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母親的病情

    陸言趕到縣人民醫院住院部時,發現父親正佝僂著身子,蹲在大樓門口的台階下面。
    他父親陸原山今年已經有五十五歲了,一年沒見面,他越發地消瘦,頭上的白頭髮又多了一大片,花白花白的。他在鄉間地頭勞累一輩子,卻是個沒主意的人,常日裡都是母親操持家務,張羅事情。此刻蹲著的他,兩眼無光,沒有焦點地亂晃著,一臉愁苦。
    陸言走上前來時,他還以為是擋了別人的道,往旁邊移了移身子。陸言強忍著心中悲淒的心情叫道:「爸,我回來了。」
    陸原山這抬起頭來,見到小兒子站在眼前,慌忙站起身來。陸言伸手去饞他,他還不讓,拍拍手道:「二子,你回來了,哦,回來就好。走,上樓去看看你媽。」陸言的大哥在家被稱為老大、大子,他就被父母叫做二子(二仔)。
    他沒有多言,轉過身去,不自然地用手背去揩眼角的淚水。
    陸言跟在父親的身後走,看見父親的身子比去年更加的瘦弱了,背不自覺地彎著,像一個小老頭一般。見別人的父母,也是一般年紀,看上去都是精力充沛的中年人。而自己父母,過度的操心和勞累,再加上長期從事的體力活動,格外的顯老。
    其實他們之所以這麼勞累,都是因為哥哥和自己……
    這樣想著,陸言的步履便更加沉重。
    來到了三樓的病房門口,陸言推門進去,狹窄的房間裡擠擠地鋪了六張床位,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靠廁所的病床上躺著的母親。許是知道陸言要來了,他母親何惠蘭躺靠在床上,目光死死地盯著門口這方向來。
    當陸言一走進去,母親渾身一震,慘白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有不正常的紅潤。
    「二子,你回來了呀……」她笑容綻放地伸出乾枯的手。
    陸言疾步走過去,抓住母親伸出的手。他緊緊地握著母親那乾枯得儘是皴皮的手掌,摩挲著,強忍著眼淚笑著說:「媽,我回來了。」
    「什麼時候到的啊?回來的路好不好走?現在臥鋪票要好多……」母親握著兒子的手,臉上有著幸福的笑容,一連串地拉著家常。
    陸言一一回答,說自己是開車回來的。
    「是自己的車?你什麼時候買車了?」母親驚訝地問。
    陸言便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景況,略過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只是說他完成成人自考之後,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後因為老闆看得起,現在成為了一家公司的總經理。
    「可了不得呢,總經理呀!何姐,你兒子硬是有出息呢……」旁邊病床的一個中年女人舉著大拇指稱讚,陸言母親笑得臉成了花兒,疼痛也減輕了幾分,還尤在說著:「我這二子向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這麼大事我都不知道呢……」
    這麼說著,臉上很是得意。
    陸言跟母親聊了一會兒天,過了一會兒醫生來查床,他便站在一邊。等醫生出去後,他跟母親說了一聲,便隨著醫生到辦公室去瞭解病情。
    陸言的到來使得母親非常開心,她在陸言關上門的時候,還朝著同病房的病友們講著:
    「我這個兒子,孝順得很,也能掙錢,剛找到新工作,就寄了幾十萬塊回家來蓋房子呢。我家現在房子也蓋好了,剩下的錢就等著他娶媳婦了。可是他也老大不小了,一點也不上心……你們誰要有合適的,一定記得幫我介紹啊!」
    「是勒,是勒,這麼棒的小伙子,難得找呢。」旁人附和著。
    「好的,好的……一定記得!」
    陸言跟著醫生來到了辦公室,寒暄了一會,然後直接問起母親的病情來。
    母親的這個主治醫生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拿過何慧蘭的病歷檔案,抽出一張CT片子放在白色底光玻璃下,眉頭緊皺著說道:
    「你母親這個病情很複雜,是源於胃上皮的惡性腫瘤,也就是通常說的胃腺癌、胃癌。這個發病的原因有很多,生活習慣、飲食種類、環境因素這些都有可能,你比如說我們這裡通常都會吃臘肉、醃魚、酸菜,這裡面的苯並芘和亞硝基化合物都會導致癌變。
    照這個片子來看的話,她屬於蕈傘型的胃癌,已經是處於癌症的中晚期了……目前對於這種腫瘤的治療手段有三種:手術治療、放射治療和化學治療。但是,你母親的病情太複雜,單一的治療手段並不是很顯著,而且容易復發。
    最主要是因為她的身體很虛弱,其他器官也有衰竭跡象,太激進的治療方法她不一定能夠堅持得住,但是保守治療的話……」
    陸言心情已經逐漸平復下來,他在江城的市圖書館廝混的日子裡,也對人類目前最大的敵人之一的癌症有著一定的涉及和瞭解,所以知道醫生想表達的意思。
    保守治療的話,無非就是開些止疼藥,然後請病人家屬節哀順變。
    「沒有別的措施了?」陸言問。
    醫生把片子放回袋子裡,封好之後說:
    「也不是沒有,中藥治療啦,食療啦……當然,我們這裡無論是醫療條件、醫用器械及醫療環境,都是比不過三甲醫院的。如果你們有足夠的經濟承受能力的話,我還是建議你們去著名的腫瘤專科醫院去。市醫院都不行,要轉院,去乾陽第一人民醫院。
    或者再有錢,去南方軍區腫瘤專科醫院,燕京協和醫院和中科院的腫瘤醫院等等,後面那些都是我們國家最好的醫院之一,那裡的專家教授對於這種病症,基本上還是有著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應該會有辦法醫治的。」
    醫生最後說到:「說了這麼多,我們都是為了病人的康復著想。至於怎麼決定,還請你們家屬盡快決定。病情不容再拖了。」
    陸言點了點頭,心情沉重地出了房間。
    陸原山在門口的走廊處等著他,見兒子過來,搓著手問:「醫生說了什麼?到底該怎麼辦?」他做了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農民,整日都是跟泥土疙瘩打交道,春令秋收、種子瓜果他知曉如自己的手指,但是在這醫院裡,卻拙於言語、疏於表達,吃虧得很。
    陸言抱著父親的肩膀,沉聲道:「爸,沒事的。一切由我!」他心情沉重,但是並不想將這樣的情緒傳達給別人,自己回來後,便是這個家裡的主心骨,一切的責任壓力,都由他一舉承擔便好了。
    他輕鬆地說:「媽會好起來的。我先去找住院部,幫她換一個病房。」
    院方六樓有很多獨立的高級病房,一般也被稱為幹部病房,陸言記得陶硯覺醒的時候還住進來過。他並不認識什麼人,也懶得去托關係,這類病房現在應該還有很多閒置,票子開路,到中午的時候,陸言便幫母親換到了一間向陽的獨立病房。
    何惠蘭一個勁地責怪陸言又亂花錢了,但是總是違背不住陸言的執坳,與病友們告別後,在護士的幫助下離開了病房。陸言看見新病房裡陪護的床,才想起父親這一個多星期是在哪裡過的。
    「在你姑姑家。到中午了,你堂姐該送飯過來了,換了房間,她都找不著地方。老三,你趕緊打個電話告訴美鳳……你看你這孩子,換病房幹嘛?」何慧蘭一邊叫陸原山打電話,一邊還仍不忘念叨陸言亂花錢的事情。
    陸言的爺爺共生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他父親陸原山排行第三,大伯陸原森與父親一樣在鄉下老家,二姑陸原容嫁到了縣城、小叔陸原林去市裡面定了居。陸言點頭表示瞭解,既然在縣裡面住院,少不得要麻煩姑姑一家。
    父親打了電話,沒一會兒,推開門走進一個清秀的少婦來。陸言站起來看,正是姑姑家那個在縣造紙廠當會計的表姐林美鳳。
    林美鳳一見到陸言,欣喜地說:「我說怎麼換了個幹部病房呢,原來是我家阿言回來了,你這小子,怎麼回來得不聲不響的,沒一點消息啊!」
    天氣清冷,她穿著一件舊款的綠色羽絨服,鼓鼓囊囊的,不過唇紅齒白,膚色白皙,依然是當年那個漂亮的堂姐模樣。她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提著的塑料保溫壺遞給迎上去的陸原山,拉著陸言的手道:「讓姐看看……喲,小伙子越來越帥了,談女朋友了沒?」
    林美鳳大陸言八歲,自小便帶著陸言玩耍,而且陸言在縣城上了三年學,週末休息不回家的話,也是在姑姑家度過的,是多年熟悉的親戚,待他像自家的弟弟一般。陸言含笑著打招呼:「美鳳姐……」卻不回答後面的提問,而是反問道:「今天怎麼不用上班?」
    現在是中午十一點半左右,按常理堂姐應該十二點下班才對。
    「上啥子班哦,造紙廠都要讓廠裡面的官老爺弄倒閉咯,工都開不了,我一個小小的會計自然也是閒著唄。正好給嬸子過來送飯。」林美鳳不無抱怨地說著,又轉頭衝著陸言母親道:「嬸子,感覺好點沒?」
    陸言母親點了點頭,說:「好咧,比那天進來的時候好多了……」她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臉色卻依然沒有血色。
    林美鳳在病房裡呆了一會兒,因為要回去招呼上小學的兒子,便告辭了,她走的時候還跟陸言說:「一會兒你跟三叔一起到家裡面吃飯,夜了便和志文一起睡。」
    陸言送了林美鳳到醫院門口。
    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發了一下呆後,來到停在路邊的車子裡,先將汽車移到醫院裡面去,然後將放在車裡充電的手機拿起來看。回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信息,陸言坐在駕駛室考慮著醫生所說的話,是不是叫還在江城的柳正給聯繫一家著名的腫瘤醫院。
    燕京協和醫院好呢……還是南方軍區腫瘤醫院好?
    正思索著,陸言腦中靈光一現——若論醫療技術最好的,莫過於超越現代科技的超能力了!而能夠模擬出生命能量的自己,不就是母親最好的治療人選麼。
    陸言這一早上都處於巨大的悲痛當中,思維短路,一直以一個普通兒子的身份,在悲悲切切、心急如焚,竟然不能以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問題。
    求人不如求己!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陸言竟然有一種馬上飛到母親身邊的衝動。他把門猛地推開,大步朝住院部的六樓病房奔去。
《神恩眷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