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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青瞪了我一眼:「體積如果真是小的東西,價值通常在黃金之上!你難道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被他駁得無話可說,只好道:「那怎麼樣?總不成箱子裡,真是一塊木炭!」
  陳長青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我覺得,無論如何,至少要看看那箱子之中,放的是什麼東西才好。於是,我轉過身走向她,來到她的面前。我道:「老太太,我就是你在等的人。」她抬起頭。向我望來,道:「咦,怎麼是你?你是他的什麼人?」」
  我苦笑了一下,遇到這樣的場面,相當難應付。老太太口中的「他」,自然是上次議價之後交易不成的那個買主。她登那段廣告,根本是給那買主一個人看的,自然想不到有人好奇到來無事生非!
  陳長青道:「當時,我並沒有猶豫,說:『他沒有空,我來也是一樣。』老太太好像很不滿意,但是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打量了我一下:『不是說好帶金子來的麼?金子在什麼地方?』我道:『金子帶在身邊,我總不能將金子托在手上!』」
  陳長青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才苦笑了一下:「我自以為這樣回答,十分得體。因為就算是一百兩黃金,我也可以放在身邊而不顯露的。誰知道我這樣一說,那老婦人立時面色一沉,站了起來,道:「你少說瞎話,金子不在你的身邊!」」
  我望著陳長青:「你知道她為什麼立即可以戳穿你的謊話?」
  陳長青道:「當時我想不透,但是我立即知道了!」
  我沒有再說下去,陳長青續道:「當時我道:『是的,金子不在我身上。在車子裡!』我一面說,一面向車子指了一指。那位老太太望著我,神情十分威嚴,我心中有點發虛,只好道:『我是不是可以看一看那塊木炭?』」
  陳長青說到這裡,拿起酒杯來,大大喝了一口酒,才續道:「我只當老太太一定不肯,誰知道老太太聽了我的話,歎了一口氣:『誰叫我們等錢用,只好賣了它.實在我是不願意賣掉它的!』她一面說,一面解開了包裹的緞子,在緞子裡面,果然是一隻箱子,那是一隻十分精緻的描金漆箱子,極精緻,上面還鑲著羅甸。箱子露出來之後,老太太取出了一串鑰匙來。箱子上的鎖,是一種古老的中國鎖,我也留意到,她取出來的那一串鑰匙,也幾乎全是開敞古老中國鎖用的。她在那一串鑰匙中,立即找到了一枚,插進了箱子之中……」
  我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別廢話了,箱子中是什麼?一顆人頭?」
  陳長青瞪大了眼:「如果是一個人頭,我也許不會那麼吃驚!」
  我道:「那麼,是什麼?」
  陳長青大聲答道:「一塊木炭!」
  我眨了眨眼,望著他:「一塊木炭!你……看清楚了?」
  陳長青道:「那還有什麼看不清的,一塊木炭,就是一塊木炭,有什麼特別,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塊木炭!」
  我立時道:「木炭有多大?」
  陳長青道:「那是一塊相當大的木炭,四四方方,約莫有二十公分見方,是一塊大木炭……」
  我「嗯」地一聲:「我早知道不論是什麼,體積一定相當大,所以老太太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沒有將同體積的黃金,帶在身上!」
  陳長青道:「是啊,我一看到這一大塊木炭,我也明白了,這麼大的一塊炭,同體積的黃金,重量至少超過一百公斤!這位老太太一定是瘋了,一塊木炭,怎麼可以換一塊同樣大小的黃金?當時,我叫了起來:「真是一塊木炭!」」
  陳長青又道:「老太太有了怒意:『當然是一塊木炭!』我叫道:「『真是一塊木炭!』我一面說,一面伸手去取那塊木炭,我才一拿起那塊木炭來,老太太一伸手,在我手背上重重打了一下,木炭落回了箱子之中,老太太又推了我一下子,將我推得跌退了一步……」
  我忙道:「等一等!你體重至少六十公斤,一個老太太一推,將你推得跌退了一步?」
  陳長青道:「是的,或許當時,我全然不曾預防,太驚詫了,或許,她的氣力十分大。」
  我皺著眉,心中突然之間,想到了一件事。
  我沒有將我想到的講出來。陳長青道:「我一退,老太太就合上了箱蓋。我指著箱子:『老太太,那……真是一塊木炭!』我剛才已將木炭拿起了一下子,所以我更可以肯定那是一塊木炭。老太太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我想解釋,可是還沒有開口,雙臂同時一緊,已經在身後,被人捆緊了雙臂。」
  我坐直了身子,陳長青因為好奇,所以惹麻煩了!對方可能早已知道陳長青不是他們要見的人,所以才派了一個老太太,帶了一塊真正的木炭來。本來,這宗不知道是什麼交易,但無論如何,陳長青得到了他好奇的代價:他要吃苦頭了!
  陳長青喘著氣:「那在背後抓住了我雙臂的人,氣力極大,我掙了一掙,未曾掙脫,而我的尾骨上,卻捱了重重的一擊,我想是我背後的那個人,抬膝頂了我一下,那一擊,令我痛徹心肺,眼淚也流了出來。」
  我點頭道:「是的,在你身後的那個人,是中國武術的高手,他擊中了你的要害,如果他出力重一點,你可能終身癱瘓!」
  陳長青道:「別嚇我!當時我痛得叫了起來。老太太道:『放開他算了,這個人一定是看了我們的廣告,覺得好奇。』我身後一個聲音道:『不能便宜了這傢伙!』老太太道:『放開他!』我身後那人,不情願地哼了一聲,推得我身不由主,向前跌出好幾步,一下子仆倒在地上,當我雙手撐著地,準備站起來時,我看到了在我身子後面的那個人!」
  他講到這裡,臉色又轉得青白。
  我也不禁給他這種極度驚怕的神情,影響得緊張了起來,忙道:「那個人……」
  陳長青吞了一口口水,發出了「格」地一聲:「那個人……那個人……只有半邊臉!」他略停了一停,又尖聲叫了起來:「這個人只有半邊臉!」
  他的叫聲之中,充滿了恐懼感,可是我卻呆了一呆,不知道他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
  一個人只有「半邊臉」,這是很難令人理解的一種形容方法,所以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陳長青又連喘了好幾下,才道:「你不明白麼?他只有半邊臉?」
  我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陳長青自己抓過酒瓶來,對著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指著他自己的臉:「他……只有半邊臉,這個人的臉,只有……」
  我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人只有一邊臉!一邊,不是半邊!」
《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