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後來血蘑菇亡命山林,早將此事忘到了九霄雲外,一晃過去幾十年,難道說厭門子的六指蠱婆還沒死?並且來到了東山林場?雖覺難以置信,但這就說得通了,包大能耐上山打狼,遇上了六指蠱婆,他負責林場的保衛工作,在深山老林中見到陌生人,肯定會上前查問,因此讓對方下了蠱滅口!據說放蠱之人會千方百計阻止解蠱,否則蠱術反噬其身,死狀慘不可言,如去請人解蠱,無論走哪條路,放蠱的都會堵在路上。
怪不得包亮一連兩天出不了林場。
實際上關外的人沒見過蠱術,搬桿子的來了也沒用,但是下蠱的不會擔這個風險,只要再耽擱一天,包大能耐非死不可!
巫蠱乃不傳之秘,不存在拜師學藝那一說,從來沒有傳授蠱術的,更沒有專門去拜師的,《厭門神術》中也沒有任何記載。
血蘑菇是老韃子拉扯大的,老韃子早年間行走江湖,對付過放蠱的婆子,他曾告訴血蘑菇:「會蠱術者大多是苦命之人,且下場極慘,明收傳人幾乎不可能,只能通過陰收,用打糍粑、紮彩繡、納鞋底、做飯菜之類的借口聚集眾人,再以研討技藝為由問眾人『會了嗎?得了嗎』?倘若有人回應『會了,得了』,這句話一出口,興許就將放蠱者的蠱術盡數得去了。
正因為是陰傳,所以很多得了蠱的人,儘管一輩子放蠱害命,但是到死也未必知道自己身上的蠱到底長什麼樣。
會蠱術者之所以多為女子,罕有男子,皆因女子意志薄弱,易於傳蠱。
會蠱術者常常雙眼通紅、行動遲緩、語無倫次,至此必須放蠱害人,如若不然,輕則暴病,重則橫死。
放蠱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無孔不入,雙手掐著一個訣,或在你身上摸一把碰一下,或要你一句話,使你中蠱於無形之間,根本防不勝防。
手段最厲害的是通靈蠱,能讓絲綢變得比鐵板還硬,傳言可憑此術走刀梯、踏火海。
有通靈蠱的非同小可,至少害過千條人命,絕不可與之爭鬥。

血蘑菇雖然少了一隻眼,可這一輩子多歷坎坷,看事看得透徹,給包大能耐下蠱的婆子,或許是厭門子的六指蠱婆,又或許不是同一個人,反正是個禍患。
任由她在山裡放蠱害人,遲早引起地方上的注意,說不定會牽扯到自己頭上,不如趁放蠱婆攔擋包家人出山的機會,找到她的老窩,來個斬草除根。
血蘑菇之前偷聽包大嫂跟衛生員念叨,說包大能耐是去北溝打狼,他躲在長白山這麼多年,對各個地方瞭如指掌。
北溝在東山林場外圍,只不過巴掌大小的一個山溝子,林木茂密,洞穴巖隙遍佈,常有野獸出沒。
他計較已定,在林場找了一包石灰帶在身上,挎了狍子皮背囊和鳥銃,冒著雨連夜出發。
淋淋漓漓下了一夜的雨,直到早上才止住,雨水澆過的樹林子十分透亮,飄來絲絲草木清香,卻又夾雜一股罕有的霉味。
北溝一帶針闊葉林木交錯稠密,深處陰暗不見天日,地上長滿了苔蘚,如同一層厚厚的地毯。
血蘑菇鑽進山溝子,接連見到十幾株枯死的蒼松,樹上都是光禿禿的,灰褐色的松枝散落在地,與濕泥混雜在一處。
據說身上有蠱的人,必須常常放蠱害人,否則蠱會反噬其身,一時找不到下手的目標,可以把蠱放在樹上,害死一棵樹,也能讓蠱安穩一陣子。
北溝中枯死的松樹東一棵西一棵,並無一定之規,換個人未必看得出什麼,血蘑菇可是常年鑽山入林的土匪,密林中有什麼人蹤獸跡,他能一望而知,對於各種各樣的枯木、朽木、倒木也是一清二楚:如果樹木被蟲蛀死,樹皮必定脫落腐爛,佈滿大小窟窿;若是遭雷火擊中,通常會從當中折斷,或燒灼成半截焦炭。
可這十幾株枯松死狀古怪,從內而外枯僵,想見是被人放了蠱。
血蘑菇在附近仔細搜尋,很快找到一株歪脖子古樹,濕漉漉的根須下,遮擋著一處巖洞的入口,位置十分隱秘。
他點起一盞馬燈,扒開樹根探著身子往裡頭看,洞穴中陰冷潮濕,巖壁上生滿了青苔,地上鋪著潮乎乎的茅草,當中擺放一隻漆皮斑駁的破木鬥,貼著一張破舊的五瘟神畫像。
木斗底部早被潮氣浸得朽爛不堪,裡面是個裝滿谷子的陶土罈子,長出綠毛的谷子上,赫然插著一柄生銹的剪刀。
血蘑菇看罷巖穴中的佈置,心裡頭有數了,當下掏出那包石灰,抖開來撒在陶土罈子中,又伸手將剪刀拔下。
但聽壇內發出辟里啪啦的脆響,猶如鐵鍋爆豆,冒出陣陣灰煙。
片刻之後,罈子從中裂為兩半,發霉的谷子中爬出十來條毒蟲,有金色的蜈蚣、烏黑的蜘蛛、透明的蠍子、斑斕的癩蛤蟆,讓石灰嗆得半死不活,擰著身子掙扎翻滾,過了半天才死透。
血蘑菇看得直犯毛愣,打山洞裡鑽出來,懸在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看來老叔說的沒錯,蠱術縱然詭秘,卻可避實就虛,破去這個五瘟神壇,放蠱之人必死無疑!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立即穿過密林往外走,行不到半里,忽覺後背微微一戰,獨眼的餘光往左側一瞟,瞅見毛刺拉哄的爪子搭在了自己肩頭,鼻孔中同時嗅到一股子腥臊惡臭的氣息。
血蘑菇背上寒毛豎起,一瞬間就明白了,自己身後有狼!關外人管狼叫「張三兒」,有名有姓,大意是說狼跟人一樣,能夠人立而起,從身後偷襲,前面的人一扭頭,便會讓它一口咬斷喉嚨。
血蘑菇在深山老林中亡命了一輩子,山上的狼可比人多,因此並不驚慌,弓腰塌背猛然往下一蹲。
惡狼前爪使不上力,身子一側歪撲到了地上,旋即齜出狼牙,捲著一陣腥風向他撲咬而來。
血蘑菇雖然帶著鳥銃,不過沒了右眼無法瞄準,平時遇上野獸,非得離近了才摟一下火,打正打歪全憑運氣,所以並不常用,也來不及裝填火藥鐵砂,情急之下將鳥銃當成燒火棍子,掄圓了往狼頭上砸。
那頭惡狼躲得也快,平地躥起三尺多高,血蘑菇的鳥銃砸了個空,撞在松樹上「卡嚓」一聲斷為兩截。
惡狼趁機衝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腳脖子。
多虧血蘑菇穿的是膠皮雨靴,腳脖子部位比較松寬,才沒被咬斷筋骨。
血蘑菇知道狼是銅頭鐵腿麻稈兒腰,腰一塌就完了,但這惡狼趨走如風,想打中狼腰可不容易,百忙當中甩掉膠皮雨靴,使個小開門,一抬腿跨到狼背上,雙手抓住惡狼的一條後腿,屁股使勁兒往下坐。
惡狼喉嚨中發出哀嚎,擰著身子拚命掙扎。
一人一狼滾成一團,順著山坡往下翻滾。
血蘑菇忽覺身下一空,耳旁風聲作響,連人帶狼墜入了一處被枯枝敗葉覆蓋的山裂子!
這個山裂子雖深,卻積滿了腐葉淤泥,又有朽木枯籐阻擋了下墜之勢,掉下來還不至於粉身碎骨,可也摔得夠嗆。
一陣陣鑽心的刺痛,讓血蘑菇恢復了神志。
此時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他伸手摸到周圍有砂岩,從地上撿了塊碎石,往巖壁上一劃拉直冒火星子,藉著這點光亮,發現那頭老狼撞在一塊巨石上,直接摔斷了脊柱,肚皮一起一伏的,四肢仍在抽搐,一雙怨恨陰毒的狼眼半開半合。
血蘑菇自己也傷得不輕,腿肚子被樹枝劃開一道大口子,紅白相間的血肉和淤泥混成了一片。
他從腰間拔出短刀,摁住狼頸一刀插入喉管,又豁開狼肚子,撕扯下一塊狼皮,趁著熱乎氣兒糊在自己腿肚子上。
幾乎直上直下的山裂子形勢絕險,掉下來沒摔死已是命大,再上去可比登天還難。
經過這一番死鬥,血蘑菇眼前金星直冒,一顆心撲撲狂跳,倚在巖壁上呼哧帶喘,心下暗暗尋思:想不到這個山裂子這麼深,馬殿臣埋寶的天坑會不會就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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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