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君念

    正當我打算朝小東西靠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一閃,撲向了道左正茫然地往前飄著的一個遊魂。
    然後,在我跟藍琳的驚詫之下,將那個遊魂吞了下去!
    「憶,憶旭……」
    我愣愣地喊著小東西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舌頭都打了結,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講出來都需要耗費那樣長的時間,消耗那麼多的力氣。他所謂的餓,竟然是吞噬陰魂!
    我記得我生前師傅與我講過,不管是死人蠱還是生人蠱,煉製成的蠱蟲都要靠不斷地餵食其他的毒蟲才能讓它活下去。小東西不但吸人的精氣,還吃陰魂的魂魄,我摀住嘴巴遠遠地看著小東西在吞下那個遊魂之後仍意猶未盡的模樣,淚不覺就掉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我當初沒有發現自己懷了它,為什麼我要用毒將自己煉製成死人蠱?
    小東西聽到我的聲音扭過頭來,看到我臉上的淚水,那漂亮的眉目不覺也跟著染了傷悲。「娘親,你為什麼哭了,是不是她又欺負你了?我幫你教訓她!」
    他講著話看向藍琳的臉色便變得充滿了敵意,為了防止他再做錯事,我忙吸了吸鼻子擠出一抹笑,攔下了他。「沒有,娘親只是想你爹爹了,我們趕快去找他吧!」
    小東西這才肯罷休,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拽住了我的手。可我們還沒走多遠,前面的路就被那高高的馬靴擋住了。
    「他真的是你的兒子?」
    藍琳的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紅唇吐納的陽氣已變得不再那般豐厚,虛弱的她臉色都開始變得蒼白,可那黃褐色的墨鏡下的雙眸卻仍是那麼銳利,盯著小東西,半分沒有偏移。如此虎視眈眈的神色,我很不喜歡,將小東西拉到我身後,迎上她銳利的目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藍琳的眼神往上,嚴肅的盯著我。「余念,你既身為地書就該明事理,你本不屬於三界六道之內,卻偏要跟人類生一個孩子。本不該有後的若有了後代,那這個後代是什麼,是魔星,你留他存活下去,三界都會被他毀了的!」
    「胡扯!」
    我拉著小東西,身形一閃繞過了藍琳便離開了。什麼狗屁的魔星,小東西身上的力量強大便是魔星嗎?不過就是吃了一個遊魂野鬼,至於這麼危言聳聽嗎?再說,他又不覬覦三界六道,為什麼要滅掉三界?她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相信!
    「余念,你要記得你肩上的責任,你不是為你自己而活的!」
    這個女人還是活生生一個人,怎麼還這麼陰魂不散?我拉著小東西催動了念力,轉眼就站在了林默家的客廳中。
    置身在客廳中,聽著頭頂的吊燈傳來的細微的搖晃聲,我朝著林默的臥室遞去了一個眼神,然後走到窗前將窗子關上了。那個女人怎麼會如此粗心,離開的時候都不知道關一下窗子嗎?晚上的風是很涼的,萬一他晚上起來撒尿,穿著單薄的衣裳被晚風吹到受寒怎麼辦?
    小東西滴溜溜地轉著大眼睛瞧了圈房間內的擺設,嗅著味道朝著林默的臥室跑去。「爹爹在那裡,我去找爹爹!」
    「憶旭,不能靠你爹爹太近!」一聽到小東西的歡呼聲我便急著攔住他,只是他被我抓在手裡,仰著頭黑瞳裡全是疑惑不解。「為什麼呀?」
    「我們現在是鬼,可你爹爹還是人,我們身上的陰氣會害了他的。」
    我的話音剛落,臥室的門吱呀的一聲打開,猛烈的動作攪動了周圍的氣流,而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還赤著腳踩在那地板上,焦急地神色張望著周圍,像是在尋找什麼。我玩味地翹起了唇,難道即便是夢中也牽掛著那個小汐,害怕她消失不見嗎?
    只可惜這一臉的笑太沉重,不覺牽扯到眼角,濕了眼眶。我呆呆地轉動著視線,看著他鬆開門框,朝著那窗子走去,一步一步,眼睛就好像在那窗子上生了根,移不開!
    落地窗前,他在頎長的身影站在那朦朧的月光下,靜靜地立出一道風景,由內而外滲出一種絕望的感覺。是我的錯覺嗎?他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剛剛是夢到了什麼,讓他的情緒牽引的這麼劇烈?
    嘩的一聲,窗子被打開,晚風吹進來,他身上寬鬆的衣服都隨著搖曳起來。那風是刺骨的吧,我能看到他身上已經爬起來的細小的雞皮疙瘩,可他還是那麼定定的站在那裡。
    「娘親,是不是身上沒了陰氣就可以跟爹爹玩了?」小東西搖晃著我的胳膊天真地對著我開口,我點了點頭,是,可是讓一個陰魂身上的陰氣小時那談何容易?
    「余念!」
    嘹亮的聲音打斷了我想與小東西的講話,我猛然轉過頭去,呆呆地看著林默,不敢相信他剛剛喊出的那兩個字是我的名字。
    他不是忘記了一切嗎?
    驀然轉過來的身影,無力地靠在玻璃上,慢慢地滑下來,那種浸透了絕望地頹廢與挫敗,竟然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你不是最見不得我與別的女人在一起嗎?你不是說我身邊有一個你害一個,有一雙你殺一雙嗎?你人呢,現在在哪裡?!」
    ……
    那或高或低波動著情緒的聲音,逐漸沙啞含糊不清的聲音,那一拳一拳錘在地板上的悶響聲,講著的竟然是有關於我。他不是跟那個小汐在一起嗎?不是還談婚論嫁嗎?為什麼現在的主角竟然變成了我!?
    「余念,你出來!」
    如此歇斯底里地吶喊聲,深深地將我震撼了,我的身體逐漸變成實體狀態,展露在他的面前,一點一點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盯了我一會兒,然後騰地從地上跳起來,像只獵豹般撲到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是我反應遲緩了,還是他的動作過於迅猛,我忘記了反應,直接被他壓在了地上,然後那鋪天蓋地的吻就壓了上來。那麼兇猛,就像是離水的魚在做垂死的掙扎,透著絕望與傷悲,還有濃濃的霸道與懲罰。
    我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只能微微抬了抬舌頭,而他卻像是受到鼓勵的孩子般,更賣力的吻著我。可力道逐漸的變小,變得溫柔起來,靈活的舌頭舔舐著我的唇舌,可所謂的火熱,我感覺不到。劉九娃說,我的身體是冰冷的,沒有溫度的,林默也說過,我的臉是冷的,跟我這樣一個沒有溫度的人親吻,他其實是失望的。
    也許這就是一種詛咒,陰陽永隔!
    他抵著我的額頭,捧著我的臉,垂下的眸中藏著過多的傷悲與驚喜。
    「我等了你那麼久,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出現,你不是不喜歡別的女人靠近我嗎?為什麼我抱著她你都沒有反應,為什麼我說要娶她你都不出現阻止?你是不是累了,不再愛我了,唸唸,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他反反覆覆地重複著一句話,可那個謙和自信的君子怎麼會流露出如此的脆弱,我動了動,咬著下唇,眼睛中早已一片朦朧,可卻是在笑著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卻摸到了一種濕潤感,他竟然哭了!
    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
    等等,我身上的陰氣這麼重,他怎麼可以碰我!
    我慌忙將林默推開,自己也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摸著他剛剛吻過的地方,很是後怕。他是不是沾上了我的陰氣,他怎麼可以這樣魯莽,萬一他因此丟了性命怎麼辦?
    他倒在地上,笑的很讓我心碎。「你又要走嗎?」
    「不是,你知不知道,我身上的陰氣有多重……」
    「我不在乎!」
    「我在乎!」
    一直被我忽略在一旁的小東西跑過來拽了拽我身上的衣服,瞪著那雙大眼睛一板一眼地對我說:「娘親,我把你身上的陰氣藏起來了,你不會傷害到爹爹的。」
    「藏起來了?」
    「你在跟誰說話?」林默茫然地看著這邊,卻看不到小東西,的確,小東西只是個鬼,他自然是看不到的。
    不過,也許小東西講的是真的,剛剛林默摟著我那麼長時間,卻沒有一點事兒,那真的沒事?
    我將信將疑地靠過去,用手指試探性地戳著林默的身體,真的沒有事情,他的身上看不到一點陰氣。
    林默只是疑惑的看著我的動作,當我再用手去戳他的時候,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然後一用力將我拉到他的懷中,箍的緊緊的。「唸唸,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卻從來不透露給我半分,讓我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份成果,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他一字一頓地講著話逼問著我,口氣重還夾雜著怒意,我被問的委屈,難道我做了那麼多還不對嗎?
    「世間萬物,一得便有一失,你願意給也該問問我願不願意接受!如果是以失去你為代價,這樣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你做的那些錯事,根源都在於我,那些罪孽,要承擔也該讓我一起承擔!」
    他這般強硬霸道的口吻,我只聽過兩次,這是一次,還有一次是我十歲那年為了扭傷了腳還要到處跑,他瞪著我,板著的一張臉幾乎都要結成冰了。而那時候的我又是那樣的聽話,他講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我從不與他爭辯,可如今他再講出來,我卻聽著揪心,我不願意他來分享那些過錯。
    如今羅志龍知曉了張玉的死因,正沒日沒夜的修習道法尋我報仇,若是讓林默擋在我面前,難保羅志龍不會喪心病狂地把劍刃砍向他。
    我在他的懷中掙了掙,想要離開,可他卻是那般用力地抓著我,像是早已知曉了我會跑掉一般。跑不掉我便只能窩在他的懷抱裡,聽著那撲通撲通壓抑的心跳。
    「你都知道了?」我忐忑的問出這句話,換做以往也許我會有過想讓他知道我的付出的衝動,可如今我寧願他不知道的好。
    他聽著話,手鬆開了我的手,胳膊交叉收緊將我更用力地摟住。「我被你封在你的身體內的那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是我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一段時間。幸福的是我可以那麼靠近你,可以清晰地讀到你的所有心思,你的每一個念頭,每一段過往;可又是那麼痛苦,眼睜睜地看著你那為了救我早已傷痕纍纍的身體與魂魄,還要再被失去了一魂一魄的我那般殘忍地對待!」
    「唸唸,你知不知道,那是最熟悉的你跟最熟悉的我,可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都阻止不了!」
    他咬出來的那些字眼那麼用力,我能體會到那種力透紙背的無力感,我也被他講的後悔起來了,果真是我思量的太少了。
    「對不起。」
    他沒講什麼,只是抓起我的手捧在掌心,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聲音有些飄忽。「唸唸,你說,如果我這樣一直抱著你,將你的手暖在手裡,它會不會也變得有了溫度?」
    這樣溫柔貼心的話卻讓我有種被燙到的感覺,他現在抱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跟死屍一樣冰冷的陰魂,甚至於還比不上死屍!
    「阿欠!」
    林默突然打的噴嚏,我才意識到了什麼,他穿的這麼少,坐在地板上,窗子還開著,抱著的又是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我!
    我慌忙動了動,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著。「去床上好不好,你會被凍到的,我不想看你生病難受。」
    他揉了揉鼻子,對著我笑的那般陽光明媚,好似一切都雨過天晴,可我心裡知道,他是人,我是鬼,如今他明明白白地將我箍在懷裡,這狀似毫無差距的差距,其實是最大的差距!
    他站起來,拉著我也站了起來,這時候我才看到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了,唇已經變成了紫色,可那麼長的時間裡他還是把我抱得那麼緊,沒喊過一個字冷。
    也許我呆滯的神色讓他看入了眼中,將我的身體一拽,又將我抱住,在我耳邊對著我吹著氣。
    「唸唸,你說去床上~」
    我的眼神不由閃躲了起來,他的腦袋裡裝著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小東西還在邊上呢!我從他的胳膊縫裡朝著小東西看了眼,只見他正眼巴巴地看著我們兩個,好像是不懂,可我心底有個直覺他是懂的……
    林默沒再多說什麼,見我沒反應便直接將我打橫抱了起來扔到了床上,然後他的身體壓了上來,細碎的吻就落了下來,呼吸也變得粗重了。
    我慌忙躲避著他密不透風的吻,指了指跟著我們進來的小東西。「林默,你兒子在邊上看著呢!」
    他那急不可耐的動作才停下來,轉頭瞅了幾眼,再看向我的時候笑都透露著陰險。「唸唸,你個小壞蛋,居然學會說謊了!」
    「憶旭,你……他根本變不成實體狀態,對了,你滴上牛眼淚就能看到他了!」
    林默才將信將疑地從我身上爬起來,重複著我剛剛講的話。「憶旭?林憶旭,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額……」聽著林默的話我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前生姓沈,讓小東西叫沈憶旭似乎是有點委屈林默。可是小東西是我前生跟沈君旭懷的孩子,真正算起來,也不能說委屈吧?
    「唸唸,這名字不好,好歹我也是個讀書人,怎麼能讓我的兒子取個這麼俗的名字,得重新給他取個!」
    林默的話擲地有聲如此有力,小東西在邊上歪著小腦袋聽著,沒講什麼。其實他真正存在了三百多年,在陽間遊蕩了少說也有許久了吧,人情世故定然也看了不少,天資又異於普通的陰魂,很多事情即便是不與他解釋,他也該是懂的。
    林默看我不專心,又懲罰性的咬了下我的耳垂,我才回過神笑著問他:「叫什麼名字?」
    「林君念,這個名字怎麼樣,好聽吧?」
    我看著他,再講不出一句話,君念,不單單是他的名字跟我的名字,還是君念!
    問君念不念?
    君念!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聽到這麼好聽的名字傻掉了?」他拉掉我頭髮上的帶子,隨手揉著我散下的頭髮,眸光那兒寵溺。被他的寵愛包裹著,我無聲的搖搖頭,而他更用力地揉著。「傻丫頭,那你還不問問我兒子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我轉過頭,還沒開口,小東西就已經回答了。「只要爹爹跟娘親喜歡就好,只要你們喜歡,我都喜歡。」
    「君念!」
    「對,是君念!」
《陰司秘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