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外星古艦

    身子懸於空中,在沒有落地之前,急速跌落和飄浮,對於人本身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古怪地方的重力比地球要大一些,但是也不算離譜,輕易忽略不計。
    身邊的一切景物都在迅速往上飛掠,唯一的參照物,是一同跌落的倒霉鬼們。
    這裡面也不乏強者,陸言甚至見到那個身穿藍色土布的熟悉身影,居然足尖點著下面的夜修羅身軀,借力往上縱去,電光火石之間,竟然抓住了倒甩下來的橋體;還有人將手中的長槊飛速旋轉,像直升機旋翼一樣,竟然生生抵住了重力的吸引,歪歪地飄向巖壁。
    陸言心中一片空明,他似乎還聽到了太陽島上藍勿語痛哭的呼喊。
    身子在下墜,思維卻飄浮起來。似乎這一刻他的魂兒都由不了他自己來控制,而是飛向了遙遙無際之巔。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子被急速的風刮得生疼。心中無雜念,然而大腦深處卻異常活躍,無數的信息通過神經突觸、化學介質在交換、在溝通,在陸言意識之外的地方,彷彿有一個龐大的數據庫在啟動起來。
    【突發情況……啟動生物求生本能,啟動模擬……強行破解……】
    一切為了生存。
    忽然身子一輕,陸言感覺空氣在那一瞬間無比粘稠起來,這種感覺十分奇特,與自己那次在「亞洲之星」的體悟一般,然而這感覺來得更為猛烈,渾身三億六十萬個毛孔一起張開,周圍無數事物都彷彿與心相通連,又與腦域勾接。
    無數信息湧入思想領域。
    信念一轉,屏氣寧神,急速下墜的陸言倏然停止了跌勢。
    這一刻他居然穩住了身形,懸浮於半空之中。空氣中的無數信息交叉相連,朝陸言溝通而來,潮水一般的鏈接,在極致的難受中,陸言心中又多了一絲淡淡的眷意。
    這種淡淡卻一直存在的心情,便是鳥兒對天空的嚮往。
    飛翔……人類的夢想!
    思維仍舊沒有跟上身體本能的反應,陸言望著颼颼下落的夜修羅大漢,心中兀自發呆,看著這些傢伙有的即將摔成一堆血肉,有的居然就消失在半空中——空中突現(或一直存在)出一縷或寬闊或狹窄、千奇百怪形狀的能量溢環,將這些下墜的倒霉鬼給吞噬。
    陸言在落雨的身影裡,發現了好幾個一起並肩作戰的身影,有的順應這地心引力即將與這未知的星球堅實的大地作親密接觸,有的卻恰好跌落到神秘的能量移環中,沒有了蹤影。
    這崖間,叫做什麼來……
    哦,果鋒說過,這懸崖叫做迷亂崖。
    看來除了太陽島擁有星際之門外,受到其長期空間波動的影響,在周圍也破開了一個或者一些的空間裂縫,連上了往日可能存在的坐標點內……是這樣的麼?
    陸言心中還在思索著,突然感覺渾身一沉,暗道不妙——劇烈的戰鬥,將他的體能消耗一空,此刻的飛翔覺醒雖然恰到好處,可是悲哀的是也耗盡了他最後的能量。沒有了一丁點的能量驅動,空有豐富的感知和明悟,卻也難以實現能力的展示。
    「啊!」
    精疲力竭地陸言只來得及喊了一聲,便感覺自己的身子陡然加速,週身的景物在急劇往上飛逝,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跟他變成了兩個參考系,世間萬物都彷彿圍著一個點在旋轉著,強烈的失重感在一瞬間轟擊著陸言的心靈。
    陸言最後的意識是聽到自己的腦海裡,有一種破裂的聲音。
    這是瓶子破碎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體內積蓄的龐大力量在一個節點爆發。
    倏然之間,意識消散。
    跌落的陸言如飄零的浮萍,被一口不大的能量溢環所吞噬,霧氳隕滅,不知所終。
    離魂山巔,留下漫天的火海,哀嚎遍野,垂落的浮白斷橋上果鋒、唐玉貴還在奮力攀峰,崖壁上的王寶青已經用長槊固定了自己,大部分夜修羅戰士已經進入了簾銘宮,卻痛苦地發現他們的女王居然也隨著大部分精銳部隊,消失在了無盡的深淵裡。
    哀慟的愁雲中,沒人發現,在陰影的角落,一個體型龐大的夜修羅癱倒在了藍色的血泊中,屍體的腹腔中被從裡面破開,慘白的皮肉業已冰冷,內臟被啃光一盡。在血泊裡有幾隻細碎的爪印飛去,又出現在牆頭,然後再無蹤影。
    ********
    意識從死寂的心海浮現上來時,陸言感覺臉上癢癢的,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頭梅花鹿一般的鹿科生物,正在舔食著自己的臉,混合著草木氣息的唾液流到了脖子裡。看著這張有著琥珀色眼睛的馬臉,陸言先是一驚,感覺威脅不大,這才放下心來。
    這頭鹿獸見陸言醒轉,吃驚地跳走,矯健的腳步飛奔,朝遠處跑去,濺起青草汁。
    陸言扶地坐起,看見數量超過兩百的鹿獸群在遠處悠閒吃著草,一彎銀亮的河流從旁邊淌過,然後向遠方而去。烈日當空,然而溫度卻十分的舒適,有風微微刮來,裡面有一種類似於梔子花的香味,讓人心情一鬆。
    沿河的草壩子很廣,一直蔓延到岸上幾里路,河對面是一片灘涂水草,這草不是綠色,而是淺藍中帶有紅色的亮片,背對著他遠處的地方,有三四十米高的一大片樹林子,密密麻麻十來里,佔盡了整個視野裡。
    草壩子上也有紅色、黃色、白色的花朵兒,有的漂亮綻放,有的香氣迷人,偶爾有蝴蝶般的昆蟲在旁邊翩翩起舞,然而翅膀卻足有人的手掌那麼大。
    陸言揉了揉手,從柔軟的草地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往向那大如簸箕的太陽,心中一片安詳。
    無盡的力量從大地中源源不斷地湧入這身體裡,讓他跟這星球有一種血肉相連的奇怪感覺。他呼吸著帶有青草、花香和流水靜謐的味道,然後走到幾十米遠的河邊洗了一下臉。
    鹿群紛紛避開這個貿然的闖入者,遠遠留意,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
    清理乾淨,陸言從雲書錦囊裡面,拿出一個能夠迅速補充能量的龍椰果,敲開外殼後,小心地將全部汁水喝入喉中。那乳白色的汁液順著喉道流入胃中後,一股熱流升騰而出,疲軟的全身百骸就像是被溫泉浸潤一般舒適。
    然後最真實的力量,一點、一點的聚沙成塔,凝聚起來,再擴散到四肢和發達的心臟。
    陸言閉上眼睛,內視了十分鐘。
    而後他陡然睜開眼睛,赫然發現:經過了近四個月的時間、無數次戰鬥的累積以及司南族山中老人提供的真龍血髓反覆洗刷衝擊之下,在墜崖的那一霎那間,全無防備的他,又突破了一個等級能階。
    C級超能者。
    旁人幾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難以跨越的鴻溝,陸言僅僅花了大半年,就一躍而過,成為了C級的超能者。
    不愧是神恩眷顧者。
    在一瞬間,陸言有種中大獎的感覺。體內的能量值達到了一個讓他驚喜地範圍,無數個念頭起來,他都有著可以付諸實踐的信心。潺潺流水的小溪突然被擴展成了小河道,體內的肌肉群落、神經系統和關節裡無數能量流轉,洋溢的能量使得他渾身精力充沛,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頭頂有鳥飛過,陸言抬頭望去,是老母雞一般大小的翼手龍,薄膜的翼展開,劃天而過。
    「飛翔!」陸言默念著,仔細回憶起昏迷前的那短暫一停頓。
    深呼吸,陸言將自己的心逐漸放鬆,全身毛孔張開,意念在與空氣中所有的物質作交流,與空氣分子、漂浮物、光線折率、地心引力、磁力……慢慢的,升騰的心附著意念於身體之上,些許能量消合,去抵抗那一百五十多斤的重力。
    打拳如湧水,走步若潛游——「斗破術」的練決,又浮現上了心頭。
    陸言足尖離地,開始在平地中升起來。
    身體在高維能量的激發、和與周圍環境的信息交流溝通之中,開始能夠感覺到無數細微不可見的東西、氣場和力量來:風力、重力偏移、潮汐、磁場……心神所至,理念即可達成,倏然之間,陸言猛地一加速,平地竄高十米,翔與空中。
    一雙意念的翅膀附著在陸言的背上。
    這翅膀肉眼不見,觸之不覺,無形無色無空,並不存在於這世間。但是卻有存在於陸言心間,存在於對陸言身體作用的實際反饋裡。
    這是一種難以言妙的感覺,陸言心裡一下融化在這藍天裡,任由著這思想的翅膀帶著自己翱翔在這異鄉的天空裡,感受著萬物生長的氣息,感受著太陽蓬勃的活力,感受著這世間讓人感動的一切。
    人行走在地表上,腳踏實地,總是需要力的回饋才能夠感受身體的運動。這便是身體本身對重力的反饋,無關思想,只關乎本能。
    然而一旦飛於空中,世界便截然不同。
    陸言可以幾乎不激發任何能量,僅靠已有速度和身體的浮力去滑翔;也可以通過能量運轉去鼓翼,加速、懸停、轉向……許多動作的完成並不需要太多的能量,只需要你仔細的觀察這個壞境的一切力量,去借助、去撥動。
    他甚至可以利用冷熱空氣之間的上升氣流單體翱翔。
    所有的一切,實在是太棒了。
    陸言欣喜地將這新能力練習了半個多鐘,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笨拙的鼓翼起飛,到逐漸開始掌握了飛行技巧,飛掠過水面、翱翔於空中、盤旋,一直至開始嘗試著快速地突破、加速急停,每一次技巧的把握和得失,都瞭然於心。
    各種各樣的反饋都讓他大腦的經驗庫裡,多了許多可參考分析的數據。
    最後他滑步停在了高大的樹冠頂尖時,極目眺望而去。
    這裡依然是森林地帶,只不過似乎已經處於邊緣地區,林木逐漸稀疏、灌木叢和草原子開始填充著剩餘的空間,森林那方一望無際,這一邊群山起伏,巖壁突出,分不出方向西東,陸言便這樣四下打量,突然,一個地方佔據了他整個的心神。
    樹林背後不遠處有岩漿凝結的荒蕪之地,寸草不生,無數金屬和古怪的岩石,雜亂散放著。而最中間的地方,一艘類似於短匕首、或者說是鐵槍頭的尖銳三角形金屬船體,印入了陸言的眼簾。
    沒錯,這長達1600米的金屬船體,確實是一座智慧生物的造物。而且,它週身的所有形象,包括灰白色的合金船體、掛載的火力平台、突出的塔樓和弧形的短翼,以及船尾後面那三個大規格的引擎……這些都符合著陸言對星際飛船的完美想像。
    然而,放眼望去,蒼涼中一片死寂。
    類三角形飛船的左翼處,有一個幾十米大的恐怖圓形空洞。地上呈輻射狀的裂痕表示,這艘飛船屬於意外迫降,或墜毀。有風吹起,捲起沙土,飛飛揚揚地灑在那座不知多少年歷史的艦船上,灰黑色、殘破的艦體映著厚重滄桑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去看看。陸言對自己說著,輕點樹尖,滑身而去。
《神恩眷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