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張保慶抓起地上的洗臉盆,就要往「女鬼」頭上砸。
「女鬼」穿著一身黑衣,讓雨水淋得如同落湯雞,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紅一道的,眼影、睫毛膏、脂粉全攪和在一起,驚恐地看著二人,顫抖著嘴唇問了一句:「大哥……蓋被不?」
這句話一出口,好懸沒把張保慶和白糖氣死,你大爺的,敢情這是個「蓋被的」!賓館禁止黃賭毒,或是沒給好處,從正門進不來,為了做生意,居然從外邊爬上三樓。
黑天半夜又下這麼大的雨,你自己不怕摔死,別人也得讓你嚇死!兩人仔細打量這個「女鬼」,也不過二十來歲,長得挺白淨的,怎麼幹上這個了?白糖氣不打一處來,打開門把「女鬼」推了出去:「滾滾滾,小婊子!」
哥兒倆的想法一致?此地不可久留。
為什麼這麼說呢?一來讓「女鬼」嚇得夠嗆,已然困意全無,還不如抓緊時間繼續趕路;二來不能確保安全,如果在這樣的地方嫖娼,十有八九會衝進來一夥地痞流氓,不僅搾光你身上的錢財,還得把你臭揍一頓。
你要是破了這個局,敲詐可能就變明搶了。
兩個人一合計,不能從大門走,萬一有埋伏怎麼辦?他們倆穿好鞋子,帶上背包,躡手躡腳從窗口爬到樓下,冒雨跑向停車的殘牆。
夜雨又冷又急,地上的積水沒過了腳面,不過百十米的距離,兩人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白糖罵罵咧咧地抱怨:「我可沒褲衩子換了,又得光屁股開車!」說話就到跟前了,卻見車旁有一條鬼鬼祟祟的黑影,身材又高又瘦,跟個電線桿子成精似的,正在那兒搗鼓著什麼。
兩人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偷油的「油耗子」!一個厲聲喝罵,撿起地上的磚頭扔過去;一個擼胳膊挽袖子大呼小叫。
那個黑影發覺有人來了,嚇得一蹦多高,搖搖晃晃地跑了。
張保慶和白糖都是常年跑車的老司機,把油耗子嚇唬走就完了,並不敢真打,說不定附近還有同夥,黑燈瞎火挨一悶棍,吃虧的還是自己。
3
張保慶鑽到駕駛座上看了看油表,多虧來得及時,油耗子還沒得手,才稍稍鬆了口氣。
人冷車也冷,連續發動了幾次,終於把車子打著了火。
擱在平時,免不了掛上空擋原地熱一會兒車,現在可顧不上那麼多了,一上路就放到一百多邁。
兩人一個囫圇覺也沒睡成,開著車鑽進了大山。
雨仍是下個沒完,連綿不斷的山嶺和林海都被籠罩在雨霧中,山口轉彎處沒有護欄,懸崖下深不見底,掉下去就別想活命。
深山中雨霧瀰漫,道路濕滑,車燈又不太亮,不得不減緩速度,小心翼翼地駕車行駛。
兩個人按地圖上的路線,在山裡開了幾個小時,雨霧非但不散,反而越來越濃。
他們身上濕答答的,凍得嘴唇發青,都盼著盡快趕到地方。
不過霧氣太大,岔路又多被林木遮蓋,很難確定方位,只得先把車斜停在路邊,等到天氣好轉再走。
他們倆吃了點兒餅乾,縮在駕駛室中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已濛濛亮,霧也小得多了,不過雨還在下。
兩個人打開門從車上下來,走到灌木叢邊撒尿。
忽然傳來一陣辟里啪啦草木折斷的響動,由遠而近衝他們來了。
沒等張保慶和白糖反應過來,樹叢中已然躍出一頭野獸,後腿粗壯,蹄小耳長,黃面獠牙。
它驟然見了人,也嚇了一跳,使勁兒往前這麼一躥,竟一頭撞到了汽車的前擋玻璃上,當場撞斷了脖子倒地而亡。
哥兒倆看了個目瞪口呆,待得緩過神來上前察看,見這個野獸長得十分兇惡,乍看是一頭鹿,卻有一對猙獰的獠牙。
張保慶在長白山的獵屯住過,覺得這是山獐子,也就是野麝,而這野獸肚臍上確實有個拳頭大小的肉囊,湊近了一聞,甜中帶臊,有幾分辛辣,又帶著幾分草木的清香,不是麝香又是什麼?白糖也知道野麝香價格極貴,這得論克賣,這麼大的麝香,無異於一個金疙瘩。
二人相互遞個眼色,上去就摳野麝的肚臍,卻聽灌木叢中又是一陣響動,心說:時運來了擋不住,又來了一頭野麝!怎知草叢中鑽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身穿暗綠色叢林迷彩服,腰上掛了一捆繩索和一柄開山刀,腳穿戰地靴,披著黑色長雨衣,雨帽罩在頭上遮住了半張臉,可以看到下巴上雜亂濃密的短鬚,手中握著一桿老式雙筒獵槍。
「黑雨衣」向前走了一步,腳下「噗嘰、噗嘰」直響,濺起一片泥水,槍口對準白糖,操著一嘴外地口音,冷冰冰地說道:「把我的野麝擱地上!」
白糖也是當過兵的人,向來吃順不吃戧、吃軟不吃硬,別人越是脅迫他,他就越較勁兒,瞥了那人手中的獵槍一眼,冷笑道:「這都什麼年頭兒了,還有佔山為王、落草為寇的?你拿個燒火棍子嚇唬誰呢?你剛才也說了這是野麝,既然說是野的,那就沒主兒,它一頭撞死在我的車上,那就是我的,怎麼成你的了?你叫它,它答應你嗎?」說話一抬手,撥開了「黑雨衣」的雙筒獵槍。
張保慶也上前跟「黑雨衣」說話,進一步分散著對方的注意力:「別衝動,別衝動,咱有話說話,有理講理對不對?你想收過路費,也得有發票啊……」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湊合,迂迴到「黑雨衣」的另一側,想與白糖形成夾擊之勢,抽冷子奪下「黑雨衣」的獵槍。
「黑雨衣」立即瞧出了這兩人的用意,向後退了兩步,舉槍喝道:「別動啊!信不信我弄死你倆?」
白糖一聽這個「死」字,登時躥出一股子無名之火,瞪著眼破口大罵:「去你小妹妹的!搶東西還有理了?還他媽要弄死我們?世界上平均一秒鐘就死一個人,哪天不死個十萬八萬的?你告訴告訴我,這裡邊哪個是你弄死的?你弄死過幾個?」
張保慶替白糖捏了把汗,因為事發突然,摸不清對方底細,真給你來上一槍怎麼辦?不過「黑雨衣」並未動怒,他放低槍口,看了看死麝,指著那輛金盃問道:「這是你的車?」白糖理直氣壯地說:「沒錯!別人是守株待兔,我們這叫守車待麝,你眼紅也沒用!」「黑雨衣」不屑地嘁了一聲:「守車待麝?不是我把它追急了,它怎麼可能撞上你的車?」
張保慶把白糖拽到身後,扔給「黑雨衣」一支香煙。
「黑雨衣」一抬手接住煙,點上火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煙圈,氣氛有所緩和。
張保慶搭上話才從「黑雨衣」口中得知,此人綽號「老槍」,退伍之後當了這一帶的護林員。
前些時候,有個老闆急需野生麝香配藥救命,可是山裡頭的野麝越來越少,有錢也不一定找得到。
市場上賣的麝香幾乎沒真貨,即使從黑市上買,風險也非常大。
正所謂「窮人愛財,富人惜命」,當大老闆的不在乎掏錢,就怕不是真貨耽誤治病,托人找到老槍,雇他進山打一頭野麝,只有這樣才放心。
老槍也急等錢用,就接了這個活兒。
不過野麝非常難打,也不容易見到,他一個人在山裡貓了三天三夜,終於等來一頭野麝。
老槍屏住呼吸舉槍瞄準目標,身旁草叢中突然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探出一條二尺多長的大青蛇,老槍稍一分心,野麝已經鑽入了密林。
他在後邊緊追不捨,說起來也是要多巧有多巧,野麝慌不擇路,一頭撞在張保慶和白糖的車上,擋風玻璃都碎成了蜘蛛網。
事情的經過雖已明瞭,野麝應該歸誰,卻仍是個問題。
野麝一頭撞死的車,確是張保慶和白糖的不假,不過沒有老槍的追趕,野麝也不可能撞到車上。
《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