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憶往昔是竹馬青梅

    驟然聽到這個女人喊起「老闆」這兩個字,我在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06年飾品店剛開張,我和阿根招聘店員的時候,那個穿著白襯衫和一條肥大西裝褲、操著一口西川普通話的少女。我想起了那一雙月光下溢滿井水般的明亮眼睛,還有無數我本來都已經忘記了的歲月。

    時間真的是一把殺豬刀,當日的少女已經變成了陰狠毒辣的邪教骨幹,而我則成為了一名歷盡滄桑的苗疆養蠱人。

    我笑了笑,爬起來,背靠著柱子而坐,說是啊,真的想不到,我們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王珊情也很感歎,坐在我的對面,瞧著我這一副狼狽模樣,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緩緩說道:「老闆,你知道麼,我曾經很感謝你,是你手把手地將我從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兒,帶成了飾品店裡的業務骨幹,記得我超過小美成為飾品店業績第一的那個月,你給我發了一盒巧克力,我當時就高興瘋了!巧克力好甜,甜得讓我想要嫁給你……」

    我苦笑,說那巧克力是阿根要送給你的,只不過借由我手而已。

    王珊情點點頭,說她知道,後來她聽阿根說過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如同黑色寶石,美麗極了,讓人很難想像她之前還剛剛若無其事地殺了一個人。

    王珊情繼續說道:「你也許不知道,當我笨拙地跟你開玩笑,說喜歡你的時候,你拒絕了我,我有多麼的傷心;你也許不知道,我之所以跟著趙剛那個混蛋,就是因為傷心被你拒絕,出去喝酒,被他奪去了身子;你也許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跟小美在一起的時候,我心裡面那發瘋的嫉妒,就像長滿荒草的田地;你也許不知道,我跟阿根在一起的時候,你那無所謂的祝福和隱約防備,讓我整日整日的睡不著,心裡面被憤恨所包圍……」

    我聽著王珊情回首往事,靜默不語。

    坦白的說,我是一個有著自知之明的人,知曉這個世界並不是圍著「我」而轉動的,所以從來不會強求其事,而我在情感上面又向來都是比較遲鈍的,故而並不清楚我和王珊情之間,竟然還有這麼多感情糾葛。在我眼裡,以前的王珊情就只是一個業務能力很強的下屬,而今的王珊情,也只是一個讓我噁心的女人。

    除此之外,我對她基本也沒有什麼多餘的感情,所以聽她這般說的時候,我就彷彿在聽別人的故事,裡面的主角,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王珊情見我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事不關己一般,臉色不由得陰沉下來,寒得幾乎能夠滴下水來,她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我為你付出這麼多,你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我汗顏,摸了摸鼻子,說道:「一個人做什麼事,不做什麼,完全都是由他自己的內心作主導。你之所以做出這些泯滅人性的事情,都是因為你自己的自私,與我何關?」

    我這淡然的話語觸動到了她,這個女人如同一頭母獅子一樣暴跳了起來,揪住我脖子處的衣領,憤怒地咆哮道:「你怎麼可以不領情呢?你怎麼可以不領情!完全就是你背叛了我,我被你拋棄了,我……我他媽的要殺了你!」

    我看到她雙手都有著活靈活現的刺青,是九頭毒蛇,然後從上面傳來了巨大的力量,將我的脖子給死死地掐住,讓我的呼吸停止。這個一切都在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是如此瘋狂,而我的心中卻是一陣狂喜——她身上確實攜帶了隔離蠱蟲的巫符法器,使得肥蟲子根本近身不得,但倘若是她主動靠近我,那就是另當別論了。

    當她的雙手虎口緊緊貼著我的脖子的時候,正在我體內進行緊急修復的肥蟲子見機不可失,果斷沿著我們接觸的皮膚,從王珊情的手指處,刺溜一下,直接滑入她的體內。

    肥蟲子雖為半靈體,但是觸感還是有的,王珊情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有一個又軟又硬、似乎還頗為熟悉的東西鑽進自己的手掌中,收手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她瘋狂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容,死死地盯著我說道:「你到底對我作了些什麼?為什麼我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

    肥蟲子一進入王珊情的體內,那時局便陡然立轉,我一直緊繃著的心情也鬆了一些,笑道:「我現在除了能夠對你放電,還能夠做什麼呢?」剛才還是一副怨女狀態的王珊情此刻變得異常冷靜,死死地盯著我,說:「你是不是對我下蠱了?」

    我絲毫不懼地與她對視,說道:「放了我,我便告訴你!」

    王珊情的臉在那一霎那間變得通紅,像一個瘋子般地大聲尖叫:「鬧鬧,咬他!」

    一直懸於上空的鬧鬧得了命令,驟然向下,朝著我飛撲下來,然而幾乎在同一刻時間,王珊情突然摀住肚子,痛苦地叫道:「啊……」接著她就如同要生孩子一般,滿地打滾。我這時的傷口已經恢復了一些,勉強舉起手來,激發惡魔巫手,去抵擋鬧鬧的攻擊。

    鬧鬧在水下驟然的爆發之後,此刻似乎也是有些虛弱,故而我勉強擋住了兩個回合,便聽到王珊情殺豬一般地叫喊:「停,停下來!」

    那鬧鬧倒也聽話,說停就停,我自然也不敢硬拚,肥蟲子隨後也停止了動作。張小黑這個時候也衝了上來,大聲喊問怎麼回事。

    王珊情剛剛嘗到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望,她沒有回答張小黑的問話,而是死死地盯著我,喘著粗氣說道:「給我解開!」——她這種頤指氣使的語氣讓我好笑,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我之間的關係,

    我盯著空中那面目猙獰的大頭娃娃,又看著旁邊的張小黑,平淡地說道:「小情,是這樣的,你想活,我也想活,那麼我們就差不多能夠達成一個共識了,對吧?至於接下來的細節,就需要我們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仔細商量了……」

    聽我這般說,王珊情斷然拒絕道:「不行,師父他指定要抓到你,如果把你放了,我就活不成了!」

    我沉聲說道:「閔魔自去年受了重傷,就已經不行了,不然他怎麼會變成今天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而且還扛不住我和老蕭的共同攻擊呢?他都自身難保了,你何必為他賣命?記住,你若不答應,我們同歸於盡,共赴黃泉,倘若是答應了,說不定還能夠留有一線生機!」

    旁邊的張小黑雖然不明白狀況,但是從我們的交談中,多少也知道了些梗概,悲憤地叫道:「什麼你們兩個人啊?你們一夥人六七**個,個個厲害無比,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兩個人?太無恥了吧!」

    我也懶得爭辯,平攤雙手說道:「事情就這樣吧,很簡單的選擇題,你自己做決定吧!」

    王珊情盯著泰然自若的我,不說話,臉色陰鬱。我並不是很著急,要知道,一個人擁有得越多,地位越高,就越害怕失去。王珊情爬上這個位置,想必是費了不少功夫,她還沒有真正享受勝利的果實,怎麼可能為了邪靈教的事業拋頭顱灑熱血呢?

    邪靈教有這麼強的號召力麼,扯蛋吧?

    而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西面的石門再一次轟然作響,王姍情站起身來,扭頭過去,看見七八個人朝著這邊跑來,心中不由得緊張地大叫道:「我就叫了兩個人來,你們怎麼都跑來了?」有領頭的人回答她,說頂不住了,二師兄讓我們退到這裡來,佈陣防守。

    他的話音剛落,我便見到雜毛小道矯健的身影從石門後閃身而過,一身的血,然而眼睛確實精光四射,手上的鬼劍宛如游龍,跟著敵人的屁股後面衝來。再之後,還有雪瑞皎潔素白的身影。

    援兵來襲,敵人慌亂,我自然也不會留在這裡與他們扯蛋,趁著這段時間蓄積下來的力量還足夠,當下就是一個轉身,朝著旁邊跑去。我這一動,在旁邊等待的鬧鬧立刻就炸了毛,想要衝上來,我回頭瞪了一眼王珊情,她立刻明白了我的威脅之意,張開的嘴巴又閉攏了,沒有說話。

    鬧鬧得不到命令,自然也不敢動,反而是旁邊的張小黑沒有顧忌,朝著我就是一陣發足狂奔。我雙腿疼痛,沒跑十幾步就熬不住了,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剛一回頭,便看到張小黑45碼的大腳,朝著我的身上踏來。我往旁邊一躲,摸出那把小藏刀,準備反擊的時候,卻見一聲響動,張小黑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我的旁邊。

    匡啷一下,他手中的軍刺也隨著掉落在地。我仰起頭,但見朵朵飄於半空中,驚喜地大喊:「陸左哥哥,你在這裡啊?」

    雜毛小道和雪瑞風一般地衝到我的身邊,招呼兩聲,雜毛小道焦急地大喊道:「小毒物,閔魔呢?你怎麼了?」我還沒有答話,便聽到石門關閉,那個帶著高帽子的黑白無常大聲喝道:「萬棺懸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怨氣憑空而起,起風了,威武呼哈哦……」

    他的話音剛一落,這大廳裡面上百來號的懸棺,突然就是一陣亂顫,風鈴一般響。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