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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無數問題盤踞在我的心中。例如,四嬸為什麼要出讓那段木炭?那段木炭又有什麼特別,何以要同等體積的黃金才能交換?曾經有人和四嬸接洽過,這個人又是什麼人?陳長青口中的「半邊臉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等等,等等,問題多得我一下子數不出來。
  面對這些問題,我所知的,只是一切全和若干年前,在皖北地區盛極一時,勢力龐大而又神秘的炭幫有關!
  我呆了半晌,歎了幾聲。是的,白素說得對,我關心這些問題的答案,多於關心陳長青的安全。陳長青會有什麼事?至多因為想探索人家的秘密,被人打了一頓。炭幫行事的手段,在若干年之前,雖然以狠辣著名,但是如今時過境遷,炭幫早已不存在了,他們絕不會胡亂出手殺人!
  我坐立不安,全是因為心中充滿了疑問之故。那也就是說,不應該坐在家裡等,坐在家裡,問題的答案不會自己走進門來,我應該有所行動!
  我點著頭:「你說得對,我應該採取行動!」
  白素諒解地笑了起來,她知道我的脾氣,所以才能猜中我的心事。她道:「照我看來,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
  我不等她講出來,便搶著道:「直接去找四嬸!」
  白素點頭道:「正是!只有見了四嬸,才能夠解決一切的疑問。」
  我感到十分興奮,來回走了幾步:「如果直接去見四嬸,你和我一起去,四嬸是你父親熟人,你去了,情形比較不會尷尬!」
  白素攤了攤手:「但願有更好的辦法,可是我看沒有了!」
  我一躍而起,抱住了她吻了一下,然後,急急去洗臉、換衣服,草草吃了早餐,在早餐中,我問白素:「我們是不是要先打一個電話去聯絡?」
  白素道:「當然不必,四嬸一定還維持著以前的生活方式,她不會習慣先聯絡後拜訪!」
  我道:「好,那我們就這樣去,可是,多少得帶一點禮物去吧!」
  白素道:「我已經想好了,我們以自己的名義去拜訪,不一定會見得著四嬸,所以……」
  我笑了起來:「所以,要借令尊的大名!」
  白素道:「是的,父親早年,印過一種十分特別的名片,這種名片,唯有在他拜訪最尊貴、地位最高的客人時才使用,我還有幾張存著,可以用得上!」
  白素所提到的這種「名片」,我也見過。她的父親白老大,當年壯志凌雲,曾經想將全中國所有的幫會,一起組織起來,形成一股大勢力。為了這個目的,努力了很多年,也算是有點成績,而他本人,在幫會之中,也有了極高的地位。白老大是一個有著豐富現代知識的高級知識分子,他的宏願是想以現代的組織法,來改進幫會中的黑暗、落後、怪誕的情形,使之成為一個全國範圍內勞動者的大組織。
  可是他的願望,未曾達到。那種特殊的「名片」,白老大當年,要來拜會幫會中最高首腦時使用,如今用來去拜訪四嬸,當然十分得體。
  我又道:「可是,我們總得有點藉口才是。」
  白素道:「那就簡單了,我可以說,我正在搜集中國九個大幫會的資料,準備寫一部書。皖北的炭幫是大幫,所以請四嬸提供一點資料!」
  我笑起來:「好藉口,我相信四嬸近二三十年來的生活,一定十分平淡,她也一定極其懷念過去輝煌的生活,話匣子一打開,就容易得多了!」我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道:「可是,她住在什麼地方呢?」
  白素笑了起來:「在你坐立不安之際,我早已根據那個電話號碼,查到了她的住址。當然,我們要說,地址是父親告訴我們的!」
  我大聲喝采,放下了筷子,就和白素興沖沖地出了門。白素駕著車,車子駛出了市區,向郊區進發,在沿海公路,行駛了約莫二十分鐘,就轉進了一條小路。
  小路的兩旁,全是一種品種相當奇特的竹子。在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竹子,那種竹子長得很高,可是相當細,竹身彎下來,每一枝竹都呈半圓形,形狀就像是釣到了大魚之後正在提起來的釣桿。竹身蒼翠,竹葉碧綠,長得極其茂盛,幾乎將整條路都遮了起來,車子在向前駛之際,會不斷碰到垂下來的竹枝。
  我看著這些竹子:「這些竹子,用來當盆栽倒挺不錯。」
  白素道:「這是蕭縣山中的特產,我相信這些竹子,一定是當年四嬸從家鄉帶來,一直繁殖到如今。」
  我沒說什麼,只是感到一種深切的悲哀。像四嬸這樣身份的人,離開了她的家鄉,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卻又堅持著她原來的身份,過她原來的生活,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車子仍在向前駛,不久,就看到了一幢相當大的屋子。屋子的形式相信在本地也絕無僅有。不用說,當然也是初來到這裡時,照原來的家鄉屋子的形式建造起來的了。屋子至少已有三十年歷史,有點殘舊。屋子外面的圍牆上,爬滿籐蔓,可能這些植物,也是四嬸從家鄉帶過來的。
  白素將車子在離正門還有一百碼處,就停了下來,然後我們下車。
  我和她一起向前走去,一面問道:「對於炭幫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只知道,炭幫最近一任的幫主,也就是四嬸的丈夫,姓計。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在任多久了?」
  白素道:「我也不很清楚,約略聽父親說起過,說計四叔二十六歲那年,就當上了炭幫幫主,一直到四十三歲,時局起了變化,父親曾特地派人去通知計四叔,叫他及早離開。但是計四叔卻只聽了父親的一半勸告,他派了幾個手下,護著四嬸離開了家鄉,他自己卻留下來,沒有走!」
  我「哦」地一聲:「他留了下來?那當然是凶多吉少了!」
  白素道:「可不是,開始的一年,還當了個什麼代表,第二年,就音訊全無了!」
  我們說著,已經來到了大門口,大門是舊式的,兩扇合起來的那種,在大門上,鑲著老大的,足有六十公分見方約兩個大字,一個是「計」字,另一個是「肆」字。這兩個字,全是黃銅的,極有氣派,擦得錚亮。
《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