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儘管血蘑菇沒開槍,但他這麼一拔槍,在老百姓口中就徹底變成了屠戮無辜、投敵賣國的賊匪,人人皆說「該殺」,從此惡名更甚,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全佔了,不僅讓老百姓戳透了脊樑骨,以至於抗聯都想消滅為害一方的金蠍子。
關東軍持續在東北增兵,為了對付抗聯,全面施行「歸屯並村、保甲連坐」制度,完全斷絕了山區的糧道,深山老林中的金匪徹底沒了活路。
金匪多是認錢不認祖宗的亡命徒,不堪忍受凍餒之苦,均有投敵之念,血蘑菇這個匪首如有二心,扭臉就得讓人打了黑槍,再加上那時候心灰意懶,徹底斷了給自己正名的念頭,也為了繼續尋找馬殿臣的《神鷹圖》,索性破罐子破摔,終於在一眾金匪的唆使下投了偽滿。
關東軍也對金王的寶藏垂涎已久,將這伙金匪編成「飛行隊」,憑著熟悉山林地形,重點討伐馬匪,搜尋天坑大宅中的寶藏。
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關外土匪武裝蜂起,時局越發撲朔迷離。
血蘑菇無處容身,只好帶著飛行隊再次上山為匪。
又聽一個叫塔什哈的手下跟他說起「老爺嶺地底有一片黃金森林」,血蘑菇以為馬殿臣是挖出了黃金森林,才當上了東北的金王,躲入長白山天坑避禍只是掩人耳目,於是根據線索,率領手下金匪沿水路進入地底的黃金森林,卻在一場遭遇戰中全軍覆沒。
血蘑菇倒地詐死,僥倖活命。
他從黃金森林中死裡逃生,意識到自己找錯了地方,馬殿臣應該仍躲在長白山,乾脆冒用樸鐵根的身份,謊稱打狐狸崩瞎了一隻眼,輾轉至長白山一帶的東山林場中看套子為生。
由於一個人住在林場小屋,成天鑽山入林獨來獨往,當地人叫他「老洞狗子」。
大夥兒都以為他是個性格孤僻的老光棍兒,不願意跟人打交道,其實他進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繼續尋找馬殿臣的寶畫《神鷹圖》!
第八章 血蘑菇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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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之後,血蘑菇冒名樸鐵根,自稱被地主抓入煤窯下苦,家裡人全讓土匪殺光了,此後逃入深山老林裡躲了十餘年,採些榛蘑、野果,饑三頓飽一頓,人不人鬼不鬼的,勉強活了下來,對山外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無所知。
他不僅得到了地方上的同情,還在東山林場找了一個看套子的活兒。
他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別人把他跟土匪聯想到一起,摳掉自己眼中的金琉璃,換上黑眼罩,扮成個邋裡邋遢、呆頭呆腦的老光棍兒。
當地人大多聽說過埋汰他的風言風語,比如這個老洞狗子佔便宜沒夠,打獵不分公母,拿皮子不分大小,瞅見什麼打什麼,因此受到狐仙爺的懲治,丟了一個眼珠子。
實際上這都是血蘑菇自己傳出去的謠言,世人往往先入為主,一旦認定老洞狗子是這樣的人,反倒不會懷疑他當過土匪了。
加之他常年在深山老林中看套子,不跟任何人往來,又寡言少語,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別說附近屯子的獵戶,林場職工也沒幾個跟他打過照面,僅僅聽過關於他的傳言而已。
經歷過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有傷帶殘五官不全缺胳膊少腿的人太多了,並不會引起人們的格外注意。
久而久之,當地人已經習慣了林場裡有這麼一個老洞狗子,甚至忘了他是外來戶,一提起來好像挺熟?一個猥瑣、醜陋、貪得無厭的老光棍兒,打狐狸崩瞎了一隻眼,住在林場的小木屋裡看套子,一輩子沒找過媳婦兒。
其實說這話的人未必見過老洞狗子,並不知道他那個眼珠子是怎麼沒的,更想不到血蘑菇、金蠍子、老洞狗子竟是同一個人!
而對血蘑菇來說,忍住土匪的脾氣不難,隱姓埋名改頭換面也不難,最難過的一關是大煙癮。
他在江北當過煙匪,染上了大煙癮,煙槍從不離手。
如今他在東山林場落腳,煙癮不時發作,打哈欠流眼淚,百爪撓心、腦殼欲裂,如同千萬隻螞蟻啃噬骨髓,那個難受勁兒忍無可忍,又怕讓人瞧出來,不敢找人幫忙,只能自己過這關。
當年在孤山嶺上落草為寇當鬍子的時候,老韃子經常帶著白龍和血蘑菇釀苞谷燒,入了伏把苞谷粒先泡上一宿,然後倒在大鍋裡蒸透,用簸箕攤開晾涼,撒上酒麴,裝缸密封,等七天七夜發酵滲出酒水,再進蒸鍋蒸上大半天,苞谷粒變成酒糟,流出來的酒水就是苞谷燒。
這種自釀的糧食酒濃度極高,一口下去,唇舌腸胃都如灼傷一般火辣辣發燙,像是喝下一團火苗子。
如果裝到罈子裡,加上些蜂蜜、中草藥,口感甘洌,還有治病御寒之效。
關外民間有戒大煙的土法子,血蘑菇自己釀了七八壇苞谷燒,存在小木屋裡,抑制不住大煙癮的時候,便喝個酩酊大醉,失去知覺。
儘管轉天醒來頭重腳輕、胸悶燒灼,可也比犯了大煙癮的感覺舒服。
煙癮雖難戒,心癮更難除,有時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臉,心臟從嗓子眼兒往外蹦,全身骨節麻癢,喝酒也不頂用。
血蘑菇不愧是老土匪,緊要關頭狠下心來以頭撞牆,讓自己昏死過去。
如此循環往復,過了大半年,血蘑菇才將大煙癮徹底戒除。
整個人扒了一層皮,復仇的執念卻越來越深,夢中也在找馬殿臣的《神鷹圖》。
林場的人還當血蘑菇是個老酒膩子,更加看不起他。
只有一位姓包的林場保衛幹部,是扛過槍打過仗的退伍軍人出身,綽號「包大能耐」,覺得血蘑菇無依無靠挺可憐,時不常地過來看看,給他送點兒吃的喝的,還得拽著他噓寒問暖嘮幾句嗑。
雖說送來的不過是半兜子地瓜、三四棵大蔥、一瓶見了底兒的燒刀子,可在那個年頭,這就不簡單了。
包大能耐好管閒事,沒有不想打聽的,見人自來熟,說話高門大嗓咋咋呼呼,誰都強不過他。
他老婆包大嫂子也是個熱心腸,總張羅著給血蘑菇尋個做伴兒的。
血蘑菇卻是驚弓之鳥,一直以為這兩口子在查自己,因此提心吊膽,能躲就躲,能閃就閃,不想跟這兩口子多打交道,成天鑽到老林子裡捉山雞、逮兔子,走得深了遠了,他就在山上過夜。
仗著東山林場範圍廣大,林海覆蓋下峰嶺相連、溝壑縱橫,血蘑菇住的小屋又位於森林邊緣,距離場部的宿舍區挺遠,包大能耐來找他一趟也不容易。
後來有這麼一次,血蘑菇順手在山上逮了只蟈蟈,長腿大肚子,通體翠綠,腦殼烏黑,如同一塊鐵疙瘩,呆頭呆腦地不會叫,民間稱為「黑鎯頭」。
他看這玩意兒挺稀罕,就套了個樹皮筒子,把大肚子蟈蟈裝進去,帶在身上解悶兒。
當天從山上下來,遠遠聽到林子裡腳步聲響。
他謹慎多疑,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敢大意,立刻躲到樹後,瞪著僅有的一個眼珠子往那邊看。
但見密林中走出一個人,腦袋大脖子粗,下巴頦兒上鬍子拉碴,頭上沒帽子,穿一身土黃色衣服,胳膊肘上打著厚厚的補丁,腳底下一雙解放鞋,裹著綁腿,斜背軍挎包和水壺,手上拎了一支獵槍,正是包大能耐。
血蘑菇不覺一愣:此時天色將晚,包大能耐不在場部待著,也該回家吃飯了,鑽到這老林子裡幹什麼?他平常總跟我套近乎,該不是衝我來的?什麼人給我點了炮兒?再一看又覺得不對,包大能耐腳步踉蹌,直著眼只顧往前走。
血蘑菇心下狐疑,一聲不吭地跟著,只見包大能耐在林子裡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衣服讓樹枝剮破了,卻似渾然不覺,整個人目光呆滯,眼窩子發青,氣色如同死灰。
血蘑菇納著一個悶兒:包大能耐是不是受了什麼冤屈,或者有什麼問題交代不過去,心窄出來尋死?可是一個人尋死何必打綁腿、帶獵槍,還背著行軍水壺呢?怎麼看都是上山打獵去的,為什麼下山的時候變成了這樣?此人撞邪了不成?
血蘑菇這輩子見的怪事不少,看得出包大能耐舉止反常,興許是衝撞了深山老林中的邪祟,或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果子,又或讓毒蛇咬了。
《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