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雙方各執一詞,沒人願意讓步。
按白糖的意思,他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山裡打獵的規矩是見者有份,那就按人頭來分,他和張保慶占三分之二,老槍占三分之一。
老槍端起手中獵槍說:「你們都是講理的人,我也不欺負你們,要分的話可以啊,我拿走一半。
」白糖一聽急了,貓下腰用腦袋頂住對方的槍口:「你小妹妹的,讓你三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來來來,你先把我打死!」他見老槍不接話,一把推開槍口,從車裡拎出祖傳的棗木槓子,上前就要拚命。
張保慶緊著勸白糖:「別爭了,一半就一半吧,貨還在車上,咱們耽誤不起這個時間!」白糖一拍腦門子,這才想起開車進山是幹什麼來的,可別落個雞飛蛋打,只好就此作罷。
老槍見二人做出妥協,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白糖又擔心老槍會臨時變卦,畢竟槍在人家手上。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走到野麝跟前,準備割下麝香,當場一分為二,然後各走各的路。
老槍攔住說:「哎哎哎,你可別胡來,麝香得整個兒賣,切壞了不值錢了。
我身上沒現錢,等下山交了貨再給你們。

白糖一聽又不幹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輕巧,我們怎麼知道你賣了多少錢?到時候你不分我們錢,我們上哪兒掏你去?要不然這麼著,我拿個主意,你聽聽行不行,咱先把野麝抬上車,你跟我們把車上的貨交了,然後我們再跟你去賣麝香。
汽車四個輪子,肯定比你兩條腿走得快,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老槍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雙方達成共識,就地給野麝放血,開膛破肚摘取心肝內臟,否則容易腐爛,並且腥氣太重肉也不能吃。
老槍手底下麻利,三下五除二收拾妥當。
白糖打開後車門,老槍把野麝搬上車的時候,看到了那口舊棺材,吃驚地打量二人。
白糖趕緊說:「你別多想,這是送去成親的。
」老槍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罵聲晦氣,他問白糖:「你們要把這個木匣子弄去啥地方?」白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眨著眼說:「沒多遠,咱別跟傻子似的站在雨裡淋著了,有什麼話上了車再說行不行?」經過改裝的金盃麵包車,僅留了正副駕駛兩個座位,白糖和張保慶一人坐一邊。
白糖以前邊太擠為由,讓老槍把雙管獵槍放在車後的棺材旁,以防半路上走了火,背包和雨衣也扔在後頭,否則濕漉漉地擠在一起,三個人都難受。
張保慶一聽白糖說話這意思,就明白他憋著壞,所以沒吭聲。
老槍雖不情願,也只得一一照辦,放好了槍支和背包,上車跟張保慶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白糖不緊不慢地把車子打著火,又為難地說:「哎喲,這可不行啊!你們倆這麼擠著坐,我換不了擋了,路上容易出危險啊!對不住了槍哥,要不……你先委屈委屈,在後頭將就一下怎麼樣?」老槍實在懶得跟白糖廢話,嘬著牙花子點了點頭,開門下了車往後走。
怎知白糖一腳油門兒,車子立刻衝了出去。
老槍被車輪捲起的泥水濺了一身一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上當了,野麝、獵槍、背包、雨衣全沒了,在雨中跳著腳破口大罵。
白糖從後視鏡看到老槍氣急敗壞的樣子,譏笑道:「就這麼個貨,拿個破燒火棍子就以為自己是特種部隊了,他媽的大蘿蔔坐飛機?愣充進口大蘋果!」
張保慶問白糖:「這麼干合適嗎?雖說兩條腿跑不過四個輪子,可是車牌號都被他看見了,不怕他來找咱們?」
白糖不屑地說:「他一個盜獵的,還敢來找咱們?瞧見車上的野麝和獵槍沒有?不來這是學費,來了就是舉報他的證據!」說著話猛踩油門兒,車子加速駛入了白茫茫的雨霧之中。
4
金盃麵包車前邊的擋風玻璃讓野麝撞壞了,呼呼往裡灌風,再加上道路泥濘不堪,只能湊合著往前開。
幾個小時之後,雨霧漸漸散去,車輛在顛簸起伏中穿過一片密林,終於駛入了汛河林道。
張保慶在長白山鷹屯住過一陣子,二上長白山找《神鷹圖》,也走過這條路。
林道位於林海覆蓋的群山之中,前身是東北淪陷時期的森林鐵道,主要用來往山外運送巨大的原木,侵吞長白山的林業資源。
50年代後改造成了汛河林道,就地取材用黏土和沙礫墊築,又覆上厚厚一層渣油,沿途設有標注編號的林場界樁。
近年來封山護林,東山林場不再砍伐樹木,林道近乎廢棄,路面坑槽連片,兩側鬆散龜裂,罕有車輛往來。
二人按著斷斷續續的界樁編號往前行駛,途中經過一條穿山隧洞,大塊青灰色山石砌成半圓形洞口,裡面黢黑一片,到處充斥著潮濕發霉的氣味,洞壁上裂痕遍佈,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不住滲下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車頂,發出陣陣迴響,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而917號界樁就位於隧洞中段。
他們藉著車燈的光亮看了半天,確實是這個路樁。
白糖按了幾下喇叭,又下車轉了一圈,前後不見半個人影,估計接棺材的人還沒到,只得回到車上,把車子靠邊停好,抽著煙等候。
等了一個多小時,白糖就不耐煩了,更納悶兒接棺材的人為什麼選在這個地方?張保慶想起車上的「大貨」,心中莫名地不安,覺得不該瞞著白糖,就把自己的疑惑說了。
包括他當年投奔長白山的四舅爺,怎麼在林子裡撿了個鳥蛋,怎麼孵出一隻罕見的白鷹,怎麼跟鷹屯的二鼻子兄妹打賭去捉狐狸,怎麼遇到猞猁的襲擊,誤入一處與世隔絕的天坑,怎麼從金王馬殿臣的大宅中帶出了寶畫《神鷹圖》,畫中神鷹又怎麼與他的白鷹長得一模一樣……後來《神鷹圖》被一個收破爛的獨眼老頭兒用十塊錢騙走了,最可疑的是,那個老頭兒一嘴東北口音。
而東山林場有個老洞狗子,也少了一隻眼,並且來歷不明。
張保慶一度認為,東山林場的老洞狗子,就是金王馬殿臣的死對頭「血蘑菇」。
因為狡詐的土匪血蘑菇,同樣是一個獨眼龍。
相傳馬殿臣躲入長白山天坑之前曾經說過「寶畫中的神鷹飛出來,他的寶藏才會重見天日」。
難道這麼多年以來,血蘑菇一直隱姓埋名躲在東山林場,妄想找到金王馬殿臣的財寶?當然這只是張保慶一廂情願的猜測,他甚至從沒見過東山林場的老洞狗子,二上長白山撲了個空,照面都沒打過,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可是最近幾天,接連有人找他往東山林場送貨,這才三上長白山,該不是有什麼圈套?
白糖聽完樂得合不攏嘴:「打從小你就這臭毛病,佔便宜沒夠吃虧難受,贏倆彈球兒能美三天,丟二分錢得彆扭半年,至於的嗎?我之前也聽你說過,不就在山裡撿了張破畫,讓你老娘十塊錢當廢品賣了嗎?你想得是不是太多了?如果說東山林場的老洞狗子真是那個一隻眼的土匪血蘑菇,那得多大歲數了?何況你撿來的破畫已經沒了,白鷹也放走了,誰會吃飽了撐的把你引到東山林場?」
張保慶讓白糖說得無言以對,曾幾何時,還覺得自己跟馬殿臣有幾分相似,都可以成為《神鷹圖》的主人。
可仔細一琢磨,馬殿臣一生大起大落,三闖關東當上了「金王」,乃是叱吒風雲的一方豪傑,我張保慶幹什麼了?雖說從小也是心懷大志,實際上呢?賣過羊肉串、運過鮮貨,如今都幹上「槓行」了,三百六十行裡都沒有這一行,混得一天不如一天,二十大幾了,兜比臉還乾淨,要什麼沒什麼,夢裡千條大道,睜開眼一條道也走不通,怎麼有臉跟馬殿臣相提並論?
《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