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節

「有點險。」於辰撇撇嘴,說道:「我差點沒撐住,幸虧咱的人還算比較給力,一網打盡了。呵呵,妄圖襲警,這幫人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別想撇清干係。」
說著,他又瞪了袁友沖一眼:「倒是你!腦子抽啦?用這麼危險的法子?要咱們同事晚來一步,或者我撐不住也昏了過去,咱們都得完。哪怕同事隨後趕到,他們搞不好也會拉著咱們墊背。」
「死就死吧,宏大集團一暴露,就隱藏不住了,咱們也算送上頭一個重要證據。」袁友沖撇撇嘴。
「去你……」
「關鍵是,你踏馬當我是神啊,能預料到他會搞麻醉氣體?」袁友沖打斷他,說:「之所以讓特警隊的同事,還有老雷他們秘密跟上,不過出於穩妥考慮罷了,我也是在他耗了半根煙以後,才覺著不對勁的。」
「剛開始,見他抽煙只入嘴不過喉,還以為他是抽雪茄養成的習慣。但再仔細看煙灰缸裡的煙頭,就感覺有鬼了,再看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對我噴煙……嘖,幸虧你沒有跟上來,站的位置有點遠,否則這波還真難說,搞不好真會翻船。」
於辰聽了,忍不住苦笑一聲:「感情這就是拿咱倆生命去賭博麼?」
「不。」袁友沖搖頭:「如果真想賭一把,我肯定會提前商量。畢竟,哪怕你願意,我也不能自作主張拿你的命和我綁在一起去賭。」
「最開始,我確實只是想會一會徐宏江,只是,如果徐宏江真有問題,宏達集團真的是賊窩,那麼此去或許有危險,這你也是清楚的,我們確實面臨著一定的風險。所以,才請了特警支隊的同事。」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下手,更沒想到,用的是這種辦法。幸虧,運氣站在了我們這邊。」
於辰抿抿嘴,問道:「你說,萬一他得手了,會對我們怎樣?」
「兩個選擇唄,」袁友沖說:「要麼俘虜了我們,並嚴刑拷打,從我們口中獲得關於省廳行動細節的信息,以求發現破綻從而逃逸,之後會不會把我倆滅口就難說了。」
「要麼,就直接把我倆送回警局,同時讓律師以我倆違規辦案為由起訴我們……操作上或許還得費點心思,但在咱們昏迷的情況下,他們想搞點手腳還是容易得,然後以這種方式把我倆踢出局。」
「嗯,我個人認為,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噢?」於辰有些詫異,他還覺得前者的可能性大呢,便問道:「何以見得?」
「想俘虜我們,在咱們踏入宏達集團之後,就能立即動手,沒必要冒著風險把自己也給麻暈了。」袁友沖聳聳肩:「只不過,這樣一來,宏達集團也會徹底暴露。」
於辰皺眉:「可省廳已經全面收網,雙方可以說徹底撕破臉了……」
「說明他們另有倚仗。」袁友沖打斷他,說道:「比如,宏達集團存在的意義,可能並不僅僅只是給該犯罪聯盟成員提供明面上的身份並拓寬人脈,或許,某種程度上,它已經徹底洗白。」
「也可能,他們暗中扶持了已經完全洗白的公司、集團。比如,學通優教育信息有限公司。」
「徹底洗白?」於辰本能的撇撇嘴:「怎麼可能……」
「未必不可能。」袁友沖長歎口氣,說:「十四年時間,太長了。對於我們而言,足夠做好方方面面的準備,而對於他們來說,也足夠他們洗白一部分產業,並徹底與犯罪行為斬斷聯繫。」
「哪怕他們曾經犯下的事不可能摘掉,但時間可以毀滅掉足夠多的證據,已經洗白的產業,以及負責這些產業的人,乃至站在這些人背後的少數大佬,真不一定能動的了,畢竟現在講究證據完整。」
「所以說,個別人有著在犯罪聯盟被徹底搗毀之後,依舊存活下去,甚至活得非常滋潤的希望……」
「其他團伙成員的指證呢?」於辰追問道。
「指證只是指證。」袁友沖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又說:「再退一步,哪怕他們始終摘不乾淨,那他們的後人呢?家屬呢?」
「什麼意思?」
「如果他們的危機意識足夠強,」袁友沖解釋說:「那,他們就一定會培養起個別完全沒接觸過任何犯罪行動的後代,親屬,用已經洗白了的,或者通過合法渠道賺取的資源,去哺育他們。」
「這樣一來,哪怕他們這代人被咱們一網打盡了,這些還『乾淨』的人,也可以合情合理合法的繼承已經洗白了的產業。哪怕可能受到打壓,也能保證他們過得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滋潤。」
於辰吸了口氣,苦笑道:「聽你這麼說,還真是……可怕!」
「是啊,可怕。」袁友沖感慨道:「這幫傢伙,將搾取到的鮮血,轉化為純白的,培育自己的下一代,讓他們『健健康康』的成長,並凌駕於被他們吸血的普羅大眾頭上……呵呵。」
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壓下後,他話鋒一轉,說:「我大概理清楚高焱、宋軒、徐博安這三樁命案的脈絡了。」
「說說看。」於辰擺出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宏達集團哪怕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已經『徹底』洗白,但他們實際上依舊是心虛的,如果時間沒能將證據徹底洗滌趕緊,依舊可能被我們搗毀。」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不,需要更多的,乾乾淨淨的公司,將之扶持起來,逐步架空,然後讓自己勢力中的那些『乾淨』的成員慢慢滲透進去,作為聯盟被搗毀時,他們的安身立命的資本。」
「學通優,就是其中一個公司……不,它僅僅只是個被暴露出來,吸引咱們注意力的公司。因為,他們投資、架空學通優,也就在近一兩年。」
「省廳方面,雖然這幾天才開始全面收網,但近幾年發現的線索不少,該集團肯定也感受到了壓力,因此,他們需要提前佈局,以便在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給家族及後代留下一線生機。」
「學通優就扮演著這麼一個角色。他們一方面,投資學通優掌握一定股權後,利用合法手段一步步蠶食其他創始人及股東手中的股權,提高自己在公司的話語權,另一方面,又幹起老本行,通過某種手段,脅迫宋軒入伙。」
「他們這麼做,純粹就是為了今天埋伏筆。當省廳開始全面收網,或者察覺到省廳準備發動全面攻勢的時候,便立刻將學通優公司扔出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當我們目光被該公司,以及圍繞著該公司及宏達集團間的關係展開調查的時候,他們也在立馬將尚未來得及轉移到其他『乾淨』產業的『乾淨』成員拋過去,平安的度過這段時間的動盪期。」
「實際上,咱們並非沒辦法截斷這一過程——只要發現端倪後,以配合調查為由牽制住他們,等犯罪集團倒了,他們失去了背後的靠山,這些被以合法手段架空的公司執行董事,肯定會採取行動,將股權奪回。」
「雖說他們未必有這個能耐,但畢竟存在這個風險,以該集團縝密的心思來說,肯定會想辦法規避。而實際上,咱們的機會也只有一次,就是省廳展開行動初期。」
「因為要搗毀這麼大一個犯罪集團,各方面的工作太過繁瑣,一旦行動進入到中後期,哪怕咱們明知道他們的行動,恐怕也無暇他顧,畢竟這些人都是『乾淨』的,甚至集團還會對他們封鎖消息,不讓他們瞭解到任何陰暗的內幕。」
「如果他們能在這個關鍵時候,牽制住我們在行動初期空閒出來的為數不多的精力和機動力量,就能爭取到非常寶貴的時間。」
「因為,哪怕掌握了核心證據,等這個犯罪聯盟徹底傾塌,收尾工作全部完成,至少得幾個月的功夫。等能騰出手來的時候,這些『乾淨』的人,或者乾脆說種子,恐怕已經將那些公司牢牢掌握在手裡了。」
「這時候,哪怕咱們騰出手來,恐怕對他們也無可奈何——這些種子是乾淨的,他們掌握的公司也是乾淨的……」
「不得不說,他們的計劃真的很成功。這點,從咱們目前『認定』宏達集團是個產業單一的商業集團,且僅僅只『投資』了學通優一家公司,就能證明了。」
於辰深吸口氣,問道:「那高焱呢?」
「他可能只是個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可憐人罷了。」袁友沖長歎口氣:「要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需要該公司發生重要變動,而高焱,就被他們當做了這個導火索。」
「在完全懵懂不知情的情況下,他被該集團利用了,誤以為宋軒,或者說公司投資方——宏達集團——接下來要針對性的對付他,從而導致他和宋軒產生矛盾,又在陰差陽錯的情況下,懷疑上了蔡歡。」
「最終,高焱被殺,爾後,宋軒在被脅迫的情況下跳樓,足以讓這樁案子變得疑竇重重,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這樁案子難破的根本原因,也就在於『兇手』的動機並不尋常,調查起來自然得大費周章。」
「當然,也可能高焱同樣早已被該集團吸納,最終,在犯罪集團的威逼利誘之下,不得不和宋軒配合演雙簧。」
「這種可能也確實存在,那麼,他弄仿真人頭的動機也就明確了,不為別的,只為讓案子更加複雜,更加撲朔迷離——在破案過程中,無效線索就是干擾項,干擾項越多,破案難度自然越大。」
「又因為是明面上的投資,因此宏達集團並不需要動用太多隱藏地下力量,只需要出動徐博安就夠了。」
「所以,高焱、宋軒先後死亡,徐博安焚燬證據後也間接『自殺』,就能斬斷大部分的線索,更長久的牽制咱們的注意力。同時,為免咱們過早偵破這一案件,他們襲殺小周和老成,嚴重影響兩個重要科室的效率……」
「甚至,不止咱們新安,東山,或許也是類似的情況。甚至,他們在許多城市都運行著這一模板,將『雞蛋』分散,從而最大程度的降低風險——只要他們能猜到,省廳最終可能會採用圍三闕一的打法。」
「而這其實不難猜,省廳也並沒刻意隱瞞,因為對省廳而言,這就是陽謀,犯罪集團猜沒猜到,無關緊要。只是上邊的領導,恐怕也沒想到,計劃確實很成功,犯罪集團難逃法網,但他們卻用這種方法留下了種子。」
「我剛研究了東山的案卷。」於辰沉默片刻後,輕聲說:「確實,那邊也發生了一樁命案,但佈局上比我們這邊簡單很多,而且與公司無關,只是一樁看似尋常實則疑竇重重的密室殺人、滅門案……」
「都一樣,能吸引我們注意力就足以。」袁友沖擺擺手:「何況,宏達集團應該還是特殊的,新安,或許是他們的大本營,至少也是他們種子計劃的重心之一,因為這兒經濟非常發達,所以自然值得他們多費心思。」
於辰想了想,又問:「那『遭賊』的事呢?」
「兩種可能。」袁友沖想了想,說:「要麼,是犯罪集團故佈疑陣。要麼……省廳領導認識到這樁案子有問題,有陰謀,想引蛇出洞,故意放出我們已經掌握了這樁案子的關鍵線索,以我們的能力最多一兩天就能破案。」
「於是,犯罪集團真的慌了,擔心種子計劃出現變故,所以有了接下來的一系列瘋狂舉措。」
「而省廳,從他們的大規模『入室盜竊』行動中恐怕也只能認識到,這樁案子果然問題不小,所以給了我倆個三防機,實際上,就是拔高我們在整個行動中的地位,希望咱們發揮出更大的作用,盡早把案子破了。」
「可惜的是,犯罪集團的行動比他們預想的還要瘋狂,來的還要快,他們來不及做出後續計劃,小周和老成,以及東山那邊的痕檢、法醫的同事在短時間內先後遇襲……」
「甚至,許局對我們『掏心窩』,對我們放權,也可能是省廳領導授意,他只不過抓住了老成遇害的契機……」
見於辰眉頭越擰越重,袁友沖終於頓住,改口說:「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咱們多人遭遇入室『盜竊』,並非是該集團故佈疑陣,而是省廳領導的算計。」
「好了,事到如今,真相到底如何,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坐起身,拍了拍於辰肩膀,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將近三個鐘。我吸入的麻醉氣體少,就躺了一小時。」於辰不想再去細思那些陰謀,順著他的話回答,隨後又說:「徐宏江應該也要醒了。」
「一起審審?」
於辰猶豫了片刻,搖頭說:「不了,我去陪陪小周吧。」
「那我也不審了,交給許局去頭疼吧。」袁友沖輕笑道:「反正,連應該在該犯罪聯盟中佔據相當地位的宏大集團都垮了,將他們徹底連根拔起已再無難關,至少新安方面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行動,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乾脆休息休息。」
「以後的任務還重。」於辰別過頭,看著窗外:「這次行動,就像一場暴雨,把新安洗刷的乾乾淨淨。」
「但犯罪是制止不完的,騰出來的優質土壤,一定會資深新的罪犯。何況他們留下的種子,未必不會步上『先輩』的步伐。好在,他們有種子,我們也有源源不斷的鮮血。」
「干就是了,哪那麼多廢話。」袁友沖伸了個懶腰:「就像韭菜,割完一茬長一茬,長了一茬我割一茬。」
……
《刑與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