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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真是突如其來的,忽然之間,我們猶如被一個力大無窮的人,突然提了起來,重重的撞在房間的天花板上,而且隨即又跌了下來,撞在地上。
  那還只是開始,緊接著,整座飛船,都好像要裂了開來一樣。
  我和白素,正在一間房中,在翻閱著一些事實上我們看不懂的東西,我們緊緊抓住了根金屬柱子,我們的身子,劇烈地搖晃著,以致我們幾乎看不到對方究竟是在何處。
  但是我們的心中卻是很高興的,因為這是那種神奇而不可思議的宇宙震盪,這種宇宙震盪,可以結束我們的太空流浪生活。
  我們以那種極度高興的心情,來忍受著那種震盪所帶給我們身體的痛苦。我們都知道,一下輕微的震盪,我們就可能越向前一百年,而如今,每一秒鐘,我們都要忍受幾十下震動。
  那種震動,是什麼時候過去的,我們並不知道,因為在那種大震盪繼續到一分鐘以上的時候,我們都已支持不住,而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我和白素兩人,是給革大鵬他們的歡呼聲所驚醒的,我們站起身來,相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極度的震驚,因為我們都鼻青臉腫,但我們都不理會這些,從傳音器中傳來的歡呼聲,使我們知道,震盪所帶來的,一定是對我們十分有利的情形。
  我們衝出房門,登上升降機,直趕主導室。
  革大鵬指著透明的穹頂:「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隨著他所指的看去,我們看到了一個圓而亮的星球,這個星體,我們對它可以說是再熟悉也沒有了。
  那是我們的太陽!
  革大鵬不斷地調整著遠程錄像儀的角度,在一小時之後,螢光屏上,終於出現了地球!
  地球,這是我們自己的星球,我們每一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望著它,那肯定是地球,而不會是別的星球,因為它上面的凹凸圖案,我們太熟悉了。
  我們的興奮,到了幾乎發狂的程度,每一個人都拉開喉嚨唱著——至於唱些什麼,卻沒有人理會。
  格勒一面在唱著,一面在計算,他終於宣佈了計算的結果:再過七十一小時的航程,我們就可以在地球上降落了!
  只要再三天,只要再過三天,我們就可以順到地球了!格勒的宣佈,又替我帶來了狂喜。然而,這種狂喜,卻又很快地為新的憂慮所代替了。
  不錯,我們的飛船,毫無疑問地是在向地球飛行,神奇的宇宙震盪,將我們帶到了太陽系中。
  但是,我們再過三天將要到達的地球,是屬於什麼年代的地球呢?是一九六四年,還是二0六四年,還是更遲或者更早?
  我和白素,自然希望那是一九六四年,但是革大鵬他們,則希望那是二0六四年,迪安則希望是他的那個年代——雖然那是地球毀滅的一個年代。
  我們這三種人,哪一個不會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
  還是我們三方面都失望呢?我們三方面都失望的可能性太強了,如果是一八六四年,那我們怎樣辦呢?是降落呢?還是不降落地面,繼續我們的太空流浪呢?
  這委實是一個令人難以決定的問題。
  我們都像是等待判決的囚犯一樣。剛才,我們覺得三天功夫太短了,但如今卻又覺得要等上三天,是太長了。
  在這以後,我們每一個人都保持著出奇的沉默。
  飛船離地球,越來越近,地球的表面情形,我們也越看越清楚了,我們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平地,更看到了海洋。
  我們早就用一種十分簡單的方法,在計算著時間,那可能不十分準,但是總也不會相去太遠。
  當六十小時之後,我們已可以把地球看得更清晰了,但是,當七十小時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在海洋上航行的大輪船了!
  遠程錄像儀已將地球表面上的情形,更清晰地反映在螢光屏上,我們首先看到了那艘輪船,那是一艘大郵船,大客輪。
  我和白素兩人,一看到了那艘郵船,便幾乎叫了起來,這毫無疑問,是我們的年代!
  因為這艘船,我們是認識的,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大的一艘郵船!
  那也就是說,如今我們將要降落的,是一九六四年的地球。
  我們算是回家了,我和白素的太空流浪,可以結束了。
  我和白素在極度的高興中,並沒有注意到別人的失望,直到飛船忽然停下來,我們才陡地一驚,我忙問道:「怎麼一回事?」
  革大鵬的面色十分難看,法拉齊、格勒和迪安,也是一樣。
  我們自然可以理解到他們的失望情緒的,因為如果地球上的情形,顯示那是二0六四年的話,那麼我們也一樣會如此失望的。
  我不好意思再問他,革大鵬呆了好一會,才道:「你們看到了,我們的太空流浪,並沒有結束。」
  我忙道:「其實,你們如果到地球上去,只要我和白素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真正的身份,而憑著你們超人的學問,一定可以在地球上,得到極其崇高的地位!」
  革大鵬不出聲,其餘各人都不出聲。
  好一會,革大鵬才道:「不,我們不是屬於你們這個時代的,你們下去吧,你們利用小飛艇,可以很順利地通過大氣層,回到地球上去的。」
  白素道:「你們——」她的話中,充滿了依依不捨的語氣。革大鵬呆了半晌,才道:「我想,我的決定,可以代表他們,我們決定仍在太空流浪,直到找到我們的時代為止。」
  白素道:「你們可能永遠找不到。」
  革大鵬點頭:「是的,但我們無法不這樣,我們不能生活在不屬於我們的時代中,就像淡水魚不能在海中生存一樣。」
  白素歎了一口氣,我和她不由自主地向他們走去,和每一個人握手,我們都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握著手,握得如此之緊!
  我們握好手,革大鵬才道:「小飛艇的操縱方法,你們是知道的了,我們會等你們降落之後,再開始我們的航行。」
  我和白素離開了主導室,來到了小飛艇旁,我們爬了進去,開始發動,小飛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前衝了出去,向地球表面上衝去。
  我們的小飛艇在進入大氣層的時候,艇身發出「滋滋」的怪聲來,它在大氣層中,變得不十分穩定,是以,當它猛地扎入了海中之際,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只是感到,我們已降落了。
  於是,我們合力打開艙蓋,海水湧了進來,我們費勁在掙扎著,浮上了海面,那並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只是近陸地的海。
  我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在我們浮上海面之後,就看到了一個荒島,我們立即向那個荒島游去,等到我們登上了那個荒島的時候,我雖然已經極之疲倦,但是我們仍然驚呼了起來!
  這個小荒島我太熟悉了,這就是白素的飛機撞毀的那個小島!
  真是,就是那個小島,這不是太湊巧了?那實在太湊巧了。我相信這種神奇的宇宙震盪,是有規律的,所以上一次將飛船帶到了這一帶的上空,這一次仍然是這樣,而在時間,只不過相差了四天,也就是說,我們仍然是在一九六四年,只不過遲了四天。
  在這四天之中,事實上我們已過了許多年,但是當我們回到了我們的時代中之後,卻只不過失去了四天。
  到了這裡,事情似乎已沒有什麼可以再值得記述的了,但是還有一件事,革大鵬究竟是怎麼樣了?我一直祝福他們能夠回到他們的年代中,但那一天,我偶然看到一篇記載,我卻對他們的下落,有了不樂觀的看法。
  我所看到的那篇記載是:在一八六四年五月,有一顆極大的殞星,估計有二十五噸重,墮落在法國的南部地方。有殞星墮落,那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令人奇怪的是,這個殞星的殘餘部分,經過分析,那是一種純度的合金,而且,經過一個有名的太空生物學家的研究,發現在「殞星」的殘餘中,有著最早的生命痕足跡,有著蛋白質的組織痕跡,這位太空生物學家的結論是:在這個殞星上,本來有著生物,而這些蛋白質組織,和人體的蛋白質的組織,又十分類似云云。這使我想起了那艘飛船來,它會不會在太空中又飄蕩了若干年,等他們四人都死了,才遇上神奇的宇宙震盪所以墮落下來,由於失去了控制,所以便損毀了被人當作是殞星呢?我之所以這樣懷疑,是因為在時間上是吻合的,我們已知道這種震盪的幅度,在時間上是以一百年為單位。一八六四年,剛好是一九六四年之前的一百年!
《原子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