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迷霧籠罩的未來

    距離上次戰鬥結束已經過了快一個鐘頭了,後勤人員已經撤離了戰場。
    而這段時間裡,陸言已經對這個黑雲洞庭,已經大致有了一個空間的概念。那看似一望無際的遼闊大草原,其實還是有邊界的,只是那古怪的邊際涉及到更高層次的空間概念,讓陸言實在不能理解——他始終記得自己策馬沿著寬闊的月亮河流,往東邊狂奔,角馬的速度堪比人類所製造出來的最快跑車,他輕鬆地跑了十多公里路程,居然出現在聚居區的西邊來……
    可是,真實的空間感覺告訴他,聚居區應該在他出發點西方的十五公里處!
    顛倒的空間感。
    這是一個縮小版的地球,還是一個放大版的「異次元殺人陣」?
    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陸言,突然被一聲淒厲荒涼的牛角號聲所驚醒。在牛角吹響的第一時間裡,所有休整的人立刻跳起來,躍到了角馬上。
    他們是最優秀的戰士,號聲一響,戰意便熊熊燃燒。
    陸言跟隨眾人跳上角馬,放目遠望,在用紅色漿汁標注出來的區域裡,如水蕩漾的能量波紋流動,探出一隻人型雙頭怪物來。
    它彷彿是好萊塢電影裡跳出來的「金剛」大猩猩,身上覆裹著黑黢黢的粗糙毛髮,胸腹間裸露部分天然紋有古怪的藍色花紋,下面那話兒如同大象的鼻子,晃悠晃悠地蕩著鞦韆。一隻巨大的骨頭棒子握在簸箕般大的手掌上,趾高氣揚地彰顯暴力因子。
    重要的是,它擁有兩個頭顱。
    陸言遠遠地跟它的眼神對上,那如冬日裡最凜冽寒風一般的目光,有如實質,像一支箭,像一把刀,隔空飛來,讓他感覺自己像是餐桌上的一盤肉食。
    身邊的黏液老兄失聲叫道:「山嶺野人?」
    周圍的人開始嚴肅起來,角馬成團集結,那二十多個拿龍槍的戰士抵成一尖錐,直指陸續冒出的那一頭頭所謂的山嶺野人。
    一頭,兩頭,三頭……
    十頭、二十頭,三十頭……五十頭……
    當山嶺野人達到了七十六頭的時候,紅色地帶的水紋波動才將將停歇,而此刻它們的先頭部隊,已經跟司南一族衝鋒的隊伍接駁上了火。
    第一波攻擊居然是來自於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婦女。
    只見她雙手離韁,前傾身子作飛翔狀,然後地下一股綠色的能量沿襲而去,紅色地帶那些最高只過人膝的青草,便彷彿灌溉了神話中的生命之水,瘋狂地生長交錯。變異出來的鋒利葉片和籐條,將體型最龐大的那二十來個雙頭山嶺野人健壯的下肢給纏住。
    然後辟里啪啦一陣爆響,大量的青色霧氣開始瀰漫開來。
    又有人發力了,一塊磨片大的石頭被一個只有一米四的矮個子,像扔鐵餅一般擲了過去。那石磨在空中呼嘯著,朝最開始出現的那個大塊頭首領的脖子處,高速切割而去。
    轉瞬即到,只差一米……只差一公分!
    就在那磨盤石塊即將惡狠狠地撞上看似嬌嫩的脖子時,卻被這個傢伙伸手一把捏住了,這輕鬆的樣子,彷彿這重逾千斤、旋轉飛行超過聲速的石塊,就是一塊軟綿綿的棉花糖。
    山嶺野人的首領,一顆頭顱咧嘴狂笑,一顆頭顱愁眉苦臉,那低吼一聲,響徹天地。
    它全身肌肉又膨脹幾分,束縛腳步的變異野草被巨大的力量堅定地連根拔起來。它將手中捏著的石塊輕輕往天空一拋,雙手緊握的骨棒閃電一擊,陸言只見白光一閃,巨大的石頭便同出膛炮彈一般,已然出現在衝鋒的馬群前面來。
    就在這石塊即將撞到馬群中時,突然凝滯跌落,而陸言後面的一個騎士噴血跌落馬下。
    陸言能感到比自己磅礡了幾倍的念動力,在空中聚生消散。
    所有的戰鬥,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五十人的隊伍迅速分成兩隻,除了二十多人的格鬥域猛人,在首領常永發的帶領下如刀鋒直奔過去外,其他人都勒住了馬韁,由側面繞過去。陸言並沒有做過配合訓練,來不及勒馬,憑著一股熱血,殺將前去。
    一邊是來自永鎮十萬大山、司南遺族的精銳戰士,粗衣陋具,然而長槍如林又如山,訓練有素,雄壯的角馬和他們的主人一般,鬥志昂揚,殺氣凜然。
    一邊是脫身於修羅界沉鉛河畔的蠻橫群落,巨人般的體格和泰坦遺脈的尊嚴,讓它們無懼面前的任何敵人,它們從來不問敵人是誰,只問敵人在哪!它們擁有將這些敵人變成骨棒下的亡靈、大腳丫子下肉泥的強橫自信。
    十秒鐘之後,兩隻隊伍正面相撞。
    血肉橫飛。
    ********
    【山嶺野人,南蠻野人亞種,雄性雙頭,雌性單頭,身高二丈一,皮糙肉厚、力大無窮,擅使灌裝了沉鉛河水的科磨鐸獸後腿骨,種族能力是可發出讓人眩暈的超頻音波,在修羅域有著自己的族群和部落……】
    陸言滿腦子裡都在徘徊著黏液老兄匆忙之間給他講述的資料,未曾細想,便見到那白灰色的骨頭棒子,挾著千鈞巨力迎面朝角馬上的自己橫摜而來。
    呼……
    急速的風壓在這一瞬間將陸言的頭髮高高吹起,露出他開始變得喋血的狠厲面容來。
    陸言本來只是一個普通人,心也善良,平日裡連殺隻雞都下不了手,小的時候村子裡宰牛殺豬,他都不忍去看那畜牲明亮無辜的眼睛。村子裡有人說這娃以後是要當幹部的命;也有人背過頭去啐一口,罵他膽小如鼠。
    然而在經歷過了數次的生死搏命、特別是模擬「真實意淫」成功之後,經歷了無數殘酷和滅絕人性的戰鬥,他心裡雖然還有陽光的一面,但是殺伐果斷卻被深深埋藏於心中某個角落,一旦遇到危險,便立刻如噴湧的火山,爆發開來。
    戰鬥意識已經十分敏銳的陸言,顯然不會去硬拚那如雷摜勢的巨大骨棒,他提刀起身,放開韁繩,待那骨棒臨體的一瞬間,倏然跳起,避過那猛力一擊。
    山嶺野人之間的配合也十分有默契,一個雌性野人提前做好預判,揮拳擂來。
    哪知陸言在空中一凝滯,腳尖輕點那簸箕大的拳頭,借勢一翻,手中的龍牙刀便朝第一個山嶺野人的喉結出劃去。龍牙刃一入血肉,瞬間就變得熱烈起來,一絲紅艷的波紋在雪白銀亮的刀刃上流轉。
    黏液老兄的驚歎是有道理的,山嶺野人渾身黑毛乍起,根根都如刺蝟的尖刺,又堅硬如鐵,即使是以龍牙刀的鋒利,深入一尺便再難入內。力道用老,陸言便也沒有再勉強前行,雙腳一落地,蹬地就往側面狂奔的角馬衝去。
    那黑色角馬靈性十足,避開山嶺野人的大部隊側面,居然還停頓了一下,將陸言駝起後,發足狂奔,朝自己的同伴跑去。
    後面空中連續飛來兩根骨頭棒子,陸言拉著韁繩側身讓過。回頭的視線裡,才看見被自己割破喉嚨的那個山嶺野人捂著噴血的脖子,不甘跪倒在地,旁邊那個與他交手的雌性野人捶胸頓足,口中嚎著淒厲的呼聲。
    陸言從側面進入,與殺出包圍圈的尖兵隊伍匯合。
    他敏銳地發現又少了三個人。
    回首看去,山嶺野人群像田地裡被颱風肆虐後的麥子,起碼少了一小半,而在其屍體堆積間隙裡,也有明顯屬於人類的斷肢殘體。
    其中一個碎了半邊、跟爛西瓜有得一拼的頭顱,陸言看了一眼,心便抽搐了起來:它的主人,就是那個之前還罵他是個菜鳥、卻很認真地跟他講解疑惑的粘液老兄。
    陸言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陸言自進到這青山界,還是第一次有這個想法。
    騎隊尖兵仍在跑動著,在山嶺野人群的外圍,像野狼一般游弋著。而之前留下的另一隊裡有擅長遠程攻擊的超能者,正吊在山嶺野人的前方幾百米處,不要錢地批發著各式風刃火球彈,一時間天空一片絢爛奪目。
    一隻高速疾旋的箭矢似一道劃天的閃電,越過了時間和距離,出現在一頭雌性山嶺野人的眼眶中,巨大的止動能將那頭顱炸開一大片。
    最開始那個中年婦女操縱青草釋放出來的毒霧,彷彿擁有延緩動作、反應能力的作用。許多山嶺野人黝黑的臉膛都開始變得慘綠,油汪汪地,像喝多了酒的醉漢,跌跌撞撞地往前衝著;惟有那些雙頭野人神情好一些,一邊跑動,一遍用瘋狂的眼神左右掃射,在尋找著敵人。
    在一個長得最為高壯的雙頭首領帶領下,所有還有著行動力的山嶺野人,開始朝「游騎兵」們發動了兇猛的進攻,隨著他們腥臭的大嘴張開,一聲聲響徹天地的吼聲從心田底處生出,然後雷鳴一般迸出來,看不清的空氣紋波在空中飛舞著。
    吼!!!!!!!!!!
    司南一族的大部隊陣營裡,突然閃耀起一片肥皂泡泡的彩色泡膜。
    這泡膜在那一聲復一聲的音波風壓下,如同山崖邊最柔韌的小草,左右搖動不已,然而卻從不曾破裂。
    偽真空守護!
    鋪天蓋地的喧鬧聲之後,陸言耳朵裡只有嗡嗡的轟鳴,他隨著尖兵小部隊騎馬游弋,左右都是人影,觀察得反而並不細緻。正御著黑馬跑動,旁邊有個人伸手過來拍他,聲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冷:「一刀斃命,幹得不錯……你算是條漢子!」
    陸言轉過頭去看,原來是之前一直跟在他旁邊的王寶青,這小子不知怎麼又冒了出來。
    他低著頭,不讓強勁的風將自己的眼睛吹痛。指著前方提問道:「這些山嶺巨人都很強……但是你們好像更強啊,有必要還找我做外援麼?我感覺自己都成了局外人,懵懂無知,什麼都不曉得。」
    又是一個急速變向,王寶青勒著韁繩說道:「並不是每一輩都會出現這麼多『巴都木』,只是上一輩和我們這一輩,才莫名其妙多了許多。老人們說是因為輪迴到了,會有更大的怪獸群侵入我們這裡……至於為什麼要找你,那得問首席巫師,我只是個小角色,在我的眼裡,只有敵人!」
    說話之間,在為首的戰士常永髮帶領下,沿著邊鋒再次橫切過去。
    相比七八米高的山嶺野人,即使騎在馬上,低伏著身子衝鋒的司南一族,最高者也不到二米七八,這差距彷彿幾歲的孩童向一群姚明衝鋒挑戰,彷彿唐吉坷德去挑戰風車。當然,這對比,僅僅只是體型!
    擁有了超能力加成效果,即使是這些從神話故事裡走出來的怪物,都被這些鋼鐵意志打造出來的騎兵隊伍,這一刻散發的威勢所震驚。
    前方,有我無敵!
    三輪衝鋒回轉,戰場只剩下一隻最強壯的山嶺巨人首領活著,它的一雙巨大的骨棒舞動如風,無數不能夠聽懂的嗥叫聲從它口中發出來,掩映著旁邊那堆積如山的屍體。
    幾輪過後,司南一族也死傷了六七人。其餘的人面無表情的驅馬圍上。
    「青伢子,搞死它!」常永發叫新生代的第一勇士上場。
    王寶青應聲拍馬越眾而出,提著的龍槍像一條靈動的毒蛇,從揮舞骨棒間隙一槍刺入。
    這一槍彷彿隨意刺出,但是讓不遠處的陸言感到一往無前的慘烈。
    空氣都彷彿為之一凝。
    三米的龍槍透體而出。與此同時,王寶青緊緊攥緊的鐵拳,正好樸實無華地印在了首領左邊那顆猩猩鼻子上。
    即使在相隔很遠的地方,都能夠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那只詮釋了人世間所有凶狠蠻橫的醜陋頭顱,在下一秒變成了破裂的半邊西瓜,腦漿飛灑。在所有人的歡呼聲中,那個一臉青春痘的年輕人一臉木然地走到伏屍處,溫柔地抱起一具缺了頭顱的屍體,無聲的哭泣著。
    他堅定無比的雙肩都在猛烈地顫抖。
    陸言見到那黑藍色的粗布衣服,上面有紅色的錦繡花樣,才知道這具屍體就是黏液老兄的,在剛才最後的交戰裡,老兄殘留的半邊頭顱,被踏成了肉泥、血漿……
    有人在陸言旁邊歎道:「青伢子他哥去了,他老爹和老娘可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陸言心頭一震,回頭看向那人。
    他的眼裡並沒有勝利的喜悅,而是對未來和希望的迷茫。
    以及麻木。
《神恩眷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