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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弓控制了我,健一控制了貞弓,雲子控制了健一。雲子向前走了一步,只不過才走了一步,在她身後的草叢中,一個人直身而起,手中握著一柄巨大的軍用手槍,冷冷地道:「雲子,好久不見了。」
  雲子陡然站定,月光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她面上的肌肉簌簌地發著抖。
  不但是雲子,只怕每一個人都是一樣,連我在內。因為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震動。
  在雲子背後出現的,是板垣一郎!
  我沒有見過板垣一郎,只見過他的屍體,但這時,我立時可以認出,在她身後的那個中年男子,頭髮微禿,肚子凸起,看來是一個標準的成功型商人的那個人,就是板垣一郎。
  好了,板垣一郎又控制了雲子。
  我在極度的震動之中,忽然笑了起來:「好啊,人全都到齊了!」
  我這樣說,絕對在事先沒有期待著會有任何回答,只不過是對目前的情形的一種無可奈何的調侃而己。可是,我的話才一說完,附近一株樹上,立時有人接口道:「不應該少了我吧?」
  我立時循聲望去,沒有看到人,只看到在那株樹上,濃密的樹葉之中,有一柄來復槍伸出來,槍口向下,對準了板垣一郎的背心。
  那自樹葉中伸出來的槍口,極其穩定,穩定得如鑲嵌在樹身上一樣。
  同時,樹葉之後,又再度轉來了那男子如同嘲弄也似的口吻:「我曾經射殺過你一次,板垣先生,你不會懷疑我的槍法吧?」
  我閉上了眼睛一會。
  那個躲在樹上的男子是鐵輪!一定是他!我再睜開眼來,向雲子看去,看到雲子的神色,極其可怕。
  鐵輪又控制了板垣一郎。
  我實在忍不住一個莫名其妙的衝動,我大叫起來,叫道:「耶裡,你在不在?如果你在的話,也一起出來吧!」
  所知,有「副本」的人,一共有七個:板垣光義、板垣一郎、雲子、貞弓、鐵輪、耶裡、健一。
  板垣光義死了,原身連副本一起死的。
  板垣一郎的原身死了,副本還在。
  雲子的原身瘋了,副本還在。
  貞弓的原身被推下了海,死了,副本還在。
  鐵輪的原身死在亂槍之下,副本還在。
  健一的原身不知所終,「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去了」,副本還在。
  從這幾個人的情形來推斷,我可以推想到,耶裡的原身在爆炸中死了,他的副本一定還在。
  如果耶裡的副本在,那麼豈不正是他該出現的時候了?所以我大叫了起來。
  隨著我的叫聲,我首先聽到的是躲在樹上的鐵輪所發出的一下短促的驚叫聲,接著,便是耶裡的聲音,冰冷而堅定:「你別動,你手中的武器是槍,我手中的武器是一條毒蛇,只要你一動,我相信毒蛇的毒液,會令你在半秒鐘之內麻痺,根本沒有機會發射,而在五秒鐘之內,你就會死!」
  再接著,又是鐵輪充滿了驚怖的一下聲響,和耶裡有點得意忘形的縱笑聲。
  我要鼓起最大勇氣,才能使我身子站直。
  耶裡果然也來了!
  一共有七個人,在廢棄了的宮殿之前,經過爆炸的直升機殘骸之旁。
  這七個人,依被控制的次序是:我、貞弓、健一、雲子、板垣一郎、鐵輪、耶裡。
  這七個人,只有我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其餘六個人,我可以肯定,那不是他們真正的他們,而全是那「怪東西」複製出來的「副本」!
  「副本」算是甚麼呢?是人?不是人,只是一種怪物?實在想不出人類語言之中,可以用甚麼適當的名詞去稱呼他們,只好稱他們為「副本」。
  而我,就和六個副本在一起!
  剎那之間,我心中的感覺,不是恐懼、怪異,而是只覺得滑稽!
  那真是滑稽之極的事,給我印象是如此典雅柔順的貞弓,這時挺立著身子,抽動著面上的肌肉,來復槍的槍口還對準了我。在貞弓身後的健一,這個盡忠職守的警務人員,我的好朋友,可是這時,我望向他,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看來,白色小眼鏡猴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它雖然還摟著健一的頸,但是卻也仰著頭,用充滿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健一。
  在健一身後不遠處的是雲子。這個來自日本一個小地方,自以為可以在大都市中有所發展的女孩子,是典型的可憐蟲。她在掙扎了許多時日之後,一點改善環境的希望也沒有,只是在低級的娛樂場所浮沉。最後成為一個商人的情婦。
  那個瘋了的,才是真正的可憐蟲的、毫無希望的大良雲子,除了將自己的身體和青春出賣給一個傖俗的商人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而這時,雲子的臉,在月色下看來,咬緊了牙關,決不是逆來順受的雲子,而是充滿了仇恨和絕望,這種仇恨,使她可以有力量去殺任何人,而那種絕望,又可以使她毀滅自己!
  那不是雲子,是雲子的副本。雲子原身的潛意識,在副本中變成了正意識。她平時埋藏在心底深處,連想也不敢去想的事,如今全敢去想,敢去做。
  我真懷疑,如果讓她見到了靈異猴神,她的三個願望會是甚麼!
  在雲子身後的,是板垣一郎。這個外形十足是成功商人的人,這時滿面泛著油光,呈現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凶狠的神情,我相信他如果照鏡子的話,會自己不認識自己。
  鐵輪在樹上,我看不到他,但是我卻知道他藏身在哪一株樹枝上,因為這根樹枝,由於他身子的震動,而在發出輕微的聲響。
  樹枝的震動,是由於鐵輪在顫抖!這個以殺人為職業的鐵輪,他平時在攫取他人的生命之際,是何等冷酷和鎮定,但這時,他卻害怕得發抖。
  耶裡也在樹上,一個高貴的土王后裔,這時卻捏住一條蛇,蹬大眼想用蛇去咬人。
  六個人互相牽制著,而我又實實在在,只好稱他們為六個副本。
  這真是滑稽之極的事情。
  我陡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全到這裡來了,目的是甚麼?」
  板垣一郎先搶著說,一面說,一面喘著氣:「見靈異猴神。」
  我道:「相信每一個人的目的,全是如此,你們這樣互相用殺人武器指著對方,靈異猴神會見你們麼?」
  耶裡的聲音自樹上傳下來:「你有甚麼好提議?」
  我攤開手:「放下你們手中的武器,你們可以一起去找靈異猴神,反正有『奇渥達卡』為你們帶路。」
  六個人都不出聲,健一道:「靈異猴神肯同時接見這麼多人?」
  我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具有非凡的能力,你們全是他的一件怪東西製造出來的,我相信你們全明白這一點。」
  當我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可以見到的幾個人,臉上的神情,真是古怪到了極點。我望向健一:「健一,是不是?」
  健一震動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
《願望猴神》