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又道:「而當我在黑暗之中,忽然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掙斷了束縛,走了出來,而且我還聽到你講話,我還以為他會開口了!」
  這時,我已經對事情的經過完全明白了,我也明白了為甚麼他在黑暗中,一見我便昏了過去,而在他醒來之後,他喃喃地說「他竟會講話」,原來他是將我當作了那可怕的殭屍!
  我將他對我所作的敘述,迅速地再想了一遍。由於我的而且確,已經看到了那個可怕的「活死人」在先,是以我對他的敘述,沒有懷疑的餘地。
  我呆了許久才道:「你是想將他運回原籍去落葬的,何以忽然又改變了計畫?」
  「我在快到目的地之時,才改變計畫的,我忽然想到,像他那樣的情形,我們在才一遇到的時候,自然是驚惶失措,駭然欲絕,但是如果我們在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就可以感到,那實在是一個科學研究上,極有價值的課題,我想留著他作研究。」
  我皺起了雙眉,不錯,鄭保雲說得對,那的確是極其值得研究的事,我感到我對鄭保雲的估計,犯了錯誤,他的神經質,是因為不平凡的遭遇而來的,他本身還不失為一個冷靜的人。
  他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一拍:「我聽過你的許多傳說,所以我才想起來找你,我以為這種研究,自然秘密進行,而你,正是我進行秘密研究的最好夥伴,你同意麼?」如果鄭保雲的話,是一種邀請的話,那麼我實在無法拒絕這個邀請。
  我是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我自然想知道,為甚麼一個死了三年之久,在這三年中,一點空氣也接觸不到的死人,竟然還保持著活動的能力!
  我立時點頭:「好的,我參加你的研究,也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鄭保雲聽了我最後一句話,十分高興地點了點頭,我那時,的確是真正替他守秘密的,但現在我終於又將這件事寫了出來,那是因為這件事發展下去,出現了我和他兩人都萬萬意料不到的結果之故。
  當時,鄭保雲站了起來:「我已將一切經過對你說了,可是我看你的神情,仍不免有點懷疑,你可要再徹底去檢查一下?」
  鄭保雲的話,正道中了我的心事,我立時道:「好的,你有聽診器?」
  鄭保雲拉開了一隻抽屜,取出了一隻聽診器給我,我接了過來,然後,我在他的肩頭之上拍了拍:「鄭先生,我們既然將令尊當作科學研究的課題,那我們都不必再害怕,是不是?」
  他點頭道:「不錯,而且,我們也不必當他是我的父親,我們要肯定的是,我父親已然死了,而他,只不過是……是……」
  他像是十分難以講下去,我接口道:「他只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
  「是的。」鄭保雲立時表示同意。
  我拿著聽診器,和他一齊又向底艙中走去,到了底艙的那扇門,我略為停了一停。剛才我曾叫鄭保雲不要害怕,但那實在也是我自己壯膽的說法。我絕不是膽子小的人,可是現在我所接觸到的事,和人的生命的秘奧有關;我是人,是以自然也因之而產生出一股極度的神秘之感。
  這種神秘之感,是一令人想到了這件事,就會不寒而慄。
  我回頭向鄭保雲看了一眼,他顯然和我有同感,我慢慢地推開門,將門推開了幾寸,向內望去,我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了進去,向「他」接近,我必須在他字上加引號,是因為他這個字,習慣上是用來代表一個人的,而「他」是不是人?很難肯定。
  當我向「他」接近之際,「他」沒有甚麼反應,一直直挺挺地站著不動。而在我來到了離「他」只有三四米之際,「他」忽然有了反應,「他」的身子向上,跳動了一下。
  不知是為了甚麼緣故,「他」的那種跳動,使我聯想到了紙碎在靜電作用下的那種跳動。
  我連忙站定身子,「他」也靜了下來。我向後退,「他」沒有反應。而當我又向前走去的時候,「他」又跳動了一下。我轉過頭來:「你看,『他』不但對光線有反應,有人接近『他』,也有特殊的反應!」
  鄭保雲點了點頭:「是,你小心些。」
  我又踏前了一步,離得「他」更近了,「他」的雙臂動了起來,我將聽診器的兩端,塞入耳中,將另一端,按向「他」心臟的部位。
  聽診器才一接觸到「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突然揚了起來,「他」的手也放在我的手臂上,我勉力鎮定心神,但是我還是聽到了突突的心跳聲。
  我聽到的心跳聲,不是「他」的,而是我自己的!
  在聽診器的兩端,我聽不到任何聲響,他顯然是一個死人,我不但聽不到心跳聲,也聽不到血液流通的聲音和呼吸聲。
  我聽不到在「他」體內發出的任何聲響!
  我放下了聽診器,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垂了下去,我自衣袋中,取出了一柄十分鋒銳的小刀,轉過頭來,向鄭保雲看了一看。
  鄭保雲人很聰明,他立時知道我要做甚麼了,是以向我點了點頭。
  我慢慢地移動著身子,想站到「他」的側邊去。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當我慢慢地轉動著身子,快站到「他」側邊去的時候,「他」也轉動著身子,和我始終是面對著面!
  我吸了一口氣,鄭保雲道:「衛先生,你對他有影響,他在跟著你動!」
  我道:「不是我對他有影響,我看是每一個人對他都有影響,我看,這只怕是靜電的影響,我們的人體,是一個帶電體。」鄭保雲道:「或許是那樣。」
  我取了小刀在手,本來是想在「他」的耳朵上割下一點來觀察的,但現在我既是無法來到「他」的側邊,所以我只好對準了他的手臂劃了一下。
  那柄小刀十分鋒銳,我那一劃的動作,也十分快捷和有力,「他」的手臂之上,也立時出現了一道傷痕。「他」顯然沒有疼痛的感覺,因為「他」仍然站著一動也不動。反倒不如我向「他」走近的時候,「他」還突然向上跳了一下。
《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