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哥兒倆一人伺候一個,打倒了夥計和掌櫃,又關上大門,穿堂過屋,溜到後院,趴在後院正房窗戶根兒下,手指蘸唾沫點破窗戶紙,見屋內有十多個人,或盤腿坐炕頭上抽煙,或蹲在地上愣神兒,或在屋子裡來回走溜兒,穿著打扮各不相同。
其中有窄衣小帽的飛賊、有打把式賣藝的、有搖串鈴賣野藥的、有治瘊子點痦子的游醫、有那個跟包的,還有那倆在飯莊子門口打托的。
雞腳先生煙癮不小,正躺在炕上抱著大煙槍噴雲吐霧。
雞腳先生一邊抽著大煙,一邊罵不絕口,說今天出師不利,有對頭擋道拆台,險些栽了跟頭,這個仇不可不報。
另一個人勸道:「咱在煙館熬了那麼多白面兒,也是沒少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悶聲發財為好,免得耽誤了盜取魘仙旗,那才是頭等大事。
」雞腳先生大怒:「光棍不擋財路,不讓他們領教些個手段,如何嚥得下這口氣?今夜三更,你們摸入四味居,給他來個雞犬不留!」血蘑菇和白龍聽得分明,以往只知道厭門子坑蒙拐騙、偷竊訛詐無所不為,居然還躲在煙館熬白面兒,挨著茅房准長狗尿苔,雞腳先生身邊能有什麼好貨?乾脆來個一勺燴,結果了這幫鬼頭蛤蟆眼的壞種!
哥兒倆用黑布蒙了面,各自拔槍在手,踹開屋門闖進去。
一屋子人一愣,看著這兩人不知所措。
白龍和血蘑菇二話不說,劈頭蓋臉一陣亂槍打下去,疾如迅雷閃電,厭門子這夥人橫七豎八死了一地。
雞腳先生從炕上蹦起來,想要跳窗逃命,血蘑菇甩手一槍打在他後腰上。
雞腳先生挨了這一槍,趴在炕上嘴裡直哼哼,鮮血洇紅了炕褥子。
血蘑菇搶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腳腕子,從火炕上拖下來,又往腦袋上鑿了一槍。
與此同時,白龍跑到煙館前邊,結果了老闆和那個夥計,捲了櫃上的錢鈔和幾包上等大煙膏。
血蘑菇也搜出不少財物,像什麼鑲著白玉、象牙的大煙槍,金絲邊水晶片的眼鏡,雞腳先生身上的銀圓、鈔票、洋火、洋煙、純金懷表,手指上帶寶石的大金鎦子,全擼了下來,又扯下炕上的被單子,將財貨裹成一個大包袱。
正當此時,門外的碎鑼聲、叫喊聲響成了一片,原來縣城保安隊長聽見槍響,以為是鬍子劫城,趕緊傳令抵禦。
哥兒倆背上大包袱,順手放了一把火,爬上屋頂,朝天開了幾槍,高聲叫嚷:「孤山嶺的綹子進了縣城,大當家的和四梁八柱都到了!想活命的任你縱橫,不怕死的放馬過來!」保安隊一聽真是鬍子,還是孤山嶺的綹子,那可惹不起啊!登時亂成一鍋粥,誰也不敢上前。
又怕長官責罰,只得亂放空槍,但聽槍聲四起,更不知來了多少鬍子。
正晌午的時候,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叫買叫賣的十分熱鬧,聽得槍聲大作,又哄傳土匪打進了縣城,到處殺人放火,全都嚇壞了,女人叫孩子哭,躲的躲藏的藏,各個商號忙著上板關門。
有在路邊拿兩條長凳支塊門板賣干鮮果品的,還有支起爐灶賣饅頭、包子、烤地瓜之類的小販,東西也不要了,抱著腦袋紛紛奔逃,蘋果、鴨梨、花生、核桃、地瓜、土豆子、包子、饅頭、錢匣子裡的散碎銅子撒了一地。
老實巴交的都嚇跑了,卻有膽大的二混子、討飯的叫花子、歪毛淘氣的嘎雜子琉璃球,恨不得天下大亂,以便趁火打劫,壯著膽子出來,劃拉起地上的東西就往兜裡塞。
保安隊收拾不了土匪,對付這些二混子的能耐可大了,舉起槍托沒頭沒臉一通亂砸。
這麼一鬧騰,龍江縣城裡更亂了。
白龍和血蘑菇扯下蒙面的黑布,混在奔逃的老百姓中間,跑到四味居門前,跟老韃子碰了面。
爺兒仨來不及多說,趁亂跑過十字街,如脫兔奔鹿,無人可擋,直奔城門口。
老韃子對縣城保安隊的路數一清二楚,只要沒打死當官的,城門關不上。
很多做買賣趕集的不在縣城住,擔心讓保安隊當成土匪砍了腦袋,連人帶牲口,爭相往城門洞擠。
保安隊有意不關城門,但是許出不許進,他們存心把土匪放出去,以免受困的土匪狗急跳牆。
都是混口飯吃,誰願意跟土匪拚命?留著脖子上的腦袋吃飯不好嗎?
爺兒仨一路逃出縣城,躲到貓兒山下一片老林子裡,清點劫掠來的財物。
銀圓、鈔票揣入懷中,金懷表、金鎦子、大煙膏之類的東西,以及他們仨人的短槍,全藏在樹窟窿裡,等來年開春再帶回山上。
血蘑菇從包袱裡撿出一個油布包,這是從雞腳先生屍身上搜出來的,裡外三層裹了一本古書,紙張泛黃發脆,殘破不堪,書皮上寫著四個字《厭門神術》。
老韃子拿過來看了一眼,說這是厭門子的妖術邪法,告訴血蘑菇千萬不可翻看,趕緊拿去燒了!
此時節天干物燥,林子裡不能點火,血蘑菇走到後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將《厭門神術》扔在一旁,掏出一根洋火劃著了。
許是前世因果,驀地刮起一陣怪風,捲著白霧將火吹滅,合上的古書也被風吹開。
血蘑菇明知不該看,可是好奇心起,忍不住一頁一頁翻看。
書中所載,儘是搬財、借壽、缺天、損地之類的術法。
血蘑菇看得入神,不知不覺翻到最後一頁,猛然記起老叔的話,忙點上火將妖書燒成灰燼。
回去跟誰也沒提,尋思只是一目十行地翻看一遍,過幾天就忘光了。
怎知打這天開始,血蘑菇三天兩頭做夢,總能夢見《厭門神術》,一頁一頁的殘書歷歷在目,不但忘不掉,反倒越記越牢,如同印在了腦子裡,自知這本《厭門神術》定有古怪,更不敢對老韃子說了。
爺兒仨這一次下山貓冬,收拾了厭門子,得了不少財貨,既是打著綹子旗號得來的東西,就該按綹子的規矩分贓,大局歸山頭,小局歸自己。
爺兒仨過了一個肥年,開春之後,將劫掠來的大局帶上山,原封不動交給大當家的遲黑子,又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遲黑子聽罷拊掌稱快,說:「這爺兒仨幹掉了作惡多端的雞腳先生,大鬧龍江縣城,替綹子揚了名、立了威,還掠來許多財貨,此乃大功一件!」在場的四梁八柱和一眾崽子紛紛道賀,挑著大拇指稱讚老韃子爺兒仨有勇有謀。
大當家的遲黑子一高興,就派血蘑菇和白龍去縣城「走親戚串門子」!
3
遲黑子他們在山上落草為寇,雖然號稱替天行道,可再怎麼說也是土匪,東北話講叫「鬍子」。
當時的關外遍地是鬍子,殺戮朝廷命官、劫掠府庫財物,干的全是掉腦袋的勾當,不是迫於無奈,沒人願意走這條路。
話又說回來,土匪也得有個奔頭,所謂「殺人放火受招安」,還有一句老話「不當鬍子不當官,不下窯子不為太太」,自古以來,當鬍子落草為寇,大多是奔著招安去的,混個高官得坐、駿馬得騎的不在少數。
無奈生不逢時,趕上天下大亂一天一換旗的年頭兒,司令滿街走,土匪多如毛,今天招安當了官軍,說不定明天又改朝換代了,還得再去當土匪,與其折騰來折騰去,倒不如一直在山上當鬍子。
像血蘑菇和白龍這樣的崽子,除去在砸窯之時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給大當家的前擋後別,平常還得把風放哨、鍘草餵馬,干的都是辛苦活兒。
上一次爺兒仨大鬧龍江縣城,替綹子立了威,大當家的破例開恩,讓這小哥兒倆去白河縣城「走親戚串門子」,對於山上的土匪來說,絕對是一樁肥差!
《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