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吹紙條的女人

  令狐山對我們講了他所知道的迷魂地、喪膽坡和吳城之後,離開了,回古墓去了。

  我和季風、漿汁兒在帳篷裡坐著,都在發呆。

  如果真像令狐山說的那樣,孟小帥和吳珉就應該去了前世,而白欣欣、章回和郭美就應該進入了童話世界……

  我反倒有點放心了。

  只要他們還活著,或者說,只要他們的靈魂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希望的是,他們在太陽墓下被活埋了,多年以後化為塵土,什麼都沒有了。

  但願羅布泊上的那種神秘力量——不管它是正的還是邪的——賜予他們永恆。

  發了會兒呆,漿汁兒忍不住又開始八卦了:「你們說,孟小帥和吳珉前世是不是一對兒?」

  我說:「很可能。你是他們的媒婆。」

  漿汁兒說:「我要當也當個公主,才不做媒婆呢!」

  過了會兒,她又看了看季風:「季風,你和令狐山呢?」

  季風說:「怎麼了?」

  漿汁兒說:「你倆前世會不會是一對兒?」

  季風說:「我不關注那麼遠的事兒,我只關注眼前。」

  漿汁兒說:「我覺得,上輩子你和周老大是一對兒。」

  我說:「我說你適合當媒婆你還不承認。」

  白沙從帳篷門口閃出身子來,微笑著問:「你們在談什麼呢?」

  我說:「你聽得一清二楚,裝什麼糊塗。」

  白沙坐下來,說:「好吧……我覺得我上輩子是獨身。」

  漿汁兒說:「為什麼?」

  白沙說:「我肯定生生世世都愛著一個人,而這個人和我永遠沒有夫妻緣分。」

  漿汁兒說:「微微?」

  白沙說:「這輩子她叫微微。」

  漿汁兒說:「唉,可憐的米穗子。」

  我轉變了話題:「你們知道嗎?有個人閒得蛋疼,搞了個調查——假如殭屍來了,大家身處絕境,空間有限,會選擇留下哪幾種職業,驅逐哪幾種職業?」

  漿汁兒說:「沒看過。」

  我說:「我記得,大家最需要的職業是警察和醫生,第一批趕走的職業就有作家……」

  漿汁兒說:「為什麼呀?」

  我說:「調查中描述的那個環境和我們現在有點像,作家只會講故事,最沒用了。」

  漿汁兒說:「的確哈……」

  我看了看季風,說:「我沒用了,你是作家的助理,你就更沒用了。」

  季風說:「嗯,我更沒用。」

  我又看了看漿汁兒,說:「你在文化公司當文員,相當於季風的助理,你就更更沒用了。」

  漿汁兒說:「我憑什麼相當於季風的助理啊!」

  我說:「就算你是我的助理,一樣沒用。」

  漿汁兒說:「對了,我和季風是美女啊!有個桌游,也是關於殭屍的,叫『殭屍商場』,裡面有三種角色——武士,廢物和美女。武士戰鬥力1,廢物戰鬥力0,充數的,美女戰鬥力也是0,但是,只要一個美女站在武士旁邊,武士的戰鬥力就變成+1,兩個美女就變成+2!」

  我說:「要是美女站在廢物旁邊呢?」

  漿汁兒說:「依然是0。」

  我說:「作家就是那個廢物,你們站在我旁邊也一樣。」

  白沙說:「你們站在我旁邊吧,我是武士。」

  漿汁兒說:「切!」

  時間差不多了,我去車上拿手機。

  走出帳篷,我朝湖邊看了看,那三個字依然存在——你是誰?

  沒人回答我。

  路過安春紅那個帳篷的時候,我看見她擋著門簾。

  我停下來,慢慢走過去,繞到紗窗前,朝裡看了看。

  安春紅正在做著一個古怪的動作——她蹲在帳篷裡,像青蛙一樣仰著腦袋,鼓著腮幫子,使勁朝上吹氣兒。半空中飛舞著幾張紙條,她追著那些紙條吹,似乎不想讓它們掉下來。

  我輕輕問了一句:「安春紅,你在幹什麼呢?」

  她有些驚慌,趕緊把那幾張紙條抓在了手裡,她抓得十分準確,沒有一張掉在地上,然後,她朝紗窗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說:「打發時間而已。」

  我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再說什麼,離開了。

  那僅僅是她閒極無聊發明的玩法?不像,我倒覺得更像是在施展某種巫術……

  我的心裡留下了重重的陰影。

  手機充好了電。

  我拿回了帳篷,把季風和漿汁兒的手機交給了她們,說:「你們待著,我先去。」

  季風說:「我們和你一起去吧。」

  我說:「天已經熱起來了,你們在帳篷裡歇著,我們輪流來。」

  我離開營地,來到那個帳篷的標記前,打開手機,刪除了所有的視頻文件,節省空間,然後繼續拍攝。

  我不需要再到處走了,我和滿地的沙子靜靜對峙。

  過了會兒,我又朝安春紅的帳篷看了一眼,她在幹什麼?是不是又開始吹紙條了?

  我還是不相信那是什麼遊戲。

  如果她是個3歲小孩,喜歡這麼玩兒,那我不會懷疑什麼。可是她畢竟已經30歲了啊,沙漠上這麼熱,呼吸都困難,她為什麼要浪費大量氧氣,吹那些紙條?

  如果不是遊戲,那她在幹什麼?

  我在沙漠上站了將近一個鐘頭,快中午了,我全身汗流浹背,吸進肺部的空氣就像火似的,實在挺不住了,踉踉蹌蹌地退回了帳篷。

  白沙已經回去了。

  季風遞給我一瓶兌了鹽的水,我「咕嘟咕嘟」喝下去。

  漿汁兒用塊紙殼給我扇風,風也是燙的。

  我說:「你們都不要出去了,會熱死人的,天涼一點兒再說。」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沒吃飯,在帳篷裡靜靜地躺著。

  太陽就像吃人的殭屍,它站在帳篷外,等我們出去。我們藏在帳篷裡,一秒一秒熬著時間,等待它離開。

  我、季風和漿汁兒都沒有睡著。

  季風終於說:「我們下水吧。」

  漿汁兒說:「好啊!」

  季風問我:「周老大,一起去嗎?」

  我說:「我不去。」

  平時,大家睡覺都穿著衣服,現在她們要去游泳,肯定得脫衣服,我必須迴避一下,於是我爬了起來,說:「我去給白沙送點罐頭。」

  季風說:「好。」

  我拿起一盒午餐肉罐頭,一盒山楂罐頭,看了看,是河南產的,保質期剛剛過去半年。我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說:「定個暗號。」

  漿汁兒說:「暗號?」

  我說:「萬一你們被複製呢!」

  漿汁兒說:「哦……」

  我說:「令,狐,山。」

  季風說:「知道了,令,狐,山。」

  我來到白沙的帳篷,這傢伙正在睡袋上躺著,同樣滿頭大汗。

  我把罐頭放在他旁邊,說:「給。」

  白沙看了看那些罐頭,說:「謝謝你。」

  我說:「別謝我,令狐山給你的。」

  白沙說:「他?他應該幫我把這些罐頭帶給微微。」

  我說:「白沙,雪山上的類人殺了微微,你要報仇就找那個人去。」

  白沙說:「我找不到。」

  我說:「那你也不能抓個無辜的人墊背啊。」

  白沙看了看我,問:「這些類人殺沒殺過你們的人?」

  我一時無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殺過。」

  白沙說:「幾個?」

  我說:「至少5個。」

  白沙說:「你作為領隊,你做什麼了?」

  我說:「我們沒有能力報仇,我只希望大家活下來,走出去。」

  白沙說:「苟延殘喘。」

  我說:「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意氣用事。」

  白沙說:「當然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惹麻煩,只要自己能出去就好了。可是,他們殺了我的微微。」

  我說:「那你能怎麼樣?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白沙說:「你看過一個新聞嗎?有個母親,她唯一的兒子在沙漠上遇難了,這個母親來到那個地方,開始種樹,用了很多年,慢慢把那片沙漠變成了綠洲。在兒子死去的地方,不停地種樹,那是她唯一的寄托。」

  我說:「可是你已經準備結婚了。」

  白沙說:「那只是為了更好地隱藏自己。」

  我說:「米穗子活著的時候,如果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她會殺了你。」

  白沙反問我:「我始終想不通一個事兒——你們和類人也是在羅布泊上偶然遇到的,為什麼他們有個規矩,不殺你們?你們和我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肯定不能提起血統,這傢伙復仇心切,說不定會對我們下手。

  我說:「我們救過一個最老的類人。」

  白沙追問:「什麼時候?怎麼救的?」

  我說:「我只想說,規矩是可以破壞的,要是你連累了我們,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白沙笑了:「謝謝你的罐頭。」

  季風和漿汁兒果然下水了。

  她們只是泡在湖邊,露著兩個肩膀,一邊玩水一邊聊著什麼。這個湖看上去太美了,呈現著孔雀藍色。

  太陽偏西的時候,我和季風、漿汁兒一起去了沙漠上。

  我們來到營救人員那個帳篷的位置,我打開了手機,繼續錄製。

  漿汁兒說:「這羅布泊到底有多大啊?」

  我說:「這片荒漠有10萬平方公里。」

  漿汁兒說:「相當於200個長沙……」

  我說:「過去,塔里木盆地的大小河流都匯聚到羅布泊,比如塔里木河,孔雀河,車爾臣河,後來一條接一條地枯乾了。很多地方,一年都不降一滴水,蒸發量卻在30000mm以上。」

  漿汁兒說:「我來之前查資料,看到一個新聞,2005年的時候,羅布泊還發過一次洪水呢,當時,有個勘路小組被困在這裡了……」

  我說:「只能說,這個地方天象異常。」

  直到天黑下來,我們在手機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回到帳篷,我們叫來安春紅一起吃東西。

  漿汁兒說:「安春紅,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嗎?」

  安春紅說:「你是漿汁兒啊。」

  漿汁兒說:「我是說,幾個月之前,你不是去湖南一家文化公司談過版權嗎?我接待的你。想想。」

  安春紅說:「我做慈善,從來沒做過版權。」

  漿汁兒吐了口氣:「好吧,我長得沒特點。」

  接著,她又指了指季風:「她呢?有一年,在火車上,去西安,你們曾經聊過天。」

  季風說:「她不可能記得了。」

  安春紅說:「老實說,你們越這麼說我越害怕。就算我失憶了,也不可能變成另一個人啊!你們說我談版權,我的版權從哪兒來的?你們說我去過西安,我去西安幹什麼?天……」

  我看著安春紅說:「如果說有個東西借用了你的身體,我真希望你現在就是那個東西。」

  安春紅說:「我才不想!」

  我說:「我很希望跟它對話。」

  這天夜裡,我和季風、漿汁兒睡在一個帳篷裡,她們在聽歌,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一覺睡到天亮,並不知道半夜的時候出了事。

  我是第一個醒來的,想出去給手機充電,走出帳篷之後,我呆若木樁——目前,碧碧那輛車是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它不見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