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節

一位卜博士應和道:「右宗伯說的是,我看,六曲樓恐怕已經有了動作,咱們得務必早下決斷,否則,只怕失了先機。」
大宗伯沉吟片刻,頷首道:「也好,老夫的看法是,對我太卜寺而言,若是運用得宜,這便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也許,這楊瀚就是解決我太卜寺與三公院相持三百年紛爭的那把鑰匙。」
左右宗伯齊齊欠身,道:「大宗伯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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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祖山上,即將入秋,碩果纍纍,水果正在灌漿的關鍵期,因為枝剪得好,肥施得也好,已經沉甸甸的壓彎了枝頭,再過一段時間,必然果然四溢。
已經很是顯懷的小青,就坐在樹下的臥榻上,聽著李淑賢講解那石虎江的分水風波。
簡單地說,就是一條大江,承擔著附近兩大區域的灌溉問題。如今即將入秋,農田灌溉也是關鍵的時候,決定著今秋的收成如何。
而這條大江,一側是原東山部落開懇的農田,現在又有大量的從南秦草原遷來的牧民變身農戶,落居期間。
而大江的另一側,則是以巴家為主、蒙家為輔的部落百姓所居,現在各劃一縣,這邊是由青女王派遣的文官為縣令,那邊則是高初高丞相任命的文官為懸令。
由於這條江的江水分灌兩縣田地,有些不敷使用,兩地百姓皆有怨言,由此發生紛爭、械鬥。最後雙方族老請出縣尊老爺,縣太爺多多少少也是要偏向自己一方的百姓的,為此,這矛盾就上升到官面兒上了。
高初那邊任命的縣令,主張從人口、田畝數作為分水原則,雙方六四分水。
可李淑賢這邊任命的縣令,卻主張雙方從縣的面積大小做為分水原則,說到底,都是拿自己數據大的點,去做為分水憑據。
高初為相比李淑賢久,根腳兒比他深,幫的又是巴蒙兩家地頭蛇,不管是爭水械鬥,還是鬧到廟堂之上,都佔了上風。
東山知縣不幹了,跑去向李淑賢哭鬧一番,李淑賢便來向小青訴苦來了。
小青高臥在榻上,拈了粒葡萄,一邊細細地剝著皮兒,一邊輕描淡寫地問道:「木華離回來了沒有?」
旁邊宮娥答道:「回女王,木華離大人已經回京了。」
小青用牙籤剔出了果核兒,把果肉放進嘴裡,吮吸了一下,才道:「去,叫他帶上人,跟李相爺去一趟。石虎江,對半分水,不管什麼田畝土地,人口多少,雙方一致同意,由雙方族老勒石為記。要是他們不答應,就讓木華離帶上東山勇士,打到他們同意!」
李淑賢一聽眉飛色舞,跟著女王做事,果然爽快之極。我這廂遇到麻煩,女王支持的簡單粗暴啊,爽快!
李淑賢立即興奮地一揖:「臣明白了,請女王安心歇息,這件事,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李淑賢一揮袖,便跟著那傳訊的宮娥興沖沖地離開了。
千尋一手拿著個梨子,啃得滿臉汁水地從樹後邊繞了出來。
她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梨子,一手扶著後腰,挺著高高的肚子,撇著外八字腿,走到小青榻邊,小青往那邊挪了挪,千尋便在榻邊坐下了。
「女王,治理國家,可不是簡單易與的事情,你這樣處理,太粗暴了?」
千尋黛眉微蹙,因為懷孕,原本稍顯娃娃臉兒的臉龐有了些嬰兒肥的可愛韻致。
小青乜了她一眼,道:「張嘴!」
千尋把嘴巴一張,小青剛又剝了皮剔了核兒的一粒葡萄便準確地投進了她的嘴巴。
小青懶洋洋地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按戶數、接丁口、按田畝、按縣下面積,還是按水田旱田啊。」
千尋道:「雖然麻煩些,但是,就該把這些都統計一下,再詳細劃分一下,才能公正,服得人心。」
小青吃吃地笑起來:「這種事,不可能公正的。在你我眼中再是公正,在百姓心中,也無法公正。更何況,戶數丁口,田畝水旱這些,隨時都在變,那麼,怎麼辦呢?每年都械鬥一次,死上些人,事兒鬧大了鬧上朝廷,然後再裁定一次?」
小青又剝了一粒葡萄,舉起來,千尋乖乖張開嘴巴,小青這次卻是輕輕塞入了她的嘴巴,輕輕歎道:「你真當我喜歡霸道不成?你擔心的,我都明白。我畢竟是活過五百……活得明白著呢。」
小青吮了吮手指上的葡萄汁兒,若有所思地歎道:「不管三七還是六四,不管你依據的是多麼公正的理由,多佔了的會認為自己就應該多佔,只會想要更多,少的更是百般不甘心,雙方都不會滿意的。
而一旦某一數目發生了變化,有人就會再起紛爭,要求更多。而一旦有了之前的規矩,比如三七,又或六四,覺得對自己有利者,就會堅執舊規,寧可一死,決不改變。
唯有平分,他們才能少些非份的念想,看以不是最公平的辦法,卻是在充分考慮了人心人性之後的最公平辦法。公平,可不只是你案頭的那些數字的衡量,你得考慮到人心、人性!」
千尋歪著頭仔細想想,還是不甚瞭然。
小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從小就高高在上,不曾深入民間,自然不曉得這其中道理。嗯……」
小青看看千尋比自己大了一圈兒的肚子,看你這肚皮,怕不是雙胞胎吧?你要真生了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搶著吃奶,都扒拉著小手不想讓另一個吃的時候,你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兩個人說笑著,遠處一棵楊桃樹下,一個青衣女子卻正在望著她們這邊,右手微微地舉著,握著一隻還泛青的楊挑兒,不知不覺,已把那楊桃從枝上旋了下來,尤不自知。
她是徐諾,楊瀚赴南疆,小青入主憶祖山後,就把她從那後山不見天日的所在放了出來,如今已不限自由,住在宮中一座偏殿裡。小青還撥了兩個宮女伺候她。
楊瀚既然沒有把她用惑心術對付自己,圖謀不軌的事昭告天下,這個廢後在天下人眼中,受到懲罰,就是因為受到她那有野心的二叔三叔連累。
楊瀚將她幽閉起來,是法度分明。青女王把她赦出居住,這就是溫良賢淑。這兩口子的角色扮演,是很心有靈犀的。
雖然徐諾被放出來了,但小青也不擔心她會逃走,她已經無處可逃了,徐不二現在還在楊瀚身邊呢,現在的徐家和楊瀚綁定的太深,不可能再為她所用了。
今日,天高氣爽,徐諾便往園中散步,卻正看在小青和千尋這對好閨蜜,在那兒談笑風生。
旁邊,名叫薰然的宮娥輕輕歎了口氣,道:「看她們,倒是逍遙自在。這風光,這榮耀,本都該是夫人您的。」
徐諾冷冷地瞟她一眼,淡淡地道:「這是誰教你說的?」
薰然聽她臉色不善,慌忙跪倒,期期艾艾地道:「婢子不是聽誰說的,就是,就是替夫人鳴不平。」
徐諾似笑非笑地道:「你撥來我身邊聽用不過三個多月,對我倒是忠心的很。」
薰然垂下頭,幽怨地道:「婢子是侍候夫人的嘛,主子風光,婢子自然也就……」
徐諾目光一閃,道:「哦?看來,叫你在外身邊,委屈的很吶,既如此,我就厚著臉皮去求一求青女王,把你撥去她身邊聽用算了。」
薰然慌忙叩頭道:「夫人恕罪,婢子胡言亂語,願受夫人責罰。」
徐諾輕輕哼了一聲,將那擰下的揚往地上一甩,冷冷地道:「再敢不知進退,拔了你的舌頭。」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