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棋盤不見了

  是的,天上出現了兩輪月亮,它們一模一樣,大小,圓度,以及上面明明暗暗的層次。

  湖水中,也出現了兩輪月亮。

  這是多麼偉大的奇景!

  我爬起來,想跑回營地,把大家都叫起來。

  漿汁兒卻拽住了我:「你要幹什麼?」

  「叫大家都看看啊!」

  「不要!」

  「為什麼?」

  「大家看到它們,只會更恐慌!」

  我聽從了漿汁兒。

  接下來,我倆死死盯著天上的那兩輪月亮,漿汁兒說:「我想,肯定有一個不是真的月亮……」

  「那是什麼?」

  漿汁兒半天才說話,我聽了之後,如同醍醐灌頂!她說:「假如你有一輛麵包車,很容易就可以把它的外形做成一個麵包的樣子……」

  我不再說話,繼續觀察那兩輪月亮,試圖看出其中細微的差別。

  沒有任何差別。

  湖裡的水突然響起來,旁邊的四眼衝到湖邊,又狂吠起來。我懷疑藏在湖下的那個「水怪」要冒出來了,趕緊拉著漿汁兒步步後退。湖水響了一陣子,漸漸歸於沉寂。

  再看天上,另一輪月亮迅速變暗,有點像月亮的重影,接著,它就徹底消失了。

  我說:「你看,那個月亮消失了!」

  漿汁兒說:「也許,那只是他們關了燈……」

  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

  再看那輪月亮的四周,黑暗而深邃。

  我記得一個節目說過,人類的眼睛可以辨認出160萬種顏色,而某種海洋動物卻可以辨認出320萬種顏色……

  那麼,問題出來了——真實的世界也許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這個樣子。

  另一個問題——我們也不能肯定就沒有另外的東西以160萬種之外的顏色存在著……

  我們來到羅布泊,很可能就侵犯了那些看不見的生靈。比如地上某種鹽殼圖案,那其實是他們這個世界禁止停車的標線,我們看不懂,隨便就停車了。比如某塊石頭,那其實是他們這個世界禁止進入的標誌,我們看不懂,大咧咧就闖進來了……

  漿汁兒抱住了我:「周德東,我真的很害怕……」

  我也摟緊了她:「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在那個死亡名單上,我排在你前面,只要我活著,你就不用怕。」

  漿汁兒推開我,說了句令我意外的話:「那還不如讓我死在你前面了!」

  我忽然想到,我被那群人稱為自己人,然後放掉了。那麼接下來會不會就輪到漿汁兒了呢?

  天亮之前,我把漿汁兒哄回去睡覺了。

  四眼一直陪我到天亮。

  大家都起來了。

  黃夕沒有走出帳篷,估計他的臉腫得很難看。

  周志丹走到了我跟前:「周先生,你一夜沒睡啊?」

  我說:「你好像也沒睡好。」

  他說:「我一直夢想聽到那邊的聲音,連續聽了幾夜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地球另一端的南太平洋。

  我說:「有收穫嗎?」

  他搖搖頭:「不過,我有其他收穫。」

  我說:「是什麼?」

  他說:「上次,我們去那片雅丹地貌,想用五行相剋的辦法,贏得那盤棋,對不對?」

  我說:「嗯。」

  他說:「結果呢?來了沙塵暴。」

  我說:「你想到辦法了?」

  他很得意地說:「想到了!」

  如果那是棋盤,如果那場沙塵暴不是巧合,那麼,下棋只有你輸我贏,或者我輸你贏,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

  我說:「什麼辦法?」

  他說:「對方是金木土水火,我們是木土水火金,我們不該用『克』的辦法,而應該用『生』的辦法!只要我們擺成土水火金木,土生金,水生木,火生土,金生水,木生火——順其自然,肯定就平安無事了!」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說:「智慧克困難。」

  周志丹笑了。

  吃完早餐,我、周志丹、老丁、章回、令狐山準備出發,去找那片雅丹地貌了。

  我對魯三國說:「你留在營地照顧大家吧。」

  魯三國說:「沒問題。」

  我說:「別讓任何人下水。」

  魯三國說:「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說:「我認為水下有東西。」

  魯三國愣了愣:「什麼東西?」

  我說:「想看清它,除非把水抽乾。」

  魯三國點點頭:「知道了。」

  馬然而說他肚子疼,也留在了營地。

  黃夕一直沒出來,布布給他送去了蛋黃派和雞蛋湯。

  季風走過來:「周老大,我跟你們去吧。」

  我說:「行,路上正好陪我們說說話。」

  漿汁兒也來了:「我也去。」

  我說:「你不許去。」

  漿汁兒叫起來:「為什麼季風能去我就不能去?偏心!」

  我開始不靠譜了:「季風是隨隊家屬。」

  漿汁兒疑惑地問:「她是誰的家屬?」

  我說:「令狐山啊。」

  季風說:「周老大,你不要亂點鴛鴦譜。」

  漿汁兒說:「那我也是隨隊家屬!」

  我說:「你是誰的家屬?」

  她說:「我是你妹妹啊,忘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然後說:「走!」

  就這樣,我們7個人開了三輛車,首先回到前一個營地,然後從那裡奔向那片雅丹地貌。

  周志丹走在前頭,他的車也是在敦煌租的,跟我的車一樣,都是白色路虎衛士,老丁和章回在他的車上。季風走在中間,令狐山在她的車上。我在最後,漿汁兒在我的車上。

  季風把車洗得乾乾淨淨,儀表盤很清晰,指針依然指向零。

  羅布泊刮起風來,把鹽殼的爆裂聲遮蓋了。看來,今天回去之後,車裡又會被沙土覆蓋。

  漿汁兒說:「你給季風算過命嗎?」

  我說:「7個字?」

  漿汁兒說:「是啊。」

  我說:「她和我剛認識的時候,我給她算過。」

  漿汁兒說:「她選了什麼字?」

  我說:「生,卯,奪,金,心,湖,留。」

  漿汁兒說:「天哪,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我說:「那不僅僅是7個字,那是她一生的概括,我當然記得。」

  漿汁兒說:「那你記得我選了哪些字嗎?」

  我說:「我忘了……」

  漿汁兒說:「我就知道!我算明白了,都說男人馬虎,那分對誰!」

  我說:「你不想聽聽季風的命運?」

  漿汁兒說:「還用聽嗎?季風肯定越長越漂亮,越來越有錢。」

  我說:「她的性格很不主流,人生很不規則。外人看起來,她的生活貌似很安穩,其實恰恰相反。她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至少和其他女孩比較起來,她缺乏浪漫。她的童年很不正常,甚至是病態的。她人生的中段漸漸好起來。她在中年之後出軌,或者說找到真愛。她人生之末極其動盪,不順溜,還好她的內心有個穩固的東西,那可能是哲學或者是境界,支撐著她,使她安然度過。」

  漿汁兒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你覺得准嗎?」

  我說:「至少有一點是准的——她對我說,她很小的時候她母親就瘋了,沒幾年就去世了。」

  漿汁兒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她又衝著我嚷起來:「我給你24個小時,去你自己的腦袋裡找找,要是找不到,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說:「找什麼?」

  漿汁兒說:「我那7個字!」

  我說:「你再選7個不就完了嗎……」

  漿汁兒真的感到委屈了,竟然透出了哭腔:「那能一樣嗎!」

  說完,她從工具箱裡掏出了一本字典,「啪」一下摔在了我的旁邊。

  我們找來找去,始終沒看見那片雅丹地貌。

  周志丹把車停下來,大家都下了車,周志丹轉動著大肚子四下張望,說:「你們看,那是我們用石頭壘的標記,應該就在這裡啊,怎麼不見了……」

  我舉起望遠鏡四下張望,一片平坦,不見任何起伏。

  我說:「看來,它是游移了。」

  老丁說:「那怎麼辦?」

  我說:「你想跟我下棋,我收起棋盤回家了,你能怎麼辦?」

  老丁就不說話了。

  這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在車上吃了點東西,當做午飯,然後順原路返回。風越來越大了,地動山搖,一片昏黃,三輛車不敢相距太遠,一輛緊跟一輛,像蝸牛一樣慢。

  季風走在最前頭,我的車在中間,周志丹的車在最後。

  走著走著,我從反光鏡裡看不到周志丹那輛車了,我趕緊停下來,下車朝後看,沒有,它好像憑空消失了,那上面坐著三個人哪!

  漿汁兒說:「他們哪去了?」

  我說:「車可能壞了。」

  漿汁兒說:「那怎麼辦?」

  我說:「我們得回去找他們。」

  季風走出一段路,估計看見我停車了,她調轉方向,開回來。

  她開到我跟前,我對她說:「周志丹他們掉隊了,我得回去找他們。」

  季風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說:「這裡離營地不遠了,你和令狐山沿著標記繼續走,先回去。」

  季風說:「好的。你們注意安全。」然後,她上車離開。

  漿汁兒在我旁邊說:「你算的卦確實准。」

  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為什麼說這個?」

  漿汁兒陰陽怪氣地說:「你說她人生的中段會漸漸好起來——她遇到了你,能不好嗎?時時刻刻被關心。」

  我說:「又來了。」

  我把車開動,在大風中朝回開去,漿汁兒坐在我旁邊,舉起望遠鏡張望。

  我們走了四五公里,漿汁兒說:「他們在那兒!」

  我停下車,拿過望遠鏡,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周志丹那輛白色路虎衛士,它停在大約七八公里之外的地方,旁邊好像還有一輛白色的車。

  難道他們遇到另外的人了?

  我趕緊朝他們開過去。

  車速太慢了,我用了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才開到了他們跟前。

  周志丹、老丁和章回看到了我們,從車上下來了。

  他們旁邊,也是一輛白色路虎衛士,車的門窗都關閉著,玻璃黑糊糊的,看不到裡面的人。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去就問:「周志丹,怎麼了?」

  風太大,我們幾乎是喊著說話。

  周志丹說:「我們的車壞了!」

  我指了指那輛路虎衛士:「這是誰的車?」

  周志丹說:「裡面坐著一個女的……」

  我說:「她的車也壞了?」

  周志丹說:「是!」

  我說:「你怎麼會偏離路線,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周志丹說:「視線太差了,我看錯了,以為這輛車是你那輛車!我追上它之後,車就滅火了,怎麼都打不著了……」

  我非常迷惑:「你到她跟前車正巧就壞了?」

  周志丹說:「是啊,很奇怪的!」

  我一下感到事情不對了——這輛白色路虎,跟我的車型一樣,顏色一樣!難道,它故意誘導周志丹走錯路的?

  我走到那輛白色路虎前,小心地把車門拉開,車裡有很多沙土,不過看得出來它挺新的,一個女人坐在裡面,正在一下下打著火。

  我說:「你好……」

  她看了看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擺了擺手,她在告訴我,她不能講話,或者不會講話。這個女人的衣著很簡單,但是長的很漂亮。

  我說:「你能寫字嗎?」

  她朝我點了點頭,繼續打火。

  我說:「你別忙活了,我把你拖到我們營地,我們有人會修車。」

  她委屈地點了點頭,終於放棄了。

  我對周志丹說:「我把你們拖回去,有話回去再說。」

  接著,我從車上拿下了牽引繩,周志丹也從車上拿下了牽引繩,我拖著那輛莫名其妙出現的車,它拖著周志丹的車,三輛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路虎衛士艱難地朝回開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人。

  在這個無人區,她為什麼是一個人?

  有首歌唱,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我倒覺得,孤獨的人是可疑的。

  我們回到營地之後,天已經黑下來。

  我下車之後,目瞪口呆——我車尾的牽引繩繫在周志丹的車頭上,中間那輛車不見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