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但這也是極限了,再過幾天,怕老首長也壓不住……」
於辰臉色有些尷尬,不管上邊有什麼動作,案發這麼久才查到蘇泰的背景身份,也是嚴重失職,很不應該。
不等他開口說兩聲,印宏武又苦笑著自嘲道:「哎,和你們說這些做什麼呢……不要意思啊,年紀大了,有點囉嗦。嗯,你們想瞭解哪一方面的事?」
於袁二人對視一眼後,袁友衝開口說:「阿叔,不瞞您說,實際上殺害蘇泰、蘇勇一家的兇手,我們已經抓到了,且兇手本人也已經招供,證據同樣齊全,只不過,還有一些疑點沒能搞清楚,所以……」
正說著,忽然發現印宏武的臉色變了變,他有點納悶,便留了個心眼,頓了頓後繼續說:「所以,阿叔能不能和我們詳細說說蘇老班長這個人?」
印宏武乾脆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又踱回茶几處,接著又走到窗邊,如此來來回回好幾次。
如此反常的表現,傻子都看得出來肯定有問題,因此,於袁二人對視一眼後,都沒出聲,默默的等待著。
過了半響,印宏武歎口氣,回到木沙發上坐著,從口袋中掏出煙盒子,問道:「咂煙不?」
「謝謝。」兩人沒有客氣,各自接了一根,點上。
印宏武便從茶几底下拿出個大煙灰缸,同時輕聲說:
「老了,身體不太好,平時老伴都不給我咂。」
於辰聽了,抬頭看看,沒見到他老伴,便問:「對了阿叔,嬸兒呢?怎麼沒見……」
「她走了……」
「呃……」於辰臉色有些尷尬,趕緊說:「不好意思,我……」
「說啥呢?」印宏武嘴角扯了扯:「她和我兒子兒媳,帶著孫女兒回娘家給我丈母娘祝百歲大壽呢,要不是等著你們來,我可能也走了。」
於辰臉一黑,更加尷尬,只得訕訕不言。
見話題被慢慢扯遠,袁友沖只得出聲說:「阿叔,蘇老班長的事……」
「我不能告訴你們。」他聲音忽然沉了下去:「這件事,太重要,除了老蘇之外,就只有我和老首長知道一點。嗯,你們領導應該也知情,回去問你們領導吧。」
袁友沖張了張嘴,腦子一時沒能轉過彎來。
他又接著說:「我只能告訴你們,老蘇這輩子就沒幹過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兒,即使退休了,也仍然在發光發熱,其它的,抱歉,我不能說。」
這個回答,大出於辰和袁友沖的意料之外。眼前這位老戰士,彷彿看透了他們來此的根本目的似的,但說出口的話,又有點莫名其妙。
沒辦法,於辰只好小心翼翼的問道:「阿叔,我不是很能明白您的意思,可不可以說的具體點?」
「不要想著套我的話。」印宏武乾脆閉上眼睛:「我是不會告訴你們他這些年在做什麼事的。」
「這不此地無銀三百兩麼……」於辰默默的在心中吐槽。
倒是袁友沖反應快些,立馬轉移話題:「阿叔,您剛不是說,你們一群老戰友都在等著我們詢問,好為調查工作盡一份力麼?這說明,總歸有不少信息是您能告訴我們的吧?能不能說說?」
「比如,蘇老班長的喜好,性格特徵,是否得罪過什麼人之類的,嗯,就您之前提的那些內容。」
「這沒問題。」印宏武想了想,點頭說:「我從頭開始講吧。」
「老蘇他是四十二年前入伍的,我記得他那會兒是二十三歲……嗯,那段特殊時期的事兒,你們應該也有所瞭解……我記得,咱們部隊啊,都被人給圍了,幸虧上頭頂住壓力,最後影響不算太大……」
「嗯,你們應該也聽出來了,我們當初服役的地方在天府,我們都是天府軍區下轄山地野戰旅的。」
「……後來啊,我們參加了反擊戰,打猴子,咱們在最前線。對你們來說,這場戰鬥可能只剩下數據和打贏後的利好了,但對我們來說,真的是用血肉堆起來的……」
「……再之後,就那樣了唄,他特有出息,人品也沒得說,大家都服他,再加上戰功卓著,一步步升為了一級軍士長……」
「我年紀比他大四歲,再有就是身上落了點傷,申請退伍了。回到家,聽說兒子在新安這邊闖了點出息,我就一塊跟來了唄。」
「他嘛,六十歲的時候,退休了,他堂哥也在這邊有了點基業,就也過來一塊生活了……」
第74章 問題
就如印宏武所說,年紀大了,有點嘮叨,整整說了一個來小時,他才將故事給講完。
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在說蘇泰,他本身則充當了故事中的「背景板」,偶爾才提那麼一兩句。看得出來,他的確相當佩服這個比自己要小上四歲的老戰友。
而從這個故事當中,於袁二人當然也對蘇泰有了個大概的影響,知道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畢竟,印宏武在講故事的過程中,有不少對蘇泰的主觀描述,諸如特別講義氣、頑固、根正苗紅、勤勉誠懇、兢兢業業等等褒義詞用了無數次。
印宏武還說了,他最初的確是那幫人的班長,但不久後,他及一幫老戰友便被蘇泰折服,自願「讓」出班長的位子,推蘇泰成了班長。在反擊戰中,甚至還有別班的戰友為蘇泰擋子彈……
在現代大背景之下,即使印宏武、蘇泰剛入伍及參加反擊戰的時期人心還比較淳樸,即使部隊當中交情比較身後,但真想有幾個交心的鐵哥們,也不容易。
能讓一兩個人幫自己擋子彈,或許還能歸結於「會忽悠」,但要能真正團結好戰友,讓一個班內的人相互托付後背,本身就需要一定的職業操守與道德情操,至少能和戰友們打成一片。
畢竟,誰願意給一個自私自利,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傢伙擋子彈呢?這又不是封建社會,不幫長官檔刀槍就是大罪,動輒連累家屬,只能在要麼自己死,要麼死全家的威脅下乖乖就範。
更何況,他竟然還能團結其他班的戰友……
這只能用「人格魅力」四個字來解釋。
而且,他在其後一步步升為一級軍士長——雖然這一軍銜幾經廢立,經歷過從幾級軍士長到幾級士官,再重設為幾級軍士長,但名稱變了,意義卻沒怎麼變——也證明、認可了他的功勞和人格魅力。
在他口中,直到他五年前,滿六十週歲退休,並來到新安「投奔」他哥,他的履歷似乎沒有半分污點。
講完了故事,印宏武又開始聊蘇泰這個人,雖然在講故事的時候已經反反覆覆說過無數遍。
又說了四十多分鐘,總結起來其實就一句話:蘇泰從參軍後至今,沒有,也不可能昧著良心幹過什麼虧心事,一級軍士長有獨立宿舍,但他從來不住,喜歡和戰友們擠集中宿舍,而且他向來剛正不阿,不畏強權巴拉巴拉……
看印宏武一副篤定的模樣,於辰很想說一句,一件虧心事都沒幹過未免太不靠譜了,他自個兒都還偷偷看過小片片呢,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憑啥就篤定蘇泰一點虧心事沒做過呢?
畢竟,他就是從部隊中出來的,自然清楚,基層還算和諧,底下的戰友們的關係也非常鐵,但升到「官」這一層,可就不好說了。
《刑與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