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變數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陸言獨自一人,蹲在乾宜步行商業街的街頭,在這夏夜裡。
    他看著面前打扮清涼、衣著時尚的妹子們來來往往,各專賣店前的招牌霓虹燈光閃爍,人潮擁擠,正是一天裡最熱鬧的時分。
    不遠處的街心小廣場上,有一家著名的冰紅茶公司在做活動,簡易搭建的舞台上,幾個身材火辣、描有彩妝的模特在走秀,白皙有力的長腿晃花了路人的眼;一個戴墨鏡的男人在台下拿著話筒,賣力地宣傳,妙語連珠。
    白色的存冰大桶裡,滿滿當當全是紅的綠的飲料瓶子,兩個「喜羊羊」在擁擠的圍觀人群中暖場。
    陸言的視線在那兩個穿著厚重全身套的「喜羊羊」身上停留了很久,七月的天氣,即使是傍晚時分,空氣中仍是濃濃的暑意難消,天曉得他們是怎麼在那兩個悶熱的套子裡面,保持著如此的活力和熱情。
    都不容易啊,生活!
    他在這裡蹲著,足有大半個小時,以至於附近那幾個袒胸露乳的丐幫兄弟一邊捉著虱子,一邊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這個男人。
    他們以為陸言想要下海搶生意,殊不知陸言其實在懷念他那輛二手的老上海「鳳凰」自行車。
    這輛自行車是2010年的夏天,在前女友的陪同下,在西普的那個跳蚤市場買的。
    當時他很高興地跟女友說,以後每天接她下班,週末帶她去兜風。
    往西,那裡有高高巍峨的鳳凰山脈,有流水清泉,有深山古剎;往東,那裡有廣闊無垠的蔚藍大海,有繁華都市,有白色沙灘……
    這輛自行車見證了陸言和前女友的那段簡單質樸的小小幸福時光,也讓陸言從漫長的失落和疲憊走逐漸走了出來。
    前女友是陸言朋友的老鄉,一次朋友聚會認識的,是一個孝順懂事、善解人意的美麗女孩,明亮的大眼睛裡滿是清澈迷人的笑意。
    陸言一見傾心,在朋友的撮合下主動出擊,終於在半年後成為她正式的男友。
    然而幸福往往來得太快,走了突然。
    遠在中州的女孩父母,他們堅決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和這個沒有發展前途、家境不好的年輕人再繼續交往下去,而前女友偏偏是一個極重視家人意見的人。
    那麼,很自然的,兩人便友好的和平分手。
    女孩沒有回老家,在幾個月後與公司商務部的一個工程師,又談起了戀愛。
    陸言不會去怨恨她,畢竟自己實在給不了她任何承諾。
    當然也不會心理變態地給予祝福——也許遺忘,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只是偶爾,在路上會碰到那對實在不搭的情侶勾肩搭背走過,陸言心裡就會滋生出,去揍一頓那個齙牙咧嘴、長相實在有礙市容的同情兄○的強烈衝動。
    這種衝動很難抑止,源於美女配野獸的巨大反差。
    陸言蹲在賣糖炒栗子、手機貼膜和賣假銀首飾的小販中間,沉思著、緬懷往事。偶爾見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經過,也會抬頭和旁人一般猥瑣地瞧著,去追尋她百褶裙子的更深處。
    如果我有錢了,她會回來麼?
    陸言之前還會經常思考這麼一個假命題。但是這自行車丟了之後,突然之間,他忽然覺得心中一鬆,某種東西被割裂一般,得到解脫。
    放下吧!陸言對自己說,時光一去不再會,往事只能回味。
    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手機在響,音樂是小米的《Lighters》。
    陸言站起身來,踱步到天橋陰影處滑開來看,原來是海哥來電。
    「阿言,我剛剛發現一個有趣的東西,我想你應該立刻知道一下……」電話那頭的唐祖海語調有些怪。
    陸言看了下手錶,時間近晚上八點,再晚些自己還想再潛入百樂門,去探探陳良偉的底子。他「嗯」了一聲,示意唐祖海接著說。
    「我剛剛在研究你中午給我的資料,在電腦裡面發現一個臨時文件,是你之前提到的偉哥馬仔吳迪留下來的,我已經發給你了。你最好跟他接觸一下,嗯,怎麼說呢,他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年輕人,他是計劃外的變數,利用好了可能成為打破目前格局的棋子。
    嗯,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陸言看了一下手機,郵箱裡確實有個未瀏覽郵件。
    聽海哥口氣,吳迪似乎是背著陳良偉留下的文件,那麼,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呢?陸言掛了電話,打開手機郵箱,把唐祖海郵件裡的附件打開。
    這是一個很簡短的Word文檔:「王東川先生:你好!俗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們有合作的基礎,希望你能夠與我聯繫,面對我們共同的敵人。向你致敬,吳迪。」
    最後有一個電話號碼。
    陸言玩味地看著這個全球通的號碼,考慮了一下,乘著晚風踱步向濁江畔走去,待走到燈光昏暗、偏僻無人之處,他才撥通了這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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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言在「贏亨」養生館SPA足模休閒私人會所外面待了足有十幾分鐘,打量了周圍的地形和安保後,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報上吳迪的名字,自有服務員帶領著他往五樓的雨竹閣走去。
    之前陸言和吳迪在電話裡,並沒有交流多久,約定面談後,他便直接向這裡趕來。贏亨養生館佔了銀城大廈這個地標建築的三層樓,足以證明它的實力和規模。步行從江畔過來,足有二十分鐘,加上剛剛在外面觀察地形、揣測路線,當陸言走進五樓的豪華私人包間——雨竹閣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
    吳迪早已經在裡面等候。
    他依然是西裝革履、城市精英般一絲不苟的打扮,只是那標誌性的素色領帶已經鬆開歪到一邊,在沙發隨意坐著的他,正和一個二十六、七的辦公室女郎裝扮的氣質美女聊著天。
    見陸言進來,吳迪站起身,走過來與他握手:「王先生,晚上好!」
    陸言看著臉上完全沒有芥蒂、微笑著的吳迪,也緊緊握著手,搖了搖說:「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請勿見怪。你知道的,我路有點遠,而且完全靠步行。」
    「哪裡哪裡,您能來我就很驚喜了,哪裡會有責怪之意?」
    吳迪說完,然後給陸言和旁邊這個明艷女郎作介紹:「藍雁,贏亨會所的執行董事、總經理,年輕有為的女強人;王東川,我的朋友,大人物。」
    贏亨會所的女主人,藍雁小姐煙波流轉地看著眼前這個運動裝男子:相貌尋常,面色平和,「匹克」這個二線運動品牌的衣著實在襯托不出他哪裡跟「大人物」這個字眼有著任何關聯。
    不過她與吳迪熟識,自然知道他是如何厲害的角色,那麼值得吳迪如此推崇的人,必然有其獨到之處。思慮一轉,她方才發現,面前這個笑吟吟的男子,眼眸宛若繁星般閃爍,亮得厲害,讓人看一眼便有種深深沉浸在其中的神秘感。
    不知覺的,心裡面便覺得這個平凡的男子身影變得高大起來。
    她能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入主贏亨這個新門區最著名的養生會所,撐起偌大的場面,心境自然是成熟得多,很快便反應過來,伸出芊芊玉手與陸言相握,笑道:
    「王先生,您的到來,讓我們贏亨養生館蓬蓽生輝啊,歡迎您以後常來。在這個高節奏的經濟化都市,我們盡力為您提供一座夢想的驛站.解除您身心的疲勞,撫慰您煩悶的心緒。」
    說完,她掏出一張金色會員卡,遞給陸言:「這是一張A級貴賓卡,請您收下。
    我們有絲襪足踩、絲襪減壓、唯美戀足、絲襪盛宴、角色扮演、舞蹈秀、藝術攝影、SM遊戲還有各種按摩套餐等服務項目,在這裡我們給唯美做出全新的詮釋,在這裡您可以尋找夢境中的現實。」
    陸言接過來,點點頭沒有說話。
    藍雁看了吳迪一眼,告退道:「好了,兩位慢談,我先告辭了;如果需要服務的話,請按鈴通知。」她微微鞠了一躬,走出去把門帶上,唯留下一陣淡然的香氣在空中停留。
    藍雁一走,吳迪便帶著陸言來到包廂的談話區就坐。
    陸言指著門口問:「她跟偉哥沒關係吧?」
    吳迪給桌子上的方塊玻璃杯倒上琥珀色的酒液,把斟滿的杯子移到陸言面前後才道:「沒有,藍雁是我的女人,您放心。請嘗嘗,維亞克拉拉聖菲朗姆酒公司生產『混血姑娘』,這個味道我估計您喜歡。」
    陸言笑了笑,沒動桌子上的酒杯,直接說道:
    「呵呵,我看你跟陳良偉混了很久吧,連作風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你不要太客氣了,這樣讓我很難受,也覺得你很虛偽。我們有事說事,直接一點——畢竟如你所說,我是大人物,你也是大忙人,大家都有著大把的事情要處理,何必要繞彎子。」
    「那好,我就直接說了,」吳迪坐直身子,眼睛盯著陸言道:「王生,你是聰明人,想必知道陳良偉在事成之後會怎麼對你吧?」
    陸言點頭,仰身躺在柔軟的沙發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說:「我當然知道,那天我一直待到你們離開後才走的,老陳最後說的話,我當然都聽在耳中。」
    吳迪一驚,而後釋然,問:「果然,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呢?」
    「什麼什麼打算?我現在需要老陳幫我掩飾身份,停止來自段叔的追緝令,那麼我現在的第一目標是段叔,然後才會考慮因為分贓不均的內訌。」
    吳迪笑道:「你倒是很淡定,好像知道偉哥的整體計劃一樣。但是你考慮過沒有,段叔只是因為看在徐春雲父親的面子上才隨意吩咐一聲而已,據說這還只是段叔的大兒子說的——完成也好,沒完成也好,他不需要向誰交待結果,所以你才會有現在這樣短暫安定的生活。
    但是偉哥卻不同!
    他知道了你強大的實力,所以前所未有地重視你,雖然他現在需要你去刺殺段叔,對你極盡寬容,但是事成之後他會很快查到你的底細,對你、你的家人進行狂風暴雨式的攻擊——此刻的偉哥,便如同當年的段叔一般,凶狠、殘酷以及不擇一切手段。
    他是一匹苦忍爪牙、潛伏良久的猛虎……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來自哪裡?」
    陸言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吳迪,半晌後才說道:「在老陳毫不猶豫地答應分我5%收益後,我便已經確定他會對我不利了。作為一個黑道梟雄,強烈的自尊心和對利益的貪婪,絕對不容許城下之盟的出現,這個我理解。
    但是,我有一個奇怪的問題——老陳對你十分倚重,正如同當年段叔倚重老陳一樣,然而現在,老陳想反段叔,恨不得殺之——這可以解釋為他為了自保和利益之爭;而你,卻背著老陳,過來和我說了這麼一番話。老陳說是段叔逼的他……」
    陸言頓了頓,身子前傾,雙手撐著桌子,眼裡有著刀子般的銳利,一字一句地問道:「那麼,你又是為了什麼?」
《神恩眷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