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咒語……

  四個人都愣住了。

  就在那一剎那,孟小帥和吳珉忽然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小帥第一個醒過來,她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沙漠,旁邊就是那個太陽墓。它凹陷了,一條條木樁七扭八歪。她看到了那些車輛,包括她的粉色悍馬。其中一輛卡車砸在一輛越野車上。

  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終於醒過來了。

  看了看旁邊,吳珉趴在不遠處的沙地上,就像剛從天上掉下來。他依然穿著藏青色長袍,醬色對襟馬褂,腳上是一雙黑色翻毛短靴,沾滿了泥土和草莖。他的旁邊扔著那個斗笠。

  孟小帥猛然意識到,她不是在做夢!

  她使勁推了推吳珉,叫道:「吳珉!你醒醒,醒醒!」

  吳珉睜開了眼睛,一下爬起來,四下觀望。

  孟小帥急切地說:「你看見那個我了嗎!」

  吳珉說:「看見了……我也看見我了……」

  那個女匪首,或者說另一個孟小帥,頭上斜戴一頂黑色禮帽,長髮披肩,米色西裝,藏青馬褲。她不是三寸金蓮,一雙大腳穿著黑色馬靴,跟個男人似的。她手裡提的竟然是一支當時極為先進的勃朗寧手槍。

  說來奇怪,那個二當家的王豫民,或者說那個新郎官,再或者說另一個吳珉,他的衣著偏偏和帳篷裡的吳珉一模一樣——藏青色長袍,醬色對襟馬褂,黑色翻毛短靴。

  孟小帥和吳珉不知道大家都去了什麼地方,他們把所有車裡剩下的汽油湊了湊,加入悍馬的油箱,然後開著它,尋找他們曾經紮營的那個湖。

  在路上,孟小帥誇獎了吳珉:「沒看出來啊,你竟然敢冒著生命危險去劫獄,終於像個男人了。」

  吳珉變得得意起來:「要不是你攔著我,我就把那個警察幹掉了。」

  孟小帥說:「他幫助過我!就是他給了我五塊錢,我才給你買了包子。現在我口袋裡還有四塊多錢呢。」

  吳珉說:「民國紙幣?拿到古幣市場去,值錢了!」

  孟小帥說:「我絕對不會賣的,一輩子都會保留它們。」

  停了停,吳珉小聲說:「你還記得那個光著身子的屍體嗎?」

  孟小帥看了看他,說:「怎麼了?」

  吳珉說:「他是被我幹掉的。」

  孟小帥說:「你為什麼殺他啊!」

  吳珉說:「為了救你。」

  孟小帥說:「那也不至於殺人啊?劊子手!」

  孟小帥和吳珉真的找到了這個湖。

  他們沒想到我們還會在這裡。

  吳珉講完之後,大家半天沒說話。

  表情最複雜的人是漿汁兒,她低著頭,一言不發。孟小帥和吳珉一直沒有發現她的眼睛失明了。

  孟小帥說:「周老大,你說說你們的情況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完全失控了。」

  孟小帥說:「為什麼這麼說?」

  我說:「不說其他的,就說目前的處境吧——我不想再安慰你們,現在,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去求助類人,但是他們卻要來消滅我們。」

  吳珉說:「我去跟他們談談。」

  我說:「我知道你能言善辯,但是我不會讓你去,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吳珉說:「為什麼?」

  我說:「兩隻老虎可能談判,兩隻羊也可能談判,你見過一隻老虎和一隻羊談判嗎?」

  吳珉說:「硬拚?」

  我說:「你見過一隻羊和一隻老虎硬拚嗎?」

  吳珉說:「逃跑?」

  我說:「你見過一隻羊從一隻老虎的爪子下逃掉嗎?」

  吳珉說:「那你說怎麼辦?」

  我說:「誰讓我是領頭羊呢,我去和他們談。」

  吳珉說:「他們吃掉你怎麼辦?我們連個領頭羊都沒了。」

  我說:「談判之前,我們必須也變成老虎。」

  吳珉反問我:「你見過一隻羊轉眼就變成了老虎嗎?」

  我說:「沒見過。不過,這隻羊可以拉個老虎做朋友。」

  吳珉說:「你要拉攏一部分類人?」

  我說:「他們生死與共,沒人會叛變的。」

  吳珉說:「那你要拉攏誰?」

  我說:「這個湖。」

  天氣迅速熱起來。

  太陽就像一團火,燃燒了半邊天,令人不敢直視。回想早上那陣沙塵暴,極其不真實。

  我走出帳篷,拎上工兵鏟,走向了白沙。

  白沙依然在微微旁邊坐著,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鐘頭了。

  他摘掉了微微身上的節骨草,並脫下了自己的T恤,蒙在了微微的臉上。

  我站在他的背後,輕聲說:「這個世界太吵了,讓她安息吧。」

  白沙站起來,說:「不管她去了哪兒,她都不會安息的。」

  說著,他彎腰把微微抱了起來。屍體十分僵硬。

  我說:「你想把她埋在哪兒?」

  白沙說:「總之不能把她埋在兇手旁邊。送她去她來的地方吧。」

  就這樣,白沙抱著微微,來到了她從另一個時間來到我們營地的那片沙地上,他把屍體放下來,從我手裡接過工兵鏟,低頭挖坑。

  中間,我要了幾次工兵鏟,他沒有給我。

  終於,他挖出了一個很深的沙坑,放下工兵鏟,把微微的屍體輕輕放了進去,然後,他把微微的四肢順了順,擺成了端端正正的躺姿,這才爬上來,一鏟鏟填土。

  我看見他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沙子上,轉瞬即逝。

  走回帳篷的時候,我對白沙說:「颳風的時候,你聽見有人在喊嗎?」

  白沙說:「聽見了。」

  我說:「不要擴散這件事。」

  白沙看了看我,說:「為什麼?」

  我說:「你聽我的。」

  我們踩著沙子默默朝前走,白沙突然說:「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

  我看了看他,問:「回羅布泊?」

  白沙說:「我會開了一輛推土機,把這個湖填掉。」

  我說:「精衛填海。」

  白沙說:「那是我對微微的弔念方式。」

  我說:「先想著怎麼活下去吧。」

  白沙冷笑了一聲:「無所謂了。」

  我說:「從今天起,天黑之後我們要有人站崗了。」

  白沙說:「防類人?」

  我說:「必須防他們。他們神出鬼沒,說不定什麼時候突然出現。」

  白沙說:「我們反守為攻吧。讓我去。」

  我說:「你不能妄動。」

  白沙說:「那就等他們來殺我們?」

  我說:「就算你把他們全殺死,最後我們也活不了。」

  白沙說:「為什麼?」

  我說:「我們已經快沒有吃的了。眼下我們必需求和,才能活下去。」

  白沙沒有再說話。

  走到帳篷附近之後,我說:「我們回來了兩個人,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白沙說:「他們從哪兒來的?」

  我說:「他們是我們的隊友,10天前試著從太陽墓底下離開,沒有成功……」

  白沙說:「以後再說吧,我先去睡覺了,晚上我站崗。」

  我說:「好吧。」

  我再次回到帳篷的時候,季風、孟小帥、吳珉依然在聊著,漿汁兒低著頭,不說話。

  我坐下來,嘀咕道:「又埋了一個……」

  季風說:「如果我們這麼一個個死去,最後一個人就要暴屍荒野了。」

  我說:「放心吧,我會堅守到最後。」

  孟小帥說:「你們能不能說點吉利話啊!」

  吳珉看了看漿汁兒,說:「漿汁兒,這次回來我感覺你的性格變了。」

  漿汁兒抬起眼睛對著他,不冷不熱地問:「怎麼變了?」

  吳珉說:「更成熟了。」

  漿汁兒說:「好吧,我過去一直很淺薄。」

  吳珉搖了搖頭,說:「女大十八變,你現在正經歷最後一變,非常迷人。」

  我說:「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吳珉一下就住口了,他愣愣地看著漿汁兒,又看了看我,好像不相信。

  孟小帥也瞪大了眼睛,她伸出細長的手指摸了摸漿汁兒的臉蛋,說:「怎麼會呢!」

  我說:「她摔了一下。」

  吳珉突然喊起來:「這地方一馬平川,她怎麼會摔呢!」

  季風說:「剛才我給你們講了,你們離開之後,羅布泊上出現了飛行人。其中一個把她抓走了,從半空扔了下來……」

  漿汁兒平靜地說:「沒關係,我挺好的。」

  吳珉始終看著漿汁兒的眼睛,充滿了心疼、抱怨和絕望,沉默了一會兒,他才低低地說:「漿汁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怕啊,離開羅布泊之後,我帶你去北京同仁醫院治病,我有熟人。如果他們不行,我們就去國外……」

  漿汁兒突然打斷了他:「我要結婚了。」

  吳珉怔了怔,問:「結婚?」

  漿汁兒說:「我和周德東。」

  吳珉看了看我,似乎在等待確認。

  我有些尷尬,說:「原計劃是這樣的。」

  孟小帥看了看吳珉,又看了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吳珉,你只能當前夫啦!」

  沒人笑,氣氛很冷。

  孟小帥也覺得自己的玩笑太不合適,她很快就收住了笑,過了半天才小聲說:「我當伴娘吧……」

  季風說:「我已經預訂了。」

  孟小帥說:「那我就當主持人好了。我要你們給我配個對講機,到時候別在腰上,隨時隨地發號施令,多威風!……」

  吳珉乾巴巴地笑了笑,說話了:「伴郎……有人嗎?」

  漿汁兒說:「我們定了章回。」

  吳珉說:「章回人很好,只是他背著命案,換我吧。」他見我們都不說話,把目光轉向了季風:「伴娘,我是不是應該和你商量一下?」

  季風說:「我沒意見。」

  吳珉看了看我,說:「周老大,我真誠地祝福你們。同時,我也很抱歉……」

  我看著他說:「你有什麼抱歉的。」

  吳珉意味深長地說:「上輩子,我搶了先機……」

  我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火藥味,我說:「沒關係,我只承認現世。」

  吳珉重複了一句,說:「現世……」

  接著,他突然說:「我能跟你的準新娘單獨談談嗎?」

  我看了看漿汁兒,漿汁兒說:「你是什麼身份?前男友?」

  吳珉說:「不,老同學。」

  漿汁兒沒有反駁。

  我馬上站起來,走出了帳篷。

  孟小帥和季風也跟著我走了出來。

  季風在我身邊小聲問:「周老大,你說依靠這個湖是什麼意思?」

  我停下來,朝那個湖看了看,說:「它會殺人啊。水和草都是最柔弱的東西,可是它們凶狠起來,更恐怖。」

  季風說:「可是,它怎麼可能幫我們呢?」

  我看了看她,半晌才說:「我們用兩條人命換來了一句咒語。」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