——」「山人任道安。」「啊?您是爺爺?我給您磕頭了。」說完,甩鍵離鞍,跪倒磕頭。任道安說:「起來。你為何到這兒來了?」「找楊六郎,替父報仇。」「嗯?楊景和你有什麼仇?」任金童就把事情的始末詳細說了一遍。
  任金童兩歲的時候,叫西嶽華山玉泉寺的長老海空偷走了。帶到山上後,海空教他學藝。任金童聰明好學,老和尚十分喜歡他。他不想叫任金童下山了,給他養老送終。
  任堂惠把孩子丟了以後,四處派人找。最後就求任道安給打聽。數年後,任道安閒走三山、悶踏五嶽,來到玉泉寺,看見了任金童。他和海空說:「老任家就這麼一個孩子,你還是放他走吧。」海空說:「不忙。再留他呆幾年,學成藝業以後,我再送他國家。現在,先別告訴任炳。」任道安把任炳家裡的事,對任金童細說了一遍,叫他安心學藝。這孩子挺有心眼:「嗯,等我學成武藝再走。」任金童長到十八歲,武藝學成了,海空也死了。任金童掩埋了師父、辭別師兄師弟,下山回雲南,正巧在店房碰見老道顏容。他是從北國到中原來,為肖太后招賢納士的。他見任金童武藝好、有出息,便問他的家中情況。任金童實話實說,顏容心中可就打壞主意了:啊!這是任炳之子?顏容對任金童胡白了一套瞎話,說楊景害死任炳,霸佔了白氏,白氏也懸樑上吊了。這孩子一聽:噢!我爹我娘都死在楊六郎之子啊?他為了報仇雪恨,任金童拜顏容為師。顏容自己沒工夫教,就把任金童給他的師父、東海邀萊國頭陀金壁峰送去了。天門陣擺成之際,任金童拜別金壁峰,來到前敵,鎮守金童陣。今天顏容派他收黃鳳仙,巧遇楊景出營巡哨,為追楊景才來到這兒。
  任金童說了一遍,任道安氣壞了:「金童啊,你上當了,這是顏容拿你當槍使啊!」接著,就從任炳買贓馬、楊景相救、結為金蘭起,直說到任炳報恩、捨命全交。又說:「孩子,你爹死後,你伯父楊景差點沒疼死!你父死後,你伯父只到過你家一次。他怕落閒言,留下銀錢養家餬口,跺腳一走十幾年,永沒登過你娘的門。現在,你娘還在家裡好好的呢,怎麼說她上吊死了?你若不信,問問這兩個叔叔。」任金童一愣,看看董齊和宋亮。任道安說:「這兩個人,都是你父親的盟弟。他叫董齊、他叫宋亮。你家中一切,他倆最清楚。再要不信,宋亮啊,你把那封信拿出來,給他看看。」宋亮伸手掏出白氏的信——這是寫給老太君的,遞給了任金童。任金童看完之後,恍然大'悟:「那麼說,我上顏容的當了?」任道安說:「哎!那顏容擺下天門陣,妄圖謀奪宋室江山。你不向著你伯父,反而向著仇人,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金童說:「爺爺,我錯了,你殺了我吧。」「快去,給你楊景伯父賠禮。」任金童脆到楊六郎的近前,放聲痛哭。六郎說:「孩子,別哭了。」
  這時,任金童猛站起身,擦乾眼淚,沖天門陣高聲罵道,「顏容!你等著,我定要爾的狗命!」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