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意外的傷逝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紀宗常心懷仁慈,手下留情,殺手卻不領這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中了他。
  「師父!」王誠鈞嚇得腳都軟了,跌跌撞撞跑過來,卻不知該怎麼辦。
  「還好,沒什麼大礙,莫慌。」紀宗常神色平靜一如往日,慢慢站直了身,匕首近柄的一半握在他手裡。原來在關鍵時刻,他腹部向內縮,用手握住了匕首刀身,但沒能完全頂住,匕首的前面一小截還是刺進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突然把匕首拔了出來,立即有許多鮮血湧出。我和王誠鈞搶著上前幫他止血,也不知是誰止住了,接著王城鈞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些藥末,給他手上和腹部的傷口上藥。
  我本來有些惱怒他們師徒不早點出手,現在這樣子,也不能再怪他們了。段凝芷和喵太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我急忙往外跑,從門口經過時,順便給了四個想要爬起來的殺手各一重踢。
  有幾個人沿著小路跑過來,最前面的兩個人居然是陸南天和的士司機,的士司機的臉這時看起來不那麼俗氣了,帶著幾分嚴肅或者正氣……他難道是警察?
  司機跑到我面前停下,向我伸出了手,面帶笑容道:「不好意思,我是警察,之前我們還沒有完成布控,所以讓你們在路上等了一會兒。」
  我沒有跟他握手,冷冷道:「好演技,你們想做什麼我管不著,但是用得著瞞得我這麼死嗎?沒有經過我同意就利用我當誘餌,置我們於極度危險之中,請問陸警官這符合法律嗎?」
  陸南天道:「協助警方打擊犯罪,人人有責,我們有能力保證你們的安全。」
  我更加火大,剛才要不是喵太救我,我及時衝進廟裡,可能現在已經躺在地上了,還能輪到他們大言不慚保證我們安全?對了,喵太呢?
  「喵太,喵太……」
  我大聲呼叫,卻沒有一點反應,而且我心裡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和失落,感覺有些不對勁。我往剛才喵太和槍手搏鬥的地方走去,那兒有許多雜草被壓倒了,凌亂的草叢中有一溜血跡。再往前幾步,我看到了喵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胸腹之間有一個大洞,血流了一地。
  我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呆在那兒,想走邁不動腳步,想叫發不出聲音,感覺整個人都變空了。如果喵太還活著,絕對不可能以這麼難看的姿勢躺在地上,我也一定不會有這種空虛感,但是我更不信它已經死了,我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了。
  陸南天等人也跟了過來,越過我去看喵太,有一個警察說:「已經死了。」
  陸南天蹲下看了一會兒,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臉上表情很尷尬:「很遺憾……」
  我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屈膝重重撞在他腹部,撞得他弓起了身體,我毫不客氣又一拳砸在他臉上,把他打得滾跌出去。
  「幹什麼?」
  「不許動!」
  幾個警察大叫,作勢欲撲,其中一個還拔出手槍對準了我。我怒不可遏,紅了眼向他走去,以胸膛迎向槍口:「開槍啊,你開槍啊!」
  「不就是一隻貓……」那個警察被我嚇得倒退了一步,心裡卻不服,嘴裡嘀咕著。
  我閃電般出手,握住了槍管往外扭,右手掌刀砍在他手腕上,把槍奪了過來,再一腳把他踢倒。我槍交右手,對準了剛剛站起來還捂著臉的陸南天,怒吼道:「你的命本來就是它救的,現在你還給它!」
  所有人都僵住了不敢動,段凝芷往這邊跑過來,驚呼:「怎麼了?」
  我滿嘴苦澀,無法把這個噩耗說出口,但是她掃視一眼已經看到了,跑過去驚叫起來:「喵太,喵太,天哪,怎麼會這樣?」
  後面傳來紀宗常的聲音:「小許,冷靜一下,聽我說幾句好麼?」
  「你也給我閉嘴!」我回頭怒視他,「你們早就埋伏好了,為什麼不早點出手?你們知不知道剛才我有多危險,是喵太撲向持槍的殺手我才沒有被打死,它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如果你們早一點點動手,它就不會死!」
  王誠鈞怒道:「不許對我師父無禮!」
  「你別插嘴!」紀宗常訓了王誠鈞一句,放緩和了聲音,「小許,這事確實是我們有失妥當,但我們這樣做,是為了等待江相派的重要人物出現,為了剷除首惡,付出一些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陸南天道:「根據我們得到的一些線索,江相派的最高領導者可能已經來了成都,這些人未必會殺你,極有可能會帶了你去見他……」
  我的怒火更甚:「你們為了抓一個壞人,就用好人的命當籌碼,這算哪門子道理,哪一條法律允許你們這麼做了?」
  陸南天道:「我們經過嚴密的安排,如果那些殺手真的要殺你,我們佈置在遠處的狙擊手就會開槍,紀道長和我表弟也躲在廟裡見機行事保護你,本來是沒有危險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叫段凝芷逃跳,不應該反抗,老老實被他們抓住,然後帶你們去找到宰相?你們又怎麼能肯定他們不會當場殺了我?你們為什麼不早點把計劃告訴我?」我越說越氣,槍口狠狠頂在陸南天頭上,真有開槍的衝動,「如果你們真的能保護我們萬無一失,為什麼又會出現現在的狀況?陸南天,那天圍捕狀元,要不是喵太救你,你和你同伴早就死了,現在你卻害死了它,你又怎麼說?」
  陸南天凜然道:「做任何事情都有危險,都要付出代價,為了抓住宰相,你死了是值得的,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喵太雖死,卻永遠活在我心裡,我這條命是它救的,以後用來與邪惡作鬥爭,保護善良的人,就對得起喵太!」
  「誰給你權力來決定我和喵太的生死?我不是警察,不是正義使者,沒有你那麼偉大,不想為了打擊邪惡付出自己的生命,你憑什麼拿我的生命去賭?」
  陸南天無話可說,氣氛很尷尬也很緊張,紀宗常清了清喉嚨:「小許說得有道理,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都應該受到尊重,別人無權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到他身上。貧道知錯了,這就回去面壁思過。」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王誠鈞抓了抓頭皮:「師父,不對啊,我們是在幫他對付江相派的人,他應該感謝我們才對啊,怎麼反過來被他罵了?」
  「因為我們忘記了尊重別人。」紀宗常頭也不回地說。
  他這麼一說,我的氣就消了一大半。段凝芷走過來,按下了我的手,拿走了槍遞給陸南天。
  我心裡非常難受,走到喵太旁邊蹲下,輕撫著它的毛,想起曾經與它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起它一次又一次捨命救我,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在我心裡,它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忠誠的朋友,形影不離的夥伴,最肝膽的兄弟。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相信,它是那麼機靈和聰明,連洞宮山那條黑色巨蛇都沒能重傷他,怎麼會這麼輕易、這麼突然就死了?
  但是它真的死了,獵槍近距離射擊,把它的身體打穿了,身體已經開始變冷了。生命是脆弱的,他畢竟還只是一隻貓,怎能擋得住子彈?我心裡的空虛和傷感無法形容,無力地坐在地上,雙手抱住了頭。
  段凝芷靠在我肩上,哭了起來,雖然她與喵太相處的時間短,但是她愛喵太的心不比我少多少,能夠瞭解喵太的只有她和我。
  我突然想到,她能把死了的人也救回,那麼能救活喵太嗎?我滿懷希望轉頭望向段凝芷,她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微微搖了搖頭,抹了一把發紅的眼睛:「動物的魂魄跟人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怎麼救它。」
  我絕望了,無盡的傷痛突然化成了滿腔仇恨,我要給它報仇!轉頭四顧,更多警察趕到了,龍王廟裡面那個殺手被抬了出來,被紀宗常打倒的四個殺手被銬上了,一排蹲在地上,卻不見拿獵槍殺了喵太的那個人。
  我衝過去想打那幾個傢伙,卻被警察攔住了,我問拿獵槍的人在哪兒,陸南天說已經擊斃。我不信,陸南天帶我沿小路往回走,果然路邊放著一具屍體,臉上有幾道爪痕,是喵太留下的。
  「真正害了你和喵太的人,不是我們,也不是這些人,而是宰相。不把他繩之於法,就會有更多人被傷害,你應該協助我們……」
  「滾!」我沖陸南天大吼一聲,「你給我滾,我的仇我自己會報,用不著你來插手,我不想再見到你!」
  陸南天道:「我也有過親密的戰友犧牲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理想我。我不惜一切代價,只為了一個信念,那就是把壞人消滅……」
  我不想再跟他爭論,回頭走到龍王廟前,脫下外套把喵太包了起來,雖然沒有救活的希望了,我也不能把它丟在這兒,我要帶它回家去。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