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楊瀚面不改色:「咳!我……真是一個郎中!」
譚小談掩口輕笑:「殿下真是一個有趣的人,人家相信你做過郎中,好了麼?」
祖地,西湖畔,做過郎中的許宣呆呆地坐在湖邊,手裡提著一壺酒,形容十分憔悴。
他以許宣身份時,並不曾暴露過罪證給官府,而錢小寶雖然知道他的底細,可惜也是不能把真相說出來的,如今朝廷正在滿天下的尋找那不死奇人,如果他出頭,恐怕會引火燒身。
因此,許宣只是編了個暫時離開的理由,便以原本的身份,重新回到了這裡。只是在他身邊,再也沒有了那個白裳如雪、笑靨如花的女人,更沒有人陪著他一同經營藥鋪,夫唱婦隨。
他現在,已經變回了一個凡人,曾經的一切傳奇經歷,此刻想來,已經如同一夢,一個荒誕無比的夢。
每天,他都酩酊大醉,喝得久了,真真假假,幻幻實實,他已分不清楚。就連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在他的腦海中都已變得支離破碎,似乎……已經記不清了。
同在湖畔,小亭中燈火如晝,有幾位少年書生正在飲酒談笑,意氣風發。
秋闈已畢,他們都是正在等著發榜的少年,寒窗苦讀,如今終得放鬆,且不管能否入榜,自然先要恣意風流一番。
所以,有醇酒,有美人,幾個身段窈窕、姿容秀麗的歌女正陪在他們身邊,慇勤勸酒。
有人發現了許宣,於是走到亭外,揚聲大笑:「哈哈,這位兄台,相逢既是有緣,一人枯坐,何如共飲?」
許宣回頭看了看,提著酒壺,踉蹌地走進去,幾個少年書生立即給他騰了個位置。
瞧見許宣興致勃不高,其中一人便勸道:「誒,榜還未放,誰曉得中榜與否,我自料也考得不好,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想那許多作甚。」
許宣淡淡一笑,道:「我不是舉子。「
一位姑娘訝然道:「那足下是……「
許宣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頗有幾分與白素神似,溫柔中透著嫵媚。姑娘被他一看,卻是心弦一跳,那是怎樣的眼神啊,深沉、痛苦、追悔、迷惘,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許宣落寞地笑了笑,輕輕地道:「我……我是一個說書人!「
一個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書生笑道:「好啊,你有故事,那便說來,若是故事好聽,某這廂有賞!「
說著,一錠銀子通地一聲已拋在桌上。
許宣笑了笑,道:「好!「
許宣把頭轉向幽暗的湖面,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傳說,青城山上,有一條修行千年的白蛇,還有一條修行五百年的青蛇,她們隨黎山老母修煉得道,法術高強,卻一直無法飛昇成仙。「
西湖畔,夜色深重。
小亭中,人都靜下來,聽著一個有些滄桑的聲音講故事:」後來,觀音菩薩點化她們,說那白蛇塵緣未了,於是,她化為一個美麗白衣女子,和化為青衣妹子的小青,一起來到了這西湖、斷橋邊……「
眾人都隨著許宣的目光望出去,故事的主人公居然就在西湖,眾人的代入感一下子更強了幾分,小亭之中,除了許宣的聲音,唯有輕輕的呼吸起伏。
……
三山洲,六曲樓。
三山洲有兩面易於停泊船隻,這兩處易於停泊船隻處,當然都掌握在三山遺老世家手中,那就是財路。
但還有一處,海上暗瞧密佈,漩渦處處,但是偏有人摸清了其中的水路,於是就有了一條秘密的水道。
三山世界,現在有三大帝國。一曰瀛州帝國,瀛皇是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但是在兩百年前,權勢就漸漸落到幕府大將軍手中,如今的幕府大將軍,就是上將軍唐傲。
二曰蓬萊帝國。蓬萊帝國不設皇帝,最高的領袖稱為執政官,同時又設有元老院,由執政官和元老院分別掌管執法權和立法權。
三曰方壺帝國,方壺帝國實際上只是一個由大大小小的公國組成的帝國,由一些國王和公爵分掌著不同的領地,如果說皇帝,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皇帝:教皇!
教皇是這些公國共同信仰的一個宗教的領袖,本來教會與世俗政權是並列的政治力量,五百年前,教會是依附於世俗政權的,但是後來教會的力量不斷壯大,世俗的君主現在已經輕易不敢冒犯教會。
這樣的三個帝國,執行著完全不同的制度,可他們都有各自不同的法律,有法律就有犯法的人,而想逃脫法律的制裁怎麼辦?逃到三山洲是最好的手段。
六曲樓就是三山洲的法外之地。只要你有本事成功地逃到這裡,你就可以安然無恙了。不過,並不是每一個罪犯,六曲樓都會慷慨地接收。
你必須要有用,要麼你有數不盡的財富,要麼你有令人看重的本領,六曲樓才會庇護你,你在這裡才能生存。集中了這麼多的奇人異士,六曲樓自然也就成了一個不容任何人小窺的所在。
於是,這個庇護所漸漸有了更多的生意,其中最大的生意當然是殺人,六曲樓擁有這世上最專業、最高明的刺客。但是投靠到它門下的奇人異士實在太多,所以六曲樓現在究竟都有些什麼生財之道,沒有人知道。
三大帝國對六曲樓鞭長莫及,而三山洲上,即便是力量最為龐大的徐家,對於六曲樓的存在一樣裝聾作啞。所以它就杵在那兒,成了一個所有人避而不談的禁忌。
唐詩潛出徐家城堡,奔赴的就是六曲樓。很顯然,她是清楚六曲樓的所在的。
六曲樓。
一曲肝腸斷,輕羽此去莫留連,更有南國花正好,莫向白蘋洲上獨歎秋水寒。
二曲肝腸斷,深院梨花相謝早,五馬羅堂久徘徊,油壁桐車載君去,去時盈盈紅淚滿紅綃。
三曲肝腸斷,落花為雨儂為愁,鞦韆架上看笑靨,而今都隨海棠瘦,唯自弄笛別院憶蘭舟。
四曲肝腸斷,琵琶不語琴絕弦,鸚鵡架前說心事,垂畫雙立秉燭觀,但得青鳥傳信與香媛。
五曲肝腸斷,往事何堪憶從頭,剪花笑談燈影瘦,而今紅螺漸蒙愁,明月華衫霓裳能記否?
六曲肝腸斷,欲傾心事無所藉,還自南園撫霜枝,雲台黛色蒼煙裡,問君此去還謀定佳期?
六曲樓便以六段《箏峰》,分設六位樓主。
一樓莫流連,二樓滿紅綃,三樓憶蘭舟,四樓青鳥,五樓紅螺,六樓撫霜枝……
都是很雅致的名字,但是這六位樓主的名字,縱是六曲樓裡殺人不眨眼的大凶大惡之人,輕易也不願意提及他們。
而唐詩進入六曲樓後,面對頭紮青巾、腰繫圍裙,年紀看起來似有一百歲的白鬍子店小二,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哪一層樓,我也不想上。「
快一百歲的白鬍子店小二什麼樣奇怪的人、什麼樣奇怪的要求沒有見過?所以他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仍然笑瞇瞇地問道:「為什麼呢?「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