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城往事

    兩人很久沒見,互訴了一番離別後的境況。
    陸言很早就來到了南方,在陶硯等人去了象牙塔的時候,他便因為家庭的原因,高中畢業後就來到了南方省的西南城市,踏上了打工生涯。
    幾年的社會歷練,並沒有讓他變得圓滑。仍舊是以前的陸言,一樣真誠,一樣親切,這讓陶硯相當感慨。
    陸言是陶硯在高中同學裡面,最為親近的一個。兩人自認識起就志趣相投,在一起頗為熟慣。連上大學時手頭拮据,第一個想到的都不是父母,而是找陸言周轉。陸言也是相當義氣,從來都是毫不含糊。
    兩人這些年,一直都有聯絡,週末閒暇都會在QQ遊戲裡面下盤象棋。這次來此,而不是相鄰的更加繁華的鵬市,大部分原因也是陸言在此。
    因為陸言所在的地方在江城新門區乾宜鎮,來回需要倒幾番公交,時間不早,所以也不久敘。陸言搶過陶硯的行李,帶著他趕緊去擠公交車。所幸是起點站,很容易等到車,坐下安定後,陶硯才來得及問另外兩個同學的情況。
    「他們兩個明天坐船過來。輕車熟路的,自己就找上門來了。」陸言笑著說:「你這一路累得不行了吧?先瞇會兒,到點還得一個多鍾呢。」
    他在南方許久,聽著陶硯的鄉音,格外開心。
    陶硯乘了十來個小時的車,昏昏沉沉地睡著,這會兒反倒是不覺著累了。他和陸言坐著,聊天敘舊。看著窗外繁華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陶硯忍不住感慨道:「南方這裡真他娘的有錢啊……」
    他大學是在本省上的,地處西部,城市規格和繁華自然低上很多。一路行來,雖然匆匆,但環境也好,服務也好,當地人的生活水平和精神狀態也好,自然都也都明瞭。千言萬語,也只能用「有錢」二字樸素地來概括。
    陸言看了看,笑著說:「好是好,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
    他並不算一個成功者,廝混江城五年,也不曾擁有這裡半分的繁華美景,整天為生計忙忙碌碌,看著這樣的景象倒也習以為常。
    舊時讀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裡面有一句話是這樣的:「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麼都沒有。」當時也只是覺得有些淡淡的哀愁與淡淡的喜悅相互交織,給優美的月下荷塘披上朦朧的輕紗,清幽淡雅、安謐柔和、朦朧,然經事日久,便越發覺得其中無處不在的悲哀和無奈的傷感來。
    此情卻壓下不提,陸言給陶硯介紹起江城這個城市起來。
    ****此處為背景,不喜略過****
    江城是東江三角洲南端的一個重要城市,位於南方省東江口的西南部,東與X省隔海相望,南與A省相連,西鄰新台、會山市,北與洪山市接壤。
    江城的海岸線長604公里,內陸部分地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地形多樣,以平原、丘陵為主,兼有低山、灘涂等。地勢平緩,倚山臨海,海域遼闊,百島蹲伏,有奇峰異石和秀美的海灣、沙灘。內陸由鳳凰山、景山兩大山系的山地丘陵及海岸、平原所構成。
    為確保本身的高科技和旅遊地位,江城抑制重工業發展。按總工業輸出額計,主要工業依次為:電子及通訊設備、電子儀器及機械、辦公室儀器。以高科技為重點的工業體系,綜合發展的外向型經濟。
    江城從昔日一個經濟落後的邊陲小縣,一躍成為新型花園城市,形成一個以高科技為重點的工業體系,綜合發展的外向型經濟格局初具雛型。經過30多年的發展,江城工業已逐步形成電子信息、家電電氣、生物醫藥、石油化工、機械製造、電力能源等六大優勢產業。
    交通也非常便利,公路105國道、京江高速公路、西部沿海高速公路及江南高速公路都以江城為起點;江城大道通往江城港及江城機場;民航,渡輪,城際輕軌,應有盡有,四通八達。
    江城是沿海著名的旅遊城市。自然環境優美,山清水秀,海域廣闊,有一百多個海島,素有「百島之市」美稱。城市規劃和建設獨具匠心,突出旅遊意識,自然和諧,優雅別緻,極富海濱花園情調和現代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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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到這裡,陸言興奮地揮著手說:「文天祥在南宋末年,趙宋皇朝完蛋的時候寫的那首很有名的《過伶仃洋》裡面,有這麼四句——『惶恐灘頭說惶恐,伶仃洋裡歎伶仃。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裡面的伶仃洋便是在此,若明日天晴了,我們一起去外伶仃島游泳去……」
    陶硯也很興奮,從內陸來的人在此大多的願望,便是對大海的期盼和嚮往,在天碧水清白沙灘上赤足而過,那是何等樂事。
    他聽到陸言談及那首詩,過往的記憶就浮上了心頭,滿臉帶笑地打趣道:「咦?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人生自古誰無屎,有誰不用衛生紙;若你解手不用紙,難道你是用手指?——麼。」
    這個老笑話,現在不覺得,但在當年那個資訊不發達的時代,在茶餘飯後,卻實在算得上一個極好的段子,眾人幾多轉載。
    陸言絕倒,想不到時隔這麼久,陶硯居然還記得,心裡便有些淡淡的暖意。不過他肯定不會背這黑鍋:「那個是阿貴的名言好不?」
    兩人談著以前上學時候的趣事,年代久遠已不可追,陶硯也不窮究,笑笑而已。上學時相處的往事歷歷浮上心頭,那些快樂,那些悲傷,那些很傻但是卻值得一生珍藏的過往,塵封已久的瘋狂……
    一一又浮現在眼前,如面前的這個老友一般生動,活靈活現。
    友情便如茶,山澗深處潺潺的清溪,淡淡的恆留心田;愛情便如酒,高原跌落迸湧的黃河,濃烈的充於腦間。
    倒了兩趟車,方才到了陸言江城新門區。
    這裡是一個省級工業園,地處郊區,雖不如市區的高樓林立,花團錦簇,容納十幾萬人口的它卻也是車水馬龍,有著自己的繁華。
    陶硯站在公交站牌處,好奇的看著這些規劃雜亂、高高低低的建築,街口處密集的人流,各種鐵皮棚子的小店和地攤,一下子有種重回到家鄉那個小縣城的感覺。要不是公路左側那一憧憧廠房、辦公樓和鐵質圍欄,和錯身而過的穿著各式藍色白色工廠製衣的年輕男女的話,他都有種虛幻的穿越感,一天的旅程,又回到原點。
    陸言看到陶硯駐足觀看,解釋道:「新門區在江城來說屬於不發達地區,這裡還好點,有好個五百強的大公司和一大堆相關產業的工廠,人多就繁華,不過市政規劃、綠化和經濟不能跟市區比。」
    他指著他們剛剛乘坐的那輛離去的公汽說道:「再往西,便是前山,唐務,再過去便是會山市了。那裡的地租便宜,政策更優惠些,也有很多小工廠,但是都很荒涼。我以前在那邊做過,往往出了工廠,半小時都走不到居民點,買點東西吃個飯都不行。」
    陶硯點點頭,說:「哪裡都一樣有好有壞。你看咱家裡比較偏的地方,儘是高山密林,荒無人煙,村子的人到鄉上,要走好幾個小時的山路;要是到縣城,一天都不能打回轉的。相比之下,這裡算好的了,平原交通方便,臨海投資密集,政策也開放寬鬆很多……」
    陸言默然。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若是在家能謀個差事飯碗,能賺多點錢養家餬口,誰願意跑到這個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裡來。他出來許久,但是也常回家,情況自然是知道一些:家裡山多路差,物資匱乏、資金疏稀,這是客觀原因;觀念保守,上級不作為,超員冗編,大修工程,負債經營……
    這些問題,不是單獨的,個別的,層層選拔出來的管理者也是中國的精英階層。改革難行,也輪不到陸言這個小人物來發表意見。
    雖然身邊的同學也才剛入職不久,但當著陶硯談及這些牢騷話,卻總是掃興。他出社會多年,自然懂得一些圓滑,很好的收斂自己的情緒,當下也不說什麼,看天色已晚,便帶著陶硯前去離自己住處不遠的一個旅館住下。
    安頓完畢,兩人來到附近的夜市,陸言挑了一個平日同事聚餐常去的大排檔,點了一鍋烤活魚,三兩個小菜,數瓶「百年糊塗」,喝將起來。這處環境雖然不好,人多嘈雜,但是味道卻別有一番風味,兩人也餓了,更覺得好吃爽口。
    華燈初上,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兩人交情多年,脾氣秉性互相明瞭,也不勸酒,悠閒地一邊吃飯喝酒,一邊閒聊起來。說到明天才來的兩個同學,陸言便跟他解釋道:「老肖和阿貴在鵬市那個以代工蘋果和跳樓出名的大公司做工程師,那裡規矩大,假難請,所以沒提前過來。明天週末,他們會坐最早的船過來,到時候我們便一起外伶仃島玩。」
    蕭景銘、時貴現在的基本情況陶硯是知道的,他還知道陸言專門請了5天年假來陪他,朋友之間感謝的話他說不出口,唯記心中即可,哪裡會有半點責備他們怠慢的情緒,他舉杯跟陸言碰了一下,動情地說:「我這次過來呢,確實麻煩你們了。不過我們兄弟伙,感謝的話便不多說,說多了就有些假。我只說一句話,說了是兄弟,這輩子都是兄弟!」
    一杯白酒,陸言跟他一飲而盡,皆被清醇凜冽的酒液辣得眼淚嗆出來,渾身都發了熱。陶硯給陸言滿上酒,想了想還是問道:「大哥有消息了沒有?」
    陸言手抖了一下,眼皮低了下來,半天才回答:「沒有。五年多了,自從他去了那個鬼勞子瑙魯後,除了前幾個月還有消息傳來,後來便再沒了音訊。」
    「吉人自有天相,」陶硯心中歎了口氣,嘴上卻安慰他:「大哥是有福之人,那麼能幹,肯定是有什麼原因耽擱了……」
    陸言笑了笑,沒有多說。
    大哥叫做陸默,比他大五歲,兩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大哥很早就由於生計,南下去江城打工,補貼家用。可是在五年前他快高中畢業的時候,大哥跟了一個勞務輸出的團體出了國,說去了南太平洋的一個叫瑙魯的地方。那裡薪酬很高,以後弟弟的學費就可以保證了。
    然而沒幾個月便失去了聯繫,剛開始只以為是越洋電話太貴,打得少。哪知在陸言填高考志願的時候,卻正式證實了兄長失蹤的消息。
    在陸言當時有限的知識中,只知道瑙魯是南太平洋島國最小的國家,曾經是這些島國中的首富,靠賣鳥糞聞名,擁有較為豐富的磷酸鹽資源及漁業資源。其他一無所知。
    為了找尋大哥,陸言放棄了學業,來到了大哥之前曾經待過的江城。然而偌大的一個城市,上百萬的常住人口和更多的流動人口,對於一個初入社會的農家子弟來說,查找一個人卻實在太困難。
    勞務輸出公司的詢問、同行者探訪、尋人啟事、各種線索的查訪都沒有結果,去報案卻被告知不能受理。多方查詢無果,身無分文的陸言最慘的時候,曾經睡過候車室、公園和路邊長椅,撿過垃圾和可樂瓶子。最後沒有辦法了,只有先找工作來養活著自己。
    沒成想這一呆便是五年,其中間間斷斷地查訪過,網上尋人論壇之類的也求助過,終無消息,便也就慢慢冷下心來,連在家日漸老邁的父母也開始接受了這個現實。
    只是心中,偶爾還是存有著一絲祈望,想著遠在地球南端的兄長,依然健康快樂的活在這個蔚藍天空下,這樣便好。
    有希望,人才會更加堅強。
    「喝酒!」
    陸言舉起酒杯,笑著說:「我相信我哥會回來的,一定會。」這一刻,他的眼神裡,有著很亮很亮的光。
    這一餐喝了三個多鐘,兩人都有些上頭,陸言便沒回住處,與陶硯在旅館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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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後記:本章主題曲《外面的世界》,齊秦。
《神恩眷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